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物体相撞产生的脉冲骤然间向周围扩散开来,无极剑划开的刺眼天光顿时让在场的所有人在一片炫目失去了视野。
一秒，两秒，三秒。
下一瞬,白光与脉冲骤然散去，师尊充血的眼眸瞪向对面的人影，瞳孔却骤然一缩！
无极剑荧白的剑尖在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前颤抖着停下，莫不是气流在剑身周围旋转，师尊几乎以为自己周围的空间处于了静止状态。
无极剑……居然被白袍人单手拦下！
不！甚至无极剑都根本没有触碰到白袍人的手掌！它虚虚地停留在对方赤|裸手掌的一厘米前，之后便再难向前方的敌人前进分毫！
“唉。”
身着白袍的红发男人发出一声低低地叹息。
在漆黑的笑面之后，白袍人他转动血红的眼眸,看着师尊错愕的清俊面容,微微眯眼，声音上扬道：“百年不见，你退步了好多啊……”
“咔！”
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塑料碎裂的声音,白袍人脸上的漆黑笑面骤然从中间裂开一条缝隙。
师尊墨色的瞳孔骤然缩小。
仿佛慢动作似的,白袍人脸上的黑面裂成左右两半,缓缓下坠。在师尊缩小的瞳孔中，一点一点地揭开了白袍人遮掩许久的真容面纱。
“哒。”“嗒。”
伴随着面具摔落的声音,红发披散的男人缓缓抬起了血眸。
那是一张年轻而俊美的面容。
与师尊那种清冷谪仙，五官精致端正的男子外貌相比,眼前人的容貌则多了几分锐利与野性。他的皮肤苍白,眉骨立体，一双闪动着血光的眼眸深邃而幽暗，乍一眼看去，师尊险些以为自己见到了前世杂志封面的混血模特。
只是对方那浑身的邪气可不是模特能够拥有的。
面若混血的俊美男人勾起唇角，对着面前表情僵硬的师尊露出一个恶劣而残忍的笑：
“……陆清浊。”
在对方说出这个名字的那一刹那，师尊识海中的记忆封印轰然大震！
黑井之上的六道黄符倏然燃起蓝色的灵火,随后极速燃烧殆尽！与此同时，千万条碎片化的记忆瞬间涌入师尊脑海。银发仙尊的表情瞬间空白，随后迅速被狰狞怨毒所取代。
无极剑瞬间灵光大盛，爆发而出的剑气终于划破了白袍人手掌心的皮肤。师尊双目发红，额前青筋暴露，咬牙切齿道：“因蜃！！！”
躺在师尊脚后的三宝微微睁大眼眸。
因蜃？
……那不是百年前，与无极仙尊赤海决战的那位血魔尊的名讳吗？
“嗯哼，”红发的魔尊垂下猩红的眼眸，表情堪称宠溺地看向师尊，轻声笑道：“我也想你，清浊。”
无极剑骤然翻转，剑尖刺向血魔尊的要害。男人一边躲闪，嘴里一边念叨着：“这么多年不见，你长高了好多啊。我估摸着看着，你这个子都快……”
他咧开嘴角，露出一个恶意满满的笑：“……和你那个早死的师尊一样高了。”
“住嘴！！！”师尊嘶吼着，抬起无极剑对着血魔尊疯狂砍去。红发的魔尊低低地笑着，一边不慌不忙地抬手格挡，一边气定神闲道：“虽然个子长了，但是你这剑法怎么还退步了呀？偷懒可不是个好习惯，无霜若是在天有灵看见你这个样子，定然是会伤心的。”
“你怎敢……怎敢在我面前提师尊的名字！！！”银发仙尊嘶吼着，猛地发力，对着血魔尊的面门重重一刺——
“叮！”
灵光散去，无极剑硬生生地停在了红发魔尊鼻尖一寸处。
“我都说了，”血魔尊唇边的笑容渐渐消散。他慢慢抬起两根修长的手指，夹住无极剑的剑刃，轻声道：“清浊，现在的你，”
他抬起血色的瞳孔，面无表情地睥睨着面前被仇恨屏蔽双眸的银发男人。
这一刹那，魔尊脸上明明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但被血眸注视着的师尊却骤然产生了头皮发麻，脊背发凉的悚然。
师尊听见对方轻声道：“……很弱啊。”
话音未落，血魔尊指尖微微发力，泛着白色灵光的无极剑就瞬间脱离了师尊的右手，在空中高高飞起几圈后，像是破铜烂铁一般无力地摔在了地上，在渡梦花从中发出沉闷的声响。
“咚。”
“……”
师尊全身僵硬着站在原地，竟是一动都无法动弹。
做完这一切的血魔尊像是弹去什么灰尘一般拍了拍自己的双手，随后抬起眼眸，面无表情地看着僵硬在原地的师尊片刻，随后突然笑了出来：“啊，抱歉抱歉，我差点忘了，你不是陆清浊，你只是个占了他身体的穿越者，对吧？”
