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水清浅满心郁闷,张家名下的那些铺子,没人告状的。嘉佑帝:作为门阀世家,虽然官场上下用各种阴私手段党同伐异,但名声面上的事,他们很少轻易落人把柄。比如官场口碑,比如民间名声。无论是开铺子,还是经营庄子,百年张府这个东家都做得可圈可点。没有什么大斗进小斗出,也没听说什么年关放贷逼死人,或者生意欠钱不还能传承上百年的世家,像常青木行这样下作敛财的事,只能是他们掌家奶奶的陪房二管事的妻弟这类八竿子打不着的狐假虎威小人物干出来的,就算有朝一日真的犯了事,绝对跟张府没有半分瓜葛。水清浅挨了张宆的算计,想要报复,空口白牙的可不行。宁仁侯给儿子布置了作业,但看水清浅如何寻找突破口。水清浅前后磨了一个来月,才找到了常青木行这家骗子生意,并且顺藤摸瓜地发现了上梁不正下梁歪的张府。说张府上梁不正,正是因为张府开铺子做生意,也是靠先期赊货。从张村赊米、王村赊油,从赵家赊布帛,从李家赊木炭,等把东西卖出去了,回头再结账款,凭的就是头上那块百年世家的金字招牌。那些供货的商人也愿意赊给他们。偌大的张府就在城东那儿落着呢,张家的老爷们都在朝里做官呢,难道商人们会担心张府欠钱不还,举家躲债?甚至,张家商铺的租金都可以先赊的,半年一结算。所以,这样看来,开铺子对张家来说几乎等于空手套白狼,赚钱轻松加稳妥呢。水清浅并不明白亲爹说的小处着眼、大处下手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只从父亲那里知道张家最近有笔出海的大买卖,听说要攒上好几艘大海船的货,也赊了不少账。但是又能如何呢?大家愿意赊给他们呀,没有人告官司,张府就可以这样继续做。平日里,他们家收租开铺面,左手进右手出的营生,自给自足,很难有什么大错。水清浅不清楚父亲他们背地里下了多大的一盘棋,反正在他这里,想来想去,只能拉着官家告黑状。他们这样做生意,一点也不公平。嘉佑帝无奈地哄孩子摸摸毛,人家双方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真真儿叫天皇老子也管不着。水清浅扁扁嘴,老大不高兴,他的开篇第一计就没成功。某人坐在那儿半晌没言语,然后,忽然炸毛跳起来,早晚我打他一顿。圣人头疼地揉揉额头。还没等水清浅实施报复呢,那边有关他的不良传闻却渐渐有了扩大之势。原本谢铭只是碰巧在太学那儿听到某些人背地里唱衰水清浅的命格运势,而如今,出门吃个饭,竟然在酒楼里都听到了类似的泼污水。最小的那个是壬寅乙亥虎主势,猪主财,跟太岁龙一相逢,这是龙虎相冲。听说有个什么叫法七煞斩将。所以被当胸射了一箭不会吧不是福星高照么,所以才逢凶化吉吗?福星那是照他们自己,煞气逼宫明白不?天道除孽,知道不?屏风后面的雅间里,元慕眉头都拧起来了,他们谈论的是你的生辰八字?这是怎么回事,他都还不知道水清浅生日呢,外面那些人怎么会知道?谢铭掐指在算,所以,你是十月的生日?山虎。元慕瞪他,现在的重点不是清浅的生日好吗?生辰八字是很隐私的东西,也是很重要的东西。小到远行、祈福;大到置家、婚嫁,全得考虑生辰八字。孩子一出生就得八字批命,批过了之后,父母才能给孩子起个适宜的好名字,这是习俗。生辰八字用处多多,却并不意味着它可以被滥用泄露。比如谢铭,因为谢府诗书传家,谢铭批八字的时候甚至没有找外面的天师,是谢首辅自己给批的。元慕的生辰八字倒是找了伏天观的常春真人,但常春真人绝对不会知道他批过的那个生辰八字是元都指挥使的嫡子的八字。这就是生辰八字的隐私重要性。只有真正亲近的人,才能把人和八字对应起来,旁人是不会知道的。所以,如今这算怎么回事?