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蒙也松了一口气,她双手轻快地合起来,“不要吵架,我们可是最好的伙伴了!”
“说的也是。”
已经能看到那个可疑商人的所在了,旅行者对派蒙招招手,两人一起往那边去。一边走,旅行者一边开玩笑地说:“但是,在这件事上我可不会对那家伙道歉。”
“喂!你不是才说自己错了吗!”
“的确不该故意找麻烦,然而道歉就是另一码事了。哈哈。”
“唔——旅行者!喂,你不要笑,我要给你起个难听的绰号!”
12
不会道歉的。
和平静的口吻不同,旅行者闭上眼睛。
尽管是过度解读,曲解了你的意思,他也不打算道歉。本意是责怪你太没警惕性,但听到你开玩笑着说出那句话时,到嘴边的话语又咽了回去。
——不管在哪里,都万万不能轻信黄头发引路男!
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少年心中蓦地浮现出一幅画面:风起地大树下初见时,你躺在地上,紧闭双眼。当你眼皮开始颤动的刹那,他却俯下身,鬼使神差地对你伸出了手。
许是命运使然,抑或是过多巧合堆砌而成的必然,如今想来,你来到提瓦特时睁开眼所看到的(他的样貌)、所听到的(他的声音)、所感受到的(他掌心的温度)——所有所有所有所有的第一,都是他。
“……”
事件已经接近尾声,通过感情诱导、再施加口头诱惑,简简单单地就套话出了所有内容,包括晶化骨髓的来源、勘定奉行的非法税收手段、整个事件的背后主谋等。旅行者退居二线,让派蒙再继续跟他聊故乡的话题。派蒙很单纯,但偏偏共情后特别能说,让他们再聊一会,说不定就能把这名商人拉拢到这边来,之后找起幕后主使也会更顺利。
旅行者垂下视线,把一部分注意力留在派蒙身上,另一部分思维则自由发散,沿着记忆的纹路回溯到曾经的故事中去。
他开始不可自抑地去想一件事。
万一,我是说,万一中的万一、一千万中不见得有一份的万一……
就像你刚才说的那样,你最初搭上他手的时候,会不会,脑子里想的就是——“不能轻信这个人”、“万事有他在更方便”——这类的想法呢?
不,对陌生人这样想当然合情合理!这才是正常反应!旅行者摇摇头,用右手拇指狠狠摁上自己的太阳穴,半眯着眼睛想。
……可如果觉得没问题的话,他刚才为什么要刻意挑你的刺?
“……”
内心深处传来了细小的声音。
13
用理智来想,你根本没做错任何事。
但不知何时埋在心底深处的这份怀疑,在刚才你说出“不能轻信”时,化作尖锐的针刺进了旅行者的大脑。
很细微,但偏偏像根针,扎得他浑身不适,恨不得直接把手伸进去,拔出那枚异物,让更剧烈的疼痛来掩盖掉这份细微的异样感。
刺得他心口生疼。
他忍不住,实在忍不住去想:
你该不会……其实,连他也是不信的吧?
14
你眼观鼻鼻观心心不跳,非常深沉地呼唤了一声托马。对方拍拍你的肩,给你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加油。嗯,我是说……加油。”
你瞬间痛苦地双手掩面。
“我绝对没有那个意思,绝对没有啊!”一边嘶声力竭地叫着,一边往后一倒,就地左右翻滚起来。
“呃啊啊啊啊啊啊怎会如此,我就是一时嘴瓢,他怎么生气了啊!完蛋,我跪下道歉有用吗?多说几次可不可以?不对好像每次都用这招,那这回要不趴下吧呜呜呜呜呜呜。”
“你也别滚地上……”托马头痛地看着你,给你出主意道,“虽然我不清楚你们之间的相处模式,但关系很好的话,只要稍微表示歉意、再解释清楚就可以了吧?”
你停止滚动,食指和中指分开,从指缝里看托马:“兄弟,你觉得负荆请罪够不够有诚意?”
“……如果是字面意思的话我觉得大可不必。”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啊!”
托马好笑地蹲下来拍拍你脑袋:“喂,难道旅行者经常生气吗?”
