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云庄里外忙活半天,觉得匪夷所思,但也没有一个人敢说一句怨言,这年头杨朔发疯也不是一次两次,劝不住啊!小厮笑笑,摆手道:“爷玉树临风,家财万贯,是奴才多虑了。”杨朔点头,烛光下笑的嘴角上扬,拍着小厮的肩膀,“行,那就麻烦你连夜进城,街头巷尾只要是有人的地方。”“就是停尸房都给我张贴上告示。爷要重金求妻,舍身救甥。”第二十二章 爬墙 一巴掌扇在杨朔的脸上……初雪新停,红梅自雪中探头,冷风吹过,吹来阵阵幽香。念云庄望雪亭中,沈寂穿着白色暗纹的长袍,宽袖蓝边,玉簪一点红,斜倚在红色兽皮之中,一腿屈着,手搭在上面,端着一盏香茶。他眼睛看着亭外的某个方向,似笑非笑之中带着狡黠,明明看不见,却又似乎把一切尽收眼底。杨朔跪坐在一盘,夺过他的香茶往后一倒,热水在雪地上冒着热气,他朝沈寂笑道:“你这又是生的那门子气,这么个冷天躲在这儿吹冷风。”“不曾有气。”“得了吧。”添了新茶,放到他手里,“一天话没个两句,没气谁信。不过以往都是你赶别人,怎的如今知道自己卷铺盖滚了。”“我是赏梅。”沈寂神色平静,扭头朝着杨朔说:“你不懂。”杨朔啧啧两声,无意扫向外面成片的梅树,“我是不懂,不见日月的人,可见红梅?”沈寂不语,低头喝了一口茶,举手投足之间尽是雅致,倒是比平时好看了许多。这两日他总是这样,或看书或品茗,日升出来,日落回去,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在躲着阮绵书。作为长辈,杨朔今日是来开导沈寂的。“你怕是不知道,扬州阮绵书在之前那简直就是神坛上的人物,模样、才学、性情皆是一比一的好,若不是阮家生故,能与她匹配的扬州不出三人。”沈寂抬手,问道:“哪三人?”“皇亲国戚,沈俞为一。医仙圣手顾卿华为二。至于这三嘛!”杨朔停了一下,见沈寂不问,扬声道:“豪商杨朔为三。”本来没什么,听到最后一个沈寂嗤之以鼻。杨朔不满,“你还别不信,沈俞身份配,顾卿华本领配,我财力配,不过如今你是样样配,原配。”沈寂得意一笑,“那你今日废话什么?”为往日心上人抱不平吗?他们说着,阮绵书扒着树干歪头朝那边看,看见沈寂一笑,仿若烟火乍现,漫天流光,不知怎的,她捂着心口一下子躲到树后。沈寂一笑,她竟觉天旋地转,万物失色,躲了半天僵了的身子也好像生出无限的热量,直冲脑顶。原来沈寂不冷着脸的时候,是这样动人心魄吗?“这哪里是废话,让你知道娶的夫人是如何的优秀,让你奋起直追嘛!再有,闹了这几日,差不多得了。”沈寂懒得理他。杨朔突然凑近,“你要是觉得没面子,告诉舅舅发生了什么,我好歹是长辈,勉为其难过去给你说教一下,面子有了,你也省的挨冻。”沈寂摆弄着衣袖,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不甚在意道:“不必。”杨朔又一次夺过他的杯子,用力的捏在手里,恨铁不成钢的瞪着他,“什么不必,三天了,黄花菜都要凉的,何况是一个如花似玉娇滴滴的姑娘,你心中当真一点也不怕有人趁虚而入。”沈寂平静无波的眸子抬起,看着他说:“她是我夫人一天,便轮不到别人说教。”他这次确实生气了,说是生阮绵书的气,不如说是生自己的气。他不怕疼不怕苦,如今害怕她疼她苦,当时要是她稍有意外,他简直不敢想。他气着阮绵书玩闹没有轻重,置自己于危险的地步。也气自己双眸无光,连夫人都保护不了。