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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深难觅》TXT全集下载_18(1 / 1)

林鹤鸣站在一旁,知道林思渡要出言不逊,连忙出声打断:“大哥!你回来啦!”林思渡回头,正要开口,就见横山信玄一同从车里下来,他默了一下,心道难不成林鹤鸣要同日本人讲和了?旋即打消这个想法,依他对林鹤鸣的了解,是不会的。他笑了笑,环抱双臂用手顶住下巴,眼神一转,停在林鹤鸣身上:“今晚的戏还好看吧?”未等林鹤鸣回答,他又转向横山,意态悠然的一笑:“横山先生好雅兴,也去听戏?”他私底下是与日本公使有来往的,他去虹口寻欢作乐的时候,横山信玄曾给他作陪,如此算来,他们之间是有一点交情在的,不过碍于老爷子的威严,寻常时候只能假做不认识对方。横山信玄见他与自己打招呼,便拿出对待林鹤鸣的好态度去对待他。上前对他一鞠躬:“夏老板的票不好买,今天是请小林先生和三小姐去听了音乐会。”林鹤鸣一点头:“戏还不错,就是没听懂唱的什么,后来又跟横山先生去听音乐会,今晚也算是体会到中西结合的好处了。”林乐筠站在一边,听他们胡扯,简直哭笑不得。她虽知道林思渡对日本人没有恶意,但今天的寒暄还是一反常态;更奇怪的是林鹤鸣,竟然肯态度良好的面对横山这么久。唯恐横山在他俩这里吃了亏,她不可思议的摇摇头,上前一左一右挽住两个哥哥的手臂,娇俏的笑:“哥,咱们先回吧。再聊下去,横山先生回去天都亮了。”林思渡用手轻拍她的手背:“好了,这就走。”横山信玄立刻领会林乐筠的意思,向三人道了声再见,转身上车。林鹤鸣跟着进门,假做无意的对严昭吩咐:“小昭哥,没事就回去休息吧。”接着斜眼撇向林乐筠,揶揄道:“三小姐,你这拐肘神功真是出神入化,已至化境啊!”“你胡说!”林乐筠放开他的手臂,绕去林思渡一侧。林思渡轻哼一声,拉下脸,好在夜色很黑,院子里路灯也点得少,他才没被弟弟妹妹发现异常。他向来对林鹤鸣把严昭叫做“哥”很不满意,因为他也是哥,这样一来,就仿佛他也是个佣人。林乐筠从林思渡身边探出头去:“你别忘了,上次我帮你忙,你说叫我姐呢!”“你还记得呀!”林鹤鸣语气轻快的一笑:“那你看看自己,有点姐姐的样子吗?”林乐筠在家里从来都是小的,并未做过姐姐,所以不明白做姐姐应该是什么样的。她低着头,倚在林思渡手臂上,沉默着思考。林思渡深以为他们幼稚聒噪,简直到了不能忍受的程度,一转身,对林鹤鸣训斥道:“你看你自己有点做哥哥的样子吗?”老二老三打小关系好,刚上学的时候林乐筠在学校受了委屈,回家哭诉,彼时自己见了,只对她说:“你去找爹”,然而林鹤鸣就大不一样了,纠集一帮他的小兄弟,堵在教室门口,把欺负林乐筠的小子拖去学校礼堂后面打得满地找牙。事后别人的父母找上门来,严三接待了他们,协商好如何赔偿后,才知道矛盾只是小孩子之间吵嘴,林鹤鸣个不饶人的却差点把人打得咽气了。当年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严三却凭一己之力瞒住了林督理和太太,但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当他升高中时,法国学校不愿收他了,他这才回家告诉父母,想出国留洋。林鹤鸣受了制裁,自然也累得林乐筠在学校少得了一年的荣誉,如此算来,他这出事就溜之大吉的行为确实算不得是个好兄长。林鹤鸣抬头看了林思渡一眼,知道他是真不爱听自己和林乐筠吵嘴,只好面无表情的沉默下来。兄妹三人在小白楼面前分道,各自回房。