面对好友们的疑惑,水清浅眨巴眨巴眼睛,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低头翻弄了一下自己胸前的金玉长命锁,正面莹润无暇的青玉里透雕清平子心,浅照日月八个字,背面金片上刻印壬寅乙亥乙巳,庚时是小一号的落款,正应了外面议论纷纷的生辰时日。为什么水清浅的八字会传到外面,被一帮不知道哪里来的家伙擅自议论。谢铭看到水清浅长命锁上的八字,立时感觉一股热气直冲脑顶,脑子里那根弦吧嗒就断了,爆了一句粗口,跳起来就要冲出去揍人。水清浅眼疾手快,跳起来抱住谢铭的腰,不让他冲去隔壁打架。元慕也站起来拦下谢铭,这事不小,不是谢霸王冲出去打人一顿出气就算的,这得查,得正八经的官府介入彻查。没有律法规定不许有人谈论别人的生辰八字,但以水清浅的敏感身份,这只珍贵的小飞天儿的生辰八字可以成为市井的八卦谈资吗?还这样肆无忌惮的被什么人泼污水,还什么七煞斩将,还冲太岁用你脑子想想,这种事怎么能一顿打架就囫囵过去?元慕骂谢铭。生辰八字,市井八卦里被什么批命的乱算一气,硬套个毁谤什么的,也能判他们苦役七八年载。但元慕想的不是这个。生辰八字被泄露,从来最可怕的就是,巫蛊魇镇。谢铭大概也随之想到了这个,脸色开始发白,同时后脊梁起了一阵阵寒意,汗毛倒竖。巫蛊魇胜在东洲文化里是很严重的事件,律法对做巫蛊之人要判抄家腰斩,大罪不赦,等闲没人敢碰这个,但谁也冒险不起水清浅的性命安危被捏在什么不知名的恶人手里。这么一拉一扯的功夫,外面那唱反调的声音又出现了,二把刀似的批命下结论,总之,进京叫水多土留,毒月犯太岁不是好兆头。哎,你这话可不能瞎说。有人明确的表示反感。飞天儿几百年的好名声,也不是凭某些人几句市井之言就轻易抹黑的。是真的。狗屁!另有一个声音打断进来,粗声粗气的呸了,老子怎么觉得今年就风调雨顺了呢。仁术先生一进京,俺媳妇就怀了,今年就俺生了大胖小子铭少,安静。元慕压低声音,眼神阴霾得吓人,这事的背后肯定有黑手。元大才子可不信寻常人能得到水清浅的生辰八字。你们先别生气。水清浅努力的安慰两位好友,他一句话都没说呢,这两位已经阴谋论的各种炸毛,那不是我的生辰八字。什么?水清浅耸耸肩,我不是十月生的,我的生日在夏天。啊?水清浅低头摆弄他的长命锁,这是他满百日那天父母给他带上的,壬寅乙亥乙巳确切的是水清浅的百日,不是他的生日。下面那个庚时小字是长命锁完工时被宁仁侯顺手刻上的,这只是个纪念意义的锁片。元慕愣在那儿,怎么也没想到竟是这样的峰回路转。那也不对啊。谢铭忽然拍着大腿,旁人怎么能知道你锁片后面还有字呢?亲密如谢铭和元慕,平日能看到的也只是正面青玉里的刻字,谁会注意后面还有小字?所以,只有一种可能。清浅,元慕的眼里闪过一抹什么,有点欲言又止,最后他捏着水清浅的下巴抬起来,正对自己,郑重其事,你今天回家要把这件事仔仔细细告诉给侯爷,知道吗?哦。不能不当一回事。元慕严厉警告。哦 水清浅拉着长音儿应下了。他知道。其实不用元慕旁敲侧击的提醒,他一直都明白。那也不行。谢铭在旁边忽然又跳脚了,事情没有想象中的严重,但也不能就这么算了。谢小霸王开始撸胳膊卷袖子的,把头一甩,走啊,后巷子堵人去。元慕想了想,也行动了。易经玄学太深奥,并不是大家都能懂的。很明显这一点被什么人利用了,又有三人成虎,众口铄金积毁销骨的俗谚流传,所以,今天这个事,可以看成个危险信号。元慕低头一边整理袖子,一边说,教训几个粗人没大用。真想解决这事儿,得挖幕后黑手。袖子理好,又把腰上挎的剑抽出来,查查锋口。对哦!谢铭恍然大悟,抱拳一拍,呃,那我们这样会不会打草惊蛇啊?猪头,就你这样的还想当将军?元慕提剑出去之前,灼灼的严肃视线盯死在水清浅身上。要查幕后,从这里下手就太绕弯了。宁仁侯府才是关键,毕竟能接触到水清浅贴身饰物的人,应该不会太多。哎说完哪你,谢铭一手抓起自己的佩剑,颠颠儿跟过去,到底什么章程?水清浅看着俩好基友提剑出门找人打架的架势,歪歪头,扬声召唤,小二哥。这位公子,有什么吩咐?我要几个麻袋。诶?你们厨房在哪儿?啊?