阮绵书之于他,到底不同。不能太在意,不能不在意。杨朔正要开口,耳边隐隐有什么声音,他往外一看,竟看到一人骑在墙头,将身上的东西一一丢进院中。那地方距离他们隔着梅林,只有百步。杨朔深吸一口气,大叫“抓贼了,来人啊——”墙上的人一惊,抬头。一双厉目和杨朔对了一个正着,伸手一个不知名的东西从那边甩过来,好似离弦箭一般,直朝面门。杨朔侧身就要躲过,不料衣袖被人压住,回头一看,沈寂不知何时坐了起来,竟是要朝外走。杨朔拉住他,外面贼人猖獗,是该去的地方吗?他张开双臂挡着沈寂,只听嘭的一声,后背重重一击,杨朔只觉真疼。于是有仇不报的杨朔,随手一个茶盏,快准狠的朝墙头砸过。只听一声闷哼,墙上人踉跄着摔下墙头,激起地上雪花。念云庄开始此起彼伏的喊叫声,刀棍相撞声,以及求救声。“来人啊!抓贼了。”“抓贼了,快快。”杨朔还有些气恼,这是多不把他放在眼里,□□,擅闯民宅。想着,眼前一阵红光跑过,带着女子特有的香气。“沈寂救命啊——有贼——”杨朔心头一跳,转身避过冲击,却见沈寂怀里已经抱着一个不停颤抖呼救的女子,沈寂的手还安抚的拍在她背上。杨朔第一个反应是,哪里来的浪蹄子,竟敢挖他外甥媳妇的墙角。第二个反应是,沈寂你给爷爷滚粗,我没有你这个朝秦暮楚的外甥。第三个反应是,不知道这女子……生的好看不好看,比之阮绵书如何。没待杨朔大义灭亲,上去棒打鸳鸯一通,阮绵书那张熟悉的脸从沈寂怀里露出来,头发凌乱的粘在脸上,不掩风华。阮绵书腰身被沈寂垂下的袖袍遮挡的严严实实,跑的红扑扑的脸对着沈寂,道:“沈寂,有贼。”沈寂“恩”了一声,拍着她的背,望向杨朔的眼神有些沉,“抓贼去,要活的。”真是后悔没把后山的白狼带上,否则……沈寂眼中闪过阴狠。杨朔顿觉今年冬天的风雪,可真冷,透心凉。尴尬的看了一眼边上,没有人看过来,杨朔松了一口气,背着手,把头抬的高高的,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风度翩翩的朝外走去。头可断,血可留,风度不能丢。“抓活的,爷有重赏。”杨朔说着,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把折扇,刷的一下打开,右手轻轻摇着,微笑着看向那边气势汹汹走来的小贼。这是第一个,在他念云庄站着走进来的小贼,很好。说是贼,那人背着三四个包袱,怀里抱着一叠泛黄的纸张,被人围的里三层外三层的走过来。那人穿着墨色的箭服,头发高高束成一髻,浓眉大眼怪异的很,阴恻恻的看着杨朔。一个砸了被怒气横生,一个摔下墙满心怒火,两人在大雪天隔着两个人的距离对面站着,怒目而视。杨朔哼了一声,合了扇子敲在另外一只手上,“我念云庄岂是你说闯就闯,给爷绑了,大刑伺候。”“我劝你不要轻举妄动,要是你想活命的话。”那人不慌不忙,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做出要打开的姿势。杨朔嗤笑一声,“无知小人,我会怕你。”“我不需要你怕我,怕它就行。”那人笑着,走近一步,“这里面装的是黑羯粉,不仅可以断子绝孙,更可以毁颜断骨,试试吗?”杨朔:“……”“这位英雄好汉,不知来念云庄有何贵干?”好在杨朔脸皮厚,理了理本就不乱的衣袖,一派风流潇洒的模样。“误会,误会,有话好说。”那人不屑的挑眉,抱着满怀的纸走过来,一脚揣在杨朔的腿上,“让开,好狗不挡道。”