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入睡时, 江荇之在榻上换着各种姿势扑腾了大半晌，依旧没引来钟酩大胆放肆。最后就差给人劈个叉时候，钟酩终于站起身走过来, 立在榻前抬手搭上腰带。江荇之一静，攥着被褥眼底亮亮地看向那只手。然后就看钟酩从腰带间摸了个陶瓷瓶出来。他：？啵。瓶塞拔开, 一股幽香窜入鼻尖。钟酩体贴地俯身将陶瓷瓶递来, “翻这么久睡不着, 要不要吃点药？”江荇之，“……”这人到底还要维持“墟剑”正经人设到多久！他盯了眼站在榻前人, 随即掀开被褥往头上一蒙，“啪嗒”翻过身, “不用了, 退下吧。”“喔。”身后人又窸窸窣窣退回了桌边。江荇之深吸一口气，狠狠地闭上了眼。…翌日起来，江荇之一身都是火。早晨意志力本就薄弱，他身上蹿着一股火气，心火烧得更旺。江荇之压了压心头火，又看了眼还稳坐在桌旁钟酩, 随即掀开被子起身换衣。银蓝色外衫从储物袋里掏出来。本在桌旁暗中观察钟酩眼神一下放直了，他浑身一震：这不是…江荇之和他“柏慕”一起买情侣装？江荇之今天和他“墟剑”在一起，居然还要穿和“柏慕”情侣装！？他顿时坐不住了，起身走过去, 拉过正在系衣带人, “荇之。”宽大手掌将人胳膊一把裹住，衣带还没系好, 外衫松松垮垮地披在江荇之肩头。“怎么了？”江荇之抬眼看向他。钟酩视线从松开襟口扫至散开腰带, 他压下那些几欲出口质问, 沉着气息道，“你这身……是哪里买？我都没见过。”哼，还没见过？明明里里外外都摸过了。江荇之明知故问，“这身怎么了，我穿着不好看吗？你不喜欢？”面对面贴近距离间，江荇之仰来脸俊秀白净，衬着这袭银蓝色衣衫，飘逸出尘，相当好看。钟酩低头看着他，还是说不出违背良心话，“好看……我很喜欢。”这一身是真很适合江荇之，就算现在以“墟剑”身份看到，也依旧令他心动不已。但这么合身一套，却是和“柏慕”一起买情侣装！那江荇之穿着这身站在自己身旁，心里想到底是他“墟剑”还是“柏慕”？在钟酩兀自纠结间，江荇之已系好衣带收拾规整。他轻推了一把目光直落在某不知名落点钟酩，唤人回神，“我们走吧。”飘散视线重新聚焦。钟酩“嗯”了一声，同他并肩出门。推门而出时，忍不住又往他身上多看了几眼。好碍眼，又好好看。江荇之感受到身侧频繁投来目光，心底轻哼：看吧看吧，看你还能按捺到几时。·出了庭院门，便有蓬莱童子上前引路，带着两人去往流觞诗会地点，“两位仙君，这边请。”“有劳。”江荇之应了一声跟在后面。蓬莱“流觞诗会”算得上是三界一年一度盛会，举办地点便在蓬莱西岸琅池。琅池一侧接陆地，另一侧汇入东海。池中流水清可见底，红鲤游窜；池岸边以五彩琉璃石镶嵌铺就，翠玉制成莲叶坐席浮于池中，晶莹剔透。整个琅池五光十色，琴瑟相闻，恍若仙人之境。江荇之和钟酩到时，池岸边已有几十余人。两人一出现，众人顿时一静，接着纷纷拱手施礼，“墟剑圣君，庭雪圣君！”江荇之一眼望去，皆是三界内有名有姓人物：洛霄仙君，羽鹤仙子，殷洪尊者……还有他老熟人桓玑君。桓玑君立在人群里头，正朝他投来一道意味深长眼神。他，“……”待江荇之一一同众人打过招呼，桓玑君便暗搓搓凑过来。他先是看了钟酩一眼，又轻轻撞了下江荇之，轻声委婉道，“一起来？”江荇之肆无忌惮，“嗯，昨晚还一起住。”“咳咳！！！”桓玑君一顿猛咳。他、他听到了什么？钟酩刷地看向江荇之，对情侣装纠结瞬间抛到了脑后。他眼底煨热，心头冒着喜悦泡泡：荇之在他朋友面前，坦然承认他两人暧昧关系了。看来“墟剑”势头大好，墟剑冲冲冲！江荇之在左右两道目光夹击哼，看什么看。墟剑不行，他却还能更猛！…很快，净鸣真人便到场组织起流觞诗会。诗会共进行三日，每日分上下两场。池中座席有限，每场诗会仅供十余人上座，其余人可在池岸边坐席间围观。首场诗会参与者一一落了座。江荇之叫上钟酩，“我们就参加这场吧？”钟酩依他，“好。”候在一旁童子闻言上前指引，“现在还余上游两席，下游三席，二位圣君请便。”江荇之想也不想，朝钟酩指了指下游席位，“我们坐那里。”他说完，在众人注目下拉起钟酩袖摆，飞身落到下游那张翠玉莲叶上。莲叶坐席相当宽敞，坐两人也合适。但放眼整座琅池，除他两人以外，同席而坐就只有壶山真君和青菀仙子这对道侣。