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过是养在皇上身边的一条狗罢了,打过仗吗?知道兵无令不出吗?他句句逼问,像是已经忍了许久:你私自动用将士,说不准会落入别人的圈套,到时候少了兵士,这仗还打不打了?突厥人越境而入谁负责?你么?周围的人闻言一个个白了脸色,饶是一直以冷静自居的高让也被他气得沉下了脸:钱肃年,你只是个小旗。小旗又如何?钱肃年提起声音顶撞:那也比你这个阉人强!高让把手中的茶杯用力扔在地上,碎片溅了一地,他抬起软耷耷的眼皮道:我是奉皇上之命而来,你侮辱我便是不将皇上放在眼里,其罪当诛!高大人......豫北将士里有个性子好的人忙出声解围:高大人,肃年从小没读过书,入伍之前是个种地的,他是个粗人,您大人有大量,莫要与他计较,先坐,我给您倒杯茶润润喉咙。钱肃年还想说什么,被周围的人捂着嘴巴拖了出去。你们干什么?走了很远,那些人才松了手,他一擦嘴巴道:我说的哪儿不对?!有一人出声说:钱大哥,你说的都对,可那高让确是皇上派来当监军的,你也跟着将军这么久了,难道还不知道‘监军’二字的意思吗?那就是皇上派来监视将军的,一旦得罪了他,皇上面前一说,那将军的脑袋上可就是勾结突厥,意图叛国的罪名,你担当得起吗?是啊,肃年,你就冷静点,横竖都忍了这么久,也不在乎这一次。钱肃年忿忿不平的坐在地上说:可他要私自调兵,这是将军决不允许的。将军今日出去探消息,用不了多久便会回来,他想调兵是一回事,可能不能调兵又是另一回事。方才那人继续说:豫北的将士那都是将军一手提拔起来的,没人会对一个京城来的人那么听话。钱肃年这才觉得心里好受了些。这豫北地处北方,天干冷,将士们个个手上都是裂口,嘴巴也泛着干白,他们大多是小旗,厉害的都被挑出去打仗了,可他们没一个抱怨的,只要有了本事,将来上阵杀敌,建功立业也并非无可能,现在,不过是蛰伏罢了,会有机会的。高大人,您喝茶,消消气。周圭给他添上茶说:那钱肃年真就是个粗人,说话没轻没重冲撞了高大人,我代他向您赔罪了。高让接过茶放在案上,眸光冷冷道:豫北还真是什么人都收,不挑一挑么?嗨,大家都是上阵杀敌的,有力气就行,和当官的不一样。周圭说:军营里要求高了那不就缺兵了,不太好弄啊。高让这才舒了口气,端起茶杯吹了吹问:那你们这招来的人能用么?勉强勉强。周圭挠了挠头说:一般如果突厥是小队挑衅的话就会让他们上,其余的时候也会尽量挑有真本事的,不过不多罢了,前段时间有支精锐被长东借去了,现在死扛着呢。高让垂眸说:这样怎么行?豫北是抵抗突厥的第一道防线,把精锐借给长东,万一突厥兵突然强攻怎么办?他问。周圭嘿嘿的笑了几声说:突厥兵现在还不知道精锐被借走,他们不敢擅自出兵的,高大人大可放心。那就好。高让抿了口茶说:总之这地方马虎不得,这样懒散下去总归不是办法,将军看起来可不是如此大意之人,此次怎么会这般行事?他说:突厥兵强,柔远那地方最近又闹山匪,姚氏最近也是被人前后夹击,日子很不好过。原来如此。高让点点头说:算了,此事还是等将军回来我亲自跟他说。好。周圭应。李和泽回来已是深夜,狂风直往领子里吹,他裹了裹衣裳挑开帐帘进去喝了几口粗茶暖了暖身子问:可联系上许继了?周圭说:没有,还是跟前几次一样,送出去的信仿佛小石子落了水,一点儿水花都没溅起来。一旦出豫北便没了消息......这样,你明日亲自去一趟。李和泽把身上的大氅解下来扔在架子上说:顺便把这些事情跟正卿也说一说,他近日应该在商州一带行动,你先去那边找。周圭应:是。记得不要惊动旁人,尤其是高让。李和泽交代:这人心思细密,性格沉冷,一旦发现异动只会逼他提前动手,这对我们极其不利。