杨朔倒吸一口冷气,仆从怪异的盯着他,杨朔咬牙站着,扭头看着远走的身影。“英雄这是哪去儿?我给你指路啊!”他深一脚浅一脚的跟过去。那人没有理他,径直走到望雪亭外,神色不明的看着里面的某个身影。杨朔过来,顺着来人的目光看到沈寂笨拙的安慰人,同情道“羡慕吧!”“滚。”杨朔反而凑近一步,指着人家抱着的一怀纸,惊诧道:“你揭我告示做什么?”“你说,你、的、告、示。”杨朔抽出一张,可惜道:“少了这么多,不知道会不会错过医仙,你手怎么那么空呢!”说完不待杨朔抬头,带着冷风,还有不知名的粉末,重重的一巴掌“啪”的一声扇在杨朔的脸上,杨朔懵了。捂着脸,一手拿着告示看着眼前发怒的人,瞪大了眼睛看着她手里已经空了的药包,两眼一黑,晕了。“我还没有娶妻生子,气煞我也。”这边的动静终于吸引了亭子里面的人,沈寂是想看清但看不清,阮绵书是看到了,直接僵在当场。那神情呆呆的,好似受了什么惊吓,手不直接的想要抓些什么,她抓到了沈寂的手,抓的很紧,借着沈寂的力道站直,沈寂撑着她,不知发生了什么,莫名烦躁。那人笑着,风吹动轻便的箭服,放下怀里的告示,把几个包袱压在上面,朝阮绵书张开双臂。即便多年不见,眉眼依旧是熟悉的模样。“绵绵,我回来了。”那是一道怎样的声音,仿佛来自山间,清泉落在怪石上,干净悠远,温柔了人心,美丽的岁月。沈寂感觉到阮绵书的激动,皱着眉头,手从她身后抬起,“阮绵书,那是……”那是谁?你又为何激动?尚未问出口,便听阮绵书崩溃大哭,抽手朝那边跑去,沈寂那只抬起的手在空中张了又握,最终被藏在袖子下面。沈寂站着,面无表情的望向亭外。阮绵书冲过去,终于抱住了来人。到了嘴边的两个字,叫出来竟是那样是酸涩,因为这人贯穿了她整个童年,走的时候她亲眼看着船渐行渐远,在码头天黑等到天亮。“青哥……”青哥。简单的两个字落在心间,阮绵书失而复得,沈寂难掩诧异。青哥,他想过无数次。青哥是谁?如今,人来了,他却抗拒了。作者有话要说:舅舅:差不多得了,傲娇有完没完?沈寂:我摆pose勾/引我老婆,没完。舅舅:有贼。沈寂:别拦着我,我要出去救老婆。舅舅:……不用,人自己来了。小贼莫跑,爷爷来了。“贼”:来人,扶我回去。舅舅:感觉全世界都不爱我,我这么搞笑。第二十三章 青哥(修) 他是受不住她叫……“青哥。”阮绵书毫无顾忌的扑到青哥怀里,青哥方才遇上杨朔脸上的怒气不见了,任由阮绵书抱着,露出了落墙后的第一个笑脸。“别哭,妆花了可就不好看了。”青哥又好笑又心疼的给她擦着泪。“你如何现在才回来?也不捎个信,路上怎么样?”沈寂在后面听着,他的眼神逐渐冷漠下去,朝前迈出一小步,又一小步……青哥笑着回答,目光在触及沈寂走来的模样时一冷。扬州沈家,二子沈寂,不曾想两人是这样交际。“青哥你游历回来,还走吗?”阮绵书伸手在青哥眼前晃悠了一下。青哥回神,“我回来给你撑腰了,不走了。有我在,我看谁敢欺你。”后面一句话,青哥咬字特别重,阮绵书疑惑的看了一眼如沐春风的青哥,只觉得青哥这话好像是对着沈寂说的,她尴尬道:“说什么呢?有沈寂在……”不待她细说沈寂对她的维护,手被人从身后牵过,带着凉意的手指包在她手上,阮绵书顿时脸有些红了,是沈寂。阮绵书微微转头,看到不知何时摸过来的沈寂,视线凝滞在他额角的细汗上,心疼道:“你过来如何不叫我?”这一路又是台阶,又是雪地,他不知费了多少心神平安过来,竟一声不吭,阮绵书后怕的吸了一口气,沈寂趁机搂着她的腰,“无妨,我可以。”青哥哼笑一声,扭头看向远处。“我的夫人,我会护。”