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衍。宋谦几乎是喊出来的。他固执得拽着李和泽的衣袖不肯松手,押解的人忽然抽出刀,想也没想的劈了下来,李和泽眼快拿胳膊挡了下来,霎时间整条手臂都是血淋淋的,鲜红的血混在雨里,没多久便被冲刷了个干干净净。正卿,你要爹现在就死在你面前是不是?李和泽怒喝。他们还没来得及上马,禁军便将他们重重包围起来,为首的人叫韩璀,以前李衍做事嚣张跋扈,和这人结下了不小的梁子,现在看到他如此落魄,脸上的笑连这狂风暴雨都遮不住。李氏......意图谋反,奉皇上之令,就地斩首!韩璀的声音迎着雨传到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宋谦皱紧了眉,也顾不得内脏翻来覆去的灼烧疼痛,伏下身说:正卿,你是先太子遗孤,你若不走,便是坐实了将军的罪名,他会死得更快。他一直没说,是觉得还有时间,没想到这一切都来的这么快,若不是他来之时还收到了李和泽的一封信,根本不会知道李和泽这些年的良苦用心。你说什么?李衍揪着他的衣领,生生的把宋谦拖倒在水中,他的眼睛里都是失措和震惊,李和泽凑近他的耳旁说:正卿,快走,替先太子翻案,为爹报仇,你若不走,我便立刻了结此命!李衍愣了半刻,抬头望着天,也不知道喝了多少雨水。速速动手!韩璀催促。李衍握着腰间的刀,忽然翻身上马,伸出手将宋谦拉上去,猛地一夹马肚,头都没回的冲了出去,前面的禁军都被马蹄踏在脚下,疼得四处打滚嚎叫。没用的废物!韩璀怒骂:愣着干什么?快去叫人将城门关了,不能让这逆贼跑出去,快去!真是个鬼天气!守城的人打着伞怒骂:这雨下这么大,真是倒霉,怎么今天偏偏就轮到我们了。李衍骑着快马飞速而来,远远地扬高声音道:刑部侍郎李衍,速开城门!守城的人知道他喜欢骑着马在京都里四处游荡,这会儿倒也没多想,便叫人打开城门放他们出去。关城门!身后又传来一道急切的声音夹杂着马蹄声传来:李衍意图谋反,快关城门!守城的人一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迷迷糊糊的站在当地犯了懵。李衍咬牙,用刀刺着马的臀,马顿时长嘶一声飞奔而出,在城门尚未关上之时奔出去,城门缓缓关上,李衍和宋谦冒着雨直奔豫北。宋谦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发黑,他皱着眉,努力的让自己清醒过来,可却怎么都没办法,呼吸渐渐急了起来,他捂着胸口,不让身后的李衍发觉半分,马蹄狂响,溅起的水惊得树上的鸟儿都扇着翅膀逃走,宋谦身上的力气仿佛一瞬间便被抽了个干净,软软的靠在李衍怀中。我们很快就到了。李衍被他脖子上的滚灼烫得厉害,咬了咬唇说:坚持一下。暴雨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迹象,反而越下越大,两个人都浸在雨里,浑身湿透了,马儿策马狂奔,把所有的污垢都甩在身后。宋谦话都说不出来,手脚都在颤抖,全身仿佛着了火一般灼人,眼前黑漆漆的一片,呼出的气自己都觉得热,他撑着身体轻轻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外面的雨下的大,李应在帐里只觉得心绪不宁,坐都坐不安稳,身边的人说:副将,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吧。爹被召进京,到现在也没消息,正卿急匆匆的赶过去,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要紧的事。李应围着桌子直打转,他说:这下这么大雨,也不知道他们......他搓着手掌担心的要命。副将,不会有事的。李应点头说:但愿如此......副将,李......小公子回来了!账外忽然有个胡子拉渣的男人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掀开帐帘冲进来,水点子溅了李应满身,可他却顾不得这些,只是急匆匆的出去。