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佑帝看到那把匕首的时候,心头紧缩了一下。那把匕首外表不稀奇,却是货真价实的好东西,嘉佑帝认得这把匕首,因为邵明川把它当生日礼物送给姬昭了,姬昭从六岁起就随身带着它,为此姬昭的每双靴子的右脚靴筒里都会额外缝制一个暗袋,就是装这把匕首用的。由此还引发了一股风潮,现在好些个豪门子弟都喜欢在靴筒里缝个暗袋放把精致的小匕首,内卫总长就宫中安全事宜不止一次跟嘉佑帝抱怨过,这都是后话。嘉佑帝吃惊的眼神转瞬即逝,看着青离给水清浅收拾挎包,伸手捡起小匕首掂量掂量,就这个吧,能帮你请到两个护卫。水清浅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不行,不行,这个也不能送别人。嗯。为什么不能送人?水清浅眼巴巴的看着嘉佑帝手里的匕首,然后主动伸手接着,弄得嘉佑帝都不好意思不把小刀还给他。匕首拿到手,赶忙往兜里揣,护着,这是阿昭哥哥给我哒,才不要给别人。不晓得别人听到阿昭这个名字有没有想法,反正嘉佑帝的心是咯噔一下,表现出来的就是语气越发随意,这个哥哥又是什么人哪?我跟官家说过嘛,他跟我一起救元宝哒。 水清浅避重就轻兜圈子,语气特别坦荡。嘉佑帝看着那团圆滚滚毛茸茸的毛球子,记得好像听水清浅闲聊八卦的时候提过一次,不过也没说名字。一时间,嘉佑帝的脑子里闪过无数念头。当下却不是询问的好时机,嘉佑帝看着小东西郑重其事的把匕首收好,心中疑惑越来越大。嘉佑帝没了心情继续纠缠侍卫的问题,吩咐下面继续操演,待把正事办完,他得好好问问。嘉佑帝心里肯定昭儿跟这小东西必有交集。早在年前,嘉佑帝就有过这类的怀疑。因为有差事在身,姬昭今年没法回帝都过年。但年礼不能因为他不在帝都就被省略了。今年重华宫的年礼准备,嘉佑帝特意让青离大总管过去照看,还加上光禄寺的人帮衬。反正昭皇子不在,也不必弄得繁花似锦,中规中矩心意到了就好。姬昭不操心寻常年礼,但给嘉佑帝,给定国公,给邵明川等亲近之人的年礼却不能随便糊弄过去。哪怕姬昭只是寻一壶民间家酿的米酒送过来给父亲添菜,那也是一番心意,对不?能享用上姬昭亲手挑选的年礼、并且千里送年礼待遇的,嘉佑帝数来数去也就是几个血亲长辈,最多再加上教姬昭文治武功的三位师尊,但事实是,除了嘉佑帝能数到的,姬昭还特意给大律政官石恪的年礼里加了一匣子礼物,用驿站加急的快马送来的。这事儿让嘉佑帝心里有点犯嘀咕。嘉佑帝倒不是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就对儿子和重臣心生龃龉。尤其想到石恪的飞天儿身份,以及宁仁侯年前的现身,姬昭补送点年礼拉拉关系,可以理解,就是手法显得太过急迫,丢了皇子的雍容气度,跟姬昭一贯性情有点违和。也因为这种违和感,让嘉佑帝对这件事印象很深刻。不过他不会调查,嘉佑帝这人就是这样,即使种种迹象表明儿子与他的心腹爱卿有某种秘密勾搭,他也不愿意往坏的一面去想。这是帝王的缺陷,却是为人的优点。好人总会有好报的,瞧,如今大好的机会不就送上门来了么?列阵操练结束之后,晚上还有宴会,在嘉佑帝出席宴会之前,他从水清浅嘴里套出这个阿昭哥哥,当水清浅避重就轻地描述了他与阿昭哥哥街头偶遇,顺道游玩二三事,使得嘉佑帝更加坚定了他对交谊的想法。水清浅跟姬昭只是一面之缘都能让他念念不忘,俩人还能交换礼物,礼物还被水清浅珍贵保存至今,足见这孩子是个长情的,真诚交友从来都弥足珍贵。阿昭哥哥可厉害了,比今天操场上那些人都厉害。水清浅翘着尾巴炫耀,那语气就好像是他自己能打遍天下无敌手似的。如果阿昭哥哥也在,他肯定能得第一。官家,如果他得第一,你也会夸奖他吗?当然!嘉佑帝内心很骄傲。那他会成为将军吗?为什么你关心他?嘉佑帝反问。阿昭哥哥对我也很好啊。水清浅理直气壮地回答完,闷头掰着手指头,好一会儿,才期期艾艾小声咕哝,我希望他能快快乐乐的阿昭哥哥好像没有妈妈,他嘴上没说,但我知道他很伤心,他一直很想念她一句话戳进嘉佑帝的心窝子,心疼得皇帝爹的老泪差点没落下来。第67章 文武双全的起点就听说你也来了。