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轻沉唇角微动。她不知道怎么说,说自己去拿作文纸,说自己去躲雨,还是说自己,终于听见了真相,终于在一场骗局中死里逃生?宋轻沉仓皇的摇了摇头,蓦然咬紧下唇,手臂推他。“我、我没事。”“你、你快回去上课吧。”“我先去,换换衣服,一会儿就,回去了。”她说着再寻常不过的话,转身就要走,一脚踏进迸溅的水滴中,又想到自己的雨伞也落在了器械室的门口。宋轻沉脚步骤停,转过身去,“能、能不能暂时把你的伞借给我?”“我保证,一会儿就能还给你。”头发还在滴水,此刻直挺挺的黏在她的脑袋上,两边发丝尽数被抻直,却才刚刚搭到白皙的后脖颈。随着她头脑的晃动而留下一道道湿痕。头发。她的小卷毛分明已经快要长到肩膀处。周池妄的眸光骤凉,近乎森寒的盯着她原本乌黑柔顺的卷发,此刻根根直挺,却乱七八糟,参差不齐,眯起眼睛,不自觉地捉紧手中的长伞骨。嗓音极哑,像冰冷的金属沉没于苏打气泡。“你的头发呢?”“啊。”宋轻沉这才反应过来,她伸手,用湿乎乎的手心抚蹭早已经被雨水打透的发丝,冰凉的水珠还在往下落。“剪、剪掉了。”“反正也不好看,没有人喜欢。”周池妄面色阴沉,瞳眸紧缩,就这样凝瞪着她的头发。他闭了闭眼睛,额角隐约有青筋在蹦跳,沉暗的情绪在体内横冲直撞,涌到喉咙口。他极力压制。不多时,周池妄脱下自己身上的校服外套,披在她的肩头上。顿时肩膀上多了一丝温暖,大概是周池妄的体温,还伴随着他身上清爽的沐浴露的香气。周池妄很高,整个大外套直接把她上半身完全包裹住,长到大腿处,走起路来还在晃荡。宋轻沉微微发怔,又想把身上的外套拿下来。“我身上都、都是水,这样会、会把你的校服弄湿的。”天气变化快,今天下雨下得格外潮冷,周池妄校服外套之下只有一件短袖背心。手指刚动,又被周池妄抓住手腕,滑至手心,半扣压在旁边的墙面上。他低头,在两个人相距极近的距离下半眯眼睛,“穿着。”力气很大,她动弹不得。两个人无限靠近,她被困在墙面和周池妄中间。姜彻追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屋外还在大雨滂沱,少年和少女站在高二教学楼的大露台上,明晃晃的靠在一起。少年身影高大,快要挡住少女的视线,他半低头,用手指擦去少女脸上的湿痕,而少女则是天真的仰头,两个人的视线近乎胶着。这画面恍若慈悲的神明在众人眼前展示自己的画作。姜彻脚步骤停。雨滴顺着他的黑色伞面不断往下滴,变成豆,连成线,噼里啪啦的打在其上,嗡嗡作响。他的手中还拎着宋轻沉丢下的帆布袋,里面装着五班的作文纸,胶带,还有那把带走了她头发的剪刀。就在刚刚宋轻沉跑出去一瞬间,姜彻似乎听见了自己胸口中膨胀的酸涩翻涌上来,像脓水,堵塞了他的心头,近乎在一瞬间,他脚尖一转,便想要追着她跑出去。是蒋乔把他拉回了现实。“你现在追过去,你之前所做的一切准备都会前功尽弃。”没有人比蒋乔更了解他。毕竟他们两个一起长大。姜彻转过身去,狠狠的下咬牙关,手指攥紧成拳,又缓缓松开。他从自己的兜中掏出一根受潮的烟,点起来,斜叼在嘴边,深深的吸一口,问她。“这样的结果,你满意了吗?”蒋乔抬头,眸光在晃。“当初你答应帮我追周池妄,甚至答应我先吸引宋轻沉的注意力时,就应该知道会是这个结果。”“姜彻,我不满意,在这场闹剧里没有人会满意。”“重话是从你口中说出去的。”姜彻猛然从自己的口中拿出来抽到一半的烟蒂,往旁边的垫子上一戳。绿色的垫子顿时被烧穿了一个窟窿,热度迅速蔓延,黄色海绵发出难闻的味道,格外呛人。姜彻管也不管,他低头,声音沉哑。“初中我欠你一次,今天算是还清了。”蒋乔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睛,“阿彻!”姜彻却抽出来碾灭的烟头,随手丢在了门口垃圾桶里。“你也不用给姜女士打电话了,蒋乔,保重。”他神情模糊。整个人蹲下身去,小心翼翼地捡起来宋轻沉黑色的头发,从中间抽出来一缕完整的黑色卷发,装进了自己的口袋中。又收拾起来她的东西,捡起她的雨伞,拎在自己的手心中,一路往外走,走到教学楼前,停下来脚步。寒冷的潮气裹挟凉风,他就这样静静的站着,看着少女披着少年的外套,跟着少年一路往回走,从他的身边路过,却仿佛他只是空气。从头到尾,谁也没有看他一眼。就像周池妄和宋轻沉两个人的世界,他也从来没有插进去过一样。第44章周池妄用校园电话卡帮宋轻沉请了一节课加上一个大课间的假。五班的语文老师向来喜欢宋轻沉, 她在电话中惊讶的问,“宋轻沉在大雨天摔了一跤?”“嗯,路滑。”“那现在人怎么样了。”说话时, 周池妄单手支伞, 站在学校的电话亭前,瞥了一眼头发还在滴水的宋轻沉。摘掉眼镜后, 露出一双小鹿一般湿漉漉的眼眸,在雨天泛着水汽。“没事,伞坏了, 我送她。”语文老师似是自责,“替我向宋轻沉道个歉,早知道雨会下这么大,我就不让她出去拿东西了。”“你们先去吧, 我帮你们向班主任请假。”挂断电话后, 周池妄面无表情的转过身来,“请了。”恰好对上宋轻沉探究的目光。她刚刚哭过, 眼眶还红着,摘掉眼镜之后愈发鲜明。“周池妄, ”她说, “我才发现, 你、撒谎真、挺有一套。”嗓音依旧沙哑。周池妄眼眸中闪着昏暗的光,飘向她的头发,手指上去, 捻起来一缕。又凉又湿。湿润的水渍在指尖蔓延,滴在地面上, 与雨花融为一体。他没有回宋轻沉, 只让她往前走。七中的宿舍楼一共有两栋, 男生一栋,女生一栋,两栋楼并排而立,用一条走廊连接在一起。平时走廊门是锁上的,只有紧急时候才会打开。男女生守门的是大爷大妈,据说这两个是老两口,一家人,就喜欢学生工作。宋轻沉回去时,女生宿舍楼还锁着门,她敲了一会儿,才敲开了门。大妈拿着一串钥匙,从门中探出一个头,“干什么呢,不上课了?”这位大妈宋轻沉认识,她刚入学的时候大妈还帮她搬过东西,走读后大妈也经常能认出她来。“请、请假了。”“哎呀,你这个小姑娘怎么淋成这样?没带伞?”宋轻沉不擅长撒谎,她支支吾吾,“雨伞……”“坏了。”周池妄替她补充。两个人站在宿舍楼门口拥挤的屋檐下,周池妄身上的热度顺着衣服传到她身上,她想要稍稍站远一点,又被周池妄扯回来。他一开口,大妈才转过头,发现宋轻沉身边还站着一个人。“这是女生宿舍,他不能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