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话,杜大人客气了,为官家办差,都是我等臣子肝脑涂地应该做的不知有没有在下可以效劳的?此事机密。很抱歉陆大人,但是在下不得不得罪了。圣上口谕:知府赶紧起身行礼,肃穆敬听。兹雄山县调查一事,为帝国机密,调查过程中不得宣张,不得扰民,所有情况直接上报中枢内阁,非有关人员不得擅自探听。赐戊酉甲班金吾卫金剑一柄,行当机裁决之权。任何泄露风声者,斩。送走了瘟神,知府擦擦汗,妈妈呀,这是什么机密事情,弄这么大阵势?不叫打听就不打听吧。知府彻底歇了往帝都递八卦小纸条的打算。回内堂的时候,还忍不住想,新上任的雄山县县令太苦逼了,刚被交流过来就遇到这样的事。一个七品芝麻小县令,遇到一个班的金吾卫在地头上办案,还不得跟孙子一样天天伺候这帮大爷?雄山县那个苦逼的七品芝麻小县令,窝在水吟庄不走了。姬昭叫金吾卫帮忙把县志、账册什么的从县衙拿到这边来,而不是亲自到县衙府坐堂。一个县的庶务说多不多,说少不少,雄山县这个地方果然如之前调查所知,是个吃不饱又饿不死、非常平静无争的小县,很多县务长年累月的遵循惯例,都已经形成了惯性。相比之下,水吟庄、飞天儿,需要姬昭花更多的心思和精力。关于水庄主一家子的隐私八卦在进行庄主出门的时候很少带人谁家农忙不缺人手?哪能一出门就逍遥两三个月,好像就老孙家的二虎跟着走过两趟吧?我不识字反正庄主带回来的都是书,咱庄主学问大着呢好奇心谁没有?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人不能不知足,东家宽容,那你也不能蹬鼻子上脸,对不?那院子是禁地,别说庄主事先讲好了,就是什么都不说,画个圈让你站里面不许出圈,那你敢不听呀?!腿打折!一点没含糊,关大牢了都。出了那事,谁还敢再犯哪?看都不敢多看一眼。百折园,你听听庄主起的这名字,百折,就是一百根骨头都打折这是爷们之间的八卦内容。少爷吧呃,我指的就是庄主,他从外面游历一圈回来,带着新媳妇进门的。东家长得那么好看,家里有钱,哪有女子能配得上哎,天底下还就什么锅配什么盖,夫人长得那真叫天仙一样儿。才女?琴棋书画?那些咱们妇道人家可不懂,反正夫人是个贤惠的,你看看这庄子里里外外的,好几百户操持的平平稳稳夫人厉害着呢不明白?啧啧啧,庄主成亲十多年就一个儿子,夫人把门户把得多紧哪,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哪怕是夫人怀着少爷的时候这是婆子之间的八卦。庄主其实挺苦的,老夫人早逝,七岁起庄主就当家。老庄主是个不管事的。老庄主虽然不管事,那也有大学问的,是进士,进士老爷你知道不?咱们老爷帮县太爷平了好几个冤案哪。没有,老夫人去得早,老爷是真伤心呐,后来少爷一成年,老爷就出家啦。山上修道去了。具体哪个观就不知道了。少爷去探望都没叫瞧,多少年没有音信了这是老一辈庄户的八卦内容。因为姬昭的调查策略变了,水庄主上数三辈的隐私在短短几天之内井喷似地扩充进姬昭的信息库。姬昭自己没空跟庄户们闲磕牙,他阅览的都是金吾卫整理后的条陈,然后挑出有用的疑点,继续让金吾卫们顺着话题深入挖掘。如此这般,依然有很多信息云里雾里,让人看不真切,比如,十一郎。姬昭不能肯定水庄主跟十一郎有关系。有无数证据表明,水庄主平日不怎么舞弄丹青,虽然程靖书房里也有一幅十一郎的作品,墨色极新。是的,这是姬昭想到的一个疑点,那日是姬昭最先从千里眼看到程靖的小船,当时小帆船上一共四个人,能跟程靖一起出海游玩的人,怎么能是寻常水手呢?可叹他和小舅舅的心思被那艘小艇吸引过去,完全忽略了这一点。仁术先生那时是带着夫人和鹭子一起去拜访程靖的吧?所以有了那幅画。只是,一切都是他的猜想,没有丝毫证据。如果说对十一郎和仁术先生的猜测依然有点云山雾罩的话,那么关于老庄主的身份猜测就属于神来一笔、铁板钉钉型的。