见师尊不说话，血魔尊也不在意。他走到师尊身边，动作亲昵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甚至还在他耳边安慰道：“真是不好意思，我刚刚说的那些你别往心里去哦。作为一个凡人，你的剑法已经很不错了。况且，”
血魔尊顿了顿，眼眸眯起，露出一个完美的微笑：“就算在陆清浊本尊在这里，他也未必能伤我分毫呢。”
银发仙尊的眼眸颤抖着，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师……尊……”
少年微弱的呼喊声自身后传来。师尊浑身一震，整个人猛地清醒了过来。他反手一转，无极剑重新飞入手中，对着血魔尊做出了攻击的架势。
红发男人“哦”了一声，挑眉看向师尊：“你这是……要和我打上一架的意思吗？”他唇角勾起：“勇气可嘉哦。”
“别给我摆出一副胜券在握的恶心嘴脸。”师尊眸光森寒：“你不过是一个肉身已毁的孤魂野鬼罢了。附着在一个穿越者身上就以为自己得到了重生？笑话！”
无极剑剑光一闪，下一瞬，血魔尊的左侧脸颊便出现了一道血口子。
锐利的剑尖抵上血魔尊的喉结，师尊举剑，冷笑道：“果然如此，你借来的这具肉身与你磨合得并不融洽吧？不仅是反应速度变慢，连同你的修为也远远没有恢复到巅峰。”
他沉下眼眸：“怕不是你刚刚能拦住我的剑，便已经是极限了吧？”
血魔尊面色未变。他微微抬起手，用两根手指抹去脸上渗出的血液。末了，他抬起自己的手指，端详着自己指尖的流动的猩红片刻，最后慢慢将手指放入口中，伸出舌尖，舔去了指尖的鲜血。
他一遍添去鲜血，一边死死地盯着师尊的眼睛，猩红的瞳孔内闪烁着意义不明的光芒。半晌，血魔尊收回手指，好像没有注意到自己脖子前抵着的利剑，直直地盯着师尊，轻声道：“我饿了。”
话音落下，师尊只觉得自己背后的汗毛瞬间竖立。他用力握紧无极剑，面无惧色地站在血魔尊前，周身的灵力压抑着，伺机而动。
“……但很可惜，今晚的约会已经结束了。”血魔尊微微抬眸，看了一眼天空，随后视线又落在师尊身上，露出一个微笑：“穿越者，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师尊瞪着他：“什么？”
“你的名字，”血魔尊微笑着，耐心的重复了一遍：“我知道你不是陆清浊，你是一个来自异世的……美味的灵魂。所以，”
他不怕死地凑近向前一步，任由无极剑划破自己的喉结，柔声道：“我们下次见面时，我想用你的真名来称呼你。”
“我的真名？”师尊眯眼，唇边慢慢勾起一抹肆意的笑：“行啊，那我就告诉你。我的名字……”
无极剑猛然刺向魔尊的脖颈！
“……是你爹！！”
剑刃入体，但却没有戳中的实感。师尊抬头，眼前的血魔尊微微一笑，散去了身形。竟然是个残影分身！
师尊错愕地转过头去，却发现不远处，红发的男人正跪在地上，抱着满身是血的三宝，在他耳边轻声说着些什么。银发仙尊见状，周身灵力暴涨！他大吼一声，无极剑转动挥舞出一道凌厉的剑光，直直向血魔尊打去！
“轰——”
剑光击中目标的同时，天空中传来震耳欲聋的雷鸣。
片刻后，剑光散去，但原处的草地上除了倒下的少年，再无血魔尊的踪迹。
“三宝！！”师尊大喊着，收了无极剑，拼尽全力跑向伤痕累累的弟子。他在三宝身旁仓皇的跪下，双手颤抖着想去触碰三宝，但他目力所及之处，竟是硬生生找不出一处完好的，可以让他触碰的皮肤。
“不！不不不，别别别……”师尊瞳孔剧烈颤抖着，他伸出食指，将灵力聚集于指尖，对准三宝额头轻轻一点，输送灵力。
但下一秒，三宝嘴中就吐出一大口污血！
温热的血液沾满了师尊的面颊。他瞳孔倏然缩小，急促地喘息着，张开自己破碎的灵识一看，这才发现三宝体内早就因为修炼逆行诀的缘故，体内经脉灵魔气息混杂，贸然输入灵力只会打破平衡，让三宝爆体而亡。
——可是三宝的身体若是再不接受灵力治疗……他就撑不下去了啊！
师尊目眦欲裂地看着眼前少年满身的断骨，大颗大颗的汗水从他额前滑落。
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焦急中，师尊突然想到什么，匆匆忙忙地掏出手机，点入系统商城，拼了命的点击屏幕翻到丹药那一栏，然后对准了高阶的白骨丹活血丹点击下单。乒乒乓乓的丹药落在师尊身旁，他迅速拔开丹药瓶子，对着三宝半张的嘴慢慢塞进去。
