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这些生灵面前的,到底是净涪的心魔身,而不是佛身。
倘若不是数年前净涪心魔身在山上眺望,见过这些生灵们在山林里为生存拼斗厮杀的美丽景况,又倘若净涪心魔身今日里不是有感这些生灵的求道、求存之心,净涪心魔身才不会那么耐心而仔细地讲解佛身所修持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呢。
净涪心魔身将目光放落,团团看过下方坐定的一众生灵,便又收回目光,继续宣讲。
“此方世界,乃名为玄光界天地。尔等原本只是一介凡兽,不得灵机,未开灵智,生来混沌,死去亦是混沌,如斯往复循环”
出乎所有生灵的意料,净涪心魔身再次开始宣讲时候,说的却再不是静心益智之法,更不是修行炼气的门道,而是这方天地里的生灵常识。
不过这些团团围坐、将净涪心魔身簇拥在中央的生灵们却也只是惊讶一阵,就都收敛心神,认真听讲起来。
常识又如何?
那是玄光界天地里开智得慧的生灵的常识而已,可不是他们的。
不错,他们如今确实都是觉醒了血脉,又从血脉中得到了传承。那些传承绝大部分都是在讲述血脉来历、讲述契合他们血脉的修行法门,剩余的那些或是关乎诸天寰宇、或是关乎族群祖地,可没有多少是关乎他们现如今所生存的天地的。
若再没有个人来教导他们、指点他们,他们必定会在某个时刻被撞得个头破血流。
便是他们中生来最孱弱的虫蚁,也知道在采摘食物、捕获猎物以前,必要先熟悉环境呢。
“天地积蓄已够,各处道则法理齐备,正在晋升。尔等也是恰逢其会,得天地灵机,打开灵智,便自然而然迈过门槛,蜕凡入道。”
“然则,玄光界天地本是中千世界,天地若果能顺利晋升,便将成就大千。大千世界,于此方诸天寰宇中,也是不多。而但凡天地晋升,都将迎来劫难,或是内劫,或是外劫。何为内劫,何为外劫?”
简单地将玄光界天地当前的处境与他们这些生灵说道过一遍以后,净涪心魔身便又话锋一转,与他们再说起其他的修行法门。
这一回,净涪心魔身说的却就不是《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了,而是道门的《清静经》。
虽净涪心魔身自己走的是魔门道路,佛身又是一个禅修,其实在道门诸多经典上没有太过深入,可单单将一部《清静经》说予这些初蜕兽性的生灵,还是难不住净涪心魔身的。
道门的《清静经》虽短小,却实在精悍神异,还很是直白明了,比之《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也是隐隐胜出。
是以净涪心魔身说起《清静经》的时候,下首那些种族不一的生灵很快就体会到了那《清静经》的妙处。
若不是他们还顾忌着上首端坐的净涪心魔身,不好打扰了他,他们都要跟着净涪心魔身诵读起来了。
净涪心魔身说完一遍《清静经》,眼皮子半掀,目光往下转过一圈,就又甚是满意地收了回来。
那边厢仍寄居在玉石里的佛身察觉到心魔身那边毫不掩饰的小心情,很有些无奈。
他心绪仅仅只是波动一瞬,便即沉定下去。
没等到佛身什么更为明显的反应,心魔身也不气恼。
他将《清静经》也重复着讲过九遍后,便又将宣讲的内容一变。
这一回,他说的却就不是道门的经典了,而是旁门的诸多道理。
旁门,在道、佛甚至是魔这些所谓的正道面前,似乎只是这么一听,便觉出了许多不足。
事实或许也确实是这般。
毕竟道、佛包括魔,这三道里都有圣人镇压大道源头,唯独旁门至今仍未有人能够正位。而且看情况,他们大概也是没有正位圣道的机会了。
起码在这方诸天寰宇之中,他们不会再有的。
可这完全不代表玄光界天地乃至是诸天寰宇的旁门就没有可取之处。
从某种方面来说,旁门,或许才更为契合这些从凡兽蜕变而来的生灵。
情况也确实是如净涪心魔身所想,他不过是刚刚说了一个开头,那些簇拥着他的生灵中就有不少的点亮了自己的眼睛,听得更为认真。
净涪心魔身全不计较,仍自宣讲着。
“天地寰宇,无尽生灵,天赋卓绝者众多,更有许多生灵惊才绝艳,虽错失了机缘,未能立道成圣,却也走出了他们自己的道,且将他们所行之道推至圆满,仅此于诸天寰宇里的各位圣人。”
“诸天寰宇初成以前,乃名洪荒。洪荒初辟之时,有诸多量劫。其中又有一量劫,其名为龙凤量劫。”
“量劫虽名龙凤,可彼时天地争霸,却是三方相争,分别为龙族、凤族与麒麟族。”