他修长的身子罩着阮绵书,雪光折射在他的双眸,那样的明亮。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就是很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沈寂是可以护阮绵书的,他可以护。阮绵书看着他,青哥也忍不住回头看他,打量的目光落在沈寂身上。在沈寂身上,寻不到一丝敷衍,他是真的会护着阮绵书。双目失明的情况下,如此有责任担当的人,青哥该敬佩的。可看到他身边的阮绵书,青哥眼中的欣赏一瞬消失不见。“沈公子,你连她什么样子都不知道,谈何护她。便是你看得见,你在沈家的身份,能带给她什么。”青哥看着沈寂,声音再是好听不过。沈寂却觉得刺耳,这些都是事实。为君添眉黛,羞问郎可成。这些,他给不了她。十里红妆喜,红衣白马迎。这些,他给不了她。少年夫妻老来伴,与你同到日尽头。这些,他依旧给不了她。他一直知道,所以一直不敢强留,如今有人亲自来问他,沈寂你拿什么护她?他,沈寂,拿什么护阮绵书呢?阮绵书听着不对,抬头果然见沈寂面上没了血色,赶忙叫了一句,“青哥,别说了。”“绵绵,你放心,今日我来不为吵架。”青哥倒退一步,风雪之中弯腰郑重朝沈寂行礼,梅树上的雪花落在青哥不惧的脸上,始终平静道:“沈公子,我很感谢你于阮家危难之际搭救小妹,便是要了我的命,我眼都可以不眨,可她不行。”“你看不见,也许不知道……”青哥气息有些不稳,“她瘦了好多,我得带着她,把丢掉的阮家绵书寻回。”青哥在很小的时候是个乞丐,大雪天为了一口发了霉的馒头去和人争,被打的奄奄一息。那个时候是阮绵书,穿着大红的袄裙,被阮常江抱在马上,耀眼的像是太阳一样,指着地上人说:“阿爹,我们救救那人吧!”阮绵书一句话,青哥有了家。她们儿时一起读书习字,每次犯错即便她怕的再厉害也会挡在前面,装作镇定的说:“要打要骂朝我,于青哥无关。”后来的青哥很少犯错,不是为了让阮常江看重,或者不给阮家丢人,只是为了阮绵书不再抽泣着涂药,不过是为了让她永远笑着。“青哥,”阮绵书看着青哥,紧紧抓着沈寂的手,似是安慰,“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沈寂很好,他对我很好。”对沈寂的那种维护,在阮绵书的眼中轻若游云,却可带来偌大的风雨。“和沈寂呆在一起,我觉得很满足,也不觉得委屈。他护着我,胖瘦也不是他能控制的,你刚回来不知道便罢了。日久见人心,你别这样说他,这是我夫君。”阮绵书说完,转而在两人之间来回,收敛了情绪,和青哥说:“青哥,我成亲了。”她像是对一个从小到大的朋友,骄傲的分享着她的喜悦,“这是我夫君,沈寂。”“沈寂,”她晃了一下沈寂,笑道:“这是我闺蜜,青哥。”名字不是很好听,但的的确确是一起长大的。沈寂站在她身前,挡住了所有寒风,不知道有没有听到她的话。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就在阮绵书想着是不是她该开口化解一下尴尬。或者让青哥去熟悉一下,青哥这身装扮太别扭了,脸上的妆也难看。只是没等她开口,便被沈寂拉到了身后。沈寂站在她身前,整个人英挺的很,长袖迎风,侧脸逆光。“你方才问我,拿什么护她?”青哥站直,静待沈寂如何作为。沈寂笑了一下,那笑不把任何放在眼底,狂妄肆意,又没有一丝的违和,暗淡的眸子里是说不出的坚定。