“哗——”
积攒了几个日夜的雨水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珠打落在已经零零散散的渡梦花海中，沉重的雨滴熄灭了花海中最后一点荧蓝的光晕。
一切陷入黑暗。
“师尊……”
雨水肆虐中，浑身颤抖的师尊突然听见一声低低的呻|吟。
师尊猛地低下头，扔开丹药瓶子，冰冷的双手动作轻柔地捂住三宝的脸颊，小声而急促地说道：“三宝？三宝？我在这里，师尊在这里。”
少年又没了声音。
过了一会儿，师尊才听见少年用很小很小的声音道：“今天……是我生辰日了。”
师尊一怔，眼眶发红，声音忍不住哽咽道：“嗯，是的，我……我知道。生日快乐啊三宝，你和师尊说说话，别睡过去好吗？寿星……寿星都是要守夜的。”
黑暗中，少年似乎轻轻地笑了一下，随后轻声道：“我的……蛋糕呢？”
“在做了！在做了！”师尊声音颤抖着，强颜欢笑道：“奶油啊，水果啊，巧克力啊，我们都准备好了……我，我还准备了模具，到时候你可以自己在蛋糕上画一个鸡腿上去。”
“……好棒啊。”
“那可不！”师尊伸出冰凉的手，按住三宝的手腕，感受着逐渐缓慢的脉搏，眼泪终于落了下来。他哽咽道：“那是我们全师门为你准备的蛋糕……可好吃了……你一定……一定要尝尝……”
脚步声逐渐在两人身后响起。师尊转过头，只见随着血魔尊的离去，他设在渡梦花海周围的屏障逐渐散去。暴雨之中，皇后拎着橘红的灯笼，和一大群暗卫与太医匆匆忙忙地跑来。
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浑身湿漉漉的师尊对着人群歇斯底里地喊着：“师伯！太医！快来人啊！！”
“……师尊。”
三宝又在喊他。师尊猛地低下头，在身后赶来的隐约橘光之中，对上了一双半阖的墨色眼睛。
对不起。
明明少年都没有开口，可是师尊看着他的眼睛，却清晰地听见了三宝沙哑而温柔的声音。
“不，”师尊捂住三宝冰冷的脸，看着对方不再闪动的眼眸，嘶吼道：“不！三宝！三宝！不！不要——”
-
他猛地睁开眼睛。
手边，八仙桌上的香烟袅袅，升腾而起的白色烟雾在他眼前变幻环绕。
“大人，”他听见一个朦胧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一切准备就绪，北梁皇与皇后按照预定的方向，顺着地道向城外逃去了。”
谁？他想，是谁在和他说话？
他自己……又是谁？
然而还没等他想明白，他就感觉自己的嘴巴动了起来，发出清冷而熟悉的声音：“知道了，本尊这就过去。”
门外的人应了一声，体贴地退下。
他缓缓站起身，一挥衣袖，吹散了桌上的香烟。一室黑暗中，他慢慢走向了桌边的铜镜，低下头，借着晦暗朦胧的光线，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
那是一张惨白而俊美的面容，五官端正，清冷卓绝，银发披肩，但是狭长的双眸里，却翻滚着浓墨般阴暗的情绪。
——他想起来了。
他的名字叫陆清浊。
他是当今世上唯一的渡劫修士，也是最大修真门派贡生门的门主，领导仙界百家的无极仙尊。
而今夜……
血色的光芒在镜中男人的眸里一闪而过。他伸出手，放下眼前的铜镜，缓缓转身走向身后的房门。
……他是来复仇的。
-
“大人，”他听见眼前有人喊他，声音嘶哑中带着几分殷切：“您来了。”
他抬起头，当今北梁圣上的胞弟，北梁五王爷站在他面前。对方被血色充斥着的眼中透露出无比兴奋的光芒：“一切都按照您的指示！齐杰和他的皇后已经被我们截下来了。”
“很好。”他听见自己这样说着，随手从袖子中掏出一瓶红色的液体扔给五王爷，然后在对方激动的感谢之语中，漫不经心道：“北梁皇全权交给你处置，只不过在弄死他前，你必须和我说一声。”
说罢，他又看向一旁的另一个人，冷声道：“把北梁皇后给我带过来。”
“是。”那人应道，听声音，居然还是个少年。
“轰——”
雷鸣于夜空中周旋咆哮。他微微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向天空，心想，要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