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句名字音调拉的高,院子的声控灯都被吓醒了,景星河和章父都看向了章连山,而章连山掀开被子向里挪了挪,轻轻地拍着身前的那一块床铺,抬头冲着景星河喊着,“过来,睡觉。”黑暗中,章连山的眼睛亮亮的,但带着一丝朦胧的水雾,这是双不清醒的眼睛,这是个不清醒的人,明天一早他就不记得自己说过的话,不记得自己做过事,景星河也不知道应该是是酒壮怂人胆,还是酒毁人心肝。景星河回去的时候天都快要亮了,一场清醒的梦终于结束了。十一月中旬的果林乡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这场雪下得又猛又厚,一个晚上的功夫就给大地披上了一层白色的嫁衣,刘所长被满目的雪白亮的睁不开眼睛,一看时间也已经六点多了。西北的六点还是漆黑一片,只有路灯孤独的亮着,刘所长悠闲的吸了一根早安烟,这才准备去洗漱。刘所长拿着铁锨铲雪是七点半的样子,上班的人陆陆续续的过来了,都跟着刘所长拿着工具去铲雪,这一折腾就到了九点。等着外面的卫生都收拾好了,昨晚留在所里值班的杨静才晃悠着从宿舍里出来,刘所长有心要骂,可骂了也没用,只能眼不见为净了。杨静捧着手机走走停停,慢悠悠的晃荡到了户籍室里,过了一会儿又跑出来站在楼道里问着,“大家有没有要吃kfc的,我让我男朋友带。”“吃早点了。”“不喜欢吃这个。”“不用了。”……杨静也不气馁,眼睛盯着手机屏幕敲敲打打,又问着,“庆丰包子有吃的吗?”“不用了。”“吃过了。”“我也吃过了。”“赶快回去吧,户籍室好像来人了。”……杨静并不算是派出所的正式民警,但刘所长还是郑重其事的给了她一份辞退信,拿到辞职信的杨静在周五的总结大会上大哭大闹着,依旧是没能继续留下来……因为下雪,乡下好多地方的路也不通了,所有下乡的工作也要暂时的停下来,景星河坐在办公桌前,打开了常住居民的信息修改系统,这段时间已经陆陆续续的将信息修改到了西坝五组,西坝五组还剩下了十二户,接下来就是西坝六组了。景星河手下打字的速度快,修改的也快,转眼就到了西坝六组66号的章家,户主章建荣,妻子徐世佳,大儿子章连山,小儿子章祁连因为在外上大学,不计入常住人口系统。景星河修改到章连山的时候,手下的速度慢了一点,姓名,身份证号,是否婚配,是否是党员,是否有驾照,学历本科,备注南京大学……鼠标落到备注上,安静的停了下来,景星河记得,章连山当年是信誓旦旦的说要去福建上大学,他不挑学校,不挑专业,他只是想离家远一点,跑到一个冬天不需要穿棉袄的地方,他挑中了福建,而他在班级目标榜上写的也是厦门大学。可章连山怎么会去南京,难道是只因为他景星河在南京吗?景星河去西坝六组的时候问章连山的学历情况,他只说是本科,并没有说过是在哪一所大学。景星河一直以为章连山会去厦门的。景星河有些想笑,可嘴角却沉重的坠了下去,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只是觉得心里搅着一团破烂的棉絮,抽丝剥茧成为了一种负担,章连山原本是不在那团棉絮中的,可兜兜转转,还是陷在了里面。景星河当年回去,爷爷病重,父亲中风,母亲几度昏厥,还有金融危机,黑色浪潮,公司里的账单浪一般的飞到了家里,天不遂人愿。景星河刚考完试就从姑姑的嘴里得知了这些消息,早就买好的车票容不得他耽搁,景星河和姑姑拿着早就收拾好的行李,涌向了火车站,祸不单行,景星河在挤火车的时候丢了行李,没了手机没了身份证,连口袋里钱都一分不剩了。