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个人活着干什么呢?他想。但他还来不及想,整栋已经房子已经被事先埋好的□□炸成了碎片。“砰!”冲天的火光里残砖断瓦,高温下飞溅的火花像银色的流星,很快将一切吞噬地一干二净。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驶进顾家的庭院,车头的远光灯分外耀眼,斯内克规规矩矩站在石阶上等着,他的内心总有些不好的预感。车门打开,谢秋下车,手里抱着一个人。那人头上还披着块黑布,一只手松松地垂着,显然没有什么自主意识。斯内克从小看着顾云长大,顾云瞥一眼他就知道顾云在想什么,因此即使没看到真容他也能猜到黑布下的人是谁。斯内克下意识上前一步伸出手要去接,谢秋冷漠地看他一眼,他就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踌躇着开口说道:“少爷他......”谢秋收回目光,抱着顾云径自往屋里走去,说道:“你也配碰他?”斯内克听了这句奚落,不敢在面上露出些情绪变化,默默跟着谢秋一道进去了。这些年顾云倚重谢秋,加上两人当年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顾家上上下下谁都知道谢秋说话的份量。斯内克为顾家效忠一辈子,死了也想葬在顾家的墓园里,自然不能得罪这位红人。他看着谢秋抱着顾云进了房间,突然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上前问道:“谢先生,这些照顾人的事情何不让我们来做?”谢秋只说两个字:“出去。”斯内克顿时感觉一股凉气从头凉到脚,他心惊胆战地退出房间,小心翼翼带上了房门。谢秋将黑布从顾云头上拿下里的时候,发现他已经醒了。他在来的路上被打了一针镇定剂,后遗症使他看起来无法集中精神,眼皮不费劲的耷拉着,谢秋心疼他得遭这些罪,他本不应该承受这些磨难,他本就只用享受这世间一切最好的东西。自有人双手为他奉上。谢秋低头吻了吻顾云的额发,顾云也毫无反应。他将顾云放到床上,让他坐着,蹲下来替他解开解开鞋带,脱掉鞋袜。临了为他盖好被子,顾云看着他。谢秋用指腹划过他漆黑浓艳的眉睫,心里都是柔软,问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顾云没有说话,他看起来仍然懵懂,怔怔地出神,但随着话音一落立刻闭上了眼睛。谢秋心里一些奇特的情感随之也马上关闭了,他变得冷酷起来,莫名有些愤怒。而愤怒的源头,来自于他自身也不能察觉的嫉妒。他想要发火,但还不是时候,情况也不对,给顾云打的那针镇定剂或许超量了,这也不是他的错。药物本来就会使人情绪异常,想到这儿,谢秋于是仅仅叹了口气,然后离开了房间。第二天,斯内克告诉顾云,他不能出去。顾云看了看不远处的大门,知道是谁下的命令,也就没有为难他,自顾自地去了花园的玻璃房坐了一下午。斯内克揣揣不安,偷偷不远不近跟着,怕他出什么事。他自认为很了解顾云的性格,从小便是没有他得不到的东西,如果得不到,那么不择手段也要得到。斯内克担心他一时想不开,走到什么岔路上。但是顾云也不再是十八岁的冲动少年了,他人到而立之年,父母早亡,无妻无亲,兄弟阋墙,失了权势。最爱的独子亦死了。可谓一无所有。