怎么样,今天看到了么,我威不威风?孟少罡拉着封冉一起跑到水清浅的营帐里。水清浅真没想到在这里看到这两位,更没想到的是,这两位居然还认识,还好像关系还不错。水清浅看着孟少罡穿青色盔甲的尉官军服在他面前显摆,他不是从文的吗?上次被钟爷爷抓去写对联,水清浅叫他师兄哒,钟爷爷的弟子怎么会换上军服盔甲了?还有,封冉也很怪,就是元慕的那个姐夫。他不是宫中禁卫吗?怎么摇身一变成此次西大营里演习中的低阶军官了?果然,几年才能碰到的一次的镀金良机,不容错过。这些权贵子弟想要得到进身的途径真是太多了。嗯,我太远了,都没看到你水清浅不好意思了,支支吾吾找借口,他哪好意思承认自己中途跑到一边玩去了?孟少罡见状,嘴角拉下来了,行啦,我刚刚还想呢,长大一岁,你倒真出息懂事了,还知道老老实实的跟着观看操演果然他就不该心怀幻想。水清浅,一点儿都不好看。孟少罡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你当军队操练是戏班子杂耍团哪?我又不懂。真不知道官家为什么把你带来蛮无聊的吧?嗯。还不如太学里头好玩呢。水清浅深深觉得自己被骗了。封冉笑得一脸贱相,尤其,这里还没有月桂公主。谁在乎她啦? 水清浅皱鼻子。哦封冉明显不信的拉着长音儿。顺带着捏捏水清浅的脸蛋,老早就想这么干了。俩帝都公子哥在中军帐逛了一圈,顺走珍贵小飞天儿一只。大家好,我叫水清浅。众人:喂!喂!封冉大声吆喝两声,大伙才如梦方醒。疯子,这这就是那个,那个一边儿去,没礼貌。你好,我是三营一分队的队长,我叫没等说完,这位胡子大叔被踹飞了。另一个挤上来,我叫柴俊。久仰久仰,我是方栋,户部侍郎方冠林是我叔开口的是一个青衣小校,但他的声音也很快被嘘声掩盖了。这里是真正的营区,闹哄哄的一屋子尉官、百夫长正在聊演习的事。说是今晚宴会,事实上无论驻扎军营的将士还是武学院里的学员都没有办法真正享受轻松,两日后便是实战演练,学员想拿考核好成绩,作为未来入官场的政治资本。军营里将士更不敢懈怠,在皇帝和重臣面前露脸的机会五年才一次,不好好抓住就太蠢了。所以别看是晚宴的布置,大家的精神头却在地中间的作战地图上,上面摆着杯杯盏盏,跟下棋一样,推演行军计划。这次演练是守卫帝都的西山大营和前来做客的幽州府驻军一共有两万将士,细分出两大阵营十二个分队,每个队的任务都不尽相同,所以注定彼此要成为敌人、同盟或者友军,且看你们如何合纵连横以取得最后胜利。不用问,能聚在这里一起讨论计划的,差不多都属于同一个阵营。从地图上看,这方圆九百里的范围内有山地有丛林,有平原有湖泊,地形复杂,而且钦天监测出近日可能有雨,且不说下雨天对军伍的考验,光是乌云闭月伸手不见五指的晚上就足以使偷袭的可能大大翻倍。从另一个角度看,帝国兵部弄这么一场演习也算煞费苦心。水清浅被封冉拉过来也蹲在一旁凑热闹。听着他们的推演,水清浅觉得这个挺好玩,比白日里看操演好玩多了。能听懂么?一个白甲小校凑过来。一点点。水清浅笑眯眯地比划。不懂很正常。那白甲小校接下来的话,听着就不那么顺耳了,之前听父亲提到你,听说你背书很厉害。不过,行军布阵,这里面的学问很深奥,可不是看看书本就能明白的。水清浅歪头看了这人一眼,他长得跟张宝有六七分相像,但比张宝要大。水清浅才研究过张氏的族谱,掐指一算知道这个人就是张宆,张宝大伯家的儿子,名人呵,天人府里最近的一位试图接受传承,并毫无意外失败的某个。按水清浅的粗暴归类就是:留着圈养,等待配种的。嗯,听说跟天人林府的某个姑娘已经定亲了。水清浅状似无聊的耸耸肩,也许吧,但我觉得至少对你们来说,多读读书还是有用的。不然,干嘛在永动机上浪费银钱啊张宆有些变脸色。飞天儿都知道,那不劳而获的玩意,从来都是不存在的,看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地图那边,无人注意他们俩,水清浅颇带嫌弃的小声吐槽,拜托别再顶着飞天儿的名头到处犯蠢名声坏了,敢情丢人的不是你们吧?张宆的脸色变了数变,水清浅这几句话信息很大,他本来气得眼红,但一瓢冷水泼下,那个永动机、不存在、浪费银钱是怎么回事?张宆虽然还不当家,但家族里的大动作他不可能不知道。