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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节(1 / 1)

他最近觉得自己在五经题上似乎陷入了瓶颈。穆空青于经义上的理解日渐精进,但作出的文章却始终止步不前。无论他怎么参悟旁人的文章,到自己写时便又成了原来的模样。穆空青思前想后,决定直接找上夫子帮忙修改,看看这篇文章的进阶版应当是个什么模样。曹夫子问他这回为何只要“鱼”而非“渔”,穆空青便坦言,自己就是冲着作考试文章去的,经义理解得再好,文章写不出来,也还是竹篮打水。然后穆空青便听了曹夫子的这番感悟。曹夫子面上满是笑意,似是非常满意穆空青的坦率,不仅按着穆空青原有的思路逐字逐句做了修改,还边改边同他讲解为何这般修改,下次写时应当如何避开类似谬误。穆空青本是想着,要在原本的基础上替旁人修改文章,那可比自个儿重写一篇要更耗精力。遂也没有不知足地指望夫子还能同他讲解。却不想曹夫子兴致上来了,直接同穆空青讲了一天,细致到连穆空青自己都觉得自己对不住夫子为他这般劳神。暮色降临,穆空青抱着自己记得满满当当的手稿同夫子告辞。曹夫子老当益壮,拍拍穆空青的肩嘱咐道:“我观你明年是要下场的,希望明年此时,书院里能多一位少年举子。”穆空青冲曹夫子深深一揖:“必不负夫子教导。”第73章 一只寡王专心学业的时候, 连日子都过得飞快。穆空青觉得,分明他不久之前还在同穆白芷一起过年,可这一眨眼, 新一年除夕又将临近了。年前穆空青给穆白芷和穆白芍都去了信, 却没曾想到她俩此时都在边关。两人给穆空青的回信中, 还不忘嘱咐穆空青千万要守好口风, 绝不能叫家里人知晓她们在做什么。今年的永嘉文会上,穆空青在骑射一道夺了魁首, 论断上也终于成了留到最后的那一批。穆空青用这次文会得来的五彩带,换了将藏书阁中的藏书外带的资格。年下实在冷得很,藏书阁中又不能见火,想要在藏书阁中动笔墨很是不方便。除此之外, 穆空青还预备来年去修一年剑术课,多少再为自己增添一些自保之力。毕竟后年又是大比之年,他已同杨思典约好一同返回清江府。届时总不好再劳动周勤特意赶来江南接他。今年的除夕穆空青没再外出, 他头一次在书院中与多数同窗们一起守岁, 也见识到了先前把一群人逼上后山的“填词唱曲”是什么活动。虽然这词儿从人口中说出来时,瞧着好似不大正经的模样。但实际上人家还是挺风雅的。晚间一群学子们聚在演武场上, 升起篝火, 鸣过鞭炮,再行一场无酒的飞花令。输了的学子便要就该场的规定字作词,而后还须得吟唱出来。穆空青只来了一次便觉得头皮发麻。倒不是他玩不来飞花令,而是这输了飞花令的人, 大多都于诗词一道上有些苦手。飞花令又不禁参与者当初现作诗句,会输的人不都是做不来的?于是这些学子大多都只能抓耳挠腮地胡编出一首,然后坑坑巴巴地吟唱出来。这当真不知道是在罚那输了的学子,还是在罚他们这些旁听的人。不过穆空青遭不住, 却抵不住旁人爱看热闹。例如今年又被夫子重点盯梢了的张华阳。他去后山烤肉能过得欢快,坐在这儿看旁人的窘态时也笑得最是大声。穆空青一整个晚上的大脑都保持着高度集中,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成了下一个当中表演的。让他作诗他勉强还行,让他作词就真的过于为难他了!结果今年的除夕,却成了穆空青来到永嘉书院之后过得最累的一个除夕。哪怕是先前被张华阳忽悠去后山,然后被罚扫演武场,也没有这种大脑整个被掏空的感觉。年休过后,穆空青就发现他们东十二室,或者说整个第十斋的氛围,都有些变了。尤其是那些平日里最活泛的,十多岁的少年学子们,似乎都在一夜之间都变得沉稳了。杨思典如今每到旬休时,便会带着一堆书本外出,说是去向他那位在江南的远亲求教。许宗海原本话就不多,这些日子来更是没怎么听过他开口。就连隔壁东九室的吕元望,也很少见他给水缸挑水了。这其中,又以原本最爱玩闹的尤明澄变化得最为明显。原本的尤明澄,说一句三天不打上房揭瓦都不为过。他那一堆堆价值千金的书本,泰半都是造福了周边的同窗们,自个儿真正用心去看的时候并不多。