他说:好,我明白。对了,我回来的路上听兄弟们说今日有人要揍高让?李和泽问。周圭说:我正要跟将军说此事。恩。李和泽点头,示意他继续说。其实这事儿也怪不得肃年,高让这段日子在军中作威作福,兄弟们早就看不惯他了,可今日高让居然要派兵奇袭突厥,肃年不同意,这才闹起来。周圭说:我今日已把将军交代给我的话一字不漏的说给了他,接下来我们便要看他有何动作。李和泽听完后说:罚钱肃年五十军棍。将军?周圭不可思议的抬起头看他:这件事本就不怪肃年,您这是为......李和泽沉声说:按我说的去做。......是。周圭没敢再问,乖乖的出去。钱肃年被按在长凳上打棍子,李和泽亲自监看,一旁的兄弟都不敢说话,更别提求情。知错没有?李和泽厉声问。他粗大的手掌死死的握成拳头,额头上的冷汗豆子般的往下落,咬着牙说:我没错!还没错?继续打!李和泽厉声。过了半晌,高让披着锦袍过来道:将军,你这是做什么?我听手下的人说了,他竟敢当众顶撞高大人,太没规矩了,打他都算轻的!李和泽怒道:停下干什么,还不打?高让摆摆手说:将军太严苛了,此事是我做的不周到,我本就不是将领,对打仗之事也不甚了解便指手画脚,肃年说的话虽然过激,但仔细想想也没什么不对,看在我的份儿上,算了吧。认错。李和泽偏头说。周圭见钱肃年还绷着脸不说话忙道:肃年,快认错啊。是啊,钱大哥,快认个错。周围的人也都说着。李和泽见状顿时怒上心头,高让忙道:算了算了,周圭,送他回账吧。高大人,不知您今日所说是何计划?李和泽陪着高让回去问。高让说:我是觉得前几日豫北刚打了胜仗,趁着突厥士气低落,派一队精锐奇袭,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结果,不过肃年说我这种法子太险了,这也是我们今日争执的缘由。突厥骑兵十分厉害,奇袭虽说可能赢,但若是输了对我们是一大损失,依我所见,还是缓缓再说。李和泽说。高让颔首:豫北自然是将军说得算。这段日子在军中,这才觉得将军的两个儿子都是将帅之才啊。高让给他倒了杯茶说:实在是个顶个儿的厉害啊。李和泽笑着摆摆手道:诶,都是些纨绔子弟,不值一提啊。哪里?世子我虽见得少,可二公子我常在京都见,很有本事,在刑部那可是真有一番建树啊。高让说:近日我听说皇上派他来商州了,商州离这地方不远,过几日估计二公子会就近来探望将军,到时也能好好叙叙旧。☆、身份那小子可没什么孝顺的心思。李和泽摆摆手说:他就是路过这儿都不会来看我。高让抿着嘴笑了笑说:我看二公子只是不喜欢把话吊在嘴边上,可实际上心里头都装着呢。你高看他了。李和泽笑着喝了口茶说:行了,我们不说他了,高大人,我看您最近瘦了不少,是不是这儿的饭菜不合口味?高让说:没有,挺好。也难怪,这豫北苦寒之地,确实没有什么精细的菜式,能填饱肚子已经不错,只是委屈高大人要跟着吃这粗茶淡饭。李和泽继续说:明日我叫人出去打点野味回来给高大人补补身子。他忙说:多谢将军。不必客气。李和泽站起身来说:天色已晚,我便不打扰了,高大人歇着吧。他回到账里便看到周圭在等着,见他回来说:将军。钱肃年如何了?他坐下来问。周圭闻言便知李和泽做的事都有缘由,他忙说:只是些皮肉伤,已经派军医过去瞧了,应当无大碍。如此甚好。李和泽说:你回去跟他说,往后万不可得罪高让,现下我们做的事情都需暗中进行,决不能被发觉。他颔首道:我会去说的。明日你还要早些出发,别在这儿候着了,回去吧。李和泽催促了一句。李衍一整晚都没睡好,高俅离的事情弄得他满心烦躁,若是高让真的控制了豫北接收信件的渠道,那他发过去的信必将会落入他的手中,所以他到现在都没敢写信询问,可私自去豫北又担心这里会有皇上的探子,前也不是,后退也不是,着实叫人为难。