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人的随口一说可无异于往人心口捅刀子。李衍冷冷的瞅着他:莫非你的信口一说要让别人承受痛苦么?高俅离也不蠢,他知晓自己今日怕是不可能全身而退,闻言说:李侍郎是不想知道别的事情了?你以为区区一个消息便能漫天要价,你还真是掂不清自己的分量,你有那么贵么?李衍冷冷呵斥着。他说:那你杀了我。真以为我不敢?李衍一剑挑破了他的手筋,疼得他立刻弯下身去,手掌曲成爪状,血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他的双唇发着白,颤抖着说道:李......李衍,你要杀了我?怎么会?李衍抽出干净的帕子擦了擦剑身的血,将沾了污血的帕子扔在地上说:我既然答应了会留你一命,自然不会食言。高俅离忍着痛说:你真歹毒!汝州百姓被突厥铁蹄践踏而死,那可都是托了高大人的福,我这区区略施小惩又算得了什么?李衍笑着,可眸中却满是寒意,仿佛打了霜一般:比起你做的,我这是为民除害。快说。李衍催促了一句说:你当真以为还能在高让面前邀功?我劝你趁现在把该说的话都说清楚,否则我可不敢保证方才说的话还作数。高俅离咬着唇说:我要活着离开这里。只要你说的可信,当然可以。李衍说。高俅离沉默了半晌后才说:义父好像与突厥人达成了某种交易,因为我偶然有一次瞥见他接收的信件里有那边的字,我不识得,但我后来问过别人了,那种字确实是突厥的。高公公和突厥人有勾结?李衍虽然早些时候便怀疑,可现在亲耳听到还是觉得震惊。他颔首:我也只是怀疑,没有确切的证据,义父做事十分谨慎,大部分的事情都只交代我做,可并没有告诉我为什么,这些事情也都是我无意中知道的,我只知道这么多。可有留下的信件?李衍问。高俅离摇头,之后笑了笑,仿佛不明白他为何会这般问:我说过了,义父为人十分谨慎,很少有人知道他究竟在做什么,我查到的都是皮毛,我若是留下信件,早活不到现在了。你倒是谨慎。李衍说的也不知是真心话还是嘲讽。李侍郎也不差。高俅离抬了抬眼皮说:你是来这里干什么的,自己心里清楚。李衍说:我还真不清楚,那高大人把话说清楚啊。李衍,说到底都是给皇上办事儿的,汝州怎么样用得着你操心么?高俅离说:你是想邀功还是想趁机将义父拖下水啊?我告诉你,做梦!且不说义父掌枢密院,义父从小当皇上的大伴儿,皇上对义父那可是深信不疑,你别以为靠着这些就能顶替他。高俅离说:我是完了,可李侍郎,你怕也好不到哪儿去吧?李衍失笑:我做的是忠义之事,问心无愧,你那些龌龊心思,我可想不出来。装的倒是高风亮节,只是你李氏手握重拳,相当于割据一方......高俅离话还没说完便被李衍照着脸挥了一拳,他怒道:注意你的说话!怎么?我说的话戳到你痛处了?高俅离一擦嘴角的血迹说:李衍,你自己不是心里也清楚我说的都是实话么?哼,你李氏现在把控着边境,跟占了一半的天下有何区别?他脖颈间的青筋鼓起,抬手拳头便又放到了高俅离的头顶。正卿。宋谦推开门见状唤了一句。李衍转头看向他,脸色略缓和了些,刚想松手却听得高俅离不怕死的挑衅道:有本事你就杀了我,反正你要的消息已经得到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说话不作数一旦被传出去,我倒想看看你如何立足。正卿,别冲动。宋谦说:他是故意激怒你,越是激怒你,你越是不会杀他,冷静下来。李衍松开手,深深的喘了几口气,转头指着他说:你看着办他。宋谦送他出去,关上门说:高大人,你算得挺深啊。此话何讲?高俅离故作不解的瘫在地上粗喘着气。