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谦说:疑心二字本就不是看你们李氏有没有异心,看的是皇上怎么想,杨正柏有句话说得不错,之前你们李氏掌控豫西豫北两地,手底下的兵完全不听皇上号令,他有所忌惮也是常事。他不会动手。李衍片刻后如此说。宋谦颔首:现在自然不会,因为还没有找到可以代替镇北王镇守豫北的人,若是有了,才会有所动作,我只是觉得此事告知于你,你可以想些办法打消皇上的顾虑,不要让豫北步豫西的后尘。我会尽力。李衍轻轻皱眉。当今皇上多疑,绝不是他三两句话便能说通的事,他要的是怎么做,而非怎么说,可若他父亲卸甲而归,那对于皇帝来说更是失了用处,只怕会死得更快。杨氏一行人关进邢狱了?宋谦转了话音。他点头:嗯,这几日都是白尚书在刑部坐镇,不会出什么乱子的。如此就好。宋谦说:我只是担心像上次高显荣的事情一样,那时候的事情现在还没有查清楚,邢狱也没有彻查过,万一里面有人,只怕这事情又要弄出麻烦了。李衍抬眸道:白尚书做事谨慎,我也嘱托过此事的重要性,他应该知道上心些。你安顿好便可。宋谦说。对了,江氏敲了登闻鼓。李衍忽然间想起来说道。宋谦挑眉:登闻鼓?何事?还不就是江远游死后两个儿子争权夺势么?李衍有些头疼:江弈鸣状告江弈尘弑父。他心绪转了转道:江弈鸣拿到江弈尘弑父的证据了?是,勒死江远游的绳子就在刑部搁着,也不知道这小子到底是从哪里得来的。李衍甩了甩头说道:不过这江弈尘也不好对付,我听说就在我们前往商州的第二日他们便闹到刑部去了,时至如今也没个定论,现在只要没事二人就闹,白尚书被他们弄得不厌其烦,可敲了登闻鼓刑部又不能不受理,他只能次次寻着不同的花样儿打发他们走。宋谦道:本来江远游的事情已经查到了眉目,可那吴应一死,所有的证据都化为灰烬,就算知道此事到底怎么回事也没法定罪。皇上查此案的目的也就是为了瓦解世家,现在这种情形倒是乐见其成。李衍说。皇上,依臣之见,此事江氏的两个儿子都脱不了干系,既然查不清楚,那不查清楚也罢。江望舒立在殿下恭恭敬敬的说着。皇帝抬眸道:望舒何意?皇上,江弈鸣手中握着的商路关系着京都的命脉,他现在没有反意,可若哪一日有了异动,他的商路一断,京都便无运粮之路,朝廷危矣。殿下只有江望舒一人,皇帝放松的往后靠了靠道:可朝中无人能拿到他的商路。江望舒了然的答道:皇上,此事便是契机。这个案子只要往深里查一定能让他们二人都无翻身之机,到时候寻个理由安排朝中靠得住的人去商州那地方,只要把住了最要紧的商路,粮草方能无忧。他眸光恳切而炙热:不然去了一个江弈鸣,还有无数个觊觎那条商路的商人,总归是打不尽的,只有想办法将它牢牢把在自己手中才能安然无虞。皇帝说:此事你去安排就是。臣遵旨。江望舒作揖。还有朕之前交给你去查的事,可有苗头?皇帝看着他问,神情急迫。江望舒抿了抿唇才道:有。现如今江弈尘和江弈鸣二人互相拿捏着对方的把柄,若是这二人倒了,户部和江弈鸣手中的商路便都无人做主,那些东西可是价值连城。李衍退在后面踩着宋谦的影子,垂下眸淡淡说着:皇上定不会放过这个安插自己人的机会。宋谦颔首:这么好的机会,皇上怎会不用?至于江氏手中的那些东西,我们绝对插不上手。李衍紧走了几步,搭上他的肩膀道:那些东西倒是无所谓,不过我们查先太子遗孤的事到时候便瞒不过皇上的眼线,凡是都要更小心才是。天色已暗,两人长长的影子打在昏黄的地上,他们寻了个凉亭坐下,宋谦似乎很喜欢喝茶,不管到哪里都少不了茶,而且一喝便停不下来,他斟了茶道:皇上现如今想尽办法铲除世家,这样下去人人自危,朝政难免会动荡。