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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第一百零五章(2 / 2)

那身喜服却很鲜亮,料子差强人意,针脚却十分精致,一眼看过去就能知道,做出这件喜服的人定然用足了心思,每一针每一线上都浸透着心血,才能让一件衣服流露出拳拳爱意。

看着男子安宁交叠在腹部的双手,执剑者的眼底似是掠过一点无人可见的暗光。

如果说这具尸身让人恶心欲呕的话,那么,当右边的喜棺进入视野,但凡换个人站在这里,只怕都要被当场吓破肝胆!

——敞开的棺椁中,只见一女子双目紧闭,眼尾殷红,却面黄肌瘦,眉间皱纹清晰可见,紧扣着棺材内壁的双手粗糙不堪,手背上遍布疤痕,纹路深得像是干裂的黄土,是皲裂了才好,好了又再度皲裂,如此不知重复多少次才能留下的痕迹。

这显然是一个饱经岁月磋磨的女子,在丈夫愤然离家后,一力承担奉养公公的重任,苦熬着日子,却始终咬着牙没有抛下老人,直到终于等来了重返家乡的丈夫。

执剑者从没有见过她。

但她知道,这就是孙拓的妻子。

是一具痴等丈夫多年,以为要苦尽甘来了,却在睡梦中被他一剑·穿·心,死后怨气不散,差一步就能化作厉鬼的尸身。

——所以她已然死去多时,尸身竟全无腐朽,面目一如生人!

剑冢之中一时极静。

只有几滴血泪撑开女·尸的眼尾,从她干瘦的面容上慢慢划过,像是要给这张年华不再的脸再添一道新伤。

当第一滴赤红泪珠“嘀嗒”落在棺底时,女尸带着这道伤口,突然睁开了双眼!

女·尸浑浊的目光牢牢锁定了手执长剑的人,她张大了嘴,像是要吞咽什么一般咀嚼起来,发出让人毛骨悚然的磨牙声,涎·水顺着嘴角流淌,显见着是眼馋极了。

滋——滋——

她难耐地抓挠着棺木,剪得极干净的指甲硬是留下了道道划痕,指尖都磨得血肉模糊了,女·尸却目不转睛地盯着执剑者,连眼珠都舍不得动一下。

但执剑者依然面无表情。

——没有魂魄,竟然还能驱动尸身吗?是因为这女子实在死不瞑目,鬼怨过强,仅凭执念也能引发·尸·变?还是说……

另外有谁对她的尸身动了手脚?

啧。

执剑者不易察觉地一皱眉,又在下一瞬立刻恢复,掌珠挥出一道灵光,直接在棺椁上布下结界。

在她的视线里,这具女·尸的阴气浓烈如裹,且因与男·尸结了阴亲,二者分别居于喜棺之内,她的鬼怨血气已经向着旁边的棺椁蔓延,正在逐步吞噬这个早早病亡的男子,不仅要把他化作自己的养分,假以时日,或许还能以阴气炼化他的遗骨,从此任凭驱策。

想着酒窖里被白布覆盖的胡忠夫妇,饶是以千年苦工的见识,也不知道要怎么说才好。

——张罗着要给儿子成冥婚,听上去简直是爱子至深,感人肺腑了。可结果呢?不仅赔上了自己的性命,连儿子早就入土为安的尸骸都快保不住了,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究竟图的什么?

……

等等。

连带胡忠夫妇在内,酒窖里一共四具尸身,虽然宋坊主不可能亲自去验尸,但是冯如海和元正先后查看过,都说是惊吓至死,由此可知那四具尸体还不至于太过骇人,至少没到剥皮剔骨、四肢不全的地步。

可按照孙拓妻子这磨牙吮血的阵仗,倘若操持冥婚的时候,她当真起尸了,在场的活物只怕都要被她生吞活剥,酒窖里不可能保持干净,连地上都没有一点血·肉。

这也就是说,孙拓妻子是受“宋玉红”血香刺激,才会按捺不住地突然醒来,而有人抢在她动手之前……

已经先一步杀了那四个凡人!

——以四人枉死时的怨气,催化孙拓妻子的尸变。等她完全沦为只知残杀的邪祟,届时,只要找准时机将她放出去,便能不停地屠戮凡人,积攒阴气污秽用以供给缚妖大阵,直到利用河蚌彻底破开掌珠的第七重封禁……

千年苦工心底一动。

难怪……难怪那四个人是被吓死的,只有死前越是绝望与惊恐,爆发出的怨气才会越浓烈。

而为了吸引更多的猎物,幕后之人才迫不得已地收束了手脚,大概只能用幻境之类的手法让这四个人心胆俱裂,却不敢当真折磨得太过。否则四具惨不忍睹的尸身,一看就另有蹊跷,足够让塞北酒窖从此封存,乃至于拆个干净。