夏日炎炎,他们捏着薄薄的两张车票,坐在停停走走的绿皮火车上,生生的熬了三天才回到了南京,景星河站在那个熟悉的车站,身后还跟着算不上亲近的姑姑,流年不利,一朝侵袭,景星河和姑姑在车站等了好久,天黑了才找到前来接他们的景星汉。正在国外研读计算机的景星汉刚回来不久,父母病倒后,他只能挑起大梁,成为家中的支柱。回去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景星河和姑姑在医院里两边跑着,住在五楼重症监护室里的爷爷还没醒,住在三楼的父亲歪着嘴说不出来一句话,而身体本就不好的母亲还在家里吃斋念佛,烧了满屋子的檀香味。爷爷从第二次病危通知书的手下抢救回来,父亲长了满头的白发,母亲痴迷般的跪在蒲团上念着佛经,在金融危机下苦苦支撑了半年的公司面临着倒闭,哥哥整夜整夜的坐在阳台上抽烟,而景星河听到姑姑提醒,明天就是填报志愿的最后一天了……事到临头,已经到了无所不用其极的地步,走到绝路上的母亲请来了风水大师。风水大师留着一撮小胡子,头发和眉毛却都被剃的干干净净。风水大师进门后穿上了神圣的黑色袍子,手里端着一碗新鲜的红色颜料,把布袋里掏出来的毛笔浸润在其中。风水大师嘴上念着听不懂的咒语,用红色毛笔尖在墙上留下一个又一个的圆点。风水大师说这是一间被灵魂诅咒房子,年代久远,怨念太深,所以房子里的人破财不能免灾,行善不能积德,健康不能长存,只有离开才是唯一的办法。风水大师在阳台的落地窗户上画了两个红色的圆,大圆套着小圆,小圆里是一个深深的红点。风水大师盯着那个很快干涸的红色印记,双手捂着心脏的位置。风水大师说要往东走,要沿着长江水走,不能走太长,也不能走太短。风水大师拿出一张地图,闭着眼睛在地图上点出了镇江这个地方,风水大师说这是命,命里有福,福中皆是宝,只有去那里,一切才能回到正轨。风水大师还说,你我有缘,算卦免费,但口腹有欲,地图五千……爷爷总说人生在世要相信科学,父亲也说我命由我不由天,可时至今日,母亲点了头,哥哥也只能死马当做活马医。从收拾行李到搬家,只用了一天时间,景星河躺在新家硬邦邦的床板上,踏着整点的铃声,填报了自己的高考志愿,就在镇江,景星河不敢离家太远。镇江和南京,高铁也不过20分钟的距离,可就是这短短的车程,让他们连一个偶遇的机会都不曾有过。如果不是因为这11年来心中的缺憾越陷越大,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淹没,景星河也许就不会回来了。景星河是怀着一颗紧张又害怕的心的来到这里的,他怕看到章连山娶妻生子,也怕章连山会低下头抱起一个孩子,那个孩子甜美可爱,张嘴的时候会称呼他为“叔叔”。孤注一掷的事情,越是年轻越是得心应手,而越是长大就越是畏手畏脚。景星河不敢抱有太大的希望,他把一切当做一场远行,一场找寻自我的新生,幸运的是,景星河所担心的都没有发生,他和章连山是祁连山下两棵白杨树,孑然一身,却又遥遥相望,他们的根茎是握在一起的。第9章11月22日,虎子娶了相爱了八年的女孩,白色的婚纱,白色的西装,以这个银装素裹的世界做聘,我娶你嫁,生死白头。虎子和女朋友秀了八年的恩爱,章连山以为自己已经免疫了,可看着此刻的两人在祝福声中拥抱在一起,章连山还是有些感动,感动的背后又是深不见底的羡慕,但凡有个能白头偕老的人,谁愿意一生孤单。章连山也有个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可惜不敢拥抱,生怕一不小心就把人吓走了。