我就是个不务正业的纨绔子弟,擅论朝政绝非我应做之事。李衍接过茶抿了一口笑说。宋谦抬眸:你之前可不是如此做的。聪明人总要懂得顺势而为,我李氏忠于朝廷,但我姓李,首要保得是豫北。李衍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事有急缓,人有远近,人之常情。他笑道:李侍郎真是随心而动。我是个俗人,没有什么忠朝廷,死社稷的想法,人活着总要自己舒服了才成。李衍一脚踩在旁边的石凳上,喝茶如同饮酒一般潇洒:不过豫之,关于先太子遗孤的事我还是那个意思,你不要插手。宋谦垂眸细细品着茶说:我不会。你可否能送信往豫北?他想了想问。李衍把茶盅放在石案上摇头道:不能,京都到处都是皇上的眼线,我一旦有异动,马上就能死在这里,信也会落到皇上手中,到时候不管我写了什么,决定意思的都是皇上,弄不好那就是豫北谋反的罪证,我怎会冒那般风险?恩。宋谦应。你为什么问这个?李衍了解他,宋谦绝不是无缘无故会问这些事情的人,除非他想到了什么别的事情,心中不安。宋谦顿了顿道:我本来是想问问当初参与先太子一案的人究竟有些谁,不过也无妨,我完了可以去问问老师。你查这些做什么?他抬起头,忽然被一阵风迷了眼,赶忙低下头去。李衍说:怎么了?没事,沙子进眼睛里了。宋谦说。他起身走过去蹲下身道:我看看。不用,小事而已。宋谦抬袖挡住他的手:一会儿就没事了。李衍扣住他的手腕,将他的手箍在背后,抬高他的下巴,凑近了吹了吹,宋谦只觉得一股凉气顺着眼睛直直的吹到脚底,全身都冷冷的发着麻,他挣扎着道:好了。他看到宋谦的喉咙动了动,忍不住笑出声,俯下身子,更凑近了些。宋谦察觉到热气喷在唇间,赶忙仰高了头道:这儿不行。......什么不行?李衍笑着看他:嗯?☆、约见宋谦作势欲逃,李衍摁住他的膝盖,逼得他无法站起身,他重复道:不行什么?你明知道。他慌张的吞着口水,眸光如同小鹿一般无辜。他瞧着宋谦湿润的眸子心中顿起怜惜,抬手抚着他的脸叹息道:豫之,你真是叫人无可奈何。公子。管陶远远地看到他们,扬高了声音喊。宋谦不知怎么来了力气,将李衍推到一边,差点没站稳翻下荷塘,他稳了稳身子粗骂了几句。\”何事?\”宋谦端坐在石凳上,端起茶杯轻抿着。管陶挠了挠头发说:公子,天儿凉了,我看大氅还在屋中放着,心想公子出来一定很冷......那大氅呢?李衍靠着亭栏问。他憨憨的笑着说道:我是来叫公子回去的......哦,原来如此啊。李衍笑。宋谦起身道:那回去吧。李衍一路紧追不舍,此刻站在宋谦院外和他四目相对。我到了。宋谦说。他颔首:我知道啊。宋谦轻抿了抿唇转过身去说:管陶,送客。是,公子。管陶大声的说道:李侍郎,这边请!他抬眸不悦的瞧着他,不情不愿的转身出去了,心中暗骂他下了床就不认人。夜深了,院子里风声响得紧,树上的叶子被风吹得落了满院,一支箭夹着风呼啸而来,钉在宋谦门上,他起身披上衣裳打开门,用力的拔下这根带了布条的箭,转身进了屋。他就着烛火仔细的看了看,之后便叫管陶进来,自己想了法子出府。想见你一面可真难。江弈鸣站在破庙里,身上披着明蓝色大氅,这破庙里不遮风,风声透过破落的窗户吹进来,发出一阵刺耳的声音,像是谁在哭喊似的,及其可怖。宋谦正对着他说:寻我何事?江弈尘手中有我的把柄。江弈鸣单刀直入的开口:帮我。他冷笑道:你自己被权势熏昏了心,惹出了这等乱子,我如何帮你?宋谦,你别忘了,我们是同一条船上的人,我若倒了霉,你也别想好儿。江弈鸣自以为这个把柄能逼迫宋谦一直为自己所用:现在李衍还不知道你跟我有关系吧?