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这件儒家至宝终于确定了净涪心魔身的无害,又或许是他重又想起了他主人的嘱托,不等净涪心魔身再做些什么,劝学尺自己就挪移了一尺,重又回到他先前所在的位置。
于是,净涪心魔身伸出的手指便也如他最初所料想的那般,将将要触碰到劝学尺下半尺身处的那滴水珠
见得劝学尺这一副方才他什么都么有做的安顺模样,佛身都被他逗笑了。
他果真就笑了起来,并不奇怪地看了心魔身那只压根就没有再往前多探出一寸的手指一眼。
心魔身是个很是谨慎的家伙,既他已知道这滴水珠的不同寻常,他必不会贸贸然地接触它。
所以会有先前那似乎很是冒犯劝学尺的动作,其实根本就是心魔身这家伙在试探他。
而劝学尺
佛身暗自摇头。
这件儒家的至宝或许威能惊人,位格极高,却到底是过于天真了些。
果不其然,净涪心魔身很自然地将伸出去的手收回来,转而单手合掌,对劝学尺拜得一礼,更道歉道,“是小僧冒犯前辈,还请前辈原谅则个。”
佛身再看得心魔身一眼。
心魔身却不曾分给他一点眼角余光,只认真而恭敬地看着身前的劝学尺。
劝学尺似乎也被净涪心魔身的这一番动作弄得糊涂了,愣是僵滞了半响,才犹犹豫豫地将尺身与净涪心魔身抖了抖,以表达他对净涪心魔身的回应。
净涪心魔身心下喜色更甚,他面上也很自然地显出惊喜而释然的笑容。
“多谢前辈。”净涪心魔身再一礼,道。
佛身知道心魔身这次是在为什么欢喜。
因为他已经确定了,这件儒家至宝非但可以为他所用,而且也是能与他交流的。
能交流这一点很重要。
倒不仅仅是因为能交流背后提现出来的那位儒家孔圣的态度,更是因为这劝学尺本身。
劝学尺既是能与他交流、愿与他交流,那么便即意味着只要净涪心魔身的方式恰当,他能够从这件儒家至宝中收获许多。
包括诸天寰宇人族各家的诸多过往,也包括他往后能更细致而直观地观测人族族群思想、学说乃至社会体系的每一点变化。
前者,意味着净涪心魔身可以收获到的许多知识;后者,则意味着净涪心魔身能捕捉到他每一点动作的反馈。
对净涪心魔身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可谓是助益良多。
如此,又怎么能让他不高兴?
佛身再看得净涪心魔身一眼,便就收回目光,再不多说什么,只安静地看着心魔身做事。
心魔身暂时得到了他想要的信息,也是见好就收。
他只与劝学尺客气两句,便将劝学尺重又摆放在案桌上,不去过多查探。
劝学尺的尺身落在支架上的时候,佛身似乎都捕捉到了劝学尺周身轻快了少许的气息。
佛身意味深长地看了心魔身一眼。
心魔身尽随他去,目光只落在那柄轩辕剑道器化身上。
不得不说,轩辕剑道器化身这件人皇一脉至宝就是要比劝学尺来得稳重而淡定。
任净涪心魔身的目光在他身上几番流连,轩辕剑道器化身也仍旧一动不动地待在案桌上,全没有别的反应。
净涪心魔身定睛看得许久,到底没有似早先时候对待劝学尺那般伸手去捧过来细看。
他合掌躬身,客气地拜了一拜。
轩辕剑道器化身也仍旧安稳,不动如山。
净涪心魔身站直身体时候,目光便即瞥向了另一边厢的佛身。
‘如何,你也想要看得更仔细一点么?’他问。
佛身摇了摇头。
心魔身便露出一个笑容,‘那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呢?’
他一面说话,一面却是连连将目光往侧旁瞥去。
佛身心中一顿,顺着心魔身的目光看过去时候,果真就看见了那一堆堆的拜帖。
佛身沉默了一瞬,快速而果断地开口道,‘说来,我其实还真是有一件事想要再问一问心魔身你的。’
‘哦?’心魔身似笑非笑地拖长了声音,‘到底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呢?’
非要赶在这个时候?
佛身心中是有主意的,是以哪怕心魔身此刻看消化一般的意味极为浓重,他也半点不慌。
‘我想知道,接下来的事情你真的已经完全确定下来了吗?’
