那天晏无忧的确有头脑发热的原因在,而郁川的回答是:
&34;好。但我给你一月时间思考,在这一月里你随时可以反悔…&34;
他甚至非常大逆不道的说,若晏无忧有心那个位置,他可为他筹谋,未来左右不过是辛苦个十来年…
当然,这话刚起了一个话头就被晏无忧连忙摇头拒绝了: “我小时候一直觉得皇伯父很可怜,明明有那么大桌子吃的,他却不能表现出自己喜欢吃哪样,只能每样吃一点点。&34;
“每次在入口之前,甚至还要由一位宫人先吃一遍,然后皇伯父才能吃。等这么一通下来,饭菜早凉了,味道也不好了。我问为什么,宫人和我说这是规矩。大姐说这是为了防止有心人知道圣上的喜好,在食物里下毒…&34;
郁川: “你这么和陛下说过?”
晏无忧点点头: &34;对啊。我那时候年纪还小,就直接这么说了。我说皇伯父好可怜,明明这么好,为什么还有人想害他啊。嗯…然后当时周围一下乌泱泱跪了好多人,说什么请罪请罪,我爹也吓得跪下来了,不过皇伯父没说我什么…&34;
那时候晏无忧还是个小豆丁,吃饭都够不到桌子,还得被宫人抱着用餐呢。
在听完他那样一通童言无忌后,当时的庆安帝主动将小无忧抱在腿间,摸了摸小豆丁的头: “无忧啊,你真是个好孩子,皇伯父在你眼里,真那么好吗?&34;
幼年的晏无忧点点头,他看不懂脸色,也不知道自己刚才说了多么大逆不道的话,但他知道皇伯父心情好就会给他赏赐,他从小就最会讨乖卖巧: “皇伯父是天底下最最最好的人,我最喜欢了…”
郁川听完他说的,面色松动,大抵也是想象到了那个画面,他居然笑了。
那时郁川侧身坐着,将烧伤的那面脸隐在黑暗中,只完好的那张脸对着晏无忧,因此笑起来的时候分外好看: &34;原来如此,也怪不得陛下如此疼你…&34;
长大后的晏无忧回忆起这一幕来,依旧还是摇头叹气: “要我天天这么…嗯…那个词儿叫什么来着,反正就是这么时时刻刻提防着活着,太累了,还不如去死呢…&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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胆战心惊,如履薄冰,谨小慎微,他想这么说的,但奈何肚子里实在没什么墨水,有这个想法,有这个情绪,但就是表达不出来。
所幸郁川从他的表情里看了出来,他低头凝视着手下擦拭好的剑,反光将他侧脸的烧伤痕迹暴露无遗。
“………你说的也是。”
那晚晏无忧也实在没什么心情去看郁川那间密室的全貌,匆匆吃了点他做的饭食后,便回屋睡觉了。
当然,因着他当时有些困倦了,下意识回的房屋不是客房,也不是书房,还是之前替嫁成婚时睡
的新屋。
那屋子说起来本来就是郁川的,但这会子被晏无忧霸占了,他自己看了一眼,自己拿着枕头去睡偏房。
刚走出去两步,听到已经火速躺床上的晏无忧和他讲话: “我爹给了我一点药,不然我明日便用上,起码看上去装病也像一点?哦,对了,要是有空去,明早去王府把我丫鬟叫来,我不会梳头得让她给我梳。&34;
郁川嗯了一声。
&34;大姐说,保险起见,还是得做场戏,让外人都知道我二姐身子不适,然后由着他们讨论这场婚事。等两天再去找陛下,这样陛下会考虑,好像是这么说的,还有些我忘了…&34;
郁川: “嗯。”
晏无忧:&34;不早了,你去睡吧,哎,好烦啊,你不知道头上戴那些东西又多重多疼…&34;
郁川: “最后一次了。”
晏无忧:&34;也是…&34;
那时讲话的两人都下意识忽略了一点,现在晏无忧的二姐已找到,装病这项事可以让她本人来,并不需要晏无忧又穿上女裙如此做派…
晏无忧的大姐当然也不是这么笨的,她也知道。之所以还这样,是因为她觉得这场戏只能晏无忧去…
原因就一个:需要郁川的配合。
晏无愁虽然并不知道郁川对晏无忧的心意,但还是从弟弟语焉不详的话语,乃至郁川发现替嫁却并没有生气这些表象看出一些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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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偏她这个蠢弟弟似乎还不明白人家的心意,提到郁川的时候,躲躲闪闪的。晏无愁思来想去,此事只能她这个蠢弟弟去了…