林鹤鸣觉着自己得到周世襄的认可后真是越来越孩子了,终日里说不出几句大人话,并且就快要把霍家寨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他坐在浴缸里摇摇头,将脑中的杂念都赶出去,只计划着回到山里如何报复霍泓。他从小到大就没捱过那么痛的打,绝没有不还手的道理。想到此处,他用拧干的热毛巾敷在自己脸上,就此闭目养神。许是这一晚太过困倦,大脑不声不响的编织出一个新的故事。林鹤鸣乌发紧束,头戴玉冠,身穿黑红相间的秦风长袍,站在一面一人多高的书架前,拿起书架上的竹简,随意翻阅。忽而,从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林鹤鸣转头望去,以他的角度,正好能够看清来人的侧脸,他心里一惊,像被什么东西堵住喉咙,发不出声。这人随即转向,朝他大步走来,抬手作揖:“臣接驾来迟,请我王恕罪。”心里忽有一点橙红的火星闪烁,窜进他的大脑,炸开了锅。眼前这人,不是周世襄,又是谁?---------------第52章==============================周世襄含着笑意,一双眼睛散着温和而柔软的光芒,近乎痴迷地对上他的目光。林鹤鸣不由自主地一笑,一双手轻拍周世襄的双臂,用轻快愉悦的声音夸赞道:“几日不见,大将军真是神采飞扬啊!”他的情绪是极自然清醒的,然而好像控制不了这具身体,他虽然与身体是一个整体,却仿佛只作为一个旁观者存在。想到此处,他忽然从梦中惊起,拿起脸上的毛巾,从浴缸里起身,□□的站去镜子前,用手拂去镜面上的水汽,两只眼睛聚精会神的打量镜中的自己。的确是他。林鹤鸣露出迷惑的神情,私以为这个短短的梦境无比古怪,他转身,用浴巾擦干身上的水珠,复躺回床上,将身体陷进柔软宽大的棉被里,在心里做下一个重大的决定。等待梅雨过后,林鹤鸣软磨硬泡,好容易让林太太答应他再次上山,他不给林太太反悔的机会,当即收拾好行礼就随周世襄一道走了。在上车之前,他特意去找了林思渡,叫他的手下一起开拔,向周世襄盘踞的地点汇合。林思渡想着他对自己的许诺,相当大方的下令部队与他同行。周世襄不明所以,心想林督理并没有下令要两支队伍合并,这林思渡是打的什么主意?他想不明白。正要问,一回头就看见林鹤鸣那双澄澈如宝石一般的眼睛正直勾勾盯着自己,还未等他开口,林鹤鸣没头没脑的一问:“山上有历史书吗?”“有。”周世襄微微颔首,转头望他:“你借了林思渡的兵?”林鹤鸣点头,说声是。周世襄有些生气,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借那帮穷凶极恶的人去败坏自己的名声,即便此事成了,对他也是百害而无一利,往后他成为林家的继承人,手下对他只有怕而没有敬,这不明智。“愚蠢!”林鹤鸣见他猜出自己的心思,并且对自己上霍家寨寻仇是持反对的态度,轻嗤一声,打心底里觉得他太过心慈手软。试问,谁无端端的被掳去遭了几天的罪,还能保持寻常的平和心态?那该是佛爷做的事,而他既非佛爷,也不信佛。他知道周世襄向来原则大与天,所以不愿多费口舌去说服他赞成自己的做法,只是转头去望向窗外:“我的事你少管。”周世襄碰了钉子,心里愤愤然,无处泻火,只好打开车窗,从衣兜里掏出香烟,将手靠在窗沿上,向着外面一言不发的抽烟,顺便放空思绪。林鹤鸣意识到自己火气过大,知道他这人有时候会小心眼,是故只想如何能让让不记自己的仇,而不立刻去哄。他将身体依靠在车门上,不动声色的把眼光转回周世襄身上,经过在城里这么些天修养,周世襄显见的气色好了许多,先前被林太太说晒黑的皮肤也变得白皙莹润起来,像是伊甸园里那颗熟透的苹果,诱惑他不由自主地想要摘下。