当初竞价仁术先生的药方失败,留下了大笔现钱,他们不可能捏在手里什么都不做。都做了什么,张宆不得尽知,但永动机这件事他是知道的,还知道家里对这件事很看重,已经投了不少钱进去了。你说什么?你这什么意思?水清浅摊摊手,不理他了。把话说清楚!我在问你话!浓浓的质问味道带着盛气的拔高声音一瞬间盖过大帐里的原本乱嗡嗡。大家都朝这边看过来。即使有最后那句质问,水清浅也没搭理对方,晾得张宆众目睽睽之下有点尴尬。看清这边的对峙僵局,满营帐里真的什么样眼神都有。飞天儿大名鼎鼎受人敬仰,但水清浅如今也明白,飞天儿拉仇恨值也是妥妥的。所以,也不意外的,有张宆嚣张态度在先,自然有人偏帮在后:嘿,浅少,宆少天生嗓门大,没把你吓住了吧?别误会啊。水清浅这时才慢条斯理地侧头看向张宆,又看向这位出言相讥的,然后抬头看看周围,等周围都静得不能再静,尴尬气氛盘旋不去的时候,他站起来,也没管张宆,只对着那位偏帮的路人甲落落大方地做了一个揖,慢条斯理的开口,承蒙关心,不胜感激。厉害。这巴掌扇得真响,偏偏人家小飞天儿从头到尾都是一副斯文谦逊的范儿。识相、不识相的都懂得该乖乖闭嘴。又臊又气,张宆的脸色憋得发紫。哈哈哈孟少罡突然爆笑出声。封冉没有掩饰音量,似笑非笑的盯着张宆他们,状似侧头问孟少罡,清浅今年有十岁吗?孟大少拎着水清浅,转手把他安置在身边,熊孩子忒不让人省心,身手这么差,还跟人家呛呛,真遇到混不吝的把他打一顿,哭都没处哭去。水清浅倒是忽然注意到孟少罡的尉官军服跟别人的都不一样,怎么会不一样?因为本少爷不做那等打打杀杀煞风景的事。孟少罡跟元慕还挺像,同是出身武勋世家,同是弃武另起炉灶,孟少罡的父亲执掌帝都九门,他大伯率领一支彪悍的边塞骑兵,他祖父是跟定国公齐名的西征元帅,他的两个堂兄驻军在外,连他嫡亲妹子都弓马娴熟,每年秋猎的时候率一票娘子军威风八面,偏偏轮到他这里,另起炉灶学起了医术,跟他那一笔匠气十足的字不用,孟少罡学医是真有天赋,别看他年纪不大,在帝国医学总会的考核下拿到了医师的称号。让孟将军想抽人都不好意思出手。这回赶上军中演习,正在医学总会进修的孟大少被派过来。豁出命去往死里打,别怕折胳膊断腿,只要有一口气在,我怎么也得给你们捣鼓活了。封冉面目狰狞,杀气腾腾,他在表演孟少罡对他的战前鼓励。孟少罡翻眼睛,别理他,他已经被演习逼疯了。哦,还有几个家伙最近也疯疯癫癫的,都正憋劲儿等着在山林里相爱相杀呢,先不去管他们,我明天带你逛逛军营,你喜欢马吧?孟少罡身份高、地头熟,别看他弃戎从医,作为内卫总长的公子、军医处的医师,孟少罡的在军中的人脉很厚,有这个地头蛇,水清浅的军营之旅总算不那么无聊了。又因为宁仁侯也来了,孟少罡勤学好问有拜师之心,跟水清浅的关系就又多亲近了一层。嘉佑帝从青离口中得知水清浅跟孟少罡他们一连两天混在一起,俩人相处得十分融洽,心里欣慰也就欣慰两天,接着圣人就被气的当场摔了杯子。胆大妄为,简直是胆大妄为。还不赶紧派人去找!嘉佑帝冲着禁卫总长吼,找到了,把他们俩都给朕绑过来。真是真是嘉佑帝还想摔杯子,结果没杯子可摔,气的捶桌子,你,你们看看你们养的好儿子、好孙子!臣知错,臣教子不严。孟太古一个劲儿的认错。水清浅才多大,这馊主意不可能是他出的。石恪还辩解几句,官家,事情没有那么糟糕,鹭子的骑射功夫还不错我呸!嘉佑帝满肚子火,便是邵明川也没有八岁的时候上战场,更何况是水清浅那个娇生惯养的小东西。骑射?你以为朕不知道他是怎么学的?一共不到三个月,正经师父没一个,你那几个侍卫每天陪他玩半个时辰弓箭,你也敢说他会骑射?石恪:看来官家真是急了,连当初偷偷摸摸派眼线去山钟秀的事儿都给怼出来了。宁仁侯自然也担心鹭子的安全,但鹭子正是上房揭瓦的年龄段,你想把他整日捆在家里也不现实。这次来军营,都知道刀剑不长眼,宁仁侯夫妇解决办法就是给儿子准备了一副特别的小皮甲,又准备了一个随身行囊,里面有宁仁侯准备的急救包,有求救用的烟火信号,什么绳索匕首罗盘火折子不是宁仁侯能预见鹭子会随军入山,但这叫有备无患,万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