花园里的玫瑰一年四季都在盛放,人工培育的品种和先进的保湿控温技术,能让它们猩红软烂的芬芳无差别释放到死前最后一刻。顾云横竖无事可做,索性一下午都在发呆,直到傍晚一件外套披在他身上。顾云一抬头,发现谢秋站在他背后,不远处一辆黑色轿车刚刚离开。顾云认得出来,那是警察厅厅长的车。而谢秋在这种时候找警察无非也就是两件事,一是压下高星的死亡案件,二是最好给爆炸案一个合理的理由。如果以顾云的性格,那么编排一个互相残杀又同归于尽的悲剧,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谢秋发现顾云在想什么明显出了神,他拍了拍顾云的肩膀,告诉他:“你等会儿得见个人?”顾云后知后觉,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他皱了皱眉,在谢秋将他变相软禁之后,他还有见人的必要吗?他还能见谁?但是表面上顾云没有表现出他的质疑,他看起来只是太累了从而导致的力不从心,他问道:“见谁?”谢秋摘下了一朵玫瑰花,去轻轻撩拨顾云的脸,他们年轻的时候很喜欢躲在花房里密会,尽管周围都是玻璃,但是却长满了各种植被,是个绝佳的充满浪漫气息的幽闭场所,适合用来做任何不可告人的事情。谢秋被勾起了一些珍贵的回忆,同样也没察觉到顾云的不耐。他闹了一会儿,见对方毫无反应,也就放弃了,说道:“是替你预约的心理医生。”顾云心里猛地一跳,不假思索地就想拒绝,说道:“你知道我不喜欢看心理医生。”谢秋当然知道,他弯下腰靠近顾云耳边,试图给他一个安抚性质的吻,顾云略微侧头躲开了,谢秋眼色变了变,说道:“别任性了,好吗?”顾云没有吭声,他的目光落在那朵被抛弃的残败的玫瑰花上,过了会儿,他主动转身握住了谢秋的手。尽管他什么也没有说,但是这无疑是某种示弱,对于侵略和领地意识很强的雄性而言,反抗并不会让他们心存怜悯,但示弱可以。于是谢秋补充道:“只需要十五分钟。”十五分钟后,张芃芃和谢秋坐在一起。他是顾家的专用心理治疗师,头一次接受这种十五分钟的治疗任务。职业培养的观察能力和敏锐的直觉,让他看到虚弱的家族话事人,以及眼前势力蒸蒸日上的年轻副手的时候,及时感受到了巅峰权利地位交替的微妙变化。他想,他已经知道接下来会是谁给自己发工资了。谢秋看起来仍然是一副温和的,替主人操心的模样,询问道:“医生,他还好吗?”张芃芃不自觉流出冷汗,汗水从旁人不容易察觉的额头边缘落下来,他说不出顾云到底好还是不好,因为十五分钟里,他并没有和自己说过一句话。而对面,谢秋眼神殷切地看着他,好像他一定能摆事实讲道理说出个一二三四五似的。张芃芃只能在心里咬文嚼字,试图揣测上意,然后语焉不详地组织逻辑和语言,尽量使其听起来不会不够专业,甚至胡言乱语。他说道:“顾少近来情绪低落,嗜睡,但不太严重,初步断定只是轻微的抑郁反应。”谢秋顿时忧心忡忡,继续问道:“会不会恶化?你是知道的医生,我们不在乎要花多少钱和精力,只希望少爷能好好的就成。”谁都知道轻微抑郁症不算什么严重的大事,它甚至都不能算作一种疾病。几乎每个社会上的社畜都罹患过这种病症,毕竟谁还没经历过失业,失恋,失意呢?绝大部分人不需要任何治疗,凭借着自己的调节和际遇也能走出来。张芃芃:“这个请放心,轻微抑郁并不是......”张芃芃话刚开了个口,已经被谢秋再次打断,他很了然于心地说道:“这个我明白,得慢~慢~来。”“慢慢”两个字的尾音被他刻意拖长,张芃芃于是闭了嘴,他想,他不是很清楚现任的老板到底需不需要他的前金主早日康复。