以他的性子,若是知道了,你猜会如何?他不为所动,稳稳的站在对面说道:江弈鸣,我本就是鬼门关走了一圈的人,死这种事,你比我更害怕。你要跟我撕破脸?江弈鸣眸中隐隐的露出险意:宋谦,你真不怕身败名裂?宋谦失笑:身败名裂?呵,我现在还有声名么?你也有所求吧?江弈鸣倏地笑起来:否则你就不会在这深更半夜冒着被发现的危险前来。他也笑:我们之间的交易就此终止。终止不终止......江弈鸣残忍的勾着唇:那是你说了算的么?宋谦被风吹得有些打哆嗦,白皙的手指拧着袖子:此行只是来跟江公子说清楚,没有继续下去的意思,抱歉。......行,你有种!江弈鸣忍无可忍的一掌拍在沾满了灰尘雨点的半张案面上:利用完人便弃如敝履,好,那我们就走着瞧,看李衍他究竟会信你还是会信我!宋谦淡淡道:他或许会信你,但未必会帮你。你不就靠着跟他那点儿见不得人的脏事儿在这儿自鸣得意么?江弈鸣阴阴的嘲笑着:我就不信你会比他的仕途还打紧,只要把你做的事情和盘托出,他的官位便能更上一层,你真以为他会为了你放弃这么好的机会?他对于江弈鸣的话充耳不闻,只是自顾自的说道:那是我的事,与你无关。是与我无关。江弈鸣继续说道:不过宋公子也好不了,如此想来我心中倒是舒服了不少。宋谦笑:那挺好啊。他转过身要走,江弈鸣忽然喊道:你断了我们之间的交易会后悔的。不见得。宋谦没有回头,只是答道:最起码相比起江少爷,我后悔不到哪儿去,毕竟我没有走到绝路。你这话什么意思?江弈鸣握紧了拳头。他轻笑道:江少爷,你混迹江湖这么久,怎的还如此天真?宋谦出来后转头往回走,忽然察觉墙角似乎有人跟着自己,他的手放在腰间,摁着随身携带的暗器道:何人?是我。李衍侧身出来,深深的眸子瞧着他。天黑,宋谦看得并不是很清楚,只是这声音也不可能有第二个人有,他只觉得自己开口都有冷风直往嘴里灌,低下头问:你怎么会在这里?这话我问你更合适。李衍靠着墙,隔着一段距离看他:我跟着你出来,豫之,你怎么会来这种地方见江弈鸣?他被风吹得睁不开眼,半刻后才道:有些事情......这事这么重要?重要到你要背着我三番五次来见他?李衍不怎么欢悦的说:你们的交情何时好到这种程度了?宋谦抿了抿唇道:你到底想问什么?豫之,你究竟瞒着我要做什么?李衍沉声:江氏的事情与你有没有关联?他沉默,只看着头顶发黑的柳枝被风吹的晃晃悠悠。事到如今还不愿说?李衍隐怒:好,那我去问江弈鸣......宋谦这才出声道:有。你费尽心思掰倒江氏想要什么?李衍唇齿间夹着风。他咬咬牙道:商路。你要的不小。李衍笑:你身在京都,江弈鸣手中的商路繁杂庞大,几乎关乎着大历的命脉,豫之,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要反了。宋谦抬眸,眸光认真的瞧着他:你知道我不会。是,我知道。李衍颔首:可我不知道你要那商路究竟要做什么,此处无人,不妨说来听听。半晌后他才道:我本意是要借机寻找先太子遗孤,可现在事情变化莫及,我做的这一切都没了意义。寻遗孤......李衍低低的说着,片刻后才无奈的抬起头叹气说:豫之,我到现在都想不通,你寻找遗孤到底为什么?先太子的事与你压根扯不上关系,你用得着费尽心思去做那些事情吗?宋谦默然不语。豫之,不管你所做为何,此事都已经告一段落了,往后不要再将自己置身于朝堂旋涡中心。李衍看他的模样也知今晚再不可能问出什么事,只能先服了软:我们......回家吧。☆、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