老庄主是个飞天儿,这点没有疑问,但他出家修行都十六年了,十六年杳无音信,据说连亲儿子都没见到。如今要找他,岂不等同大海捞针?可姬昭不知怎么的就冒出一个想法,他亲手画了一幅首席大律政官石恪的工笔白描,虽然比不上十一郎的大师级水平,可功底也不差。画好之后,一眼看上去,好几个老庄户啧啧称奇,哎,这不是咱们老庄主么?直白到堪称瞎猫碰死耗子的手段,居然真的就给他抓着了。好吧,谁叫仁术先生到了帝都之后,还假模假样的跟石恪在兰茗园偶遇?姬昭不怀疑石恪怀疑谁?调查的结论派人送往帝都,姬昭第一次独立办差的牛刀小试,其结果应该让他父皇老大欣慰。不过,这只能算小智慧,小手段。他父亲对姬昭真正的期待是看他如何打理一个县的地方庶务。庶政才是民生大事,让治下百姓吃饱穿暖需要的是大智慧。民生、官声、胸襟、胆识,操守,识人用人一县之地虽小,方方面面都是考验。所以,在调查水庄主一家八卦的时候,姬昭并没有放松县里的庶务。姬昭花了大量时间翻看县志,查看账目,务必在正式进驻县衙衙门之前,要对这些很熟悉。这样除了这些公事,姬昭剩下的私人时间久很少了,在所剩不多的闲暇中,姬昭大部分精力都放在鹭子身上了。大牛很彻底的把他家清浅少爷给卖了。把我吊起来抽,又不是我的错,那次我爹差点没打死我。姬昭站下脚步,把大牛的歪楼拉回来,你还没说完,鹭子那次掉河里差点溺水,后来呢?庄主打他了?才没有呢。大牛一副撞天屈的样子,庄主赶到河边把少爷给哄好了,然后就把衣裳脱了,然后他就把少爷重新扔河里了,庄主亲自教少爷凫水。庄主说少爷是只小水鸟,水鸟怎么可以不会游泳?说出去多丢人呀。再之后,水清浅就变成一只真正的小水鸟,抓鱼、凫水,鹭子打遍全庄无敌手。姬昭忍了一下,最终没忍住,嘴角还是翘起来,他想起鹭子翘着尾巴跟自己吹嘘他凫水有多厉害多厉害姬昭看向窗外,对面就是鹭子的卧房,九殿下的眼神很柔和。嗯,你继续说。姬昭一边听大牛的八卦,一边摸摸看看鹭子的专用小书房,别看房间不大,两面墙的书架子上包罗万象,除了正常的诗歌经史,还有习字的字帖,算术的草本,杂报剪报,零花钱的收支平衡账,还有两大摞叹为观止的笔记,一摞写着长大以后就明白之问题备忘录,另一摞叫鹭子的人生日志,最初有两本封皮上鹭字不会写,还画了个圈。书架上还有一大排水清浅的战利品:竹哨,风筝,蝴蝶标本,泥巴捏的小猪,还有个玻璃罐子,里面是沙子和建筑结构清晰的蚂蚁窝,里面的蚂蚁竟然还活着。书架旁边有一张音质非常好的古琴,不过琴架下面,放着威武的饭盆子。整个书房说不上整齐,但很干净。碧纱厨后面南窗根下还有一张暖炕,上面整齐的叠着凤凰纹大红锦缎的羊毛毯子。姬昭坐在炕沿上,摸摸上面的小碎花,仿佛能闻到鹭子身上那股淡淡的熏香。对了,你说鹭子跟庄主学写字画画,我怎么一幅作品都没瞧见?都扔了。姬昭抬头,扔了?大牛耸耸肩,写一幅扔一幅。每次写好后,少爷都能挑出一大堆毛病,要不然就拿去给庄主挑一堆毛病,然后就扔了我觉得挺好看的。知道原因么?好像是庄主让这么做的。少爷好像提过,叫大牛抓抓头,没有最好,只有更好。新鲜的说法让姬昭抬抬眉毛,那句话放在嘴里细细咀嚼,出了好一会神。少爷?姬昭回过神,点点头,他刚刚想起了书房里的县志和账目,想起这个四平八稳的小县,还有临出发前,外公说的稳,然后又想到了鹭子,心中一股豪气从无到有,鹭子说的对:没有最好,只求更好。插花鹭子的人生日志,四岁的鹭子:今天三胖生日许愿,他想让镇子上所有的铺子都变成糖糕铺子。可是,如果家家都做糖糕,那猫尾巴胡同糖糕爷爷的糖糕,谁还会来买呢?姬昭得意于四岁鹭子的聪慧。不过,当他为了给百姓增收,鼓励农户搞搞副业,种金银花卖钱的时候,看着满山茁壮的金银花,年轻的县太爷猛地惊出一身冷汗。家家都种金银花,这么多金银花要卖给谁?所谓谷贱伤农就是这回事了。治世之道姬昭都学过,但知道是一回事,应用却是另外一回事。五岁的鹭子写:好可惜哦,后山的果子全坏掉了,本来是可以换钱的。跟父亲讨论后的结论:无农不稳,无商不富。鹭子五岁就明白的道理,姬昭十四岁时才在他父皇那里学到。