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霄剑似乎在激动提醒她,但她除了“天道”二字,什么都听不清楚。好在清禾姑且还保留着最后思考能力。她意识到,这是祓神传达给她的感受。赤霄剑说过,她已为祓神眷属,与其共感。没来由出现的冰冷、温暖、疼痛……均是祓神所见,祓神所感。而这种崩溃疼痛,已是受契约限制,被约束无数倍的效果。祓神又该是怎样的感受?她痛得在床铺上辗转蜷缩,然而非但没能忍耐过去,又一阵剧痛袭来,竟比之前更痛十倍。——无力的身躯,反而被激出瞬间的爆发力。她痛得瞬间从床榻上弹起,跌跌撞撞奔至风波源头,知晓必须让祓神清醒过来。神灵承受的痛苦,哪怕只是一粒沙尘那般大的余波,都能将凡人压垮。再这样下去,她会崩溃的。黑色法阵对凡人无效,并未束缚她。清禾踉跄跌倒在棺椁旁,顾不得礼仪,急切拍打棺盖:“你还好——”剩下言语,尽数化作疼痛的喘息,被她咽了回去。手掌接触到棺椁瞬间,那些呓语哀嚎哭泣,百倍清晰的回荡在她耳边。“想要突破化神期。”癫狂渴求的声音。“大师兄好碍眼,祓神在上,请帮我咒杀他。”嫉妒憎恨的声音。“祓神大人,请您品尝新娘,将子嗣血脉赐予人间。”狂喜贪婪的声音。……声音混杂狂乱,凡人贪嗔痴念化作的孽障,犹如浓厚瘴气将神灵纠缠,犹如剔骨利刃,寸寸琢磨祓神遗骸。清禾艰难摒弃所有声音的干扰,于最深处,听见阴郁而执拗的低语。“好痛。”“好吵。”“凡人贪得无厌。”“若是尽数消失……”是祓神的声音!她大喊出声,尝试自行压下耳畔繁杂不堪的声音,集中自己的注意力。她用力拍打棺椁,在心里大声呐喊。“祓神大人,能听到吗?”“不要理他们,听我的声音!”“我什么都不要!听我的声音!”她呼唤了多久?不知道。直到掌心拍得红肿,痛到麻木。直到声线沙哑,不复清亮。直到冰冷的手指紧握住她的手腕,制止她的动作。祓神用了很大力气,修长指尖深深陷入她的肌肤,清禾很怀疑自己的手腕被抓出血了。她视线顺着二人肌肤相触之处,朝上移动,恰恰对上神灵望向她的“目光”。神灵长发乌黑柔顺,如流水般倾泻而下,有几缕冰凉发丝垂落在她的手臂上。他眉眼凛冽阴郁。神灵总是内敛冷漠的,极少情绪外露,更不要说这样与人直接肌肤相触。冰冷的侵略气息如同刀锋,又似巍峨山岳,吐息间,只能感知到面前的恢弘存在。“你在做什么?”话音落下,耳边狂乱痛苦的呓语潮水般退去,只还有些嗡嗡作响的幻听余音。可比那些声音更加恐怖的,是面前的神灵。印象里祓神外表清冷高华,不见半分污秽。但此时的他……清禾分明看见可疑的黑色物质,在他身后阴影中蠕动狂舞,发出污秽的哀声呓语。那是什么?只是望着,便叫她头皮发麻想要逃避。她本能地意识到,最好不要提这些黑色物质为何物。她清嗓,若无其事道:“我这不是担心您么。”清禾盯着祓神握着自己手腕的手指,然后默默瞅向他,以眼神给予暗示。祓神:……神灵面无表情地松手。她的手收回来了,但也的确多了几条血印。好痛呜呜呜。她在心里悄悄龇牙咧嘴,余光无意间瞥到,微冷的皎洁光华下,祓神阴郁地望着她。空洞麻木的神情使她脊背后陡然窜起一股寒意,直冲天灵盖。嘶。她试探呼唤:“祓神大人?”“你可知,方才发生了什么?”她怂怂道:“不知道。”“你在心虚。”她心说祓神怎么又开始不讲道理。她闭眼吹彩虹屁,只想赶紧糊弄过去,安心睡觉。“您这般威严,谁会不觉得心虚?”“有人举行人祭,扰了我的清梦。”祓神平静道,“我很生气。”清禾登时不困了。她认真道:“您没回应吧?”用着敬语,但口吻听起来竟有几分严肃谴责之意,好似肩负着督查引导职责似的。他轻声道:“我回应他们以死亡。”他本以为少女会面露虚假造作的惊恐,然而……少女神情瞬间舒展开,笑眯眯道:“哦,那没事了。”祓神没作孽就好,多杀几个活祭人类的邪修,还算立功德呢。祓神觉得不对劲。他继续用那种令人极其不安的冷酷神情注视着她,给她施加压力。“祭祀者,为柳氏。”方才事故令他极不愉快,想起了万年之前的某些记忆。他没心思再与这愚蠢女孩玩猜谜游戏,直白说出了对方同谋的跟脚。“啊?”清禾陷入严肃思考。她推测祓神这么说是等她表态,便打起精神,同仇敌忾道:“确实该杀!”表演尚可。他不疾不徐道:“那群修士很惶恐,询问是否新娘令我不满。”说完,便神情莫测地望向她。注意到祓神表情后,清禾震怒!柳家人有病吧,没事提她干嘛?她理所当然道:“我还不讨您喜欢么?”祓神轻嘲,唇角微勾。清禾只当没看见。只要没明说讨厌,那祓神就喜欢她!而且她总算想明白,祓神为什么不高兴了。定是因为柳家人乱搞邪祀,祓神很不痛快,暗示她主动分忧。害,她确实太没眼色了些。清禾保证:“等他们下次祭祀的时候,我替您教训他们!”神灵不动声色道:“他们再过七日,就会来探望你。”他图穷匕见,明白告知对方,自己已对她与柳家密谋之事了如指掌,并且不打算放过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