想到之前拿着枪逼问自己真相的杜烬,之后来追问杜烬下落的顾云,以及现在心怀鬼胎的谢秋。张芃芃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或许他已经为这份工作承受得太多了,这个世界欠他一座奥斯卡。☆、嫉妒者的堕落到了用晚餐的时候,谢秋神色自然地坐到了顾云对面的主位上。一张奥克白大理石的长桌旁前前后后摆满了十来张椅子,却只有两个主位,遥遥相对,另一个不知道空置了多少年。然后在某个平凡的日期,经历过一场血腥的谋杀,一段无疾而终的感情,和无可诉说的伤心之后,终于迎来了它的新主人。那一刻,顾云正对着冻鹅肝和覆盆子蛋糕发呆,手上的银制餐叉无意识地反复搅动,沾满了细碎的粉白色的凝结脂肪粒,斯内克照常端正克己的忙着布置饮食,下人们有条不紊地从专用的小门进进出出,脚跟不沾地,也没发出什么声音,毫无存在感。谢秋突然有些惆怅,他从前以为自己迟早要做到这个位置上,可顾明章活着的时候他不能,杜烬活着的时候他依然不能。直到现在,这两个人都死了,谢秋得偿所愿,他又发现自己可能真正想要的并不是这个位置。顾云现在没有功夫管他的想法,他的心思全被左手边放着的报纸吸引了,报纸上硕大醒目的头版头条,报道的正是青岚市的海边别墅爆炸案。目前死者人数为两人,一男一女,爆炸原因不明,死者身份不详,具体死因亦不明。他有点不相信杜烬就这样死了,他总欺骗自己他可能侥幸还活着。顾云明白谢秋肯定是故意让自己看到这份报纸。因此在谢秋离开位置绕过长桌来到他身边,微微俯身握住他右手的时候,顾云极力克制住了自己的颤抖。再抬头,眼睛里已经是懵懵懂懂的疑惑,他问道:“怎么是你?”就像谢秋的突然出现是个惊喜一样。谢秋的目光从那份报纸移到顾云脸上,逡巡一遍之后又转移到了他拿餐叉的手上。他装作没有注意到刚刚一瞬间顾云眼里的复杂情绪,然后握住了那只手,指导着它优雅地刮下一块冻鹅肝,递到顾云嘴边,说道:“乖,要好好吃饭。”顾云被他圈在怀里,顺从地就着他的手吃掉了那一小块冻鹅肝。他的眉眼和十年前别无二致,谢秋心里一跳,他想他明白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了。紧接着下一秒,时间短的可能还来不及吞咽,顾云低下头呕吐起来。他无法自控,生理性地反胃。谢秋愣了愣,等到顾云吐完,他抽了一张餐巾给他,顾云低头着没有说话。于是谢秋按响了餐铃示意用餐时间结束,斯内克随即转身去厨房拿了一张新餐盘,餐盘上放着红色的小药丸和一杯清水。顾云迟疑片刻,他看不出来这种药物的具体疗效,刚刚呕吐的胃部仍然还在抽搐,但他也明白即使现在不吃,谢秋也还是有一百种方法会让他最后不得不吃下去。这就是过于了解一个人的坏处,因为可以根据对彼此的了解而揣测出事物可靠的发展倾向,以至于让人生不出反抗之心,表现得像个乖巧听话的人偶。仿佛一个真心好意,一个坦然接受。到了睡觉时间,顾云对卧室里多出来一个人也并不感到惊讶,在他们还是少年的时候就常常同床共枕。这种情况直到杜烬出现才陆陆续续终止,很长一段时间顾云的注意力都完全集中在他的独子身上,现在杜烬死了,两个人又重新睡到了一张床上。顾云心想,谢秋会伤心吗?他是否对那孩子毫无感情?杜烬的成长经历里,谢秋是有参与的,以一个低调的沉默的第三者的身份,他没有被赋予一个正式的称呼,一个光明正大的角色,但他起到的作用类似于父亲。难道这样,不能让他对杜烬产生一点点的感情吗?