“那也没有……”你小声逼逼,心情低落下来。
“他对外一直都很有礼貌,也从不会和人起冲突,呃,当然[公子]那种情况例外……别人有困难都会帮忙,自己也强的过分,不需要人担心他,还很体贴很会照顾人……”
托马闻言,摸了摸下巴:“这么看来,他不是个易怒的人啊。你紧张什么呢?”他把你从地上捞起来,“我看旅行者刚才生气也有担心你的因素在,只要说清楚,过段时间就会好了。放心吧。”
“真的?”
你惴惴不安看他。
“嗯,真的。”托马安抚地说,“俗话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看人很准,你不要太担心了。”
“可他每次生气都是因为我欸。”
“?”
你看着托马,有些艰难地补充道:“而且,我刚都跟他说你很可靠了,万一待会你整点什么幺蛾子,比如说丢下我们跑路……他会不会制裁我啊?”
“……”
托马罕见地沉默了。
15
事实证明,会。
特别是在久利须会长事件解决后,托马潇潇洒洒溜之大吉一下子就找不到人时,你瞬间就明白了答案。旅行者微笑着看你,你膝盖一软,差点直接给他趴下。
你觉得你舌头都捋不直了:“听,听我狡辩旅行者,托马他这是……”
“……”
这要你怎么解释啊摔!!
你泪流满面。好兄弟,不带你这样的,前脚爽朗地抚掌大笑“干得真漂亮,相信我们之后一定会合作愉快”,后脚就能一言不合拍拍屁股开溜。这不是让你两面不是人吗!太没义气了啊!!
客观来说,还是有考虑到你的。
起码在开溜之前,托马还稍微劝解了一番旅行者:“你的朋友刚才很懊悔,就别生气了,好好相处才是正道”,“我怎么样不要紧,但对你来说旅伴是很重要的不是吗?”,让他的脸色变好了一些。
……但你一开溜不就全都前功尽弃了吗好兄弟!好兄弟,好坑我的兄弟啊!
旅行者笑意吟吟地看着你,你一个踉跄差点跪下去,却被他稳稳接住。你趴在他怀里,一把鼻涕一把泪:“我,我这回能不狡辩了么……”
“嗯?你不是说他很值得相信吗?怂什么?”旅行者的声音从你头顶传来。
“……”
你恨不得直接撅过去。
托马当然值得相信!但你现在一点论据都没有要怎么说!!!
告诉他“你再过不久就会在神像前被飞来横枪救狗命一条”吗?!
16
派蒙于心不忍,小手拍拍旅行者,又拍拍你狗头:“哎呀,这,这这,也许跟托马……”
倒是旅行者先松口了。
“算了。”他叹口气,“无论怎么看托马都是故意的。”
“对嘛!”派蒙精神起来,“他刚才也说了,要我们去木漏茶室找他!那我们待会直接过去,就先不要纠结这家伙!”
旅行者平静道:“是啊,毕竟现在我们连离岛都出不去了。”
“对对对,托马虽然走了但……欸?”
派蒙“唰”地一下扭头看向旅行者,“你刚才说什么?”
旅行者解释说:“离岛是外国人暂居的地方。托马之前说过,外国人没有通行凭证是不能出入离岛的。”
“……等等?”
你大气都不敢出,哪敢说话。
派蒙瞪大了眼睛,旅行者倒是很淡定地点头,然后暗示般地把手摁上你狗头:“也就是说,我们现在被困在离岛了。”
“哪都去不了。”
派蒙:“???!?!”
17
派蒙难得开始认真动脑。
“你说,会不会是因为你刚才说的话啊?”
“嗯……”
半刻钟前,托马协助你们顺利解决了久利须会长的事件。一行人走到无人之处后,在旅行者怀疑的眼神中,他坦然地自报家门,并且再次把那柄象征着“白鹭公主”的扇子拿出来。
“我归属于社奉行神里家,是[白鹭公主]的近仆。”
旅行者皱起眉头:“那地头蛇的身份又是怎么回事?”