挖幕后黑手是很重要,但眼下这些嘴碎的马前卒只能先盖麻袋打一顿出气了。嗯小鸟眯眯眼睛,至于太学里那几个背后唱衰他的哼!第73章 水清浅的反击三天后,水清浅又被请家长了。宁仁侯到了太学,直接被请到长春阁,受到了包括钟先生在内的一干太学重量级人士的排列接待,因为,他家宝贝儿子疑似把一个马蜂窝塞到某位同窗的套盒里,让某个小团体一行五人,各个被马蜂蛰得满头包,一个也没跑了。宁仁侯静静的听完甘博士对整件事情的陈述,又看看那边告状的几个倒霉蛋儿,伤情说重不重,说轻不轻,倒是颜面大损,一脸花开富贵,恐怕一两个月都不要见人了。为什么说是水清浅做的?因为盒子里留了个字条。甘博士的表情特别复杂的在桌子上拿起一张皱皱巴巴的字条,上面字迹草乱的写着,好好享受吧,你们这些猪头。水清浅留。甘博士的喉咙里好像卡着东西道,就是在蜂窝下面发现的。宁仁侯接过字条挑眉,表情似笑非笑,所以,我儿子在同学的套盒里藏了蚂蜂,整个过程中,他自己毫发无伤,还嚣张的留了字条,自报家门?是的,这种推断实在蠢得叫人想哭,诸位博士已经质疑过了。无奈人家苦主一口咬定就是水清浅所为,那无论如何也得找来问问。甘博士以阴郁的表情看着以张宝为首的几个纨绔小少,不知道是关心还是恐吓的警告,如果这件事情查实是水清浅所为,他会面临严厉的体罚。但是!甘博士严厉的嘴角抿得更紧,如果一旦被查出这是蓄意诬陷事件,太学也绝不姑息。现在,你们依然认定是水清浅所为么?是他,就是水清浅干的!张宝梗着脖子嚷嚷,像个炸毛的斗鸡,更突显脸上几个红肿包包滑稽,太学不彻查到底,还我一个公道,这事小爷没完。很好!甘博士脸色铁青的应下,叫水清浅进来。水清浅在门口站了有一会儿了,听到传唤进屋,正面坐着七八个太学大佬,包括主持这件事的训导博士甘先生,太学院祭酒钟先生,主持太学院日常工作的梁博士,还有他班上的钱博士他爹宁仁侯也在一边待着。甘博士给水清浅略讲了一下前因后果,包括对方的指控,然后问,这是你干的吗?水清浅转头看看张宝那一排倒霉蛋,为什么说是我?因为他们在背后骂我又被我查出来了,所以,又要来恶人先告状吗?他们骂我,我都没找先生来告状。转头向甘先生表示清白,先生,我好着呢,我才不记仇。光风霁月,相当有风度,至少水清浅表现出来的无可指摘。而甘博士的对证手段简单直白,直接指了一边小几上的纸笔,叫水清浅,写几个字给我。就是字条上那句话。如果水清浅的笔迹对得上,什么砌词狡辩都不好用。水清浅走到小几那,提起笔,笔走龙蛇,很快写好了,他隶书小成已经带着自己的风格了,别人很难伪造,他想伪造成别的字也不容易。看,又冤枉我了吧。水清浅那双大眼睛会说话,眨巴眨巴专门用来讨乖卖萌的。甘博士看了那纸条,一沉思,忽然开口,用左手写。水清浅瞪大眼睛,有点吃惊。写。甘博士表情严厉的下令,丝毫没顾忌旁边就是人家孩子家长。水清浅扭头看看宁仁侯,回到小几上重新提起笔,左手提笔,银钩铁画,唰唰唰,十分流畅的写下那句话,也许不如右手写出的有韵味,但工整端正,距离那张潦草的鬼画符差的不是一星半点。水清浅对着张宝摊摊手,背着博士们,露出特别挑衅的炫耀笑容,不等张宝跳脚,他转身回来,对着先生规矩回答,我用哪只手都一样的。你会左手书?钟大人都不知道自己的小徒弟还会左手写字。是最近三个月新练的,水清浅一脸小委屈抓住机会告状,还偷偷指,周先生老罚我抄诗集,我一只手都抄不完。周博士,众位博士,甘博士把两张纸条并排放在桌子上,凭这一手书法,谁也不能说水清浅有嫌疑了。甘博士转头看张宝这几个人,脸色不变,一指小几,下令道,你们每个人都去写两遍,左手右手都要写。甘博士怀疑的一点没错,那张纸条就是用左手写的,所以才会那么不成章法的草乱,所以每个字才会微微向左歪斜。具体说到字迹辨认,如果没有像水清浅这样专门练过的,任何人用生涩的左手写出来的字可能都差不多,七扭八歪,不成章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