眼前这个人,同他心里的周世襄相比,总显得要立体生动许多,而且灵动,会说、会笑、会哭、会生气,好像是将画的草稿上色后,有了点睛之笔,整个人都鲜活起来。林鹤鸣伸手去抚上周世襄的后颈,满怀着爱意与歉疚,一下又一下,享受他的体温。汽车夫是周世襄办事处的站岗小伙子,叫做张晓寒,打十四岁起就跟了周世襄,一向对他又敬又爱,并且知道他是个彻头彻尾的断袖,所以对此见怪不怪,只专心致志的开车。对于林督理的小公子,他倒是有点后怕,因为他在不知道林汀的真实身份前,是会时常对他进行调侃的,就如烧菜那次。这让他在林鹤鸣受伤后都不敢多出现在他们面前,因为他知道林家大少爷为人并不怎样和善,加以时常见他与周司令争吵打闹,就更加不敢轻易招惹他了。林鹤鸣的掌心从光滑如绸缎一般的皮肤划过,周世襄一扭头,怒喝一声:“别碰我!”同时在心里骂道,真贱!林鹤鸣叹了口气,不由得想起自己受伤那段日子,周世襄对他是多么无微不至的关心爱护啊,如今却为了伤害自己的霍家寨骂他,对他生气。他收回手,继续伤春悲秋的注视着周世襄,霍泓和他的霍家寨让人好生为难啊,他想,也许他们死绝,就不会有这样的烦恼了。周世襄对他的想法一无所知,只是打量着跟在身后那帮臭名昭著的大兵,想着如何挽救林鹤鸣的名声。当初江石也是为了一点小小的利益,想要踏平邻国,才会遣他出征,让他殒命。对照着此情此景,他终于在林鹤鸣身上找到他们除相貌以外的第二个相同之处——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周世襄知道一切都过去了,眼前这个人才是他的将来,所以绝口不提往事,就让过往埋在记忆深处,等到自己满头银丝时,能够拿出来回忆感慨一番,就已经是上天的恩赐了。“你变了。”周世襄忽然开口。林鹤鸣未能全然领会他的意思,满心以为他在讽刺自己,遂冷笑一声:“我是哪里不像你的前人了?”周世襄听出他在吃醋,私心认为他近来变得敏感,这样很不好,就去握住他的手掌极温柔的揉了揉:“你怎么能用这样的坏脾气对我?”林鹤鸣受不得他这样温柔的责备,立刻缴械投降:“我道歉。”周世襄极为满意的亲吻他的手背,然后满含怜爱的抚摸他的脸颊:“好小孩。”林鹤鸣听了这话,几乎是要心碎了——周世襄从未把他当作一个独立的个体,或者说是大人,这让他觉得自己的努力是白费了。“嗯。”他低低的应一声,相当没有骨气的倒在周世襄身上,头靠着他的肩,微合着眼睡去。他暂时将自己从爱河里抽离出来,思想就逐渐清明了,慢慢的恢复了刚见到周世襄时的行为举止,使他看起来神秘而深有城府,让人不敢轻易靠近。你并不爱我。他暗自想着,像藏在角落里舔舐伤口的小兽,十分忧郁凄苦。周世襄忙着安置林思渡部同行的大兵,并且想要制定出一个不会伤及无辜的剿匪方案,就自然而然的忽略了自怜自艾的林鹤鸣。张晓寒现在的任务不拘于站岗了,周司令不在山上的时候,他兼管林鹤鸣的生活起居,负责让他在这里有宾至如归之感。今天林鹤鸣是格外反常,他似乎在周世襄书房里翻找出一点奇怪的东西,就地坐着专心致志地看了一下午,直到周世襄从山下归来,声音传进书房,他才做贼心虚的把书塞进原来的位置,故作深沉地走上楼。周世襄注意到他近来都是闷闷不乐的,终于是看不下去了,上前两阶拦住他的去路:“怎么总提不起精神?”林鹤鸣立刻露齿一笑:“宝贝儿你多心了,我精神很好。”说完就绕过他,头也不回的提步上楼。周世襄累了一天,一脸一身的汗,头发和衣服贴在身上难受极了,他把制服一脱就扔向楼下,张晓寒稳稳接住,望着他上楼的身影,忽然觉得家里很不对劲。