这一场婚礼,新娘有喜不能喝酒,新郎又不让喝酒,可苦了伴娘和伴郎,作为伴郎的章连山豁出去了,红白不计,敬一杯就还一杯,喝的整个肚子大闹天宫般的乱成了一窝蜂,喝到后面实在是忍不住去卫生间吐了一次,才舒服一点。婚礼结束,虎子捧着新娘回了家,章连山还算是清醒,在别人的帮忙下叫了个代驾,随口报出来的却是景星河家的地址。章连山记得今天是周六,公休日,五天一次的轮班也没挨到景星河,人肯定是在家的,章连山一路扶着墙爬到了景星河家门口,趴在门上敲敲打打好一会儿,吵醒了邻居都没能敲开门,邻居家的小男孩听着外面的动静,扒在一条门缝里对外面的人说,“这边住的哥哥昨晚上没回来。”说罢,小男孩就关上了门。章连山卸了一口气,软着腿坐到了楼梯上,吐完后清醒了不到片刻的脑袋又迷糊了起来,章连山趴在支起的膝盖上,从口袋里找出来了烟盒,一根接着一根抽了起来。昨晚果林乡派出所又在加班抽查麻将馆,熬的有点晚,景星河索性就睡在了宿舍里,白天没事,也就继续睡着,下午醒来后才坐车回来,正好又看到楼下有卖烤红薯的,景星河挑了一个大个的,边吃边走上了楼。景星河没想到门口还蹲着一个章连山,满身的酒气,脚底下还有被撕成碎末的烟盒,和满地的烟头烟灰。“章连山。”景星河伏下/身子,轻轻地拍了拍章连山的右脸,章连山靠在墙上的头抖了一下,人也醒了过来,“回来了啊!”章连山把手搭在景星河的肩上,要站起来,却因为脚麻又栽到了景星河的怀里。景星河的胸腔被震的起了共鸣,手里的红薯也掉在了地上,景星河没管红薯,拉着章连山站了起来,钥匙就在手里,景星河打开了门,把靠在自己怀里泥一般的章连山推了进去。章连山进去便拖着麻了的腿晃晃悠悠的找水喝,他不是第一次来这里,想做什么都是熟门熟路的,景星河看了一眼外面滚在烟灰里的红薯,认命的扫到了垃圾盘里,顺便把章连山制造的垃圾也清理了。章连山抱着从厨房里翻出来了大瓶矿泉水,咕嘟咕嘟喝了一半撒了一半,喝好了又去冰箱里翻吃的东西,景星河的冰箱已经被上次景星汉带来的东西填满了,而章连山在里面翻翻捡捡,竟然挑出来了一个被人遗忘在角落里的青团。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个青团没有半年也有五个月了,早就应该扔了。章连山不管不顾的撕开袋子要吃,景星河一把抢过来丢进了垃圾桶里,“这个过期了,吃点别的吧!”章连山当伴郎,从昨晚忙到了现在,饭没吃一口,酒倒是喝了不少,可跑了几次,也吐得差不多了,现在章连山醉醺醺的喝了几口水,只觉得肚子很饿,需要吃东西。章连山要去捡被丢掉的青团,被景星河手疾眼快的拉了回去,也是奇怪,这么一个琳琅满目的冰箱,怎么就能挑中一个平平无奇的青团,景星河的目光从冰箱里划过,他在想什么是酒鬼能吃的,肉干太硬,糕点太甜,各种果脯也不怎么顶饱,一整个冰箱的食物,竟然还挑不出来什么合适的东西。章连山半是清醒,半是沉醉的把头压在景星河的肩上,看着景星河不反对,他又试探着往前贴了贴,胸膛靠近了前面的温暖,章连山想要索取更多,不由得又向前挤了挤。景星河被压着,差点被塞进冰箱里,手臂向后捣了捣,章连山躲开,换了一个肩头继续压着,景星河这把头从冰箱里拔了出来。“吃这个行吗?”景星河从冰箱里拿出来了几袋面包,是前段时间他图方便买的早点,面包松软,不腻不甜,章连山把面包接了过去,头也抬了起来。景星河关上冰箱门,转身就踢到了一个瓶子,是刚才章连山喝的那瓶矿泉水,瓶盖只被松散的拧了一圈,踢翻的时候圆润的瓶身在地板上滚着,流了一地的水。景星河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推着章连山去客厅坐着,又拿着拖把拯救这片汪洋大海,章连山吃的狼吞虎咽,把包装袋扔了一地,又凑过去跟着景星河到卫生间洗拖把,景星河抬头看了他一眼,他就小声的喊着,“星河!”