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暄过后,紫哥写了一个小字条,蜡封,交给参军副将,麻烦齐大人,飞鸽传讯送帝都。下官遵命,请上官放心。敢问卑职还能给上官做点什么?没有了,多谢诸位配合。紫哥其实想说你们的套路好老啊,他们家那浑身长心眼的熊孩子唉,算了,演好演砸都这样儿了,一辈子也许就这么一回,也别改进了。紫哥拿出一小块银子放在桌上,够开两桌乳猪席的,刚刚下手有点重,辛苦诸位兄弟,这是给大伙的买酒钱。哎呀,这是哪里话,使不得,使不得。无妨,走官家的私库,过明账的,放心收下。这句话的内涵太丰富了,官家私掏腰包,就说明这出戏是官家的私事。官家的私人关系,起码得是皇子龙孙级别的吧,还能让官家跟屁股后面一眼不错的盯着,这位小爷得多受宠啊。两位地方小官想到这里激灵一身汗,没想着什么巴结,只有一个念头,这尊大神趁早请走吧您。姬昭捻着字条,转头看向坤舆图,三圣山,虽然此地距离草帽山的草帽镇还有相当的距离,但姬昭就是有种感觉,水清浅是奔着传承之地去的。他才十六,刚过完十六岁的生日,按理来说,距离传承还有好几年当然,不排除那熊孩子想一出是一出,大概看了明相的手记,心思就活络了。早早想去一探究竟,很是那小飞天的风格了,去也就去了,全当他游山玩水,姬昭心想。可心底里,还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在疑问,为什么宁仁侯给他加冠了呢?出门连个人都不带,这是要干什么,圣人嘟嘟囔囔的念叨,你这个做兄长的也不管管。姬昭斜瞥他爹,自从他当上这个太子,他爹就好像彻底放飞自我了,万事不当,脾气越发像个老小孩。您第一天认识他哪?他要不隔三差五作一回妖,您能放心?嘉佑帝,还真是!水清浅要是突然老实听话,一阵子不作妖,圣人还得暗暗提防,熊孩子是不是要憋个大的?第140章 传承圣人万万没想到,加冠之后这熊孩子的作妖还升级了。一路扑腾还不算完,在这样千般布置,万般筹划中,水清浅居然能在草帽镇上,在众多军士的眼皮子底下闹失踪,他就留了个纸条,人没了!说起来,姬昭也算料事如神了,他预感水清浅可能会去传承之地开眼界,所以早早传令给魏州将军,让他安排好护卫事宜,往常草帽镇那边有五十人驻扎,这次再加一倍,就等着水清浅撞上来呢。清浅要是真的去了,想进山,随时有人带他进去。姬昭料到了一切,但没想到熊孩子这个档口竟然憋个大的,他真的去了,真的跟姬昭布置的人汇合了,他们还一起在镇上准备了行李物资,讲好了第三日寅时出发,结果第二天天不亮,水清浅就一个人背包悄没声的走了,只留了张纸条,叫他们稍安勿躁。官家收到魏州将军八百里急报的时候,差点没吓得犯心梗。据说山林野兽都是一窝一窝的,没有老辣猎人护航,你怎么敢孤身一人就进去?官家像个没头苍蝇的时候,姬昭则若有所思的派人去请石大人,水清浅到底有没有危险,他们在这里着急都是瞎扯,看石大人的态度就知道了。你想想,传承之地,人家真飞天儿才有发言权。那处山林再如何凶险,石大人和宁仁侯当年去传承的时候,用他们朝廷的二百甲士护卫了吗?姬昭也是后来才回过味儿来,有宁仁侯和石大人在,水清浅何必去翻明相的手记窥豹一斑?如何传承,如何试炼,如何走这一路过五关斩六将,自然有他父亲、祖父言传身教,而且姬昭如今有理由怀疑,他们认知的路线恐怕不是真的,有捷径!哦石大人听到最新消息的时候,拉着长音,来了这么一句。圣人&太子:不用担心,阿衡说,小时候他带鹭子走过一躺,应该不会迷路吧。圣人&太子:危险吗?姬昭忍不住再三确认。他嘴上这么问,但心里觉得石恪能用这么轻描淡写的态度,想来应该没有危险。毕竟他们年轻的时候去传承之地,也不过是寻常乡下小地主罢了。水清浅这些年受的是帝国顶级精英教育,别的不提,他在军队学的三脚猫的功夫,等闲撂倒三五个大汉都不成问题。但石恪却犹豫了。危险吗?在山林里行走,总不能说这万无一失。可传承也是一种历练,这是孩子步入成年必须要面对的一关。说实话,比起那些资质不足只能选择跳崖的二类人群来说,他们已经算得天独厚,石恪就有一点比较担心,宁仁侯以前也提过,唉,也不知道大孙子还怕不怕鬼了水清浅怎么不怕啊。你以为他跑到三圣山,去三清观拜神是心血来潮啊?这厮买了一大摞符纸,管他有用没用,十之八、九是没用,他心里明白,但不妨碍求个心安嘛。