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知遇跟来身边,指着酩酊大醉的人,质问道:“怎么回事?”李凯汗珠淋漓落下,喘息说:“煜哥喝多了,餐厅老板给我打了电话。”“把人给我送走。”夏知遇不容置疑。投影仪还放着电影,画面闪动,光影投映在夏知遇狰狞带怒的面上,气氛胶着易燃。李凯解释说:“我没有找到他家钥匙,他这样你让他到哪里去?”夏知遇恼了,“我不管,江边、公园、马路,哪里不能呆?外面这么热的天,睡一晚上死不了人。”“老婆,你讲讲理好不……”“我和他讲理,谁和阚云开讲理?”夏知遇厉声打断,呵斥不忿道,“阚云开为了这个畜生差点被人打死,到头来就换回无端的指责和不信任是吗?你告诉我,我该怎么讲理?”李凯无力辩白,不再说话,却也没有要把人送走的意思。二人僵持不下,夏知遇看他态度坚决,点头说:“行,今天如果你一定要留他在这里,我就和你离婚。”顾煜沉醉不醒,此话无疑点中累月的痛穴,他半阖双眼,在空中抓住夏知遇的手,膝盖遁地,碰声摔下沙发,额角撞在角柜边缘,“别……别和我离……婚,我知道错了,我真的……错了,你……你回来……好不好?”酒醉情真的泪水轻声滑落,顾煜错认寄托,紧握住夏知遇的手腕,乞求着,“阚,你回来……行吗?”怔松而立,整一分钟,夏知遇不知作何反应,簇火怒焰的双眸被眼前男人卑微的恳求逐渐湮灭,她甩开顾煜的手,跑回卧室,关紧房门,不再理会客厅二人的动静。她靠着门边一点点滑坐在地,双臂环膝,暗声啜泣不止。她觉得异常委屈。她替阚云开委屈,为她不值。如果顾煜能做得再绝情几分,一如既往的冷漠无情,没有变成现今这幅要死不活的德行,她也能理所当然地憎恨他。可此番情境,夏知遇难辨该如何取舍抉择。第七十一章封维回国后, 阚云开很快落实接手咖啡厅的后续经营业务,办理手续还需要时间处理,并没有很快开始营业。刘林希和vincent周末经常带她一起公路自驾, 去潜水,去赛车, 起先的漠然拒绝到现今的欣然接受。堕落几许, 生活总还要继续。她在浅海中的姿态还似从前般动人, 轻盈的身姿被跟拍摄影师巧妙记录拍摄下来。上岸拿到精致的照片,阚云开觉得尚算完美,半年可见的朋友圈终于又有了新动态。封维照旧将照片发给顾煜。她有在好好生活, 别的也没有什么重要。咖啡厅地处金融街附近, 彻底步入正轨, 已是十二月初的凛冬天。隆冬将至, 以往大雪纷飞的日子因着气候变暖, 天色灰蒙不见阳光, 藏雪似与谁人做对, 就是不愿痛快落下, 整座城市都处在压抑的阴影之中。并无太多人知晓阚云开回纽约的细事, 她也不想过分张扬, 开业第一天,只邀请少许关系亲近的挚友前来庆贺。新店开张, 人流不息, 歇业时间延长至夜里十一点。忙碌的工作填满空虚无助的时间, 带走多思而来的烦恼, 兴许早该找些事做, 她想。送走最后一波客人, 阚云开收拾整理吧台中的水渍, 透过落地玻璃反射的阴影,才发现角落中的vincent。将近半年时间,vincent对她的照顾无微不至,却从来不要求回报,尽管阚云开清晰说明目前对感情无意,也不妨vincent一如往昔的关怀。