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 温漾照常在六点钟起床。连续好几天,她都是在十点钟上床,十二点左右睡着, 五点醒来, 睁眼看着天花板,等墙壁上挂钟转到六点钟, 起床。每晚能够保持五小时左右睡眠,加上午休时半个小时,勉强能凑够六小时, 温漾已经非常满意了。她穿好厚外套,洗漱之后去房子外面散步。清晨空气很好, 有露水清香和花朵芳香,唯一缺点就是听不到鸟叫。温泽走了后温漾获得了自由,至少她什么时候愿意出去遛弯没人敢问东问西。温漾提着裙摆慢慢地走,免得被露水沾湿,她先往下山方向走,走了大概十分钟,横穿马路绕了个弯, 又往家走。路上一个人都没有, 清净得很,温漾心情本来放松,抬头瞬间, 瞧见前面梧桐树后闪过了一个黑影。温漾被吓了一跳,以为自己眼花了,她想了想, 轻手轻脚地走过去看。什么都没有。温漾放下心, 想着可能是看错了, 正想继续回家,余光瞟见树旁灌木墙边露出了一方黑色衣角。温漾害怕了,急匆匆地转身往家里跑。……封瀚松了口气,心想着还好没被发现,要不然解释都解释不清,漾漾一定觉得他是个死变态。早上看见她不打招呼就出门,他担心她遇见什么危险,就想着在后面悄悄地跟着保护,没想到她反侦察能力这么强。封瀚抹了把额上汗,站起来,离得远远,继续跟着她走。温漾快走了几百米就累了。她听不到,但是可以看影子,太阳刚露出地平线,影子被拉得很长,温漾往后瞟了眼,没瞧见身后近处有人跟着。温漾心想,那个人好像没有恶意,要不然他也不用躲躲藏藏,再说了这大清早又是大山顶,应该也没有闲杂人不嫌费事地跑上来。温漾又往前走了几百米,忍不住掏出手机打开前置摄像头,偷偷地往后照了眼。那个身高和体型,加上标配鸭舌帽和大口罩,温漾一眼就认出来是阿强。或者说是化名阿强。温漾抿了抿唇,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是也不想理他了。温漾按照自己原有步速走完最后一段路,回家里吃早饭。她走路慢慢悠悠,像只小笨鹅,封瀚在后面跟着,腿都不是自己了,要配合她走得慢,迈出都是八字步。总算送她平安回家了,封瀚心总算放进肚子里,来不及歇一歇,马不停蹄地去厨房帮着黄阿姨做菜。温家早饭时间是固定七点半,到了时间,虞盛川也坐在了餐桌旁,小马哥一道道把菜端上来。一小屉包子,一碟子蒸饺,两碗粥,还有两份凉菜,一个是酱牛肉,一个是凉拌酸辣白菜。温漾瞧见那道酸辣白菜,笑了笑说:“以前可没看过这道菜,黄阿姨又研究出新菜式啦?”“不是黄阿姨做。”小马热情地解说,“是阿强做呢,阿强可勤快可好学了,昨天大半夜还去厨房研究,我凌晨两点钟去喝水时他都不在屋子,大概四点多吧,才回来睡觉。”温漾看着屏幕上翻译愣了瞬,笑还在脸上,眼里笑却消失了。虞盛川跟着打圆场:“谢谢阿强和黄阿姨了,也谢谢小马。”小马高高兴兴地离开,虞盛川打量温漾脸色,问:“怎么不吃?”温漾说:“吃。”她把准备伸向白菜筷子转了个方向,夹了牛肉到碗里。虞盛川没有再说什么。一顿早餐,黄阿姨准备菜和主食被吃得七七八八,唯有那道白菜没有人动过筷子,原封不动地端了回去。……封瀚在厨房,看着那盘白菜发呆。黄阿姨看得心疼,安慰说:“没关系啦阿强,第一次做菜有失误很正常,咱们继续努力,会越来越好!”封瀚心里发苦,他宁愿是自己手艺不精漾漾才不肯吃,但是端过去之前他已经尝过了,味道很好,算不上顶级,但绝对算不上难以下咽,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她不肯吃。这是这段时间他最失落一瞬,昨晚是难过,今天是失落。“没事。”封瀚对黄阿姨说,也好像对自己说,“会越来越好。”……接下来五天,温漾每天早上都会在那个时间去散步,封瀚会无声地跟在她身后陪着她。每天三餐中也固定会有一道他亲手做新菜,但是无一例外,她都没有吃。有一次做鱼,鱼腹上很明显地被夹了一块,但是就是没有第二块痕迹。封瀚把那条鱼拿给黄阿姨和其他任何一个人尝味道,得到评价都是很好。