还有,他那么一大早就启程,就是不想挨到天黑才到哇。水清浅还担心自己会不会找对路,小时候有人领着他,他又不敢保证这么多年自己依然能记得方位,虽然,他确实还有一点印象。但在踏出守门的奇门五行阵之后,水清浅感受到了指引,他那一直敏锐的感觉仿佛冥冥中在告诉他往哪里直行,哪里转弯。水清浅就这样跟着自己的感觉走,他明明记得要在林子里走一整天的,可随着周围的景色越来越眼熟,印象也越来越深刻。清浅抬眼看看头上依然老大的太阳,再看看前方那遮挡视线的大石头,这个地方他印象非常深刻,因为再绕过去,前面便是豁然开朗的空地,可以一目了然知道最近是不是又有人摔下来了。我小时候的腿有这么短吗?水清浅忍不住吐槽。进,还是不进,这是个问题。呃,水清浅决定还是先找个地点,把自己过夜的帐篷搭起来。搭完帐篷,他左右看看,又布置几个防野兽的陷阱,然后,撒上防虫蚁的药粉,都干完了之后,太阳还是老大。他原地磨蹭一会儿,决定再去取点水,然后整理一下背包,他知道里面有工具棚需要整理,场地需要整理,需要烧荒什么的,他总得先把东西都归置一下吧。磨磨蹭蹭整理完毕,呃,他觉得自己有点饿了,先煮点东西吃。水清浅啃着馍馍,喝着肉干熬的汤,紧紧盯着地上树影的渐渐西斜哦,谢天谢地,终于要天黑了。天黑就不能再走了,明天再说哈。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开弓没有回头箭。风萧萧兮易水寒。第二天天没亮水清浅就醒了,半天睡不着,脑子里就转着这些东西。好吧,他承认,他有点紧张。穿墙而过,这太玄幻了,万一他被卡在中间可肿么办?或者,被关在里面学个好几十年都不及格?啊呀,传承结束,他怎么出来吖?他爹匆匆忙忙就把他踹出家门了,也没好好给他传授一下经验,真是的。传承会不会疼哇?万一传承不认他可怎么好?水清浅深吸一口气,算了,早死早超生!水清浅一个鲤鱼打挺,起来,换上厚布短打的小衫,背上昨天就准备好的工具,这就出发。他没有胃口,不想吃早饭。趁着早上凉爽,他先去打扫一下场地,估计还得烧荒呢。水清浅走了几步,又退回来,从帐篷里摸出一把符纸揣怀里,有备无患嘛,万一见鬼了呢!水清浅哼着歌,壮着怂人胆,气势汹汹的就往那处山坳里走过去,绕过那块石山,就是我了个%¥%@!* 水清浅腾腾腾连退三步。一长串市井粗口从水清浅嘴里飙出来,这要是让家长们听到了,能罚他抄一百遍帝国通史。两具尸体,相继摔在不远的距离。根据其形状,空气里的恶臭,想必,已经曝尸荒野好一阵子了。水清浅心中万头神兽飞奔而过。这个时候什么符啊,鬼啊,通通都在腐烂恶臭的气氛里灰飞烟灭。水清浅发现除了恶心,自己竟然没有害怕情绪,死尸什么的,完全没有想象中的震慑力,难道经过刺客事件后,他已经超凡入圣了吗?水清浅捏着鼻子,游走在这片小空场,当务之急是处理尸体,就地掩埋还是水清浅看了看位置,觉得还是一把火烧掉比较好。在草木繁盛的地方纵火?水清浅咣铛一声卸下肩上的背包,扯个手绢堵住口鼻扎了个三角巾,极度暴躁的直奔工具棚,拎出个铁锹就冲出来了。放火之前,他得先铲出一个隔火带。唉呀,算了,连带着烧荒一起了。待尸体火葬之后,再在那边林子里刨个坑,把骨灰埋进去,算他仁至义尽。今天是东南微风,草木湿气太大,他还得需要些煤油水清浅做好规划后,开始埋头刨地,嘟嘟囔囔,牢骚不断,如果仔细听,大约能听到类似死别人家门口有本事去太平门泼鸡血之类的奇葩抱怨。想想也是,这种事摊上谁都膈应。不知道这些人都是怎么想的,是真疯了,还是觉得生活无望,跳崖一了百了。不想活也不要给别人添麻烦好吗?怪不得爹一提起这事,总是一脸难以言语的酸爽。我呸个同宗同源,你们这帮于家于国没有贡献的废物。死了还来折腾别人水清浅边干活边发泄心头的恼怒,亏得他年轻力壮,吭哧吭哧砍出一大圈三步宽的防火带也没用太长时间,然后,重头戏,他发现煤油不够用,还得把散落两处的重度腐烂尸体拉过来堆一堆,呕让他吐会儿先。不提远在帝都的地位尊贵的家长和兄长们,哪怕跟他一起来的三位金吾卫大哥,如果知道传承之前还得干这种活,估计都得二话不说,撂挑子走人。从这件事上可以看到水清浅身上一个非常难得的品质:再艰难的事,只要是必须做的,他都会完成,不管有多恶心。呕吐啊吐啊,也就习惯了。水清浅自嘲,幸好他这身粗布衣服这辈子都不用穿第二次。