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佛家箴言,起心动念皆是因,当下所受都是果。今天落得这般田地,皆是因为自始动了不该有的念头,并且不知所以的执着。vincent听见声音,放下手中刚取的外卖,大步走来她身边。阚云开抱膝坐在地上,头埋在两臂间,肩头不住颤动,哭声难抑。vincent不发一言,悄声坐在地上,静静地陪着她。阚云开不止一次想过顾煜答应和她在一起,不过是被缠烦了,不得已而为之。每当这样的想法在脑海中涌现时,顾煜总是能从点滴出发,打消她四起的疑虑,后来她也就欢喜地认为自己的坚持是有意义和价值的。也许顾煜也爱过她吧,只是那建立起来的脆弱情感经不起大风大浪的考验。她以为每一段崎岖无人的山路都会有守护神,她以为低到尘埃里能开出花*,不想却是如今的结局。“我能接受他没有时间陪我,我也能接受永远都是我主动,我甚至能接受他……没有那么……爱我。”阚云开声泪俱下,齿间滚过的字句如烙铁烫印,刺激脆弱的神经末梢,“可是他怎么会不相信我呢?”付出的爱与泪已然覆水难收,及时止损才是良药。她走,不是因为不爱,恰是因为太爱,却怎么也走不进他的心,似乎就没有再留的必要。vincent和顾煜在苏国仅一面之缘,他的长相与能力绝不逊于顾煜,但阚云开望向顾煜的眼神让他清楚知晓,在这场结局已定胜负的竞赛中,自己绝不是赢家。那种眼底里流露出的爱慕与喜欢是从骨缝里弥散出现并且写在基因深处的。也是因为那一面,让他决定放弃喜欢三年之久的人,选择祝福阚云开和顾煜,唯在她需要他帮助的时候出现。人性的弱点让他本应该庆幸阚云开的归来,可是看她如此痛苦,他心如刀绞,真希望人类的不堪与磨难是可以转嫁的。他不想承认却也必须看清现实。顾煜在阚云开心里的地位,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取而代之,哪怕到了今时今日荒凉的境地,他仍旧无能为力。夕暮渐渐褪去,墨色染指天空,屋内没有开灯,却无违和之感,谁人都不觉不妥。混乱无序的语句起诉着,阚云开抬头相望窗外的黑幕,下颌抵在膝盖上,凝视着夜空中那仅有的星,她低声泣喃道:“is a ‘i believe you’ too much?(一句“我相信你”很过分吗?)”作者有话说:*改编自张爱玲第七十章九月初, 回纽约两月有余,阚云开除却每周固定时间会去超市采买食物和必要的生活用品以外,基本不愿出门。夏知遇经常熬夜与她视频聊天, 经常困意难忍,阖眼沉睡去也不肯挂断电话, 用她自己心疼打趣的话说, 就是想看看阚云开到底活得还像不像人。刘林希和vincent不时带着新鲜热腾的吃食来公寓看她, 多番劝阻无果,后来她便接受这般好意关心。她不爱说话,通常一人坐在书桌前, 或是看书, 或是望着街景发呆。今天窗外乌云密布, 建筑高楼笼罩在浓雾苍穹之下, 宅家实在憋闷, 傍晚时分, 阚云开拿起挂在衣架上的墨绿色风衣, 搭在手臂间, 信步去往两条街区外的公园散步。半小时时光, 夜色催更, 云团破裂,下起不大不小的阵雨。雨夜行人寥若晨星, 雨水浸湿拔干的泥土, 激发出地表深层腐烂的气息。阚云开喜欢在深夜独自漫步大雨中, 由落雨枯水带走不悦焦虑, 后来偶遇不顺心之事, 她格外钟爱回家趴伏在顾煜身上, 细嗅他领间袖口清冽的气息, 安心舒适地浅眠放松着。