林鹤鸣走回房间后,立刻把房门反锁起来,竖起耳朵听门外传脚步声,他坐在床边,似笑非笑的从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一双眼冷若冰霜的盯着镜子里的自己,似在思考,似在模仿,一言不发。听着隔壁房间内传来的水声,林鹤鸣估摸着时候到了,换上新制的蓝色制服,出去敲门:“今天该我和晓寒上山巡逻,我走啦!”林鹤鸣的语气很是轻快,周世襄没有听出不妥来,只一面在身上打肥皂,一面应声:“注意安全,出事别管别人,自己先跑。”周世襄并非是教他出卖队友,而是他实在不想再经历一次深入虎穴。自从林鹤鸣吩咐林思渡的人在霍家寨外安营扎寨后,小王庄就不必再受匪害,转而变为兵灾,因为林鹤鸣只向他们提供在山上的饮食起居一应用品,而不向他们提供乐子,这帮在林思渡手底下横行霸道的大兵们,也就按耐不住,要去祸害附近百姓了。周世襄曾叫他们统统滚回沪城,可林鹤鸣对此持一个冷处理的态度,那名领兵的长官许慎又仗着有人撑腰,就是不走,他也无能无力。在这样的情况下,霍家寨的人通常会趁夜从小道下山,去稍远一些的木樨镇上打家劫舍,以维持寨中的补给。先前有几次,周世襄部的夜间巡逻小队在山道上与他们狭路相逢,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折了几名士兵,所以他才会对林鹤鸣如此叮嘱。林鹤鸣浅笑着应一声好,转身下楼了。他今天下午找到了周世襄的宝贝,是一本破旧的日记,其年代久远,已有十年之久,是从1911年开始写的,其间断断续续记载了许多奇异的事情,包括周世襄的来历和前世的记忆。林鹤鸣翻看一下午,认为那不像是一本日记,倒更偏向于是第一人称的志怪小说。兴许,周世襄的理想是做一个小说家?他默默然想着,与张晓寒一道去夜巡了。---------------第53章==============================已是夏季,白天骄阳如火,高挂天边,像要将人放在大地这块铁板上炙烤一般,只有步入夜间,才有些许凉风穿过山间,伴着叮咚的泉水把积蓄一天的热气散去。今日是林鹤鸣头一回出门夜巡,在山上待这许久,他一向是窝在办事处里闭门不出的,初来时带的一应地图和画纸只是摆设,目前为止,他对地形都不熟悉。山路崎岖,由不得他奔跑撒野,只能够就着月光,深一脚,浅一脚的向前缓行。在出发时张晓寒主动承担了背枪和提灯的任务,这时见林鹤鸣走得恼火,便把灯送到他手里,极为关切的说:“少爷当心点,看路。”“谢谢你。”林鹤鸣接过煤油马灯,走到他前面领路,两人顺着小路一齐走到山腰,在他们身后不远处跟着一队新兵。月光透过葱茏的山林投下斑驳的光影,细细碎碎,像是画家的笔刷蘸上冷色的颜料,铺上画布。目所能及之处,一片漆黑,林鹤鸣抬头,看着夜空闪烁的星辰,忽然觉得山里景致美极,如果能把那帮土匪彻底剿灭,倒不失为养老的好地方。张晓寒不能理解他的想法,只一言不发的向前走,像上了发条一般,不知疲累。林鹤鸣很快就落在他身后,但无意去追,只规规矩矩的跟着他走,他一只手不得空,就极不方便的从兜里掏出烟来,向他递去:“晓寒,你多大了?”“十九。”还是个孩子,林鹤鸣在心里做下评论,而后在路边坐下,再点燃香烟:“来歇会儿。”张晓寒看着他,颇为难的挠挠头:“少爷,咱们的路还远着呢。”他们的巡逻任务是从山顶走到山脚,两个来回,路程远时间紧。这对林鹤鸣来讲属实太过艰巨,但他不想让旁人认为他搞特权,就只好是打起十二分精神毫无怨言的接受了。“我太累了,你陪我坐会儿。”林鹤鸣把马灯放在自己腿边,张晓寒拗不过他,只好就地坐下陪他讲话,他猜林鹤鸣是想一坐不起,所以时刻打起精神准备把他送回山上。