暗夜里的光影,房顶边缘的折线,似有若无的轻微噪音,还有浮动的人工纺织物和动物皮革的气息,都开始跳跃,变动,交织在一处。不知不觉中,谢秋在床上转了个身伸出一只手抱住了他,打破了原先诡异的沉默,他的声音听起来小心翼翼,低沉沙哑里有点疲倦,说道:“对不起。”顾云明知故问:“对不起什么?”谢秋纤长坚硬的手指穿过了顾云的手,说道:“我们可以再收养一个。”他感觉到在谢秋粗糙的皮肤之上有着不明显的茧。一个一个,平日里隐匿在浅色的皮肤里,顾云无意识地用手指在上面打圈,随后萌生了浓重的困意,说道:“随便你吧。”一个月后,海宁市青阳区南山公墓。“愿上帝与他同在,使迷途的旅人在黑暗中得到天国的庇佑,让天父的仁慈......”神父庄重优雅的宣词,鸽子,百合,眼泪和玫瑰,被警方确认死亡的杜烬在这里举办了简单的葬礼。出席的人不多,因为死亡原因不明,加上杜烬作为顾家的儿子时间不长,利益圈子里的人对他都不够熟悉,顾云也不想大操大办,于是到了最后这是一场低调朴素的死亡盛宴。被邀请参加的有杜烬生前的朋友和同学,顾云穿着黑色的西装,看着眼前带着黑色纱帽的女人,问道:“欧小姐,你来这儿做什么?”来客名单是由顾云亲自过目,他不记得自己有邀请现场当中的某些人。欧雯来的时候化了个精致的妆容,即使有黑纱也不会掩盖失色,但是葬礼上她表现得颇为伤心,哭得梨花带雨,以致于妆容凋谢,她哽咽着说道:“节哀。”顾云只好微微弯腰点头示意:“谢谢。”等到人走开了,顾云皱着眉,不解道:“到底是我儿子死了,还是她儿子死了?”他和欧雯算不上熟捻,顶多是曾经在长辈的安排下有过一段不作数的订婚而已,在顾云打倒强权翻身做主人之后,自然解除了婚约。谢秋站在他身后,叹了口气,顾云当然是不了解人类心中某些思想的,他想了想,说道:“可能爱屋及乌吧。”顾云不笨,他听出来了,反问道:“你是说,他们是来看我笑话的?”人群中还有宋家瑞,他的腿上打着白色的石膏,自从上次的事情败露之后,宋家的族长打折了他一条腿。听说很快被送到了国外,不知道为什么出现在这里。顾云有点后悔在报纸上发讣告了。神父大声宣告死者已经安息,于是一旁等待着的人挥着铲子洒下了第一铲土,紧接着就有第二下,第三下......黑色的棺木被重重黄土掩盖渐渐隐没,前来悼念的人排成队,向墓穴里投下一朵朵白色的玫瑰,期盼它们带着哀思直达地府,去到死者的身边。顾云知道棺材里什么也没有,哪怕一小块烧焦的骨头,或者是难以高温熔解的人造纺织物。警方只在案发现场找到了一具无头女尸而已。白色的玫瑰随意从他指尖滑落,落入墓穴后复被泥土掩埋。顾云突然想起来,高星的葬礼也是在今年举行,她父母对年轻人用炸弹殉情的理由显然无法接受,并且认为自己女儿水性扬花,根本不是殉情的料。他的心脏抽痛起来,顾云眉眼紧闭弯下了腰,看着摇摇欲坠马上就要晕倒。一只手从身后扶住了他,却不是谢秋,而是罗嵩。罗嵩看起来被谁给揍了一顿,脸上青青紫紫,有着凹凸不平的浮肿。他被顾云的体重带着趔趄了一下,顾云赶紧试图稳住身体,然后转头想要向罗嵩道谢,却发现罗嵩并没有想象中的惊慌无措,他神神秘秘地凑到顾云耳边,说道:“他让我告诉你,今天晚上老地方见。”谁要见他?顾云只能想到一个人,就是杜烬。可他不是死了吗?顾云还来不及说些什么,罗嵩已经放开了他的手,动作自然地跟着队伍离开了。一个绿色的毛茸茸的小脑袋从他的西装口袋里冒出来,冲着顾云做出一个独属于禽类动物的滑稽表情。然后被罗嵩一巴掌拍了下去。顾云:“......鹦鹉?”直到上了车,顾云还没回过神来,谢秋在踩下油门之前,说道:“你二叔来了。”