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十五年，夏天，西安。
不大不小的雨随着清风在空气中飘荡，地面渐渐湿润了。一位青年男子坐在街边，吟唱着无人知晓的古老诗歌。一位青年女子打着雨伞，漫无目的地走着，忽然看到这男子，觉得有些奇怪，多瞅了几眼。
男子忽然抬起头，笑道：“你真好看。”
女子怔了怔，觉得这男子有些轻浮，淡淡白了一眼。
男子倒是气定神闲，道：“我说错了么？”
“自然是没错的，我就是很好看。”女子傲娇地扬起头。
“那你为什么对我翻白眼。”男子问道。
女子嘴角一笑，道：“因为你别有所图。”
“所以你是在表示，我之所图毫无可能。”男子笑着说。
女子摇摇头，道：“没可能，你档次不够。”
男子拍了拍自己腹部，道：“腹有诗书气自华，你有没有考虑过，可能是你档次太低，看不到我的好处。”
女子失笑道：“你倒是自信，可惜那些古老的东西，早没什么用了，现在是物欲横流、弱肉强食的丛林世界。”
“人类世界从一开始，就是物欲横流、弱肉强食呀，杀人捕猎，烧林开山，但你口中那些古老的东西，不还是生存下来了么？”男子不紧不慢地说。
“可惜，时代变了，那一套早过时了。”女子反驳道。
“时代哪里变了？”男子睁大了眼睛，“听这炮火轰鸣，看这赤地千里，残暴虎狼凌虐，百姓水深火热，与那历史一幕幕，又有怎样的区别？”
女子轻叹一声，道：“原本我来这西北之地，想着躲避中原纷争，谁料西北之苦难，更胜于中原。但你吟唱着汉唐的诗歌，就能解决问题吗？汉唐已经过去了，永远过去了！历史不能拯救我们，只有向前看，效法前列，才有一线希望。”
男子苦笑道：“同为欧洲列强，昔年德国俄国之崛起，尚不能学习英法，我们与走在前面的国家，国情文化天差地别，又能去效法谁呢？学西欧，甲午全军覆没；学德日，天下一朝瓦解；学北美，各省混战不休。一次次照猫画虎，一次次失败被辱，文人高唱着梦想旋律，百姓却愈加凄苦。当年尚有巡洋护侨之举，外交拒签之勇，如今连国内百姓也保不住，竟任由豺狼肆意横行。”
女子沉默良久，而后质问道：“但他们都很努力啊，倒不像你，坐而论道，难道你能从汉唐旧事里，找到答案吗？”
男子仰望天空，道：“清朝所面对，乃千年未有之变局，而我们如今所面对，却是死局了。军阀混战，民不聊生，堪比五代十国之乱象，而我国之教育科技产业制度，远远落后于世界，自给自足都难做到，甚至不如列强之殖民地，哪还有半点胜算？怎么看都是死局。”
女子冷冷地说：“你从汉唐历史里面，只看到了死局吗？”
男子深吸一口气，道：“若破此局，必有始皇横扫南北、破旧立新之凌厉，高祖善变通之思维、得民心之魅力，文帝决战之勇气、外交之手腕，太宗文韬武略独步天下之才能，若不能从血与火中走向伟大，便会从血与火中走向衰亡。”
女子眨了眨眼睛，道：“那像你这般，潦倒街头，百无一用，空谈这豪言壮志，又有什么意义？”
男子苦笑道：“如今风气，人们被打断了骨头，皆崇洋媚外，谁还在意一个从历史中寻找智慧的穷酸书生？搞得就好像，我们祖先科技不发达、军事不强大、社会不安定、经济不雄厚，所以耽误了现在的人。明明是我等后世子孙无能，又有何面目指责先祖？经过历史筛选的实际经验，总比那抱着洋书空谈的玄虚好多了。”
说到这里，他忽然眼前一黑，昏死了过去。女子吓了一跳，这才发现男子已经饿了很多天，连忙带他回到屋子，给他喂了些米粥。男子悠悠醒转，不好意思地说：“抱歉，我失态了。”
“连饭都没得吃了，还红口白牙地说个不停，真是呆子。”女子白了一眼，“你是乞丐吗？怎么沦落到这种地步。”
男子淡淡一笑，道：“战火正烈，厮杀正狠，军民守城尚且没饭吃，我一个无用书生，怎敢无功饱腹？”
女子摇摇头，道：“你遇上我，我便不会让你死，我就是要让你良心难安。”
男子嘿嘿笑道：“你又怎么知道，我不是故意这样博你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