“我一无所有时,有能力救她,往后也能。我也许没钱没地位,甚至没有眼睛,但我敢以命护她。”“我无需任何人感谢我救了我该救的人,也轮不到任何人替她谢我。看不见是我一生的遗憾,但这不会成为她的遗憾。”“阮绵书不是要和谁走,是自己想走,否则我看谁敢带她走。”“她在,我生,便没人欺得了她。”……直到过了很长的一段时间,阮绵书都没有从沈寂那番话里面回神。冬夜天冷,她安顿好青哥,仰头看着近在咫尺的院门,直到脖子僵疼,这才拍拍热热的脸,推门进去。屋里竟然掌灯了,一般她不在沈寂是无所谓掌灯的,阮绵书看着屏风上他半躺的身影,没来由的一阵紧张,她脑子里面尽是沈寂一本正经说护她的话。沈寂从未那样说过,偶尔这样一说,便像是扎了根一样在心里疯长,也甜蜜的很。拍拍红热的脸颊,她绕过屏风走过去,这次没有直接到他身边,而是在桌子旁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我回来了。”边喝着茶,边不忘偷偷打量他。沈寂穿着那身宽袖长袍,因是屋子里面,褪了狐裘,更显清瘦,素手执棋正在和自己对弈,面容依旧冷淡。又落下一子,他身子稍微侧侧,伸手朝这边,“回来了,倒杯茶过来。”阮绵书给他倒了一杯茶,递给他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他的手指,只是一瞬就忙的松手,沈寂接过茶,低着头看不出神色,半晌端着茶没动。“怎么不喝?不是口渴吗?”阮绵书平复之后看着他发呆,顺便问了一句。听到她总算是开口说话了,沈寂觉得这屋子呆着舒服了,把茶送到嘴边抿了一口,是她爱喝的果茶,有些怪怪的。沈寂稍微蹙眉,阮绵书往前看了看,大惊,“我忘了,你不喜欢这个茶的,给你换一杯吧!”方才失神,没有留意这些,庄子上的人受了杨朔教导个个讨好阮绵书,自然按照她的喜好来,倒是为难沈寂一直忍着。她伸手要去换茶,沈寂侧开,把茶一股脑灌进了肚子,复把空杯给她,“味道尚可,放了吧!”“哦。”阮绵书听话的放了茶杯,铺着两人的床,不时朝沈寂那边看看,有些欲言又止。沈寂自然知道有一道目光看着他,只是装作不知。下了一盘棋,沐浴回来,坐到床上边擦拭头发边道:“说吧!何事?”两人相邻坐着,阮绵书伸出手接过他的巾栉给他擦拭,动作轻柔,烛光照在两人身上,她不开口,沈寂也不急。安静之中带着温馨,直到沈寂头发尽干,阮绵书好似不经意的坐远了一点,低头不再看他。“青哥今日说话不中听,要是惹了你生气,我替青哥道歉,她不是故意的,就是性子急了些。”沈寂打断她,眼神淡淡的看着她,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你为何道歉?”“又不是你做错了事,你为何道歉?”阮绵书放在腿上的手一紧,怎么听着沈寂不大高兴的样子,又多了点小心翼翼,“我们自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而去……而去她是我闺……”“感情深厚。”沈寂轻笑一声,再一次打断她,“那倒是。”做梦都梦到,可不是感情深厚。阮绵书觉的沈寂是真的生气了,不由得和他细细解释道:“小时候我喜欢糖葫芦,可阿爹说吃多了要掉牙,不给我吃。后来夜里我的床边突然多了一串糖葫芦,我吃了。”“第二日看到青哥鼻青脸肿,原来她买糖葫芦遇上一群小混混,揍打也没有交出糖葫芦。从小青哥就对我很好,虽然我们不是一个娘生的,可在我心里,青哥并不比亲生的姐妹少些什么,今日青哥担心我说话不好听,你莫要和她生气,好不好?”