宋谦吹了吹椅子上沾上的尘土,提袍坐下来说:你以为这样激怒正卿,引他觉得你手中有豫北的弱点,便可以逼他留下你的性命?高大人,你是不是真以为自己算无遗策啊?我不知道你说什么。高俅离低下头,手指有意无意的在地上画着圈。不知道?宋谦冷笑:正卿确实容易被激怒,但他冲动不代表没脑子,等他反应过来,你还是死路一条。高俅离抿着唇不再说话。宋谦,你进来不是没目的的吧?他答:你说呢?想报仇?高俅离也不嫌地上脏,瘫在地上说:那你动手啊?国士之生,你见过血么?宋谦缓缓的弯下身去,捡起地上沾了土的剑,握在手里端详了半阵才说:我没见过血。哼......可我见过胭脂鹅脯,托了高大人的福,我为了这道菜,这还特意找厨子学了,只是不知味道如何。他笑着说:高大人有兴趣尝尝么?高俅离舔了舔嘴唇说:看看你的手,像是干过杀人这种活计的么?素手不染纤尘啊,你这个天之骄子......也要落地了么?我现在才落地?宋谦叹了声气,摇摇头说:高大人真是不了解我,我......早就在泥水里打滚了,现在也就是为了活,就这么简单。☆、利落高俅离看着他的眼睛,他以前总以为宋谦像条狗,不管别人说什么都不在意,莫提风骨,便是骨头都好像在邢狱里泡软了,可现在看着那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里面都好像能探出利牙来。你若是杀了我......宋谦没等他说完便笑着抬了抬眼皮说:杀了你怎么样?我现在孑然一身,你拿什么威胁我?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亲人被杀了个干干净净,他在这世上已经没什么特别放不下的,除了......,他咬了咬唇说:我什么都不怕。你若是杀了我李衍不会轻易放过你。高俅离说的话自己都觉得心虚,他说:我手里的消息很多,你把我杀了,这一切都会归于尘土,他不会愿意的。宋谦握紧剑柄说:你可以试试。你真敢动手?高俅离没想到看着弱如柳枝的宋谦使起剑来居然如此的利落,将他双腿上的筋挑断,疼得他大叫起来:宋谦,我不会放过你的......李衍听到屋内鬼哭狼嚎的声音,缓了缓情绪才进去,刚进去就看到他抬剑将高俅离的眼珠子剜了出来,他下意识的抿紧了唇角,走过去握住他稳稳的手,将剑拿过来说:豫之,这样的事情不用你做。我......我要杀了你......高俅离死死的捂着眼睛,里面的血顺着掌心流了出来,满屋子的血腥味,宋谦从头到尾眼睛都没眨一下。李衍看着他这个样子,往后便是活着也废了,他抿了抿唇道:豫之,你先出去。他知道的事情很多,他的舌头不能留。宋谦冷冷的说。李衍微微颔了颔首说:我知道了。半晌后屋里撕心裂肺的喊声已经静了,李衍脸上带着血出来,宋谦头都没回问:你了结了他?是他的意思。李衍说:他成了那个模样,活着也平白受折磨,倒不如死了来的痛快,他是个聪明人。宋谦背对着他,白色的袍子染着血迹,他说:你怪我?豫之,你不如给他个痛快。李衍叹了声气说:他不过是给了你个难堪,不至于落到现在这个下场。他说:我本来就是个心狠手辣之人,你不该把我想得那么干净。我没有那个意思。李衍知他动了怒,往前走了几步说:你是国士的学生,自有不能放弃的风骨气节,我不忍心看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宋谦偏过身子,迎着他的目光问:我什么样子?豫之,你没杀过人。李衍见他放在身侧的手紧紧的握成拳说:何必为难自己?我只是叫你伤伤他的面子,这你应该知道。他闻言垂下眸,轻轻的提了提嘴角说:杀人不过手起刀落的事情,没什么难的。你敢松开手么?李衍沉了声音,他肯定道:你的手在发抖。宋谦咬着唇不语。