林鹤鸣从山寨回来后就察觉到他在自己面前紧张到有点战战兢兢的程度,有心逗他,便把手搭在他肩上,如鬼魅一般的开口:“你为什么怕我?”他心底里挺喜欢这个孩子,所以不做铺垫,直接开门见山。张晓寒本张开双腿坐着眺望远处发呆,陡然被他这一吓,一激灵的从地上站起,腔子里狂跳不止,他是怕林鹤鸣,但那是建立在林思渡的余威之上,并非是怕这个人。说实话,林鹤鸣是他见过的身份最高而脾气最好的人,至少对待他们那些下属是十分尊重友爱的。林鹤鸣见他不出声,又把他拽回旁边:“坐下,回答问题。”他知道周世襄让这孩子伺候自己饮食起居是有提拔的意思,他不反对,但总要搞清虚实。“少爷,我说了您可别生气。”张晓寒有些怵,他见过林鹤鸣生气的样子,简直比大魔王周世襄还要可怕,因为周世襄无论如何不会动枪,林鹤鸣可就说不准了,他虽然温柔,但有杀死任何人的资格。“我不生气。”林鹤鸣保证道。张晓寒是个很有眼力见的少年,虽说有时糊里糊涂,但在他身上绝没有让人厌烦的缺点,而且锦上添花的是,他长得十分好看——皮肤白净,骨肉匀婷,只是在气度上欠缺一些。他听林鹤鸣向自己做出保证,也就不藏着掖着了:“我不是怕您,我是觉得自己从前有眼不识泰山,处处和您逗趣,冒犯您了。”他低下头,做出深切悔恨状:“这样不好。”林鹤鸣对此感到莫名其妙,细细回想往事,并不认为他有对自己不敬的地方,遂抬手去揽住他的肩膀一笑:“你和我开玩笑,并没有冒犯我,我很喜欢。”林鹤鸣轻拍两下,对他一挑眉:“你伺候过周司令吗?”张晓寒有时懵懵懂懂的并不伶俐,但其实他分得清自己对司令的好感与对山下黄花大闺女有好感,是有本质的区别——对司令,他多的是尊敬,而不是爱。并且他明白自己是一个小角色,对司令喜欢,即是亵渎。他不能够亵渎司令。而今陡然被林鹤鸣问起,简直被吓得不轻,他身体猛地一抖,说话也不甚流利地应:“没有!”“真没有?”张晓寒坚定地摇摇头:“绝对没有!”林鹤鸣极为满意的从地上起身,用手拍拍裤子上的泥沙,对吓呆了的张晓寒粲然一笑:“走吧,下山!”这回换张晓寒提着马灯走在前方,林鹤鸣背枪寸步不离的跟在后面。两人向前行了一阵,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尖叫,细细长长的刺进人耳朵里。张晓寒当即警戒,向后退了两步把林鹤鸣护在身后:“小心。”声音不见了,四周唯余虫鸣,林鹤鸣聚精会神的听,伸出手抵着张晓寒的背,低声问:“他们离咱们多远?”张晓寒很认真的算了一下:“一里地。”林鹤鸣心里想着,也许是山下农户的孩子被人土匪抢走了,他不能坐视不管,遂拿定主意,把枪取下递给张晓寒:“你去把他们找来,我先去救人。”说完,不等人应声,他就提着马灯顺着刚才那一声尖叫钻进路旁的密林。一眨眼功夫,林鹤鸣就消失在林子里,张晓寒追不上他,只觉得心中一窒,自己是要闯下大祸了,便拔腿往回跑,不管怎样,先找到救兵再说。正是夏季,山林里蛇蚊虫蚁都多,林鹤鸣钻进去没走多远就后悔了,月光被高大的灌木遮挡起来,林子里一片幽暗,四周是细细窣窣的虫鸣,手里的马灯散着拳头大小的幽微光芒,为他照亮前行的路。林鹤鸣没看清路,一脚踩上断在小路上的树干,险些摔跤,这时他才庆幸今天出门穿得严实,否则等从林子里出去,他身上绝不会留下半处好地方,并且出门前周世襄就提醒过他,有事要跑,他反其道而行之,回去那一顿打是免不了了。就在他几要迷失方向之际,不远处又传来刚才的尖叫,这回伴着喊声,他顿了顿,听清楚那声音喊的是“救命!”好在声音越来越近,他循着走去还不至于迷路。再近一些,那女声里又夹杂着嬉笑的低沉男声:“荒山野林的,哪有人?”“现在鬼叫,不如留着力气回家。”