半载光阴,又变回从前独身游走的自己。好友常开玩笑道,雨夜屠夫最喜爱研究她这种病态美女。长久没有享受过自由惬意的生活,她在雨幕中肆意放空自我,感受孤寂而落寞的心跳。雨势愈加热烈,倾盆而下的雨水挂在睫羽之间,短暂屏蔽视线,眼窝处掺杂着一丝咸腥的液体,她拭去面颊腮边悬挂的雨水,提步往公寓所在的街区走去。研究所正要派人去纽约出差调研,封维是备选人员名单中合适的人选,碍着私人情感枷锁,他犹豫不决,最终还是决定前往。处理完公事,封维开车来到阚云开的公寓,敲门却不见应声,他正准备拿出手机联系阚云开,房门从内打开。阚云开虚睁着眼睛,昨夜淋雨太久,回家之后体温上升,逐渐发起高烧,她不想费事前往医院,在药箱中翻找出两粒退烧药,和水吞下,沉睡至封维敲门时,她还难分梦境现实。封维拎着手中的披萨,换鞋进屋,担心说:“你都不问是谁就开门?”阚云开面颊微红,脑袋昏沉不能思考,有气无力地说:“要杀要剐随便了。”她坐在床边,拉过枕头,重新躺回被窝,补充道,“你自己坐,我头疼再睡会。”封维把披萨放在厨房,纵观这间屋子,哪里还有生气可言,酒瓶杯盏歪倒在茶几旁,燃尽的烟蒂堆满褐色碎纹烟灰缸,窗帘透过一寸光柱,其中蜉蝣静止不动,一同丧生在死寂的暗景之中。方才在门口就觉阚云开面色不对,封维抚摸她的额头,触手如烧红的火炭般,热得烫手,“烧成这样,你不去医院?”他扶着阚云开的肩,拉人起来,阚云开手臂环紧被子,虚弱挣扎反抗着,气若游丝地说:“我不去,太贵了。”封维声调提高,当真发了火,“你真是脑子烧坏了,阚家的资产买下他全纽约的医院都绰绰有余,在乎这点看病钱?”阚云开被封维半抱半拽地拖来医院,医生说如是情况,再不输液,怕是要演变成肺炎。侧躺在输液床上,阚云开眉额间写满憔悴病症,急诊室刺眼孤白的灯光投影鼻翼眼角,衬得人颓然不堪。封维拍下她易碎亏弱的模样,找出顾煜的微信,连同刚才在公寓拍摄的照片一起发给他。主攻测谎多年,封维直觉顾煜有事隐瞒,具体是何,除了本人,无人知晓。申大新学期开学,顾煜如期带队去大学执行帮助军训的任务。收到信息时,他正在操场上看学生列队正步。看见那张照片,他如同被丢进滚烫的岩浆之中,彻骨的思念凌迟着他的血肉筋膜,愧疚、自责、无助将他的心脏反复蹂|躏践踏。顾煜不是没有再给阚云开打过电话,相反,只要有片刻空闲时间,他都会反复拨打熟悉的号码,疯魔形成一种肌肉反射。他想,万一她愿意开机听他再说些什么呢?他不知道那张电话卡早已粉身碎骨,残骸已被掩埋于废墟之下,再寻不到踪迹。每每被重复机械的声音拉回现实,痛心疾首不足为形容,从前有多欢喜,现在就有多落寞,他甚至会一字一句听完那些烂熟于心的播报。他伤人太深,活该落得云云下场。手机被他捏在掌心,太过用力,机身弯折变形。顾煜走到国关学院的办公楼下,康复的日子里,他常来这里接阚云开下班。现在站在此处,他还能想起发生的点滴细节。输液完毕,封维送阚云开回家,他从厨房中找出些许大米,煮了一小锅白粥端与她。阚云开小口喝着滚烫的白粥,扁桃体发炎,嗓音低压含沙般粗粝,“你来这里做什么?”封维打开凉透的披萨充饥,心疼又生气,“来看看你还活没活着。”阚云开盘腿倚靠在抱枕上,无奈笑说:“那你白跑一趟,还用不着收尸。”“就这么躲一辈子?”封维擦去唇边指尖的酱汁,收拾干净茶几,拆开医生开具的退烧药,取出两粒递给她,肯定说,“你不是这样的性子。”