这次的事情已经这样,下次莫要如此了。李衍说。他还是不应声。许继。李衍转头叫了一声。许继从后面绕出来道:李侍郎。派些人守在这里,没我的命令,任何消息都不准透出去。李衍说。许继有些不解,可也没问,只是应:是,属下明白。我们先回去吧。李衍偏头对眸光沉沉的宋谦说。薛松回到府衙见他们不在急得直打转,半晌后才看到他们的身影出现在衙外,他忙迎上去道:二位大人可算回来了,我这折子还是......还是没递上去啊。怎么回事?李衍故作不解。他说:那儿有人守着呢,我多说了两句那些人便要动手,我看也没什么盼头便只能先回来了,二位大人看,可还有别的......别的法子?折子给我吧,我亲自派人去送。李衍伸出手。薛松乖乖的把折子放在他的手中说:给大人。你先不用担心,我会尽快派人送出去,好让朝廷派兵前来。李衍安抚道:用不了多久汝州应该便会归于平静。薛松长长的松了口气说:那便好,那便好啊。宋大人,您这衣裳怎么脏了?要不换下来我叫丫鬟去好好洗洗?薛松看到他身上的血污出声询问。宋谦抖了抖袍子,将血迹隐了起来说道:多谢薛大人好意,不过不用了。我们明日便要前往别处,折子的事情您千万莫要着急。李衍交代道:等我们办完手头的事情便会回来。宋谦进去将袍子换下来,仔仔细细的清洗上面的血迹,完全把靠在门前的李衍当成了空气。豫之,我今日说的话确实没有他意。李衍说。宋谦不应。半晌后李衍关上门进去,站在他面前重复道:我只是不希望你变成你不想成为的模样,你和我不一样,不一样明白吗?有什么不一样?宋谦抓着衣裳的手浸在水里,这才抬眸看着他,眸光无辜,与今日那个持剑剜人眼睛的人判若两人。我十四岁就杀过人,可豫之你不同,你的十四岁清风朗月,干净的仿佛不沾尘雪的谪仙。李衍忽然一拳砸在柱子上,像是心疼,又像是无力:你愿意杀人么?你愿意吗?宋谦浸在水里的手握成拳头,半晌都没动,腿似乎也有些发麻,最后他喉结微动低声说:我说过,杀人没什么大不了......你看看自己的手。李衍看着他没在水里的手发着抖,眉梢有些沉:若杀人真有你说的这么轻飘飘,你不至于会是这个样子,是我......是我当初做的事情害你变成这样,我混蛋!他一巴掌扇在自己脸上。你干什么?宋谦见状猛地起身,想抬手阻止他,却看到自己的右手抖得厉害,他忙藏在身后,沉了沉语气说:不是因为你。李衍眸色沉沉的望着他,也不说话。我不会了。宋谦说。☆、乱局李衍沉默了半阵后才说:豫之。我不会了。他再次说。他说完便又蹲下身去揉袍子上的血迹,李衍走过去拿过木盆说:我来吧。无妨,我自己......李衍忽然深深的瞧着他问:你的手抖成这样,找得着地方么?宋谦也不再固执,任由他把木盆搬走。高让既然把这么要紧的地方交给高俅离,相必他们常通消息,高俅离一死,高让那边不出多久也会起疑心。李衍揉着手里的衣裳说:到时候只怕我的人必须撤走。宋谦坐在梨花椅上问:能拖多久?不过半月。他说:而且这也是在我们扰乱他视线的情况下,若是不动的话,只怕七日已经到头。高让,这是我们豫北,这些事还轮不到你来插手!说话的是个络腮胡子男人,他不顾周围人的劝阻掀开帐帘怒道:你只是个监军,什么时候军令的事情也轮得到你来做了,真当我们豫北都是死人吗?!高让不慌不忙抿着手中的粗茶,待这人冷静下来才说:钱肃年是吧?钱大哥......周围的人忙拉着他摇头:别冲动,等将军回来再说。他胸口露在外面,皮肤被太阳晒得发黑,他挣扎了几下不服气道:是我,怎么样?我只是商量,你又何必动怒?高让柔柔的说着,倒是极其稳得住心绪。钱肃年怒气喝喝的说道:你竟想私动我们豫北的军队去攻打突厥,你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