若是闹得再大些,说不定还能引来有真本事的修士,到时候,酒窖地下的剑冢就再也藏不住了。

千年苦工看着喜棺里的女·尸,再看看站在身边的西门吹雪,忍不住在心底咬紧了牙关。

先前说过,万梅山庄世代屹立塞北,尤其是在本代庄主西门吹雪展露锋芒以后,托剑神的福,没有人敢在他的地界兴风作浪,塞北已然安宁了许多年,离夜不闭户也差不了多少了。

至少足够催生出血怨的惨案,这么久了,也只有孙拓弑父杀妻这一件事。

而设立缚妖邪阵的人,显然没有错过这个机会。

——那个人催发了尸身上的血怨,让冯如海、柳伯与宋玉红先后遭难,若非西门吹雪曾与燕南天交手,伤口还残留着燕南天剑上的灵气,只怕连剑神都无法幸免。

他日一朝身死,他们所生的怨气就会倒流而去,滋养孙拓妻子的尸身,自然也就滋养了被她供给着的缚妖阵。

那个人是要借用孙拓妻子,加快摧毁掌珠封禁的速度!

“……艹!”

天晓得千年苦工是用了多大的意志力,才没有当着西门吹雪的面骂出声。

这他妈到底是谁苦恋敖灼啊,一柄本命神剑都能这么大费周章,真要让西海红·龙站到他面前了,老子是不是还要给他点播一首《痴心绝对》!

千年苦工内心已经恨得要挠墙了,面上却稳得不行,还能若无其事地转过身,带着一身可怖的血迹往外走。

西门吹雪眼底微顿,手上却收得很快,没有让自己护在她口鼻前的衣袖蹭疼了她。

原本走过来的路已经消失不见了,西门吹雪便眼睁睁看着,假借着未婚妻子身躯的人抬起手臂,挥洒出一道剑光,掌珠便似是破天的烈焰般,以无人可挡之势横扫而去,在满目幽深的地穴硬生生劈开了一条通道。

神剑却犹自不满,嗡鸣之声更响,仿佛在向主人撒娇,控诉着它乍然复生,又蒙愿力淬炼,正在要翻天覆地的劲头上,主人却一个劲地压着它。

——连开路这等小事,也不肯让它肆意发挥!

千年苦工暗自扯了扯嘴角。

得了吧,但凡她现在敢松开手,掌珠就能拆了整个宋氏酒窖,到时候让宋玉红找谁赔钱去?把账单分成四分,分别寄给四海龙王吗?

敖灼又不是小时候没挨过老父亲的打!

千年苦工把命剑握得更紧,一边揽着河蚌,一边分神听着身后的脚步声,确认西门吹雪一言不发地跟上来了,心底才缓缓呼出一口气。

次元管理局出品的身体设备,无论是骨骼还是血脉,当然都是举世无双的纯净。她不惜让自己受这么重的伤,以自身热血破开缚妖邪阵,救出河蚌,取走掌珠,还费劲巴拉地演了一场“敖灼上身”,各种意义上都是下了血本了。

要是西门大官人在这个时候较真,不肯跟她一起离开,正在气头上的千年苦工搞不好真能一剑拍过去,把未婚夫婿直接打晕了拖走。

还有元正桑落、冯如海、据说是胡忠兄长的胡老大夫和他徒弟,宋氏酒窖跟过来办事的小伙计……

千年苦工扒拉了一下急需拯救的人员名单,忍不住无语凝噎。

她自己心口还开着窟窿呢,就要出去舍己救人,这到底是什么人间疾苦啊……

哭叽。

可谁知道更想哭的还在后面。

面无表情的执剑者还没回到地面呢,连一个失踪人口都没找到,就先感觉到一道再熟悉不过的气息正在靠近宋氏酒窖,那个气息每逼近一步,她手中的掌珠便跟着活跃一分,开心得像是一个将要见到兄长的孩子。

千年苦工却犹疑地越走越慢。

不对,这不对啊。

她先前百般小心,没有破开幕后之人设在酒窖的结界,掌珠的气息也被强行压制在周边方寸,根本没有外泄,那个人不可能有所察觉。

退一万步说,就算当真被他发现了,可大雷音寺远在西天梵境,他就算找他大师兄借个筋斗云,也不可能到得这么快!

来者无论是谁,都不可能是她猜想中的那个人!

眼前似乎浮现出一张白玉般的面容,执剑者僵硬一瞬,脚步却终于停了下来。

第一次走在未婚妻子身后的西门吹雪,凝望着面前的背影,也站住不动了。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要真是那条白龙崽子呢!

千年苦工暗自咬牙,正要冒着魂体重伤的风险强行控场,那个人却已经站定在酒窖门外!与此同时,掌珠竟生生顶住了她的压制,爆开一声前所未有清亮的厉鸣。

——长息!

“靠,敖玉!”

千年苦工飞快地转过身,不给西门吹雪任何反应时间,当即一道灵压彪出去镇晕了这位前夫,却没料到掌珠感应着主人的灵力波动,又正是它最躁动不安的当口,居然立刻跟着莽了起来,剑势只需一瞬便悍然冲天,直接将宋氏酒窖的房顶掀翻出去……

千年苦工:“……”

行吧,账单就寄到大雷音寺了,收件人写释迦牟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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