“龙族,掌鳞甲之辈;凤族,掌飞禽之辈;麒麟族,掌走兽一族。方其时,天地近乎为三族所掌”
“尔等得天地晋升之机缘,开启灵智,承接先祖血脉。尔等这先祖血脉若要追溯,或许还能追溯到那个遥远的时代。”
净涪心魔身所宣讲的内容,直听得下首一众才初初开启灵智的生灵们浑身颤抖,激动不已。
或许这些生灵们所承继的先祖血脉,远没有净涪心魔身所说的那般久远、强悍,可这并不妨碍他们的畅想。
也幸而他们现如今还能保存得三分理智,更幸亏净涪心魔身先前宣讲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清静经》等一众经典都不是寻常之物,这些生灵们便只是自个儿激动罢了,并没有多做什么。
净涪心魔身仿若未觉,仍自宣讲。
到得净涪心魔身意兴尽了,他便罢了,站起身与下首各位生灵稽首一礼。
“今日内容已宣讲完毕,尔等且各自散去吧。”
他说完,擎起地上的石灯转身就走。
见得净涪心魔身这番利落的动作,除去相当一部分仍在闭目专注参悟净涪心魔身所宣讲内容的生灵外,其他的生灵尽皆急急从地上爬起,追着他的脚步而去。
那些生灵要跟便跟上,净涪心魔身并不驱赶。他看着天色,决意寻找一处合适的地方暂作休歇。
只不过还没等净涪心魔身费神,一直跟在他身边的一只雀鸟便飞了过来。
他却也不敢太过靠近,便在净涪心魔身一丈开外的距离扇着翅膀悬停。
净涪心魔身抬眼看过去。
那只雀鸟见净涪心魔身转眼看来,翅膀停了一瞬,急急地与他开口,“好叫师者知晓,这附近正有一处适合师者落脚的地方,师者若是不嫌弃,还请”
净涪心魔身稍以心神灵感,便知晓这只雀鸟所说的合适地方。
他点头合掌,“如此,便劳烦你带路了。”
那雀鸟应是笑了一下,扑扇着翅膀就给净涪心魔身引路。
那是一个藏在山林中的木屋,与净涪心魔身当前所在的位置并不远,但更靠近山林外侧。料想应是哪个采药人给自己备下的。
只可惜,这个木屋虽然完好,不见有太过明显的破洞,可屋里却是落了厚厚的一层灰,显然已是很久没有人踏足了。
不等净涪心魔身动手,跟在他身后的那些生灵中就有几个越众而出,或是引风扫去屋里的尘灰,或是又招水将屋里洗过一遍。到得最后时候,他们更是生了一团火来,绕着木屋转过一圈,将木屋里余留的水汽给烧去,才落在火塘上,静静燃烧。
净涪心魔身一直看着,到得这个时候,他才回身点头,合掌做礼。
“多谢诸位。”
那几位出力了的生灵很是受宠若惊,连忙与净涪心魔身推辞,不敢领受。
虽则如此,他们还是很骄傲地享受着身侧同道而行的其他生灵羡慕嫉妒的眼神。
净涪心魔身没有在外头多做逗留,他很快就入了木屋里。
其他的生灵自发地围着木屋各自安顿,轻易不敢打扰净涪心魔身。
按着佛身的修行习惯,净涪心魔身做了晚课。
他做晚课的时候,木屋外头的一众生灵也都默然无声地听着。直到净涪心魔身的晚课做完,他们才又各自归去了。
映着火塘里亮起的火光,净涪心魔身忽然放下手上的经卷,站起身来,合掌对着木屋的门一礼。
“了章法师、济案法师。”
他声音还没有完全落下,木屋虚虚掩上的门扉边就出现了两道人影。
定睛再看,不是了章、济案这两位法师,又是谁呢?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听得净涪心魔身出声招呼,既觉惊讶又觉理所应当。
他们对视一眼,便轻易将这件事放下,只是顺手推门入屋。
屋里等着的净涪心魔身引着人入座。
说是入座,但其实也就是铺在地上的蒲团罢了,而且因为这个木屋的面积不大,三个蒲团摆放得还比较紧凑。
了章、济案这两位法师也不介意就是了。
他们与净涪心魔身还了一礼,也就随意择了一个蒲团坐下。
净涪心魔身摘下挂在火塘上方的水罐,给了章、济案两位法师各自送去一杯清水。
“这里只得清水一壶,懈怠两位法师,还请两位法师不要介意。”
了章、济案这两位法师对视一眼,便即佯怒瞪向净涪心魔身,“难道在净涪法师眼里,我等两个便是只那茶水解渴的人了?!”
净涪心魔身配合地在面上显出几分惧色,更是连连摆手,与两位法师分辩道,“我没有这个意思,我不是这个意思,两位法师”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忍俊不禁,直接便笑了开来。
净涪心魔身也笑,顺道将素白的杯盏送到伸手来接的了章法师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