顾云这才回过神:“我二叔?”谢秋望了眼人群中顾云二叔的体积,有点讶异他居然没有注意到那个人,说道:“我当初就不同意公开杜烬的身份,作为你的儿子,他的葬礼没有低调的可能。”顾云的二叔叫顾明诚,当年和顾明章夺权失败,在顾云的爷爷奶奶过世之后,被顾明章找了个理由彻底流浪到了国外。具体在地图上的哪里,顾云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不是什么山青水美适合艳遇邂逅的富庶之地,顾明章打着留学进修的名号,把他唯一的弟弟送去了一个类似爪哇帝国的地方,任由他在那里自生自灭。顾云从小到大貌似也只见过这叔叔两三次,一次是他爷爷奶奶的忌日,一次是他的十八岁成人礼,余下的记忆全部残破不堪,模糊不清。因此当斯内克告诉他,他的叔叔前来拜访的时候,顾云明显一愣。他花了几秒钟的时间在大脑的记忆库里仔细验证自己到底有没有叔叔,得出肯定的结论之后,他放下了手里的花洒。顾云:“请他到会客室等一等,我马上就过去。”斯内克:“是。”谢秋就算禁止顾云见任何人,也不可能不让他见顾家的长辈和他父亲当年的老部下。因为这些人都和顾明章一脉相承的多疑,而且对于利益组织成员的唯一接纳原则便是姻亲和血缘。这是古老的传统。顾明诚很多年没有见过他这亲侄子了,刚才葬礼上看他面色苍白,形容消瘦,眼底蓄着满心的哀伤和痛苦,他心里就像被蜜蜂蛰了一下似的。他大哥不是个好东西,没想到生了个儿子倒是个重情重义的。管家领着他穿过前院的小径,一抬头就能看到顾云提着花洒在二楼阳台浇花,偶尔微风吹过,顾云咳得似病带血,嘴唇干燥起皮。顾云去会客室之前先换了身衣服,他三十年的人生教养让他不可能穿得像个晨练老大爷一样去见人。等他见到顾明诚的时候,脸上很自然露出了亲切腼腆的笑容,他记得自己在长辈面前的人设,千篇一律,是优雅有教养的年轻人。顾明诚急切地站起来,几步走到顾云面前,热络地拍着他的肩膀,左看右看,说道:“好,好,这样看着就精神多了。”两个人坐下来闲话家常,顾云现在喝不了酒,于是叫斯内克把谢秋特意珍藏在酒窖里的茶叶拿出来泡了。他还记得顾明诚好这口。他自己对茶并不热衷,但是谢秋很痴迷,什么样的茶叶产在哪里,得在什么时候采摘,配合怎样的天气和人,如何保存,启用时必得如何如何才能享受到最美妙的滋味,谢秋都了如指掌。这一点和顾明章很像,顾明章也爱茶。顾明诚说了很多,最后话题还是绕到了结婚上,他催促顾云尽快找个好女人。顾明诚:“孩子还是要自己生的最好。”是吗?顾云喝了口茶水,他不认为自己是个大孝子,但是这话他没说出口。顾明诚继续说道:“我们顾家的产业绝不能落到外人手上。”“啪!”顾云合上茶盖,他突然想到了一个好主意。☆、第三滴血谢秋回来的时候,一身寒霜。如今天气虽然已经不太冷,可夜里总骤然降温,叫人猝不及防。他去洗了个澡,换了衣服喷了古龙水,上床之前不能有烟味酒气和尘世里的泥灰,这是顾云的规矩。这规矩,可比什么公司制度员工守则执行起来严格多了,谢秋偶尔忘记一次,顾云能从百米外就闻到他晚上的晚餐吃了什么,还有见了什么人。谁叫谢秋和自己顶头上司睡在一张床上,想偷懒都没有机会。房间关着灯,薄被下一个浅浅的形状,顾云已经睡着了。谢秋自己也轻手轻脚地躺下,但是一躺下,两人的背堪堪靠着,谢秋就发现顾云其实没睡着。他的心跳杂乱无序,在静谧的黑暗里发出震天的响声。谢秋奇怪,他在紧张什么呢?下一秒,顾云的手伸了过来,现在换谢秋紧张了。