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调调到了二十六度,房间如此温暖。
白色的咒灵趴在他的对面,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把脑袋搁在了两只爪子上,像只小狗一样。
夏油杰觉得很困,也许是他已经很久,没有在这么温暖的房间里感到睡意的缘故。
他趴在了桌子上,任由疲倦将自己包裹。
“你来了?”
一色晴生坐在走廊的尽头,遥遥的对他微笑。
夏油杰站在远远的另一端,几乎漠然的看着白发的青年。
他还穿着和服,端正的跪坐,这个夜晚月朗星稀,青白的月色照的走廊都泛起银白,形成一条光亮的通路,细细密密的影子在地板上固定住,一动不动。
无风,无声,树木平静,流水声歇。
死者跪在在道路的尽头,银色的月光让他素白如雪,纯白的发丝几近透明,那张脸毫无血色,纸一样单薄,瞳孔深深,晦暗不明。
“过来坐吧?”
他有些僵硬的微笑,指了指自己旁边的位置。
“一会会有烟花。”
夏油杰试探着踏出第一步。
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吹了口气,一切都慢慢鲜活起来,影子开始摇曳,月光轻微的流动着,细微的落水声被隐约听见,树影绰绰,伴随着他向前,愈发明显。
整个世界醒来了,夏油杰从那张素白色的脸上看出了一抹嫣红。
等他站到一色晴生面前,就能听到风的呼啸声,拂过树叶的沙沙声,小院里流水潺潺,光影轻浮。
那张脸变得红润,眼瞳也清澈起来,一色晴生弯着眼睛笑,星光点点,湿润柔软,好像月光下泊泊溢出的一眼泉。
如果不是咒术师天生敏锐常人数倍的五感,夏油杰甚至都不会意识到这些变化。
他怀揣着莫大的恐惧,看着周遭的一切,尤其是白发的青年那张温润生动,微笑着的脸。
“杰?发什么呆呢,一会烟花要开始了。”
一色晴生笑着对他招招手。
“快坐吧。”
夏油杰僵直着跪坐下来,目不斜视,盯着还漆黑一片的夜空,伸出一只手摸索着,直到死死的抓住了白发青年随意垂落的手腕。
是暖的,很温暖,热的几乎有些烫。
一色晴生不明所以,任由少年抓着自己的手,拉进怀中,再用两手同时紧紧握住。
“杰?”
他小小的唤了一声,看着少年此刻有些苍白的脸,伸出另一只手,想要摸摸他的额头。
“你不舒服吗”
“闭嘴!”
话才刚出口,夏油杰就几乎暴躁的打断了他,声音低哑,接近于嘶吼。
白发的青年被吓了一跳,不敢乱动了,只是有些紧张不安的看着他。
一片寂静,夏油杰微微弯下腰,拱起后背,低头看着眼前的地板,无意识的用了更大的力气,死死攥住那只温暖的手。
一声轻微的爆鸣响起来了。
他们同时抬头,看到似乎在很远的重山之后,烟火升了起来。
那一枚小小的金点艰难上升至半空,绽裂开来,噼啪作响,变作一朵绚烂的花。
接下来便一发不可收拾,大大小小的火点冲向天空,接二连三的化为盛放的烟火。
“”
夏油杰偏过头,看了看因为被握住了一只手,不由自主身体前倾,神色尴尬的青年。
他把手放开了。
一色晴生小心翼翼抽回了已经被捏的发红的那只手,恢复到跪坐的姿态。
一句话也没有说,一件事也没有做。
他们保持着这份诡异的安宁,任由烟花起起落落。
“快要倒计时了。”
一色晴生小心翼翼的揣摩着少年的神色,试探开口。
“你得你得回去了。”
“你要我去哪?”
夏油杰回过头看他,语调冰冷,听不出情绪的起伏。
“就,回去呀。”白发的青年看起来更加不安了。
“她们还在等你呢,我只是想带你看看烟花,看完了,就可以回去了。”
“什么?”
夏油杰刚刚问出口,就听到山的那边,似乎有人群沸腾,极具穿透性的声音遥遥来到,连这边也听得清楚。
“十!九!八!”
“你得回去啦。”
一色晴生笑的很窘迫,莫名有些可怜,语速也越来越快,夏油杰根本插不上嘴。
“再不回去就来不及了”
“那,拜拜了?”
他勉强的笑着,对夏油杰挥挥手。
世界在烟花与人声中,一瞬间重回了寂静。
夏油杰猛地抬起头。
“夏油大人醒啦?”菜菜子笑起来,小女孩困得打哈欠,但还是挥挥手。
“已经要新年倒计时啦!”
美美子早就趴在小桌子上睡着了,真是难为菜菜子,这么小的孩子居然还熬得住夜。
夏油杰怔怔的看着电视里,新年节目的主持人满面笑容,一齐的倒数。
“十!九!八!”
他呆在温暖的房间中,橙黄色的暖光灯照耀在头顶,房间里满是食物的香气。
“七!六!五!”
没有冷清的月光,绰绰的树影。
“四!三!”
菜菜子笑着,去喊妹妹起来了。
“二!”
白色的咒灵还是趴在他对面,打了个哈欠。
“一!”
一时间,室内和室外都欢笑起来,姐妹俩一齐说着新年快乐,期待的看着她们的恩人。
电视屏幕中,年轻的主持人笑着贺喜新年,他们背后是敲响的大钟,隆隆作响,烟花在远处绽放,人群沸腾着欢呼,隔着一块液晶屏幕,映在夏油杰的眼睛里。
他呆呆地,凝视着藏在所有欢乐之后,作为背景的烟花,在夜色中起起落落,辽远而寂寞。
他不自觉地流下泪来。:,n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