“我为什么不能是这样的性子?”阚云开双手捧着瓷碗,抱膝而坐,“是梦魇尘事,是心理旧疾,还是狗屁不是的爱情,让你觉得我还能挺过去。”封维注视着她狭促冷霜暗芒的眉眼,暗暗吸气沉思几许,开口道:“顾煜把文件拿走了。”高烧未完全退却,阚云开头脑尚还浑噩不清,怔愣片刻才想起他所说的是那份离婚协议书,她微转身子,良久,点了点头。昨夜在公园散步,阚云开偶然发现西门音乐喷泉旁的一家咖啡厅张贴了转让告示,她望进落地窗,店内装修是她喜欢的样式,并且不需要再添置大型装备,她想接手尝试经营。封维明白她一时半刻走不出情感迷雾,如若不是自我理清其中脉络,心结永远不会凭空消失,于是他不再多加劝诫,支持她的决定。*结束操练,顾煜与队友道别,只身踱步走来申大后的小食街。似乎每一所大学都有代表其独特文化的食廊,让众多校友毕业数年也难以忘怀。申大这条小食街也不例外,一到下课时间,这里总是挤得水泄不通。去年年底,阚云开为弥补学生时期未能谈恋爱的遗憾,经常央顾煜把车停在书店外的停车场,与人一道来此寻摸小吃,美其名曰:体验纯情美好的大学生活,实则难逃“贪吃”二字。正是夜宵热闹的点,顾煜找到那家阚云开钟爱的烧烤店,小店位置有限,挤满学生情侣,好在他一人位置不算难找。他去食物冰柜处挑选部分烤串送去烤炉旁递与老板加工,又拎回两扎啤酒,拿起桌角的开瓶器,将啤酒盖尽数起开。烧烤上桌,他已空腹喝下五瓶啤酒。顾煜手握酒瓶,盯着盘中的食物,自嘲悲哀地笑笑,他拿的全是阚云开平日里喜欢吃的种类。当兵多年,他对食物并无特殊喜好,只要能充饥顶饿,于他而言都能接受,所以每次二人出门约会吃饭,基本都以阚云开的口味为主。不知不觉,已近凌晨,店中食客所剩无几。烧烤剩下泰半,啤酒却是喝得一瓶不剩。颓丧失意时刻喝酒本就易醉,桌上加之倒在顾煜脚边的啤酒瓶足有二三十瓶。顾煜趴在桌上,含混不清地说着什么。老板准备关店歇业,可怎么都叫不醒顾煜,他无奈拿起顾煜搁在桌边的手机,想要联系亲朋来接人。顾煜没有备注手机号码的习惯,唯有的两个则是阚云开和王韫。阚云开的电话自是打不通的,王韫生活作息规律,每晚九点准时关机睡觉,也未能接通。老板愁思无法,在已接来电列表中选择第一人拨了过去。李凯已经睡下,他接起电话,轻吻怀中熟睡的人,匆匆换衣赶去。老板看见李凯大步跑来的身影如同遇见救星,跑上前抱怨道:“怎么都叫不醒他,你赶紧把人扛走,我媳妇催着我关店回家呢。”李凯歉声道:“不好意思,我这就带他走。”老板不耐烦催促说:“快着点。”今夜天空无星无月,闷热潮湿的晚风诉说大洋彼岸两颗破碎的心。李凯翻遍顾煜浑身上下,没能找到他的家门钥匙,纠结半晌,他只好将人带回自己家。听见李凯关门离去的声响,夏知遇担心出了要紧事,精神唤起,了无睡意。她起身清煮两碗方便面当作夜宵,顺手打开投影仪播放一部影院将才下线的电影等人回家。顾煜酒醉不醒,无法控制肢体动作,他似软泥一般,身体大部分重量压在李凯肩处,李凯臂膀沉重发麻,费力找寻口袋中的钥匙,他怕吵醒夏知遇,在家门外折腾半天,闹出不小动静,适得其反。夏知遇察觉异动,放下碗筷来开门。阚云开走后,夏知遇从未见过顾煜,数月之隔,再见顾煜容颜,登时激发她潜藏心底的怒火。李凯推开房门,带人越过夏知遇,把顾煜放在沙发上,长舒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