林鹤鸣俯下身体,如一只捕食的猎犬,小心翼翼地观察前方——两个身高体壮的男人正向一个身材纤弱的身影一步步逼近,并且伸手去抚摸她的肩膀,不安分的四处游移。他想起自己有一个妹妹,所以即使他只是一个文弱书生,也不该在此袖手旁观。他暴喝一声为自己打气,同时起身闪到树前的一块巨石后面蹲着,顺势一摸腰间,将随身的勃朗宁掏出,做出警戒姿势,马灯则被留在原地。两名歹人听见声响,疑心是周世襄的人来了,一转头,却不见人,其中一人见到那马灯,抬手就是一枪,随着玻璃碎裂的一声,林鹤鸣能够确定他们都带着武器,便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能莽撞,否则真要挨了枪子,疼的还是自己。他屏住呼吸,紧握着枪使自己冷静下来。那两名男子似乎也起了疑心,但见四处无人,也就没有向周围仔细检查,林鹤鸣因此隐蔽起来。被掳到此地的小姑娘觉出自己有生的希望,于是又喊叫一声:“救命!有人吗!”声音凄厉,在这深夜密林里回荡,瘆人至极。一名男子被吵得心里发怵,便将手-枪别在背上,大步向她逼近,而后扬手一掌:“再他妈鬼叫,老子杀了你!”另一名则负责放风警戒。姑娘被打得跪在地上,用手捂住半边脸颊,带着哭腔求饶:“我给家里写信,给你们钱,放过我。”“求求你们,放过我!”姑娘的声音越来越低,那人并无怜香惜玉之心,只是回头对他那同伴嘱咐:“咱们换着来。”林鹤鸣蹲着,行动不便,举着手对放风的人再三比对一番,仍然不敢开枪,他想确保自己救下一个完好无缺的人,所以先是捡起地上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向树林里一扔,搞出不小的动静。放风的人以听见,觉得更加诡异了。那名男子正在解开自己的裤腰,姑娘被打倒在他身前,已然惊恐到流不出泪。“别搞了,来人了。”放风的男子不敢一人向林子里查看,而是比较聪明的选择回去轻拍另一个人的肩膀,那人不耐烦的回头:“哎呀,都是兄弟,你要先搞我就让你,别给我搞七搞八的!”他手里动作不停,在腰带上撕撕扯扯一番,终于能够步入正题。“没骗你,当真有人。”放风的男子见对方并不在意也许他们已经身处险境,心里就渗出一阵寒意,山风一吹,冷汗顺着额头就下去了。姑娘被吓得几乎失去喊叫的力气,最终只是坐在地上,被罩在一片黑暗里喘着粗气。她多想这时候能够有人来救她啊!林鹤鸣看准时机,从地上起身,抬手对那欲行歹事的男人一枪,枪声惊起一林鸦雀,上方响起一阵扑棱的响声,男子应声倒地。林鹤鸣到底暴露了自己的位置,放风的男人见此情景,也不管瞄没瞄准就对枪响的方向放一枪,以达到争取时间的效果。林鹤鸣依靠直觉侧身向旁边一避才算躲过一劫,但脸已然被子弹擦出一条细线,当即渗出咸腥的血液,顺着伤口潺潺流出。他的脑海里闪出一句后悔,但在这要紧的时刻,容不得他去想自己是否会破相,并且他明白,临门一脚了,是只能进不能退的。男子手脚伶俐的拎起地上的姑娘挡在自己身前,用枪顶着他的后背对林鹤鸣喊话:“别多管闲事!不然老子拉她陪葬!”---------------第54章==============================林鹤鸣顿了一下,这劫匪倒是很懂他的心思,知道他要救个活人。于是诧异的笑起来,他在心里打了一遍腹稿,方才开口:“都是道上混的,总该要讲点规矩?”这样一来,才能确定对方到底是不是穷凶极恶的亡命徒。“就是你们这些道上混的,把老子逼得都没活路了!你妈个x!”这是他头一次出门作恶,打劫途中遇见有人相救,原定的计划就全乱套了,只好是用粗话武装自己。