李衍从马上下来,宋谦晃了晃身子忽然猛地一栽头倒了下来,李衍将他接在怀里,抱着他回到账中,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将宋谦放在床上便倒在了地上。李应也跟在他身后进来,看到李衍倒下忙道:快扶他们躺下,去叫大夫!大夫给二人把脉,中途却总是止不住的摇头,李应忍无可忍喝道:你脑袋是不是想掉?给我立稳了看!副将。大夫被他吼得魂都不知道飞了多远,他忙起身说:小公子是受了风寒,养个三五日便会清醒,可这......这什么?李应忍着胸腔的怒火问。大夫忙说:这位公子的身子底子本就糟得很,原本好好养着还能多活几年,可现在他的脉搏极其虚弱,怕是......怕是撑不了多久了。作者有话要说:晚点还有一更。☆、噩耗李应皱着眉说:你的意思是,他醒不过来了?这次能不能醒过来要看他的意志。大夫顿了顿之后又接着说:可就算是醒过来了,也活不了多久,甚至身子会比以前更弱,天气稍有不对,便会全身疼通难忍,不如......不如死了好。你这庸医说的什么胡话?李文上前一步喝了一声:身为大夫,你该想着如何治病救人,悬壶济世才是,可你倒好,在这里说什么不如死了的好,你简直是......李应偏过头说:李文。是,副将。李文不情不愿的闭了嘴,可眼睛还是狠狠的瞪着这大夫。正卿是去追父亲的,可现在却这么狼狈的回来,估计京都出事了。李应努力的维持着镇定说:你派人去看看。李文应声,顺路将大夫送回账中。李衍醒来已是三日后,看他醒来李文急急忙忙跑出去叫李应。大哥,父亲呢?李衍撑着额头问。李应低下头不说话。大哥,你说话啊,父亲呢?李衍脸色发白的看着他,忽然用力掀开被子要下地,李应忙摁住他,沉声说:正卿,父亲没了。你说......李衍觉得自己像是听了个笑话,他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手指紧紧抓着李衍的肩膀:你说什么?李应咬着牙说:父亲没了,昨日的事。是江望舒。李应恨得眼睛都发了红:我叫人买通了皇上身边的小太监,这都是那姓江的主意,是他害了爹,害了豫北!李衍握得发红的手猛地松开,无力的坐在榻上,眼圈通红。大哥,我想看看爹。李衍哽咽着说。李应得眼睛里也含着泪,抬手将他抱住,吸了吸鼻子说:大哥没用,父亲的尸身被吊在城门口示众,我没能抢回来,大哥没用啊。我要去。李衍说:我要带爹回家。李应松开他抹了把泪说:京都此番举止便是为了引你过去,大哥会想办法的,你好好养身子,大哥答应你,一定会带爹回来。李衍闻声不说话,垂着脑袋,眼泪一滴一滴的落在手背上。豫之怎么样了?半晌后他沙哑的问。李应说:还没醒,他的身子......他出事了?李衍猛地抬起头急急的问:在哪里?他忙安抚道:现在没事,只是身体底子太弱了,需要好好静养,过段日子就会好起来的。李应看他情绪极其不稳定,也没敢告诉他宋谦的情况,只能先瞒着,等他好点了再慢慢说。夜色渐深,李应就听人说:副将,小公子骑马跑了!你说什么?李应从还没坐热的凳子上猛地站起来:我不是叫人看着了吗?怎么回事?李文忙说:小公子给他们的酒里下了药,这会儿还瘫着呢。快派人追!李应忙说:正卿性子急,这会儿去肯定是奔着不要命去的,不管用什么方法一定要将他带回来,快去!李应咬牙,现在李衍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这万一要是出点什么事,他怎么对得起父亲啊。李衍赶到京都的时候夜色沉沉,到处都是诡谲的气息,城门大开,像是在专门等着他来自投罗网,沿路半点人声都没有,偶尔有声鸟儿划过树枝的声音都叫人心惊胆战,战战兢兢。他抬起头,借着月色看到头顶上挂着自己父亲的尸首,他临死前似乎都在笑,神色安详,半点没有被冤死的狰狞,李衍的眼泪毫无预兆的便落下来,他吸了吸鼻子,抽出刀上去将绳子割断,可他双脚才刚落地,便有一圈人围了上来,个个如临大敌,看着他的眼光就像要将他活生生的剥皮抽筋。李衍,我看你这次还有没有上次那么好的运气,你爹是我亲手杀的,一刀便要了他的命,我还以为大名鼎鼎的镇北王有什么能耐,看来也不过如此嘛,关城门!韩璀冷笑:戴罪之身,今夜是立功的好机会,兄弟们,拿下他!李衍将李和泽放在地上,握紧了刀,眸光仿佛淬了血一般怨毒:韩璀,你不放过我,我就会让你活着走出这里么?那就试试看。韩璀不屑的嗤笑:我倒要看看,一个用鸡鸭鱼肉养大的废物能有多大本事!