接着是腿,是温热柔软的半个身体,谢秋知道他现在一转头,迎接他的是漆黑的眉睫,是情人的眼,美人的指。这一刻,他感觉到原先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某道隔阂消失了。他在他的身体里流浪,感受到生命的全部意义。等到谢秋睡熟,夜已经很深。顾云心里记挂着那个约定,爬起来匆匆批了睡袍,拿着手电筒往记忆中的地下室走去。他已经很多年没有打开过那扇书房后的暗门,如今重新走进那片暗室,踩上积了灰的台阶,他才发现,自己从来也没有忘记过这个地方。谁能猜到,大慈善家顾明章的书房里,会有一间形同监狱的房间呢?台阶向下,尽头出现了那间形同监狱的地下室。顾云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儿,这个地方和以前不一样了,他记得自己最后一次从这里出去的时候,房间里明明还不是现在这样。现在这房子里,多了一点东西。顾云举着手电筒四处观望,墙上挂了很多画,他走近了看,想要看清楚画上画的是什么。突然一抹影子划过,顾云吓了一跳。等到他重新照回那个地方的时候,发现那里站着一个人。顾云质问道:“谁?谁在那儿?”那个影子有着一头黑发,发质很硬,就像顾云记忆里的一样,黑发下藏着苍白一段脖颈。等到他转过身来的时候,露出一张似曾相识的脸,是杜烬。顾云并不惊讶,他本来就不希望杜烬死。谢秋认为杜烬只是千万人中的一个,但是对顾云而言,千万人里只有一个杜烬。这世上众生熙熙攘攘,而杜烬,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只有一个。不过杜烬此刻看起来确实像个死人,或者说,是一抹地狱归来的复仇的幽魂,他问道:“爸爸,你看起来好像一点都不意外?”顾云笑了笑,说道:“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杜烬:“你就没什么要问我的?”顾云:“比如?”杜烬:“比如我是怎么从爆炸里逃跑的?”顾云:“我不问你你就不说吗?”杜烬斩钉截铁地说道:“对。”顾云:“.......”顾云被噎了一下,他没想到养孩子养到最后他能把你气死。顾云:“既然这样,那你别说了。”杜烬:“......”杜烬闭了嘴,他们两个人从某方面来说一脉相承的无聊,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开这种毫无营养的玩笑,互相较劲儿。顾云看着墙上那些画,一幅一幅,似乎都是画了一个人,他问道:“是你画的?”杜烬走近了点,说道:“你好好看看,画的是谁?”顾云依言凑过去,发现画中人竟然是谢秋,神态各异,每一幅都写好了绘画时间,最早从十年前开始,最晚的一幅是几个月前。他看着看着,笑出声来,转头望着杜烬的眼神里有点难以宣之于口的诡谲心思。杜烬被他看得浑身发毛,问道:“你为什么看我?”顾云顾左右而言他:“你知道俄狄浦斯情结吗?”俄狄浦斯,在命运的安排下杀死了自己的父亲,从而迎娶了自己的母亲。这一切都始于一个预言,更讽刺的是,他父亲知道这个预言后的选择是变相促使俄狄浦斯弑父□□的主要原因。杜烬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俄狄浦斯是经典的恋母情结代名词,可他生命中的母亲早早死了,哪来的倾慕对象?顾云挪揄道:“我可第一次知道你这么迷恋他。”