席间气氛顿时一凝——众人暗自心惊：百闻不如一见，看来这两位圣君关系比传言中还要亲近……净鸣真人则一副见怪不怪模样。桓玑君立在池岸边，神色已然麻木：你们干脆直接公布关系得了。·所有人落座后，诗会正式开始。盛着酒盏托盘自上游顺流而下，中途停在谁坐席前，便由谁来饮尽杯中酒、再赋诗一首。江荇之坐在莲叶玉席间，低头理着宽大衣摆，小声问身旁钟酩，“你天天就知道舞剑修行，会这些吗？”席上空间有限，两人坐得很近，衣衫都堆叠到了一起。江荇之外衫轻薄而宽松，散在身侧，如飘逸飒踏流云。钟酩抬手替他理了理，指尖拂过光滑柔软薄纱，“怎么不会？”在江荇之面前，他墟剑必然是十全十美。江荇之就看了他一眼，“那我拭目以待。”两人说话间，众人已经开始定题。三言两语后，殷洪尊者提议，“庭雪圣君重生归来，乃大喜之事。今日正好庭雪圣君也在，不如就以‘雪’为题，如何？”江荇之闻言抬头眨巴眼：嗯？众人纷纷欣然抚掌，“甚好，便以‘雪’为题！”钟酩侧头看向他，低声道，“荇之人缘真好。”江荇之矜持地坐正了身子，“随和一点，你也可以。”回以他是一声意味不明哼笑。盛着酒杯托盘从上游悠悠漂流而下，没过几座便在中上游停下来。席上之人便起身赋诗一句道，“杯停千樽尽，雪困又飞春。”席间顿时一片赞声。江荇之跟着鼓掌，啪嗒啪嗒。他边鼓边和钟酩说，“你看，以‘雪’作诗怎么都好听。”他脸皮厚度看上去有增无减。钟酩和着他鼓掌韵律，一起啪嗒啪嗒，“对，你就是画龙点睛那只眼睛。”“哼哼~”席间诗词作过三轮，托盘终于停在了江荇之两人跟前，周围目光一下热切了起来。江荇之正要伸手拿起酒杯，钟酩便先他一步接过来一饮而尽，“我先。”嗒，杯底落在托盘上。钟酩开口，低沉声线混了酒气，听上去很是醺人，“剑挽庭前雪，霁后夜听寒。”他赋诗时双眼一瞬不眨地看着江荇之，水面盈盈波光映在他深色眼底，看得人心口一悸。江荇之蓦地愣住，脸就红了。周围静了几息，随即爆发出一片哄声！墟剑，庭雪。初霁，听寒。一句诗里将他二人名字连同本命剑都含了进去——这分明是首情诗！青菀仙子碰了碰她道侣壶山真君，嗔道，“你看看人家墟剑圣君，多浪漫。”壶山真君哄她，“我主要是吃了没文化亏。”“……”周围热烈打趣声中，江荇之脸上一片滚热。钟酩还在低声问着他，“喜欢吗？”江荇之瞥了他一眼，红着脸点头，“嗯。”钟酩嘴角就翘了起来：他就知道荇之会喜欢。这么浪漫情诗，“柏慕”作得出来吗？扬起弧度透出几分攀比味道。江荇之瞥见，羞涩情绪微微一滞，“……”够了！墟剑这么会做情诗，说明也不笨。怎么就是不把这股聪明劲儿用在该用地方呢？在江荇之暗自恨恨时候，诗会还在继续。过了两轮，托盘又停在了江荇之跟前。“这次我来。”江荇之撩起袖摆，端了酒杯一饮而尽。数道期待目光落在他身上，仿佛都想看看这次庭雪圣君会回什么诗。江荇之捏着酒杯默了默。墟剑做诗好是好，但占用名字未免太多！倒是给他留几个。在他沉默这小片刻，身侧钟酩也看了过来。江荇之心头忽而一动：“柏慕”名字还没用过，不如趁这个机会……他就清了清嗓子，“苍柏慕雪来，衔影江荇知。”话落，四周众人迷茫地相觑几眼。江荇之不管别人，说完只看向钟酩：你是因为喜欢我才追来，而你另一个身份我也早就知道了。所以别捂马甲了，快来和我贴贴！“……”对视两息，钟酩睫毛一颤，抿着唇垂下眼去。他搭在身侧手不自觉攥紧——江荇之还在想着“柏慕”！甚至连情诗里包含都是“柏慕”和他自己名字。苍柏慕雪来，衔影江荇之。字里行间都是款款深情，难解相思。江荇之看钟酩紧抿着薄唇，眼底又翻涌起熟悉嫉妒。他期盼目光瞬间一滞，心底咯噔：不是吧，墟剑不是这么有文化吗！旁人听不懂，墟剑还理解不了吗？两人默然相视间，四周迷茫目光渐渐转为狐疑：墟剑圣君神色看上去并不像得了回应般欢欣。“怎么……”“难道不是……？”细碎声音落入江荇之耳中，他看面前钟酩神色越发低落，猛地吸了一口气。不行，他受不了了！墟剑真是笨死了！他蓦地倾身而去——轻薄袖摆在空中划出柔和弧度，浅蓝色衣摆随着他动作自翠玉荷叶边落入水面，烟云拂波，漾开一片涟漪。钟酩自低落垂眸中瞥见，正要替人捞起，一双手便“啪！”地捧起了他脸。他抬眼同时，唇上一热。江荇之仰着头，当众吻上了他唇。钟酩一下睁大眼，整个世界都安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