心魔身目光微动,面上奇异的神色压了压,却仍是不说话。
佛身望定他,‘最初时候,你说你想一观我人族族群的文明、思想和社会体系的劫数;后来你又说你在思考着怎么触动我人族族群的文明、思想和社会体系劫数的过程中,同时考虑怎么将这种无形却无可阻挡的影响与破坏降低,好尽量不折损我人族族群的实力,甚至是引着它脱出如今诸天寰宇人族族群中的死水循环;可再后来’
‘你又说你向来就是个管杀不管埋的性子,早先时候的那种种考量,并不完全是你自己的本意,你是受了旁人的感染。’
‘当然,你也确实在那劝学尺上找到了感染你、在无意识间影响你思绪的强烈情绪载体。’
也不是旁的,就是那劝学尺尺身上,被劝学尺仔细保护起来的那滴水珠。
‘事情几番变化,你的心思更是接连易变’
佛身的目光动了动,却是再问心魔身道,‘虽则是情有可原,但事情就摆放在我等面前,心魔身你到底是要拿个主意的。现在,能跟我更仔细地说一说了吗?’
心魔身急促地笑了一声,然后整个人就像是憋不住一般高高笑出声来。
‘佛身啊佛身’
心魔身回望他,眉眼间笑意满盈。
然而,佛身自己很清楚,在那几乎溢出的笑意别后,遮掩着的到底是怎样浓重而摄人的恶意。
‘我居然不知道,在你的眼中,我是那般能耐的的啊。我可真是高兴,太高兴了!’
佛身顿了一顿,却是沉默,一个字都没为自己辩解。
‘人族族群,从空间上来说,可谓是遍布诸天寰宇的各方大小世界;从时间上来说,更是绵延传承了漫长久远的岁月’
心魔身道,‘从修为境界所代表的个人力量上来说,诸天寰宇中我人族的大罗、大罗之上人物不知几何;从人族族群的数量和支系来分,更是几乎不可估量。’
心魔身觑了佛身一眼,略停得这么一阵,便往下继续。
‘从思想学识来说,诸天寰宇中我人族族群的绝大多数族人,却还都处于混沌茫然的时候,他们不知道自己生来为何,死去为何,不知道自己走过的这数十年人生,到底又在这个世界上留下过什么痕迹’
佛身苦笑,显然也已经明白了心魔身为什么会是先前的那番态度。
‘诸天寰宇中我人族族群的情况就是如此复杂,哪怕是火云洞天里的人族先贤,都觉得棘手,久久没有动作’
心魔身说到这里的时候,目光很自然地就落到了那案桌上摆放着的三件重宝。
‘而你,佛身,你居然指望我在这么短短几日时间里,就找到处理这件事情的方向?’
心魔身呵笑一声,‘我真是谢谢你的看重啊。’
佛身的头微不可察地低了低。
‘但你确实已经有了大体的对策,不是吗?’
即便被心魔身的言语说得有些气弱,佛身还是这般与心魔身说道。
心魔身定定看他一眼,却也回答佛身道,‘不能说是有了大体的对策,只是我已经知道了我该怎么去做而已。’
佛身一瞬不瞬地看着心魔身,目光明亮得摄人,‘哦?’
饶是心魔身,都仿佛被佛身的目光逼得稍微退让了些许。
心魔身略略压低目光,回答佛身道,‘我是人族,却只是人族的修士,不是人族的贤者,我没有那样的大爱,足够支撑我费尽心力去梳理人族族群的这些问题,带领族群族人破开层层桎梏,照见乃至是重塑日月新天。’
此刻心魔身的声音是平淡至极,却也清醒至极。
‘更何况,’他道,‘我也没有这样的心思去做这样伟大的事情。’
佛身没有说话。
‘我能为它、为他们做的,其实也就是寻找到合适的人,将这些事情托付出去罢了。’
明明就是将烂摊子丢出去的事情,心魔身说得坦荡直白,不见任何异色。
佛身倒也意外,他只抓住心魔身话语中的重点,‘寻找到合适的人?’
心魔身理所当然地点头。
佛身奇异地看得他一眼,继续问道,‘那你可曾有过初步的人选?’
心魔身摇摇头,‘倒还没有。’
佛身又问道,‘那你准备要往那里找这样的人?’
心魔身没有回答他,却将目光又往那一堆堆拜帖的方向转过去。
佛身也顺着心魔身的视线看去,见得那些拜帖,他沉默了一瞬,半是质问也似地道,‘你想从那些人里找?’
心魔身奇异地看了佛身一眼,‘怎么,不行么?’
佛身很有些抓狂,‘这不是能不能行的问题,而是合适不合适的问题,更是能不能找到的问题!’