杜烬松了一口气,好在顾云的脑洞没有开得太歪,尽管冤枉他迷恋谢秋也够扯淡了。杜烬:“这些画不是我画的。”顾云:“那是谁画的?”这个密室知道的人很少,算上已经死了的,估计一只手也数的过来了。杜烬走了几步,靠到顾云边上,他的手摸到了顾云的后脑,那里有浓密绵软的细发,从杜烬的指缝中穿过去。手感太好,杜烬一时流连忘返,摸了几下,在人炸毛之前停了手,告诉他:“是你。”顾云:“我?”他想了不想就否定道:“这不可能。”但回忆就像潮水一样将他淹没,很多片段闪现在他脑子里,一会儿是顾明章告诉他:“你得成为我的儿子,就像我希望你成为的那样。”,一会儿又是谢秋的一双眼,里面虚浮着岁月的光,诚实,坚定,向他表明忠心:“我会永远保护你。”顾云以前从来没有想起过这些,他父亲的模样,谢秋的模样,似乎都和他原先所认为的有些不同,他开始自我怀疑,当一个想法强大到足以影响你的意识,大脑似乎随之产生了相关的记忆,难不成真是他自己画的?杜烬步步紧逼,顾云被步步逼退,直到背部碰到冰凉的墙土。杜烬在这里发现顾明章的时候,顺带也发现了一个秘密。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什么谢秋,谢秋不过是顾云分类出来的另一个人格罢了。但他的诞生,来历曲折。一切都是因为顾明章想要一个完美的儿子。而顾云显然不符合他的标准,当时以他的年纪,再想生一个也来不及了,不知道是出于对妻子的愧疚,还是出于一些不为人知的原因,或许顾明章仅仅是想要一个合格的继承人,能在他丧失理智或者死后可以守住顾家的产业。于是他丧心病狂地囚禁了他的小儿子,用心理和生理的双重折磨,催逼他诞生了第二个人格,一个理智,优秀且坚不可摧的继承人。这个人,就是谢秋。如此一来,在杜烬心里顾云有时不合常理的举动也都有了解释。只是顾明章没有想到,无论是他的亲生儿子,还是他一手创造的第二个儿子,最后都选择了背叛他。他虽然没有死,但他的存在被完全抹去,没有人再记得他,没有人知道他的所在,他化为一个名字,一段遥远的辉煌,一个供人怀念的符号。他的余生都被用来忏悔,可惜他的忏悔已然无用。顾云瞠目结舌地听完这个故事,看杜烬的眼神已然是觉得他是个疯子。杜烬看着他,脸上是怜悯的神色,说道:“你也没有心脏病,爸爸,你很健康。”顾明章将绝症这个念头灌输进顾云的脑子里,是希望他的第一人格自然消亡,这样谢秋会顺理成章取代他。顾云呼吸越来越急促,他的脖颈下是青色的血管,血管臌胀,呼出来的气澎湃滚烫,但是他的神色却越来越迷茫。他的灵魂似乎暂时离开了□□。顾云回忆起来自己在这间暗室里看到的血,尸块,杀戮,不停的痛苦□□,仿佛地狱烈焰里的囚徒。他一直以为制造的这一切的人是顾明章,可时光流转,记忆中的故事突然换了一个主角变成了他自己。是他杀了那些人,是他制造了那些悲剧。因为刚刚分裂出来的人格太不稳定。顾云想要否认:“你...你在胡说八.......”下一个字的音节消失在他的舌头里,顾云脸上的迷茫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人的表情。杜烬顿时心中警惕,想要马上避开。可惜对方动作比他更快,手肘格挡在他的第三根肋骨之下,一阵剧痛袭来,杜烬还来不及作出反应,人已经被制住了。谢秋一只手握着他的脖子,一只脚屈膝撞向人类最柔软的腹部,杜烬感觉到五脏六腑都差点被撞裂了,几乎没有还手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