而且嘉佑帝能明白,是因为他站得高,统观全局,放眼天下。六岁的鹭子写:听戏、下馆子,给钱的人才是大爷。那百姓交钱纳税,养着官员算什么?姬昭:当然,你也不要指望鹭子的人生日志满篇都是吓人的警世狠言。事实上,忽略那些时不时迸发小火花,那还算是很正常的孩子日记。在糖糕铺子的前一篇,鹭子琐琐碎碎的描述自己的袜子破了洞,因为破洞所以他今天不能跟新朋友说话。(姬昭:这是什么逻辑?)而说出无农不稳,无商不富的后两天,鹭子晌午西瓜吃多了,尿了床,羞得嚎啕大哭了一场。第43章 孩子们的价值观官家,六百里加急送过来的,九殿下的信。大内总管青离捧着个小盒子从外面进来。嘉佑帝扔下笔,示意青离把东西递过来。儿行千里父担忧。青离查了一下密封封口,亲自过了遍手,才把信呈给皇上,嘉佑帝展开信,迫不及待的一目三行,囫囵看完了,心情有点复杂。他担心儿子会受苦,期待他会撒娇,结果儿子一板一眼的上了份公文,把此行任务交代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措辞铿锵,积极向上,半个字没提困难,嘉佑帝有股满意又怅然的心情。嘉佑帝握着信坐了一会儿,才示意青离去召集内阁,自然包括石恪。稳稳坐在那里等待的时候,陛下内心深处还有股我看你还有什么说辞的迷之傲娇。嘉佑帝试图情绪往下压了压,没压住,兴奋之余猛地一拍桌子站起来,背着手在御座旁边来来回回踱步。阁老们陆陆续续到了,信在内阁几人中间转了一圈,一屋子老狐狸明明被这个消息搅得是心中惊涛骇浪,可面上各个四平八稳,更有谢博这等成了精的,稳稳端起茶盏喝了口茶润喉,手都不带抖一下的。真没想到,真的没想到,石子律老巢被刨出来了!他的儿子竟然是仁术先生!还可能是书画大师十一郎。啊哈!就算不是十一郎也没关系天助我朝。发明牛痘的仁术先生,发明奎宁的仁术先生,宁仁侯。而且,飞天儿!活的!!不是画像,不是传说,不是天人府那些徒有虚表的,是一百多年不曾出现的真?飞天儿!!!殿中人不约而同的想到前些日子,仁术先生死掐天人府这个八卦,也有点心照不宣的意味。就因为仁术先生明着踩低天人府,所以他们才更乐意相信仁术先生妥妥是飞天儿。至于天人府呵呵。石子律哪儿去了?谢博转眼扫了一圈,石子律竟然还没到。衙门上耽搁了吧。阁老们都很忙,这也正常。好吧,他在不在,无关大局。一班内阁沉淀心绪之后,抓紧正事商讨,商讨该如何围捕哦不,邀请仁术先生出仕。信里交代的很清楚,仁术先生带着妻儿已经离开老家,在帝都常住,南瓜胡同的地址都直接爆出来了。嘉佑帝这边写诏书加大印,直接点了身边的人跑腿,自然也少不得派一队金吾卫随行帮忙请人,找到人,就地贴身保护了。还得派人继续找石恪,要事相商。比如仁术先生有什么喜好,仁术先生的宅子如何安置,又比如,听说石子律还有个孙子,正是七八岁的年纪,孩子的教育,孩子的交友,孩子的生活起居都得妥妥安置好了。诸位内阁也打着小算盘,他们现在是近水楼台,狼多肉少,谁会乐意满世界嚷嚷?自然,说起来理由一套套的:事情暂且没有定论,不好沸沸扬扬;再说,南瓜胡同那个地址也是半年前的,谁知道先生还会不会住在那里;先斩后奏本就是无奈之举,有些事情总得先问过先生的意思姗姗来迟的石恪面对内阁(同僚)的询问,正一推六二五,表示什么也不知道。我的家早年的不幸,你们都知道的啊,怎么今儿又问起来了?唉,这一提起来,还真是让我伤心嘉佑帝,谢博,其他阁臣,你够了(╯‵□′)╯︵┻━┻东辰殿的内侍带着侍卫浩浩汤汤到南瓜胡同,可水宅早已人去楼空。搬走了?!失望,但不能算很意外。随即,隔壁苏宅的门子被叫来问话。门子,回诸位官爷,这宅子本是赁出去的,隔壁人家只住了几个月就走了搬去哪里?这小的就不知道了门子,隔壁人口简单,好像只有老爷和夫人带着一个孩子,有几个仆人吧,人数不多,当初也没见他们采买下人说是来找亲戚,想来找到了,就搬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