景星河不知道章连山是不是知道他喝醉了之后这么喜欢撒娇,有些黏人,但也很可爱,景星河有心把这副样子的章连山录下来,他放下拖把去餐厅拿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可景星河的手还没有碰到手机,就被章连山拿走了。喝醉了的章连山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拿着手机高高的举在头顶,生气的质问着景星河,“你为什么不联系我?”“我联系了。”景星河笑着去抢自己的手机,可章连山本就高,抬高了手就更碰不到了,景星河的手机在他的两只手里抛过来抛过去,杂耍般的表演着,随时都有粉身碎骨的危险,而罪魁祸首的章连山还是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居高临下的看着景星河,“你没有。”“我有。”“你没有,你根本没有联系过我。”章连山说的太过于认真,景星河一时间也分不清楚他到底是醉了,还是真的在质问他。景星河回来之前幻想过很多种的可能性,其中一种就是章连山看到他之后,会生气会责怪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质问他,那时候景星河就会向他解释,他是尝试过,他在纸上写着自己唯一记得的电话号码中的七个数字,用尽了排列组合的所有可能性,一个接着一个的尝试过,他也在家里情况好一些的事情回来过c城,他也站在厦门大学的门口守过很多次,他也在梦里百转千回的后悔过,可所有的一切都是空的。大千世界,永别是注定的宿命。想象和现实还是有一定区别的,在景星河的想象中,质问时的章连山只有声音,虽是嘶吼,却并不烧人,景星河觉得自己是可以解释的,可现在章连山怒目圆睁,就那样气势汹汹的看着他,景星河忽然就没了勇气。他们之间本是有千万种可能的,是他先走一步,将一切归于了零。景星河向后退了几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你喝醉了,乖,把手机给我。”章连山对这样的避让很生气,可他火憋在心里发不出来,都化作了上头的酒气,章连山红着眼睛把手放了下来,小心翼翼靠近了景星河,把手机塞回了景星河的手里,“手机给你,你别走。”这不是撒娇,算得上是祈求了,景星河捏着自己的手机,有些不知所措,而章连山低着头站在景星河的面前,也不说话,只是呆呆的站着。很快,满腹心绪的景星河就听到了一阵浅浅的呼吸声,章连山竟然站在那里睡着了,景星河碰了碰他他的肩膀,章连山便敏感的睁大眼睛跳了起来,似乎是有一瞬间的清醒,可很快就身体的疲惫下打了个哈欠。“困了吗?去睡觉吧!”景星河把章连山安顿在了床上,章连山向里滚了滚,找到了一个舒服点的位置,把头埋进了被子里,摊开了睡着,才安稳了一秒,章连山又从床上爬了起来,满眼疑惑的问景星河,“你不睡吗?”景星河并没有午睡的习惯,更何况这已经不是午睡的时间了,景星河本是准备要去客厅里待着的,可鬼使神差的,他关上门,又转身走了回来,“睡啊!”章连山高兴的躺了下去,被子抓着盖住小半张脸,眼神不由自主的撇着景星河,像后宫里即将被临幸的宠妃,兴奋中带着些娇羞。景星河躺了下去,盯着屋顶上的白色的灯罩,他本是不瞌睡的,可脑袋沾上了枕头,睡意就自动席卷而来,午后的小休总是会伴随着梦境,惊醒的瞬间身体回到了现实,可思想还在梦境之中,像两个彼此分离的个体,恍然间只觉得不真实。