阚云开踮脚从高柜中拿出低脂可可粉,冲泡制作两杯热可可坐来vincent对面,将其中一杯摆在vincent面前,“拉花技艺有待精进,别嫌弃。”vincent浅尝一口,夸奖道:“至少有中极咖啡师的水平。”阚云开淡笑一声,扭头望向街角冬日难得营业的花店,逃避着接下来的话题,她意外发现片片雪花落在窗前,一瞬化为水珠,莹润干燥的拾级。多日憋闷的天气,终于落雪。手机信息提示声响,横幅推送天气预报,阚云开划开页面瞧了瞧,视线久久未能回正。映入眼帘的几字牢牢锁住她的眼神:【申城,今日,小雪】。“两处相思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从前唯觉这句文案诗词太过悲潦,现在形容她与顾煜的处境倒也合适。vincent唤回她的思绪,“我们走吧。”咖啡厅与公寓咫尺之隔,脚程大约十分钟,花店已经打烊歇业,门前淡墨色的梅染上风露,凌晨的街道,落雪满枝头。阚云开不爱厚重繁杂的冬衣,即使再冷的天儿,大衣也能扛过冬寒,只是今年她记得穿底袜,却忘记没人再会威胁她,光腿乱跑是会被打断腿的。便利店二十四小时营业,阚云开挑选雪柜中的热狗,拿来微波炉处加热,她说:“就送到这吧,谢谢你。”方才提起步子,vincent揽着她的肩,半环她在身前,冬季寒冷的夜晚,滚烫的热吻落在额上,余温不舍不散。阚云开僵硬站在原地,手臂不知应当置于何位,“vin……”惯听她的拒绝,vincent罕有自私地开口道:“不用说,我知道,我愿意等你,这是我的事,与你无关。”“我就当刚才是初雪的朋友之礼了。”阚云开不想正视这份难以回馈且无力的情感,她尝试扭曲其中意味,掩盖沉于海底的心绪。“你知道不是。”vincent拍落她肩头的雪花,“我先走了,你赶紧上楼吧。”车子消失在道路尽头,阚云开无所适从地站在原地,正欲上楼逃离危险心遇,她蓦然瞥见身后灯柱一闪而过的身影。她下意识追了过去。彷徨四顾,并未看见那个藏于心底,葬于思绪的男人,她只觉自己荒唐可笑。他怎么来得了这里?又怎么可能会来这里?半年了,关于顾煜的点滴,须臾间还是能乱了表面止水的心思。公寓楼下的孤灯长久亮着,昏黄的灯光伴着剔透的飘雪,幽幽投在红砖瓦片上,路旁的小店的橱窗中燃起壁炉,店主一家人围绕小桌分食一只烤鸡,布偶猫安静缩在小主人的怀中,贪婪享受体温的抚触。目光偶然飘零,屋外有一只满身瘢痕的流浪猫靠窗而坐,汲取玻璃可能带来的余温,微波流动的眸眼渴望地看着命运不尽相同的同类。它以为自己应当也是有主人的。它只是想拥有寸尺温暖的被褥窝穴。阚云开坐在堆雪的路边,拆开那份凉透的热狗,一口一口吞咽着,热狗果酱掺着不应有的咸湿味道,她已分不清留于面上的,是雪化的霜水,还是自己的眼泪。羊绒大衣抵御不了寒冬无情的雪霜,脚腕冰冷僵直,仿佛封印在花坛,但她感觉不到寒冷。巷口的男人把手中的油封纸袋扔进垃圾箱中,他脱下外衣,抬步靠近思念轻泣的梦境,意欲送去些些温暖,然则走出几步,他将才发现,再也没有合适的身份这般行事。他靠回墙面,陪她一起受寒挨冻,静静吸了三支烟,看她平安上楼,方才混沌离去。连续一周时间,漫雪漾漾,飘扬落在cbd建筑的外衣上,饶有欣赏价值。李凯根据夏知遇发来的地址,找到阚云开的咖啡厅,进门瞧见她侧身坐在靠窗的角落位置,眼含清淡兴致地张望窗外的雪景。