封瀚终于渐渐明白过来,她不吃不是因为不好吃,而是因为那是他做。她尝一筷子就知道那不是黄阿姨手艺,所以不会吃第二口。封瀚觉得无力极了,他找不到原因,他实在想不明白事情是怎么变成这样。那天在医院,不是还好好吗?但是他除了继续坚持下去,没有别办法。……虞医生明天就要走了,他是老师,有教学任务,在上课期间不能长时间离开学校,在威吉斯待了一周已经是破例,下周一必须要返回日内瓦大学了。吃过晚饭,温漾和虞盛川坐在花园里长椅上,进行最后一次面对面心理治疗。其实更像是闲聊。心理治疗并不神奇,没有谁有特殊能力直达对方内心,更不可能妄想通过几次简单沟通对话就改变一个人世界观,只能是慢慢地引导和关照,帮助患者自我理解,达到自己解决自己问题目。“给你列书单读了几本了?”虞盛川笑着问,“感觉怎么样?”温漾低着头晃小腿,有些不好意思:“只读了两本,但好像也什么也没记住。”“正常。”虞盛川说,“正常人也不可能过目不忘,何况你还生病,思维能力和记忆力处于稍差水平是很正常,都会慢慢恢复。”温漾抬起头,眼睛亮亮,她很喜欢听到“你会恢复”、“一切都会好起来”这样话,点点头,坚定道:“我会好好吃药。”她是医生最喜欢那种病人,很积极,很听话,哪怕很艰难,也会永远尽最大努力去配合。已经傍晚,天色暗了,花园里点起了路灯,虞盛川瞟了眼不远处花架子后躲着身影,觉得好笑。这个人可真是,把他当成贼了,每次他和漾漾单独相处,无论在哪里,他都在旁边盯着。虞盛川故意问:“漾漾也长大了,有没有喜欢男孩子啊?”温漾说:“没有。”她甚至没有犹豫。虞盛川看见那个身影动了下,他“噢”了声,又问:“那有没有稍微有些好感男孩子啊?”温漾想了想,问:“小马哥算吗?他做事很细心认真,我很喜欢,但如果是想谈恋爱那种话,就没有了。”虞盛川看见那个身影又动了下,仿佛有些焦躁。真是挺好笑。虞盛川甚至觉得他有些可怜。怎么说也是个万人追捧大明星,事业那么辉煌,最后喜欢上人了,还不是落得这么副模样。凄凄惨惨,有苦说不出。不过也只能怪他活该。虞盛川看了看表,冲温漾道:“时间不早了,今天就到这里了,如果以后有任何问题,随时联系我。”温漾说好。虞盛川站起来,他送温漾回去,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眼,花架子旁边人影不见了。……封瀚气闷地回去厨房剁土豆,小马正好下班,路过厨房时热情地打招呼:“嘿,阿强,又在加班啊?”封瀚没像以前那样点头示意或者搭几句话,他冷冷地瞪了小马一眼:“关你什么事。”“……”小马苦恼地挠了挠头,“我也没惹你啊。”“赶紧走!”封瀚不再看他,声音不耐,“看着你就心烦。”“……”小马也生气了,摔了袖子走开,嘟嘟囔囔道,“犯病,又犯病!”封瀚恨恨地剁了土豆一刀,耳边盘旋着温漾夸他那句话:“小马做事很细心认真,我很喜欢……”他细心个屁!油瓶子倒了都不知道扶一下,天天不就是擦擦窗户擦擦地吗?谁不会啊!喜欢他……有什么好喜欢?!眼看着要送走个姓虞,没等高兴呢,没想到身边还潜伏着一个姓马,这一天天日子真是没法过了。封瀚这段时间睡得少,加上换季天凉,感冒加重,本来就头晕目眩,又被狠狠气了场,刀没拿稳往左偏了下,狠狠地把手指头割了个大口子。“我,操!”封瀚气得破口大骂。“连土豆都欺负我?!”这次口子比上次切冬瓜还深,食指血流如注,周围没有什么能包扎东西,就一卷厨房用纸,封瀚扯了两下包住手指,去客厅里翻纱布。客厅灯没开,封瀚摸着黑找了半天没找着,实在不行,走去打开灯。温漾正蜷在沙发角落思考虞医生那会提出喜不喜欢问题,没想到客厅骤然大亮,被吓得一哆嗦。封瀚也一哆嗦,他直勾勾盯着温漾看,包着手指头纸掉在地上,本来快止住血又涌出来,大滴大滴落在瓷砖上。他反应过来第一件事是摸自己带没带口罩,摸到了,放下心。温漾被这血淋淋场面吓坏了,一手捂着眼睛一手指着他,一贯安静形象都碎了:“血血血呀!掉地上了,快擦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