晏无忧很听他大姐的话,她说为了稳妥起见,要做一场戏,他就乖乖的配合着做戏。而那场戏的台子,是在一场赏花宴上。
京都中名门贵族之间的小姐夫人之间向来都是认识的,为了防止被发现,那天的晏无忧不仅全程病歪歪的坐靠着,面上还带了一片白纱。
于是就那么不经意的一阵风,吹开了晏无忧的面纱,露出了他脸上的红疹,惹得一阵惊呼。
接着就是安排好的大夫,在众目睽睽之下诊脉,说出这是什么什么毒素,还说一些身子底太弱,不易育子,建议静养之类的话。
想必贤亲王在将那药赠与晏无忧时,怎么也不会想到,这居然会用在这样的场合吧?
晏无忧服下药之后不会立刻发作,会有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会先发红,有轻微瘙痒感,然后红
疹子才会一点点才会浮现在面上。
晏无愁也说过为何要这样,陛下金口玉言,最为好面,他说出来的话是不可能轻易更改的,这几乎等于是让他自己否认自己…
所以得这段婚事发生点什么事,用女方不能有育做文章,也算提醒了陛下,当时他可是拿这段赐婚当赏赐的,现下女方这般,还是赏赐吗?
那场戏进行的非常顺利,最后陛下也听闻了,在贤亲王上早朝时特意问了这件事,而贤亲王也早被大女儿教过了,一板一眼的回答着。
为何女儿会到了成婚的年纪还不许配?因为她自小身子弱啊。
陛下: “那赐婚时,为何不讲。”
关于这个问题如何答复,贤亲王也被大女儿嘱咐过了,他佯装摸了摸眼泪,语气沉重: “女儿家的密事,也不好如此宣扬的…&34;
这个回答简直…完美。这样一来,这场婚事无论对男方还是对女方都不是什么良缘,甚至还有结为怨偶的苗头。
庆安帝: “那倒是朕的不是了…错点鸳鸯谱害得府中二小姐如今名声…哎,罢了罢了,就此和离吧…&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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贤亲王在朝堂之上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一回到府中,便将所有事情一五一十的讲给
了晏无忧听。
&34;你都没有陛下那个脸色…哎呀…我还要一直装着要哭不哭的样子,差点笑出声…&34;
其实庆安帝怎么也算贤亲王的兄长,但他对他完全没有一点兄弟感情,提到他当时的模样,贤亲王乐得不行。
&34;小心隔墙有耳!&34;
晏无忧那时已经换上了自己平时对衣服,不过脸上的红疹子哪怕吃了药也还是三到五天才能完全消退,他只能憋在家中,不能去赌坊的日子真是手痒啊。
&34;哎,你还现在居然还知道隔墙有耳这样的词了,是谁教你的啊,你知道这什么意思吗?&34;
贤亲王虽然也不着调,但最起码肚子里的墨水还是比自己的儿子要稍微多那么一点的。
&34;郁川说的,这有什么不懂的,不就是墙上长着耳朵嘛,说明墙后面有人嘛…&34;
提到郁川…
晏无忧突然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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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的赏花郁川也在场,假如说晏无忧需要装病病歪歪,那么郁川就需要装出一副他并不知情,从诧异到震惊,再到愠怒的样子。
他的演技还行,最起码晏无忧当时有那么一瞬间真被吓到了。等宴会结束之后,他特意和郁川说: “你真是把我吓到了,我第一次见你生气…”
郁川抿了一口茶,斜斜的打量了一旁的晏无忧一眼: “我不会对你生气。”
那时的晏无忧脸上满是红疹,看起来很是吓人,当时把赏花宴上的一些小姐丫鬟都吓到了,但郁川的目光无比平和: “现在感觉如何?”
