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门关闭前一秒,他又说:“我知道,你不是赌气。我也不是。”-麦子一种,犁铧一挂,转眼即过白露节气。进入农历八月,早晚更凉了。中秋佳节临近,忙碌大半年终于盼来农闲的人们,也迎来了瓜果梨桃上市的旺季。新星村带头致富的领头羊,非贺春生莫属。他养病期间,邹庆袁宏把农场茶园打理地井井有条。作为实验项目的红心狝猴桃和特甜鲜枣产量超预期,贺春生喜从中来。他把采摘的第一批水果带回家,给柳烟品尝。经过系统性的康复训练,贺春生的步速渐渐赶上了生病前的速度。但他牢记柳烟的叮咛,一直走得很慢,以免摔倒引发其他潜在危险。院子里人声鼎沸,声浪赛过半年举办一次大集的喧嚣。他不觉诧异:家里来客人了?脚步停在门槛之外,一颗心早已飞进门去——院门虚掩,贺春生透过门缝,看着院里人影憧憧,却没寻见柳烟的身影。推开门,贺春生吓了一跳:邹庆袁宏也在?半小时前,三人在农村大门分开,怎么他们反而走在了前面?邹庆接过装满水果的篮子:“哥,咋样?我俩抄小道,你没发现吧?”“嫂子嘱咐咱哥,叫他走慢点。”袁宏上前搀扶,“就算你和我不走小路,哥也撵不上咱们。”贺春生摆摆手,自己迈过高高的门槛。“说好轮流在场里值班,你俩咋跑我家来了?”“中秋节啊!春生,放一晚上的假你都舍不得?”柳烟出现在厨房门口,“大伯大妈被大哥接走过节了,我爸我妈去看我姥姥姥爷,咱留在自己家过节。”“是今天吗?”贺春生有些迷糊,“我忘了买月饼。”董芳薛枫一左一右,打开厨房窗户探出脑袋:“姐夫,月饼不用买。柳姐准备了模具,咱自己做的更好吃更健康!”哥,嫂子?姐,姐夫?贺春生不禁笑了,谁和谁是“一伙的”,从称呼上就能体现,泾渭分明。柳烟搬来一张高脚凳,手持剪刀就要踩上去。“烟烟?”贺春生连忙阻止,“摘葡萄这种粗活交给我,你去喝点水擦擦汗,歇一会儿。”邹庆和袁宏相视一笑,把贺春生推到柳烟身旁。“哥,嫂子,你俩歇着吧!”柳烟挽住贺春生的胳膊:“好啊,正好我找春生商量点事。你们先忙着,待会儿多吃菜多喝酒,咱们痛痛快快过个节。”晚餐重任交了出去,柳烟绷紧的神经陡然放松。“春生,咱去楼顶上聊聊?”“爬楼梯倒没啥,我好多了。”贺春生提议,“不如把烤架也搬上楼顶?邹庆袁宏念叨好长时间了,说做梦都想吃这一口。”“行!”柳烟搂住贺春生的腰,见他脸红又放开了手。“你先上楼,我去搬烤架。”晚霞映红天空。贺春生迎风而立,衣襟缓缓摆动。他没有听到身后的脚步声,直到一双手蒙住眼睛,他才醒过神。“烟烟,别踩凳子上,快下来!”“哦。”柳烟听话照做,跳下小板凳。她绕到贺春生面前,指尖轻触自己的嘴唇,很快,淡淡温热移到了贺春生的嘴唇上。柳烟悄声说:“这就算亲过了。”“不算。”贺春生忽然拥她入怀,收紧手臂的同时深深吸气,“这样不算。”“那你亲我啊!”柳烟抿唇,笑意藏在眼梢眉角。“我……”胸口的躁热跃跃欲试,贺春生却强忍着没有进一步行动,“晚上,等他们都走了再说。”作者有话要说:今日份阅读背景音乐:法国音乐剧《十诫》的主题曲《l'envie d'aimer(爱的渴望)》by 歌唱家daniel levi。第9章 失窃贺春生家老屋的房顶是半封闭式结构,三分之一的区域盖起玻璃温室,栽有数十种兰花,三分之二的区域围起护栏,安装了不锈钢材质的衣物晾晒杆。楼顶视野开阔,非常适合赏月和烧烤。晚饭做好,天还没黑透。除了尚在恢复期的贺春生,其他人齐上阵,动作麻利地摆桌端菜、生火烤肉、制作果盘。一切布置停当,众人仰望夜空,满月已从薄纱般的雾霭中抽身而出,微笑着俯瞰大地。隐隐有桂花的香气飘来。贺春生四处闻闻,最后发现香味的来源是柳烟面前的那盘月饼。柳烟正在为大家斟酒,回头一瞧贺春生眼巴巴的模样,不禁乐了:“想吃啥自个儿拿!”“这是——桂花馅的月饼?”贺春生整盘端走,想尝又犹豫不决。“吃吧,保证美味!”柳烟说,“馅料是我调的,甜而不腻。”“隔着冰皮我都闻见桂花香了。”“不唬你,真的特好吃,快尝尝!”贺春生握着餐刀:“我很少吃甜食,要不咱俩一人半块?”“哥,不能分!”邹庆冷不丁冒出一句,“月饼不能分着吃,老辈子传下来的规矩,就跟梨一样,分了就没法团团圆圆!”好在贺春生心情素质不错,否则耳边这声惊雷似的大吼,听力受损倒是其次,不被吓得打翻碗碟就是万幸。