床板本就是随便搭起来的,他一翻身便会发出咯吱的响声,宋谦觉浅,被他这样一惊便醒了过来,声音有些迷糊的问:还不睡?吵醒你了?李衍偏头看着他问。他摇头说:没有。在想什么?宋谦睁着眼缓了会神问。李衍说:高让既然敢把高俅离放到这里来,我觉得他就不怕被人发现,我担心高让这次去豫北当监军会出卖消息给突厥。去豫北?宋谦翻过身说。他摇头:现在还不行,我担心我们身边会有皇上的探子,万一我们去了,皇上多疑,身边难保不会有人诬陷我与父亲勾结,我父亲本就与先太子的事情有关系,这次若是再牵扯进来,唉.....还是算了。说句实话,高让从小抚养当今皇上,他通敌的原因实在不好说。宋谦枕着他的手臂说:这段日子我仔细想了想,从我宋氏出事开始,牵扯进来的六部官员除白大人之外都不是无辜的,尤其江氏,他们掌管国库,可各地还是乱民四起,赈灾银两不翼而飞,大多数的银两都进了他们自家的口袋,皇上想借我们之手除掉他们也是意料之中。你怀疑过江望舒没有?李衍沉默了半阵忽然问。宋谦说:新上任的中书令?没错。李衍说:上次在白大人的丧事上我见过他,那时候我才忽然想起,无论是宋氏出事还是这一连串从未停过的麻烦,都是在他受益最大,而那些麻烦事也是他出现在朝堂上之后才出现的。宋谦说:可他也是江氏的人。他没有从江氏身上得到任何好处,除了进翰林院这件事。李衍沉声:而且他当初要进翰林院,是他的母亲在江远游面前跪了一日才求来的,甚至在他年幼之时便常常被江弈鸣和江弈尘两兄弟嘲笑,他们绝对称不上有多近的交情。宋谦想起他们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说:可我看此人面对江弈鸣的时候也没有那么......是不是觉得那次吃饭他们好像过于生疏了?李衍笑问。他颔首:我看着他们相处的模样,像是什么关系都没有,单纯是江弈鸣一方的攀附。那只是讨好。李衍习以为常的说:江弈鸣此人从小便被江弈尘压着,没有入仕的机会,而江望舒出任中书令也是他万万没想到的,那晚他其实是把自己的身份放低,以求江望舒在仕途上予他便利。宋谦说:可他还是没有得到江望舒的举荐和提拔。以他们之前的关系,江望舒没有落井下石已经算是君子了。李衍说:前提是这件事情并非他因私仇而做。现在想来,江望舒出身翰林院,要想挑拨高显荣闹事那也是轻而易举的事。宋谦脑子里把最近的事从头到尾捋了一遍说:现在幕后的事情都是皇上在推动,白大人的那封信里已经说得很明白,现在问题是皇上从不出皇宫,对于外面的事情不可能那么了如指掌,若依你所言,这些事都是江望舒在做,那我们首先就要弄清楚他到底哪里来的这么多消息。李衍摁了摁眉头说:还有高让的事情,现在真是乱成一团,总也理不出头绪来。好了。宋谦说:不管什么事情都要慢慢来,许继不是在吗?实在不行就先让他回豫北看看,顺便给镇北王提个醒,注意高让的动作。第二日天还没亮许继便赶了过来,李衍穿上衣衫关上门出去问:这么早,出了何事?将军的密信。许继很早便过来了,此刻身上还带着寒晨的凉气,脸色被吹得有些僵:周圭也过来了,不过他像是一夜没睡,我让他先歇着,待你有空了再过去。李衍点了点头接过信看。过了一会儿宋谦也打开门出来,许继虽然早些时候便知道他们的关系,可此刻见到还是不由得愣了愣,后才道:宋公子。这信是......宋谦问。父亲给的。李衍看完后说:看来我们一会儿还得去商州一趟。许继把周圭安顿在魏名海的府里,他们过去的时候他刚刚睡醒,见到他们前来说道:李侍郎,这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