晏无忧:“嗯,还好,一开始有点痒,忍不住想抓,现在好多了。”
郁川当时嗯了一声,没了下文,想了一会儿后又说他明日要去业州处理点事,归期不定,什么事也不能说。
晏无忧当时没在意,挥了挥手: &34;行吧行吧,你到时给我来个信。&34;郁川答应了,又问了他有没有将他想去边塞的事同家里人讲。晏无忧: &34;还没呢,不过这是我的事,也不需要他们许可吧?&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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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也是从那天开始,贤亲王府的二小姐就这么光明正大的以养病为由回府了,晏无忧晚上也是歇在王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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贤亲王还在给自己儿子讲白□□堂上的事儿,讲其他同僚的表情,讲着讲着突然发现晏无忧压根没听…
“也不知道郁川现在怎么样了…”晏无忧叹了口气, “三天了,他也没个信儿,不是说给到了来个信嘛…&34;
自从上次赏花宴后,郁川被庆安帝排出去办事已经过去三天了。
贤亲王撇他一眼: “就人家那一身武艺,还能什么事儿啊?再者说,三日从邺州到京都这也到不了啊,你有空操心他,你不如操心操心你爹…&34;
晏无忧:“你咋了。”
贤亲王: “我最近总觉得腿脚有些隐隐作痛…”
晏无忧想了想: “忘了跟你说了,我今早把你那个红红的鸟炖来吃了,锅里还剩半只腿呢,你去看看。&34;
下一刻,他爹被吓脸色煞白,边喊着那只鸟的名字边往门口去,不过刚迈出去几步,他又顿住了: &34;…你是不是又唬我?&34;
&34;您腿脚这不是挺利索的吗?&34;
晏无忧掏了掏耳朵,用一种很平静的语气,“哦,忘记和你说了,下月郁川不是就要回边塞了吗,我打算跟他一道。&34;
这事儿本来早就该告诉他们的他前面两天给忘了,不过现在说也不迟。
“什么?!!你说什么?!”贤亲王连鸟都不逗了, &34;不是,你刚才说什么??你,要去去边塞??!&34;
“是啊…&34;晏无忧躺在太师椅上晃晃悠悠的,对他爹一惊一乍的样子不是很理解, &34;对啊,我答应跟他去边塞啊,你怎么了?你不是天天都说我在你眼前晃,你烦得很嘛?我走了,不是朕给你留个清静?&34;
贤亲王: &34;郁川让你去的?&34;
晏无忧: “不是,我自己提出的。”
贤亲王: &34;那你大姐知道此事吗?&34;
晏无忧: “你应该是第一个知道的,我还没来得及跟她讲。”
贤亲王有心想说什么,但他也知道晏
无忧根本不怕自己,于是只能再一次把晏无忧的大姐搬出来。
&34;你大姐绝不会同意的,边塞那样偏远,那样苦寒,你受得住那样的苦?你去定待不了两天,就要哭着喊着要回来了…&34;
如果是之前尚未经历一切的晏无忧,多半会像贤亲王说的那样,肯定待不了多久就会哭着喊着回来。
但不一样了,晏无忧重活一回了,他之前连流放的苦都吃了,这有什么不能吃的?
&34;大姐会同意的。&34;
晏无忧闭着眼睛躺在摇椅上,拿着扇子开始扇风。天气逐渐热起来了,再过些时日,旁边都得放些冰块纳凉了, “吃一点苦比起丢性命,这不算什么。”
贤亲王感觉到了晏无忧话里有话: “这话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