李衍垂眸看了眼李和泽,手里的刀猛地出鞘,禁军负责宫中守卫,这些年相安无事,他们自然也不会勤于练功,着实生疏得厉害,手中的剑被李衍的刀打的落在地上,李衍抬起刀往他们脖子上砍。他杀红了眼,竟没看到身后的一人,后背被人刺了一剑,他忍着痛转过身,将那人一刀穿了心,自己也有些体力不支。眼见着带来的禁军都快没了,韩璀也拿出剑说:李衍,你今日休想活着走出这里,镇北王的尸体也别想带走,像他这样的乱臣贼子,就该仍到乱葬岗让野狗啃食!李衍咬着牙不说话,一双血红的眸子死死的盯着他。韩璀本事不弱,可他这些年都在想尽办法爬上去做人上人,却连剑都没有多用,李衍刚和他对了几招便冷笑:韩璀,软话说多了手也废了?他刚要动手,韩璀不知道扔出什么粉末,刺得李衍睁不开眼睛。一道剑风传来,李衍猛得侧身躲开,可身上还是被他伤到了,他后退了几步,立起耳朵听他的动作,几招下来,李衍身上便挂上了大大小小的伤,这时候他忽然听到身后有人提醒道:侍郎,他在你的右侧十步处。他忙出刀砍去,韩璀的胳膊被李衍生生的砍下来一条,疼得直冒冷汗。他又拿毒药了,往左走五步。在这人的提点下,韩璀的两条胳膊都被剁了下来,甚至眼睛也被戳瞎了一只。你是何人?李衍眼睛疼得睁不开,只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却想不清楚到底哪里听过。管陶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衣裳,身上脏兮兮的从墙角爬出来说:李侍郎,是我,管陶。你怎么会在这里?李衍问:你不是......管陶说:李侍郎,此事说来话长,还是等日后我在细细说给你听吧,用不了多久还会有巡逻的官兵过来,到时候就不好脱身了,我们还是快走吧。烦请你带我父亲回豫北,豫之也在那里等着。李衍随便的指了指说:我的马在城外,你快去牵。那你呢?管陶慌张的问。他拿着手中的刀,抿了抿唇说:我要让他血债血偿!李文追过来的时候就看到被刀砍得面目全非的韩璀,周围流的都是血,白森森的骨头露在外面,一个胆小的男人坐在地上瑟瑟发抖,吓得话都说不利索。☆、阴鸷李衍站在旁边不说话,手中的刀上面沾着血,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李文借着月光看他,半晌后过去摁着他的肩膀说:小少爷,没事的,没事,我们回家。这是......他看着坐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男子出声问。管陶抱着膝盖,把头紧紧的埋在怀中,抖得跟秋叶一般。这位公子,你没事吧?李文看向他问。李衍忽然抬眸,半张脸隐在黑暗中说:我先带父亲回去,你把他带回来。李文看了这人一眼应道:是,小公子。李应站在账外,眉头拧得死紧,半晌后才看到李衍满身是伤的骑着马回来,身前带着他熟悉却又无力保护的人。他翻身下马,将李和泽抱在怀里,眼泪不停地流下来,满身的伤也顾不得管。正卿,父亲给我吧,你去看看伤。李应疾走了疾步从他怀中接过李和泽的尸身说:我会好好安置他的。豫北每个账外都挂着白布,在这本就寒凉的地方又平添了肃穆,来来往往的人都不敢出声,李和泽这些年便是豫北的神,只要他还在,所有人都不会觉得豫北会出事,哪怕突厥人打到门前来也不害怕,可现在这座神陨落了,所有的人都不知道谁还能撑得起豫北。李衍细细看了李和泽一眼一瘸一拐的回了帐,也没有找大夫,自己一人伏在榻上哭,可就算眼泪已经淌湿了衣襟,他也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牙齿死死的咬着自己的手腕,身子无助的蜷缩在一起。小少爷.....大夫掀开帐帘便看到他伏在榻上抹泪。大夫刚想走过去劝慰,忽然听得李衍头也不回道:出去!小少爷,我是来帮你......李衍冷沉的重复道:我叫你出去!好好,我这就走,这就走。大夫吓得缩了缩脖子忙说:不过小公子的伤很严重,还是应该早点治。半刻后李应进来,他轻轻的坐在塌边说:正卿,振作起来。大哥。李衍难得露出小孩子一般的神色,他垂着眸哽咽道:爹死了,是因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