最艰难的步骤完成,水清浅一根火把扔过去,轰的一声,一大片都烧起来了。水清浅躲在那边树林里喘息了一阵,然后嘟嘟囔囔的又提着铁锹开始挖坑,一直挖到日上中天,水清浅累瘫了,他觉得可能是因为早上啥也没吃的缘故,可一点食欲也没有。他坐在原地休息,一直等到那边火苗渐熄,然后水清浅痛苦的□□着爬起来,他还得把那两个人的尸骨撮一堆,埋在这边。呼水清浅长出一口气,做完这一切,他一屁股坐在一座新坟旁边,什么害怕啊,鬼啊,从此以后,他觉得自己就是罗汉金刚附体,再也不会怕了。我也真是哔了狗了,荒山野岭来搬运尸体,知道本少爷这双手有多精贵么你们?死都没有公德心!水清浅从怀里掏出那一摞符纸,算了,给你们烧两张吧,不能多烧。剩下的我还得留着给后来人引火用呢。水清浅后来又拾掇了一下工具房,趁着天色还早,回去跳进小河沟彻底一番洗漱,然后换了身衣服。不知道是心里作用还是怎地,他闻什么都有点臭烘烘的味道。肚子里空空没有食欲也就算了,他看着包裹里的肉干,有点想吐。水清浅勉强咬了几口冷馍馍,对肉干肉汤完全没兴趣。带着从此以后自己很有可能吃素的忧虑,缓过一口气的水清浅看看天上的金乌西垂,拖着死狗一样的步伐,蹒跚的走到传承墙下,那还是那个黑黑脏脏的不甚起眼的小圆坑,几百年如一日的静静躺在那里没人理会。啪叽,水清浅一巴掌糊上去,没有犹豫思考,没力气紧张纠结,就仿佛走累了找个墙角撑一下,又好像着了魔,梦游一般冥冥注定。一丝丝光线飞快的在那金属表面亮起来,迅速的缠绕在水清浅的周身,仿佛下一秒就把他包裹成了一枚幽蓝幽蓝的茧子,然后哗的极亮极刺眼的一闪,微风吹过,皆无痕。高松一大早就在草帽镇的东头徘徊,天天如此,今天是第四天。他们家熊孩子留了字条就跑没影儿,把魏州来的王参将吓得够呛,不止往帝都送了八百里急报,还急吼吼的点齐人马就要往山里追。这些安排,高松不能不表态赞同,还让云哥跟他们一起去了。但他觉得没用,水清浅不是那种没担当,没责任感的人,虽然最近一直犯中二,但说他离家出走,徒留家人担心云云,他家熊孩子不会的,家教使然,跟他中不中二没关系。说担心呢,是有一点儿,但要说很担心,那也不至于。高松觉得,这个地方是传承之地,是人家飞天儿的大本营,水清浅留书出走的背后有什么秘密外人哪里知晓?往简单点想,飞天儿传承历来神秘,而且皇家秘闻说是只有飞天儿才能接受传承。那既然传承是人家飞天儿的独门秘技,他们这一帮人乌央乌央的跟着早在来之前,高松就隐约觉得这样好像有点不好。水清浅留书出走,说实话,他还真没有很意外的感觉。说句不好听的,他们在这里抓心挠肝着急上火,怎知不是人家爹、妈、祖父早早已经交代好的?高松最开始是这么想的,最新接到帝都来的消息让他们稍安勿躁,静等消息,高松就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想。他是不知道水清浅干嘛去了,但他知道清浅最多只拿了两三天的口粮,猜想他不会离开太久。燕紫,担心吗?高松,如果今天还不能见到他,我就真有点担心了。你也很紧张吧?燕紫深吸一口气,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的,还是说给高松听,能一边留书出走,还一边啃栗子,我想,总归他心里是安稳的。燕紫告诉自己,水清浅从头到尾都很清楚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他实质性的做了规划,有条不紊的执行。现在回想起他们一路游玩路线,根本是直奔这里的,清浅从来都是心里有数的孩子。至少,从衙门口开始的,一直延伸的扔了一路的栗子壳未尝不是告诉他们他离开的方向。因为按寻常他们以为的进山路线,应该从镇子北侧走,那一地栗子皮却告诉他们,他是往东去的。我有种感觉,以前天人府的那些什么传承经验,搞不好都是错的。不然很难讲得通,为什么清浅连出镇子的方向都跟天人府的传统不一样。燕紫看着高松,忽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侯爷给他加冠了。高松闻言,悚然而惊,瞪着燕紫沉默良久之后,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