‘似你先前所数落的那般,这件事情很庞大很复杂,不是等闲人能够处理好的,且这么多年,就连火云洞天里的诸位人族先贤,都保持沉默,没有多少动作’
‘你不会真的就以为,现如今诸天寰宇里的人族里,有能够解决这件事情的人?’
‘毕竟,若果真有这样能耐的人,这劝学尺也好,轩辕剑道器化身也罢,便不会到这个时候,才被送到我等面前来!’
‘心魔身,你倘若只是想随随便便找一个人将事情丢出去,并不是真的有心要解决这件事情,那你尽可以直说。’
虽则被佛身这般近乎斥责地说了一通,心魔身也并不生气,他面上还带着笑意。
而这会儿听得佛身最后的那一句话,心魔身甚至还起了一点兴致,‘如果我直说的话,佛身你是要将这件事给接过去吗?’
佛身几乎是下意识地回了心魔身三个字,‘不然呢?’
心魔身笑了起来,就仿佛是听到了一个极为好笑的笑话。
‘你要将这件事给接过去倒不是不可以,但有两个问题,我也很有些好奇’心魔身边笑,边说道。
佛身将心情缓了缓,才问道,‘什么问题?’
既然佛身都这般说了,心魔身也不客气,直接将他心里的问题问了出来。
‘佛身你将这件事情接过去的话,真的能在你的修行之余,抽出足够的时间和心力来处理它么?’
佛身沉默了。
但这也只是心魔身心中的第一个问题而已,见佛身沉默着不说话,心魔身笑了笑,便又将那第二个问题问出来。
‘更重要的一点是,佛身,这是你的道么?’
佛身更是无言以对。
心魔身细看佛身面色,好笑地一摊手,‘所以这便是了。’
‘佛身,你其实也不能将这件事情给接过去。’
做下这样一个判断以后,心魔身也不说话了,他“好心”地将这些时间留给了佛身,自个儿闲闲地把玩着从识海诸天寰宇世界里摘下来的玄光界天地。
他赏玩着它,目光似是落定在这方正在晋升的中千世界中,又仿佛根本就不曾聚焦。
过了不知道多久,佛身终于收拾好了心情。
‘所以,’他道,面上神色镇定,再不见方才时候那肉眼可见的关切与动摇,‘你也已经想好了到底要从哪里寻找这等能改天换地的人物了么?’
心魔身这才抬起目光,看了佛身一眼,‘啊,确实是有一点想法了。’
佛身定睛看着他。
心魔身却是冲他笑,仿佛心情很好,‘是的,就是你猜的那般。’
‘你果真是’佛身顿了顿,‘果真是将主意打到了无执童子的来处。你就真的不怕惹出什么事情来么?!’
心魔身不说话,只又给了佛身一个笑容。
高悬于命运长河上方的某个时空纬度里,清静智慧如来与劫主同时垂落目光,看定这个时间节点上的净涪心魔身。
与一直含着笑意看着心魔身的劫主不同,清静智慧如来只看得心魔身少顷,便偏过目光,看着那个时间节点里的净涪佛身。
“真是可怜”劫主的声音从旁边传了过来,“你看,你是真的被我吓着了啊。”
清静智慧如来瞥了他一眼,“谁让你居然提出这样一个夸张又大胆的主意来?”
劫主只是笑了笑,并不多说什么。
清静智慧如来也不跟他多做计较。
毕竟,劫主也好,当前时间节点上的净涪心魔身也罢,都是一样的脾性。
真要这么一点点都跟他们计较个清楚分明,清静智慧如来的莲座下怕是都要变成火海了。
清静智慧如来的目光又从净涪佛身身上抬起,长长地放眼沿着命运长河看过去。
只可惜,命运长河上方那越发厚重的雾气彻底拦住了他的视线
除了偶尔激起的一点浪花中映照出来的景象,清静智慧如来根本就什么都看不见。
劫主的声音在清静智慧如来耳边响起,“虽然这会儿已经是什么都看不见了吧,但我觉得那个时间节点上我所提出的方案,应该还是很有几分成功可能的。”
“便是如你所说的有几分成功可能,那也仅仅只是几分的成功可能而已,更多的还是失败的可能吧?”清静智慧如来道,“若果真失败了呢?”
“本来就在升腾的量劫劫数,怕是就要被彻底点燃了吧。”
“到得那个时候,”清静智慧如来问,“是有人能够挽狂澜于既倒?还是有人能够承担起其中的责任,将当时爆发的危难与祸患抹平?”
劫主没有作声,但若是细看,便该能发现一点点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