景星河在盛夏时节做了一场梦,梦里一片漆黑,唯有一束光柱打下来,将梦里的章连山笼罩在其中,光柱下的章连山拿着一捧用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的习题册折成的玫瑰,玫瑰上放眼看去都是红叉,章连山本是看着他的,可转眼间就跪在了一片暖风中,暖风中有一个长发飘飘的背影,背影一会儿成了孙芳,一会儿又成了李芳王芳宋芳……手里的花束变得雪白,章连山是要去娶那个女孩的,他在暖风中越走越远,只丢了满地褶皱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的习题册碎页。盛夏时节,燥热非常,景星河从梦中惊醒,不觉得出了一身冷汗,眼前是熟悉的宿舍,宿舍的环境,舍友们都睡的踏实,只有章连山翻了个身问他,“做噩梦了吗?”“嗯。”“是不是有些紧张。”“有点。”“别紧张,你就当是一场普通的模拟考就好了。”高考倒计时一天,景星河做了一个兵荒马乱的梦。同样的梦做了第二遍,梦中的章连山依旧站在暖风中,他朝着景星河的反方向狂奔而去,手里的白色的捧花上打着天蓝色的蝴蝶结,他说他要结婚了,新娘在等他回家,所以他要走了。这次没有满地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习题册,景星河只能看得到一个抓不住的光点在远处消失,而后便是无尽的黑暗,他在下落,耳边有风声吹过。景星河是被吓醒的,心脏跳得厉害,呼吸也着急了起来,“做噩梦了吗?”章连山问他。眼前的章连山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白色衬衣上的纽扣散开,领结随便搭在上面,景星河惊慌失措的抱紧了面前的人,将整张脸都埋在章连山的胸膛上,“嗯。”“梦到了什么?”景星河没有回答,从梦中惊醒的他有了一瞬间的失神,可现在靠在这个滚烫的身体上,景星河异常清楚的明白,他醒了,这不是梦。景星河没有回答,而是问他,“章连山,你醒了吗?”章连山笑了,他说的也不是梦话,当然是早就醒了,“醒了啊!”章连山摸着景星河的凸起的脊背,景星河很瘦,脊椎挺立在皮肤之下,山丘般起伏涨落,也许是安慰,章连山的手一直从景星河的背上划过,手掌的温度清晰的传过来,平复下了景星河躁动的一颗心。安静下来后,景星河松开章连山坐了起来,从被子里伸出去的脚也找到了鞋子,随口说道,“班长,摸了我可是要负责的。”景星河不等回答,便揉着眼睛去了卫生间,被噩梦惊醒的脑袋依旧是昏昏沉沉的,景星河洗了一把脸,抬头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水打湿了头发,水滴落下来贴着下颌滑了下去,砸在了陈旧的地板上。卫生间的镜子正对着卫生间的门,章连山就站在门口,已经盯着景星河看了好一会儿,景星河和镜子里的章连山对上了眼神,笑着问他,“怎么了?”章连山慢慢的走了过来,手放在景星河的腰间,强硬的拉着把人扣进了怀里,因为高,章连山的下巴能搁在了景星河的头顶,他轻轻的压了下去,紧紧的抱着面前的人,“我来对你负责。”景星河捞起架子上的毛巾擦了一把脸,又把毛巾放回了架子上,也不挣扎,只是感叹道,“你这是喝了多少啊?”不光是满身的酒气熏人,连人也迟迟不清醒。“我没醉。”“嗯,所以呢?”没有人醉了之后还承认自己醉了,可景星河贪恋这一点点温暖,舍不得推开,就放任章连山抱着。“景星河。”“嗯。”“要和我在一起吗?”“嗯,然后呢?”