沈寂扭头不理她,阮绵书追着坐到他身边,“我知道你最是大度不过了,我也不会和青哥走的。”我不会和青哥走的。这话倒取悦了沈寂,沈寂脸色好看了些,只是还是不理她。阮绵书笑着伸手拉过沈寂的袖子,沈寂感觉到了。只是他不紧不慢的脱鞋坐在床上,仿佛没有感觉到一样。阮绵书只好抬头,凑过去靠在他的胳膊上,“所以夫君……”沈寂黯淡的目光微凝,注视着一个地方,他发现他是真的受不住她叫夫君的。他侧头离她稍微远了些,背在身后的手微微收拢,轻咳了一声来掩饰尴尬,装作不耐烦的说:“坐没坐相,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的。”“啊。”阮绵书头离了他的胳膊,看着他不耐的脸色终于坐好,沈寂手抬了一下,最终又放下,脸是真的有些黑了。阮绵书一直看着他的脸色,带着笑意去讨好他,“我坐好了,也好好说。”沈寂“恩”了一声,许是坐久了不太舒服,随手扯过被褥放在身后靠着,满头黑发垂在右侧脖子处,枕着手望着她。“我……”阮绵书动了动稍微麻了的腿,一时不知如何开口,总觉得沈寂不会同意,但又不得不开口。毕竟,毕竟青哥已经好几年没有求过她了。她闭上眼睛,一口气道:“我想说,我今晚能不能和青哥一起睡?”寒风刮着窗纸刷刷作响,好似随时都会破窗而入一样。沈寂靠着被褥,手搭在曲起的膝盖上,脸上温和尽散,黑漆漆的眸子望着前面的人。他好似不大明白,阮绵书是真以为他好脾气,看不见自己头顶帽子的颜色吗?他的眼中一片冷漠,阴沉的可怕。冬天即便是屋子里面也是带了冷风的,丝丝凉意吹过,单薄的衣裳贴在身上,阮绵书小心的拉了一点被褥盖住脚。“你方才说什么,我没听清?”沈寂身子前倾,长发随着他的动作扫过她前面交叠的手。他噙着笑意,却不达眼底,好似玩笑一样的挑起她的下巴,阮绵书被迫与他对视,两人只有两指之隔,“劳烦,沈夫人,再说一遍?”那句沈夫人,他咬的特别重。阮绵书却似乎明白了什么,瞪大了眼睛看着他,觉得好笑又不敢笑,“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误会。”沈寂轻笑出声,“阮绵书,你这是当着我的面,给我戴绿帽子吗?”他拍着她的脸,只觉手下一片绵软,让人爱不释手。他纵容她,因为娶了她。不论初衷如何,只要一日不离,在沈寂的心中便是夫人,是他倾尽所有都要纵着护着的夫人。看来是他心太软,让阮绵书连与人同寝这种事情都敢放肆。这简直是奇耻大辱。阮绵书蹙眉看着沈寂,他脸上笑意更甚,只是那笑怎么可能是真心的。忍不住伸手贴在他额头,沈寂神色一顿,竟被她得逞。她“咦”了一声,盯着他看了片刻,“没烧啊!”沈寂闻言脸色愈发阴沉,他烧没烧难道他自己不知道吗?第二十四章 喜欢一(修) “你喜欢他……“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青哥只是学医,常年游历,化作男装更为方便,便是青哥的名字也是为了方便的化名,她原名不是这个的。什么戴绿帽子不戴绿帽子啊!根本没有的事……”沈寂闻言,脸上的表情如雪崩一样瞬间塌裂。青哥是女子。那他的质问岂不是成了笑话,沈寂复杂的垂眸。阮绵书却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腾的一下靠近沈寂,问:“你不会吃醋了吧?”吃醋。沈寂迅速推开她,“说什么鬼话?”