要说尤明澄看什么最认真,那除了话本之外,必然就是穆空青的笔记了。而年休之后的尤明澄,不仅将自个儿珍藏的那些话本都给扔了,还开始学着穆空青整理笔记。不仅如此,他那堆压箱底的经史典籍也终于派上了用场。尤明澄不再满足于夫子讲什么,他便学什么。三年前初入书院时,穆空青听夫子上课听得云里雾里,还需借尤明澄的书补习。三年后就换成了尤明澄只能听懂夫子说过的东西,再多的便要指望穆空青等同窗帮扶。穆空青在某日清晨见尤明澄又一次熬红的双眼,实在没忍住便问了一句:“明澄,你何苦这么逼自己?”虽说明年八月就是乡试,但现在就开始紧张是不是也太早了些?总觉得这弦再这么绷下去,迟早要断了的。“我家中给了订了门亲事,说是明年乡试过后便成亲。”尤明澄听了穆空青的话,用巾帕沾了凉水敷面,稍精神了些之后方才答道。听他说话的语调,颇有些怏怏不乐。尤明澄叹道:“我虽未见过那位姑娘,可也不想在落榜时娶她,这不是给人难堪吗?”说完,尤明澄又嘟囔了一句:“若是我前年不曾下场便好了。若是前年就未曾下场,那明年说是为求稳妥再缓一届,倒也能说得过去。”可现下若是单单跳过成婚这一年,难免会叫人觉得他没底气,被后指不定怎么说嘴呢。为求稳妥再学三年,和因着害怕落榜所以逃避不考,看着好似差不多,但说起来可就不是一回事了。穆空青初一听此事,还觉得有些不大真切。那个一团孩子气的尤明澄,如今居然已经要成亲了?可转念一想,不知不觉间,尤明澄如今已有十七了,原本的一张娃娃脸也显出了棱角,放在如今,确实是个该成亲的年纪了。要是在穆家村里,这个年纪的男人当爹了的都有。穆空青本以为这事儿已经足够叫他惊讶的了,却不想一旁的杨思典听了之后,也同样叹了一声。“我未婚妻也已等了我三年。明年乡试,我亦是力求中举的。”杨思典比尤明澄还大一岁,他在来到永嘉书院求学之前,便已经定下了婚约。穆空青看着杨思典眼下淡淡的青黑,最后将目光转向了许宗海。许宗海的年岁没比穆空青大多少,今年刚满十五,应当不会也有婚事了吧?许宗海偏头避过了穆空青的视线,面上难得浮起一抹红晕,低声道:“我与表妹是娃娃亲,何时成婚都可以。只是我想中举之后再迎娶表妹,也能叫她嫁得体面些。”一种不真实感向着穆空青迎面扑来。原以为他们都是专心学业的好兄弟,却没想到原来单身的只有他自己?这辈子从小到大,几乎没同他血亲之外的异性说过话的穆空青,面对自己的三位舍友,已经完全聊不下去了。别说这辈子,就算是上辈子,穆空青也没曾谈过恋爱。这乍一下就直接跳转到成亲上了,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接。最后也只能干干巴巴地说道:“那……那祝我等皆尽心想事成?”穆空青的惆怅也只能到走出学舍的那一刻。因为打从前阵子开始,他们已经养成了每日去课室的路上,都要背一篇名家策论的习惯。除了这个,他们还着意练起了手速。大伙儿都经历过在八月酷暑中的院试。乡试也同样是在八月,又要连考三场,每场三天。那日子,必定是比院试更加难熬的。稍有些经验的考生都知道,这种天气里考试,都是在早晚稍凉爽些时构思、誊抄最佳。那烈日当空的时候,人本就容易心浮气躁,很难写出好文章。若是一不小心再让汗水污了试卷,当真是哭都没处哭去。可夏日里气温稍宜人、又用不上烛火的时候,也就只有日出前后的那半个多时辰。乡试题量大,若是手下再慢些,那还当真写不完。穆空青自认写字不慢,但要在半个时辰内完成一篇策论的誊抄,还是略有些急促的,更别说还有旁的题。都说忙中出错,能让时间富余些,当然是最好的。待时间到了八月里,穆空青发觉,往常夏日里,大多都早早熄灯入睡的学子们,都开始开着窗点着烛火,在摇曳的烛光和嗡嗡虫鸣中做起了功课。穆空青作完一篇四书文,放下笔后擦了擦汗,深深吐出一口气。他的晾干纸张上的墨迹后,其他人也都陆续放了笔。见众人都写完了,穆空青方才开口道:“我们毕竟是明年才考,现在这般适应,当真有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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