醉酒了之后的章连山什么都说得出来,要娶他,要爱他,要和他在一起,醒了之后却什么都忘了,景星河宁愿把这当一场梦,一场可以被记录下来的梦。景星河又想把手机拿出来录像了,可他没能从章连山的怀里挣脱出来,才刚要走,章连山就把他抱了起来,转过身放在了洗手台上。章连山的一只手扣着景星河的头,另一只手环住景星河的腰,将身体靠过去,激烈的、放肆的吻着,唇齿交缠,是一场掠夺,章连山强势入侵,剥夺了景星河虎子,也抽取了景星河的力气。这不是章连山第一次吻景星河,但却是章连山第一次如此具有侵略性的吻景星河,从前,哪怕是醉酒,章连山也是温柔的,小心的,而不是像此刻这样一副要将他吞吃入腹的样子,连一点反抗的机会都不留给他。景星河是不想反抗的,他放任着章连山挤进他的两腿之间,也承受了景星河所有的释放,章连山离开时,用指腹擦去了景星河唇边的银丝,又轻轻的勾画着景星河的唇形,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章连山又贴了过来……被吻的毫无还手之力的景星河被压在了章连山的怀里,耳边是一颗砰砰跳动的心脏,擂鼓般震慑着景星河的耳膜,章连山将手指插在景星河的发丝间,妄想着用一只手串联起自己这一生中最重要的两样东西,“景星河,我说的是真的,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也许章连山已经清醒了,也许他还在醉酒中,景星河不想在意这么多了,他被喂了满嘴的酒气,就当自己是醉了一场。景星河抬起头搂着章连山的脖子,将身体的重量都挂在了他的身上,“章连山,你最好醒来之后还记得你说些了什么。”章连山抱着景星河回到了卧室,他们滚在了床上,亲吻,拥抱,纠缠,衣服被撕开丢在地上,被子也被踢了下去,脖子,手臂,膝盖,章连山想在所有的地方都留下自己的印记,呼吸变得燥热,章连山抱着景星河,狠狠的咬了下去,可真的碰到了嘴下的皮肤,却又收了力气,只是轻轻的舔着,连吻也是轻轻的。清醒也好,不清醒也好,景星河早就陷进去爬不出来了,就算这只是他一个人的一场梦,他也不后悔了。第10章十一月的天黑在六点,景星河睁眼躺在漆黑的房间里,卫生间里亮着一盏灯,传来阵阵的水声,方才章连山还是咬在了他的肩膀上,留下了一排浅浅的牙印,景星河不记得自己是不是喊了疼,他只知道章连山在咬了他之后就爬起来去洗澡了。景星河的身上是章连山临走前盖上的被子,在地上躺了好久的被子已经凉透了,可章连山就那么丢在了他的身上,赤裸着身体的景星河打了一个冷颤,而章连山就那么走了,逃似的离开这张凌乱的床。景星河躺够了,就穿好衣服在衣柜里翻着,章连山进去的时候也没带衣服,景星河从衣柜里拿出来了一套棉质睡衣挂在了卫生间的门把手上。景星河敲了敲门,“衣服给你挂在门上了。”里面的水声停了一会儿,转眼又响了起来。被闹累了,不想出门,景星河便点了两份外卖,这才刚点好,卫生间的门就打开了。章连山还穿着之前的那套衣服,满身的酒气飘散着鼻腔里,死缠烂打着不愿意离开,章连山过了酒壮怂人胆的阶段,现在已经是完完全全的清醒了。他在酒气中有些为非作歹的事情,现在不知道该怎么继续面对景星河,他想着要不就一鼓作气,吃干抹净将生米煮成熟饭算了,可一开门看在看到坐在沙发里如此坦然的景星河,章连山立刻就开始对自己的龌龊心思进行了深刻的反思。“怎么了,衣服不合适?”景星河站起来去看,衣服还挂在门上并没有被动过,而章连山似乎是故意的避开了和他的眼神接触,穿戴整齐是要离开的样子。“没有,”章连山快步走到门前,又从口袋里翻出来了车钥匙,他不敢去看景星河,只是解释说,“我要去办个事,先走了。”说是要走,可章连山一出门就后悔了。