之后沈寂躺下,扯被,盖好,闭眼。阮绵书看着侧躺的人,憋着笑,沈寂听着她笑拉着被子盖住自己,只留一双眼睛。“那我能去吗?”阮绵书戳戳他的背,观察着他的眉眼。“要走便走,废话连篇。”阮绵书看他嘴硬的模样,也没有过多的为难他,她还是不要耽搁了,赶紧去问问青哥,有没有办法医治沈寂。等青哥答应了,再告诉沈寂。……客房。沐浴过后的青哥俨然一副女儿身,刻意画浓的眉毛如一湖弯月,高高束起的发髻散下,白日的强硬之中添了几分柔美。她坐在床里侧,听到开门声头都没有转一下,随手把一卷书放下,移到外侧,朝来人道:“爬里面睡去。”阮绵书果真手脚并用的爬到了里面,只是默默的把里面暖和的被窝和外面的并在一起,朝青哥笑笑。青哥看着她的笑脸,拢了拢自己的长发,随手一根玉簪挽在头顶,这才利索的把双手往胸前一放,冷眼道:“今日,你可有什么解释。”白日阮绵书对沈寂几次维护,她看在眼底,只是不明白她们从小大到大的交情,难道不低沈寂陪伴她的一两个月。沈寂话里的意思,不是他不放,是阮绵书不走。这世间谁人不放阮绵书,她都有为之一战的勇气,可阮绵书不走,她无计可施。青哥想着,恨不得把眼前人开颅看看里面是不是糨糊。“青哥,如人饮水,冷暖自知。”阮绵书想到沈寂,眼中尽是说不出的笑意,“沈寂很好,和他一起,我也很好。”“很好。”青哥抓起她的手,手上已经不复闺阁时的细腻,上面甚至添了细小的刀伤,皮肤湿润带油,这是经常下厨的痕迹。早在她白日抱过来的时候就知晓了,所以怒气冲冲的朝着沈寂说了那么一通话,如今亲眼看见,青哥心疼不已。“绵绵,沈寂此人,你我皆知。”青哥伸手扶着她的肩头,“沈寂非生来盲目,沈家阴私实非表面看到的这般简单,他心性坚定尚且沦落至此,何况你一个女儿身,如何斗过皇家郡主。我知沈寂救你一命,你心中感激,可恩情可以偿还,要是把命偿还进去,便过了。”“难道你要我看着你身陷囹圄,待阿爹回来,我该如何交代。”阮绵书别过眼,她回想着两人相处的每一个细节,他伸手捂住她的耳朵,他赤脚给的一双鞋子,他无言推来的一碗热汤,他夜里拍着她抽身出梦……“沈寂不是囹圄,他不是。”阮绵书直视青哥。“于我而言,遇见沈寂便是我此生最大的幸运。沈寂救我不止一次,是好多次。他救回来的不止是阮绵书的人,更是阮绵书的心。他把我千疮百孔的心缝合,然后自己住进去,暖热了它,如今我要是丢了他,便是把心挖出来。”“一直以来,不是沈寂离不得我,是我离不得他,那是我的救赎,在我一无所有的时候,是他救赎了我。”阮绵书的眼睛很亮,里面似乎燃了一簇火苗,烫的青哥一愣。她有想过,一向喜欢英雄救美的阮绵书会放不下,日久生情这些本可以理解。可她似乎错了,阮绵书付出的情不止恩情,更有女子最为热忱的爱情。“绵绵……”青哥松开她,眼中复杂。阮绵书缓了心神,笑道:“青哥,你记得当年我陪你采药,在林中遇上大虫,险些丧命……”“我记得。”从那之后她再也没带阮绵书去采过药,因为丢不起。“是沈寂救了我。”阮绵书回忆着,“那时他才几岁,同大虫争斗,救了我。所以一开始我便是自己愿意嫁的,没谁逼我。沈寂对我很好,他不记得那些,在沈家又救了我,一路护着我到了今日,你才能见到我。”看样子阮绵书的心思是许多年前便有的,瞒了所有人。青哥顿觉失力,事情好像朝着不一样的方向,无法阻拦的发展下去。“你喜欢他。”阮绵书脸上一红,但还是坚定的点头,“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