她手边放置一束百合,似是刚修整好的模样,花蕊含着晨起的水珠。李凯走近方桌,伸手敲敲桌面。思绪意境被脆声骤然打断,阚云开抬眸看向来人,微怔片刻,道:“你怎么来了?”看人坐在对面位置,她补充说,“喝点什么?”李凯回首四顾,笑说:“有茶吗?”阚云开抿唇笑道:“我这是咖啡店,你这要求我大概满足不了。”李凯说:“开了几天回,天天喝咖啡,血都快变成黑色的了。”应声笑笑,她道:“那矿泉水吧,你坐一下,我给你拿。”阚云开拿起修剪好的百合,起身去吧台旁的冰箱取水。多日未见故人,往事不停歇地在记忆中浮现演绎。几天前的那个模糊身影重现脑海。咖啡厅里坐着三两桌客人,大多是附近的金领,他们人人手持笔记本电脑,手指在键盘上飞舞,创造着不菲的收益。阚云开扶门轻叹,李凯的出现让她害怕惶恐,她担心努力多时淡忘少许的回忆再次被唤醒。她提心走回桌边,手上拎着一个纸袋,里面装着夏知遇托她购买知名孕妇的营养品,国内时常售罄断货。阚云开把纸袋放在李凯身边的椅上,坐回原位,“既然你来了,直接把这个给知遇带回去吧,省得我寄一趟。”她含笑补充,“恭喜你啊,要当爸爸了。”“谢谢。”李凯拧开瓶盖,灌下一大口水,顿声说,“过得还好吗?”阚云开颔首敛眉,额间舒展,淡淡地说:“还行吧,凑合活着呗。”凑合活着,半年生活的真实写照。“知遇还好吗?”店员送来烤好的蜂蜜松饼,阚云开将盘碟往李凯那侧推了推,“看她孕反有点严重。”“现在好多了,就是情绪有些不稳定,班都快不让我上了。”李凯嘴上抱怨着,眉眼间尽是敛不住的笑意,“她说部队里有女兵。”阚云开久违真心露出一丝笑容,这的确是她认识的夏知遇,思想活跃,天马行空。洞悉心理素质,李凯能看出阚云开抗拒和任何与顾煜有关的话题,他嗓音一滞,终是未能忍住,“你就不想知道他过得好不好吗?”自从封维告诉她顾煜取走离婚协议书,就再也没有听到与之有关的消息,至于那份协议他是否签署,旁人不尽知晓。“李凯,如果你以朋友的身份来看我,我很开心,但是如果你还有其他目的,我觉得我们没有再说下去的必要。”阚云开脸色逐渐苍白暗淡,声音轻颤着,尽显悲怯之感。阚云开如是反应李凯此前早有预料,他心有打算,哪怕阚云开抗拒交谈,哪怕顾煜与他绝交,他也不想再看彼此相爱之人互相折磨,渐行渐远。顾煜的颓废失意,李凯全然看在眼中,阚云开的无助痛苦,夏知遇亦从刘林希口中清晰了解。毫不夸张地讲,二人如同两具遗落在太平洋东西两岸的行尸走肉。李凯喝下未尽的半瓶水,继续说:“你就不好奇他为什么当时会对你说那些话吗?”心理一点点崩塌,李凯步步紧逼,使得她方寸打乱,她仍是无法荣辱不惊地面对那个男人的一切。她猛灌下桌上半杯咖啡,强装镇定,哑声说道:“除了不相信我,不爱我,还能有别的解释吗?”泪水翻涌打转,就要不争气地落下眼眶,“我不想说了,你走吧。”阚云开慌乱放下咖啡杯,杯底与瓷盘相撞,尖锐刺耳的声音划过,她站起想要逃离是非。“他想给你顶罪你知道吗!”李凯声急起身,他怕错过今天,就会让二人错过一世。周遭顾客停下手中的工作,纷纷望向声高突兀的冲突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