托马笑了:“问得好。要知道,地头蛇这种身份是伪装不了的,我可是真正花了一个月时间把整座岛上的人都混熟了,又结交了北斗大姐头。为的就是第一时间与你们接洽。”
“即便有锁国令,你们在蒙德和璃月的种种事迹也已经传到了很多稻妻人的耳朵里,而神里小姐听说你们有意来到稻妻之后,便一直期待着你们的到来,同时也期待着——”
他顿了顿,语气逐渐变得严肃,“你们是否如传闻中一样,拥有着改变时局的能力。”
“改变……时局?”派蒙疑惑道,旅行者则睫毛轻闪,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对于刚才的考验,尽管最后出了些小插曲,但终归你们还是抓住了[扭转事态的契机]。巧妙地周旋于势力之间,利用人心的破绽,正如小姐所期待的那样。”
托马点点头,表情变得明朗:“如此一来,有你们助力的话,[眼狩令]也就……”
话才说到一半,就被旅行者毫不犹豫地打断了。
18
“我拒绝。”
一片静寂中,少年平静且坚决地说,“我没说过要帮你们什么忙。”
“我来到这里的目的只是去见雷电将军,对于[眼狩令]或者是别的什么,我都没有兴趣。也不打算被扯进这些麻烦里。”
托马愣住,表情有一瞬间的愕然。但很快又恢复成微笑的模样。
19
“接着,他就干脆地走了呢。在给了我们木漏茶室邀请函之后。”派蒙长叹一声,接着又气不过般用力跺脚,鼓起脸颊,“真是的,我就说他怎么这么快接受了你的说法!原来是打算直接把我们丢在这啊!”
“唔啊!我要给他起个难听的绰号!”
听着派蒙的话,旅行者半眯着眼睛,思索道:“不,我想,这应该也是考验的一环。就像他刚才让我们去给久利须会长做的那些事一样。”
“什么意思?”派蒙不满,“就是说还要更麻烦我们嘛!”
“看来是这样的。”
旅行者叹了口气。
“不管怎样,我们都得先去木漏茶室找他。他既然是社奉行的人,说有门路让我们见到雷电将军想必就不是空穴来风。不管对方提出怎样的条件,我们可以先看看再作打算。”
“嗯嗯!”派蒙赞同地点手指,“有道理,那我们先去关口那边看看吧!”
“好。”
“……”
你吞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伸出一只手:“那个……?”
“我、我可以说话了吗?话说你们还记不记得有我这号人……”
很难说这人是故意的还是压根就忘记了。总之,你从刚才摔进他怀里之后,旅行者就再也没松开手,一直保持着两手稳稳抱住你的姿势和派蒙说话。派蒙好像已经见怪不怪,倒是旅行者,听到你说话后,他才恍然般低下头,语气轻快地道:
“噢,原来你还在啊?”
你:“……对不起我这就闭嘴我不说话了。”
20
旅行者没说话,你也不敢有动作。但这姿势保持的时间未免太长了点,哪怕此处偏僻无人,被派蒙盯着看了这么久,你也感觉不太对味。
你小声嘟哝:“旅行者?咱们,咱们不是要去离岛关口……”
“你不是不说话了?”
“对不起。”
“……”
少年无声地叹了口气。他垂着视线看你,胸口处的温度是真实的,你的声音是真实的,你卖怂耍宝也是真实的。
——但也不一定是“真”的。
心中那个细小声音如此说道。
“……”
旅行者忍不住收紧双手,让自己与你贴的更近。但这样的接触太过寻常,就像吃饭喝水那样,越是接触,就越是觉得空虚泛滥。
让被你信任着的我,来看看托马是否值得你信任、不要轻信、我当然是相信你的啊……
——噢,说起来,骗子所说的信任,到底是不是真的相信呢?
又来了,那个声音。
“……不。”
旅行者不由自主地一抖。毫无缘由地,他想到了庆功宴结束后在璃月的那个晚上。本以为只是一时的情绪失控,但不曾想当初那个怀疑,竟这样深深地刻在了自己内心深处。直到有了充足养分,有了足够的诱因,就开始突破厚实泥层,化作针刺进他心房。
不对,这种想法是不对的,你不是那种人——
他在微微颤抖着。
“!”
这时,一份温暖毫无征兆地覆上他后腰。
你回抱住他,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地用手拍他后背。像是安抚,又像是宽慰,你不明白他究竟在苦恼什么,但你直觉此刻需要给他一个拥抱。
“没关系啦,一定会顺利的。会顺利见到雷电将军,再找到你的妹妹。”
“我和派蒙都会陪着你的。”
“嗯嗯!派蒙也在哦!”
这时候,另一个小小的暖源也挤了进来,派蒙仰头看着你俩,笑得像个小太阳一样。
“……”
旅行者呆呆地看着你们两个。
好久以后,他才轻轻一笑。那个声音也销声匿迹,再次缩回他内心的角落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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