他原是小王庄老实巴交的村民,家里被霍家寨和丘八们轮番搜刮,终于是过不下去了,他和兄弟卖了老婆孩子换枪,趁夜出门作恶,巴望着能一次回本,但由于毫无经验,所以他的心理素质不仅不好,简直堪称是脆弱。林鹤鸣听他说得决绝,呼吸却很急促,显然是怕死,就故意探一探他这怨气从何而来:“世道艰难,兄弟你何必为难人家小姑娘!你有怨气,找霍家寨那帮土匪撒啊!”能把老实巴交的人逼得走投无路,夜行歹事的,除了霍家寨那帮土匪,还能有谁?小姑娘被反剪双手,枪口又顶着背心,心里惶恐不止,身体上便抖如筛糠。但怕的不止是她,还有劫匪与林鹤鸣,她知道劫匪也有难言之隐,但同时判断这是一个亡命之徒,便不敢乱喊乱叫了,转而用微微发抖的声音低声细语道:“大哥,你放过我,我把身上的首饰和钱全给你。”“闭嘴!”她听出劫匪愤怒而动摇,语气便加更委屈柔软:“好不好?我求求你了。”林间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林鹤鸣当即知道救兵来了,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举起手假做投降:“苦主都这么说了,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劫匪不出声。“当心走火啊。”林鹤鸣提醒道。“大哥,你放了我,把钱拿回去,老婆孩子热炕头,多好啊?”姑娘又低声劝慰。劫匪似乎被触动了些,竟然发出点呜咽的怪声,林鹤鸣趁热打铁,出言提醒道:“他们在等你呢!”哪知这话却像踩到劫匪的痛脚,只听他一声怒喝,从姑娘背后起身,接连朝林鹤鸣一阵射击,林鹤鸣被猝不及防的袭击,躲避之余凭着感觉向远处放枪,扣动扳机之际,只听远处传来一道女声:“别开枪!”子弹贴耳而过,姑娘脑袋里一阵轰鸣,钳住她的那双手忽然失力,身后的男人应声倒地。她本就受了惊吓,这时被劫匪的血液溅了满头,血腥味一灌进鼻子里,她就毫不顾忌的尖叫着跑向林鹤鸣,一头扎进他的怀里。不可否认,林鹤鸣的怀抱是温暖宽阔的,她控制不住自己,歇斯底里的叫了一阵,简直就要将人的耳膜给震破了。林鹤鸣耳朵发痒,伸手拍拍她的肩膀,欲叫她安静。姑娘抬起头,见他左脸颊从鼻子往下全是血,嘴里喋喋不休念着什么,然而没发出声。她停下震耳欲聋的尖叫,眼前人仍然张嘴说话,四周却归于宁静,她明白过来——自己是被枪声给震聋了。树林里钻出一队士兵,张晓寒一马当先的上去检查两具尸体,均是被一击致命,他开始由衷佩服林鹤鸣的枪法。他原以为,林鹤鸣是个典型的纨绔,只会吃喝玩乐,事实却告诉他这样想是错误的。在这样昏暗的环境里,精确射击,真是相当厉害。周世襄紧随其后,一眼就看到林鹤鸣搂着那个姑娘,使她不摔在地上,勤务兵提着马灯随他上前查看,林鹤鸣才得以解放双手,去顾一顾自己的伤。“过来!”周世襄看到那两具尸体就心惊肉跳。林鹤鸣极粗粝地用袖子抹去脸上的鲜血,忍着疼痛步态悠然的走到周世襄面前,立刻低头认错:“对不起,又让你担心了。”他知道周世襄必要唠叨,所以先开口为上,让他不能再气自己没有听话。周世襄就着月光将他周身打量一遍,见无异样才算放心,但在这里总看不清楚,他便下令:“按原定计划巡逻,把尸体背下山。”他转身,望向那个昏厥的姑娘,心里不忍,又补充一句:“把她带上山。”等醒过来再说吧,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回去好好检查林鹤鸣到底有没有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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