关门声响起的那一刻,章连山就被后悔裹挟了,明明先动手的是他,后来逃跑的却也是他,章连山从不觉得自己胆小懦弱,可此刻站在楼道里踟蹰的人是他,害怕着不敢敲门的人还是他,章连山的破釜沉舟的决心,章连山的鱼死网破的勇气,此刻通通都化为了齑粉。章连山觉得自己像提上裤子就不认账的渣男,渣中渣,渣男中的渣男。对门的小男孩被母亲带着出了门,看到章连山之后几乎是下意识的躲在了母亲的身后,小心翼翼的告诉他,“对面的哥哥回来了。”“我知道,我进去过了,现在是要走。”章连山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解释这么多,可话都说出了口,章连山只能跟着这一对母子下了楼,那一对母子去了停车场,走在了他的前面。章连山在路上走走停停,还是转身回来,失力的靠在楼门,章连山想抽根烟,可翻遍了口袋也没找到烟盒,只有一个打火机。百无聊赖的章连山一次又一次的摁着打火机,细小的火光不厌其烦的明明暗暗,耗费着所剩无多的气体,章连山的动作奇怪,路边来来去去的人都不免多看了两眼,可他毫不自知,还把手中的打火机按个不停。一个送外卖的小哥停在了章连山的面前,操着一口方言问他,“大哥,这是8栋1单元吗?”“是。”章连山继续摁着打火机,撇着外卖小哥从箱子里拿出来了两份外卖,紧接着单元门开了,穿着拖鞋的景星河从里面走了出来,“取外卖的?”“对。”“姓什么?”“姓景。”景星河取上了外卖,外卖小哥便骑着电瓶车走了,章连山站在旁边,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能心虚的打了声招呼,“星河。”“我点了外卖,要吃吗?”“吃。”“那回去吧!”上了楼,又回去了熟悉的地方,两人坐在餐桌上,景星河打开外卖,推给了章连山一份,外卖是黄焖鸡米饭,鸡块少土豆多,酱泛着廉价的味道,还有浓浓的香精味,章连山埋头吃着,完全吃不出什么滋味。景星河尝了两口就把饭推到了一边,这家外卖是第一次点,以后也要被拉进黑名单里了,景星河站起来去了厨房,蓝色的煮蛋器在就在窗台上放着,景星河拿出了鸡蛋,摆好放在了煮蛋器里,插上插头,煮蛋器开始工作。景星河盯着煮蛋器的显示开关,目不转睛的发着呆,章连山食不下咽,默默地鼓足了勇气,又悄无声息的走到了厨房里,小声的喊着,“星河。”“怎么了?”景星河并没有去看章连山,注意力始终都放在煮蛋器上,“你要吃吗?还没熟,要再等等。”“景星河。”章连山又叫他。“怎么了?”这一次景星河还是没有转身,这让章连山有些心慌,他走了两步过去牵住了景星河的手,才把景星河的注意力拉到了自己的身上。“景星河,你…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景星河抬起来的右手滑落了半截衣袖,露出了里面星星点点的吻痕,章连山上一秒还想要和景星河抵死缠绵,可下一秒就落荒而逃了,景星河不知道应该怎样去形容那刻的心情,似乎是下意识的就把之前发生过的一切当做了一场梦,只是梦醒后的章连山似乎是知道了梦中发生的事情,景星河后知后觉的意识到,章连山过了酒气,他已经清醒了,他慌了,“章连山,你之前是不是害怕了?”“我没有。”“那你为什么要走,”景星河把手收了回去,放在胸前抱着,“是不想对我负责了吗?”景星河只是玩笑,可碰到章连山那副正经的表情,却又觉得羞耻,景星河忽然觉得自己像是18岁青春懵懂的少女,整天嚷嚷着我对你动心,你对我负责这种狗血伤痛文学才会出现的名言名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