“行,我听见了。”不是所有人都没受到影响。坐在邹庆右边的董芳,吓得一激灵,碰倒杯子洒了大半杯啤酒。“好嘛,老兄,敢情你练过男高音啊?”柳烟眼疾手快,接住马上掉落的筷子,又用抹布擦干桌子。她重新斟满董芳的酒杯,提议先干一杯,而且每人要说一句祝酒词。“这个好!”薛枫首先起身,“姐,姐夫,我祝你们百年好合,幸福长长久久!”“谢谢你……”贺春生端起酒杯,手腕却被柳烟按住了。“错了,小薛,是祝酒词。”薛枫摇头:“柳姐,你听我说完。中秋佳节,按理说我们应该和家里人坐在一起喝酒赏月,但是今年情况特殊,农场离不开人,所以我和小董留在村里过节。”董芳拽了拽薛枫的衣角:“还没开始喝呢,咋就醉了?”“你也是个急性子。”薛枫笑道,“我的第一杯酒,祝三棵柳农场的冬小麦明年丰收、智能温室项目一帆风顺!”说完,她先干了杯中的酒。“好!”柳烟瞬间响应,将啤酒一饮而尽。“烟烟,喝慢点。”贺春生要过柳烟的酒杯,挡开袁宏递过来的酒瓶,捂住杯口,“待会儿我给她倒酒,鸡翅和五花肉要烤焦了,你去盯着烤架。”“收到!”袁宏跑去给烤肉翻面,回过味来又跑到桌旁:“哥,你咋不喝?”柳烟代贺春生答道:“他吃着营养神经的药,不能喝酒。”邹庆瞪过去:“问题那么多!叫你盯着烤肉你就好好盯着,别干到一半尥蹶子!”当着董芳和薛枫的面,袁宏被劈头盖脸抢白一通,不好发作只能忍受。他悻悻回到烤架前,拿起刷子往鸡翅上刷蜂蜜,长吁短叹了好一阵,烤好装盘时仍然闷闷不乐。贺春生拍拍袁宏肩膀:“该你说祝酒词了。”“我说就我说!”袁宏打起精神,倒满两个酒杯,左右手各举一杯,“结识新朋友,不忘老朋友,月圆人团圆,喝酒就要喝个人仰马翻——我祝在座的女士青春永驻,祝二位哥哥婚姻美满,这两杯我都干了,你们随意。”大家逗笑了,同时举杯饮下第二轮酒。邹庆越琢磨越觉得袁宏话里有话。撂下酒杯,他抬起胳膊肘捣捣袁宏肋巴骨:“哎,你啥意思?我是比你大一岁,你叫我哥我挺舒心,可你说‘婚姻美满’,我连女朋友的面都没见过,哪来的婚姻?”袁宏吃痛,连忙跳起来躲到贺春生身后避难。“哥,小邹疯了,救命!”“你说错话在先,小邹受刺激在后,各打五十大板。”贺春生双手搭上桌面,故意摆出大家族家长似的姿态,强忍着笑,“好好吃饭,都不许闹!”邹庆抓住袁宏,生拉硬拽把他按到原来的座位。“咱哥发话了,吃饭要有个吃饭的样子。空腹喝酒容易醉,你踏踏实实吃几口菜,下一波烤肉我盯着。”四周安静下来,只余不远处烤架下方的炭火噼啪作响。贺春生忽然开口:“第三轮祝酒词我说。”“念句诗吧!”柳烟侧过脸,双手交握,手肘撑在膝盖上,“我想听你念诗。”“哇,好浪漫!”董芳带头鼓掌。薛枫跟着起哄:“我听柳姐说过,姐夫是远近闻名的大诗人,就念你原创的诗,让我们长长见识。”邹庆袁宏自不必说,巴掌拍得山响。盛情难却,贺春生微微颔首:“好吧,念一段。”“假如我是一只鸟,“我愿意在你的窗边落脚。“你看向我的时候,“我的心就像跃出水面的鱼,“飞舞,欢跳。”柳烟深深靠进椅背,轻轻闭上眼睛。贺春生声线宛如水声,明晰清澈中却透着些许慵懒,在她的耳膜和心脏之间形成奇妙的共振。夜风加重了酒意,一时间无人说话。贺春生端起果汁:“写得不好,大家随便听听。”“爱情诗啊?!”董芳最先反应过来,“姐夫,这首诗是写给柳姐的吗?”“我……”贺春生刚想解释,新星村南面突然响起刺耳的警报声。柳烟倏地睁开眼睛,冲到护栏边极目远眺。“是我们的农场,有人偷东西!”“糟了,昨天才到的光照设备。”董芳离开桌子,“值班室还有五万现金,没放保险箱里……”“农场大门易进难出,咱们去堵他,应该来得及。”抄起手电筒,抓过外套,柳烟率先跑下楼。董芳薛枫紧随其后,邹庆袁宏步幅大很快跟上了柳烟的节奏。贺春生腿脚不便,心急如焚,严重影响了肢体协调能力。他趴在护栏边,双手拢住嘴巴高喊:“烟烟,你们先赶过去,我多找几个人帮忙!”“知道了,春生,你注意安全——”柳烟的回答远远传来,在房屋街巷间形成嘹亮的回声。贺春生熄灭烤架的炭火,尽可能快地下楼,一边打给村主任老秦,一边找趁手的工具。最后,他选定一根裹着油纸的梨木长棍,锁门直奔三棵柳农场。-新星村民风淳朴,乡里乡亲的,彼此相互了解,几十年没出过盗窃事件。柳烟兴建农场初期,资金有限,她并未将钱投在防盗系统的安装上。因为董芳某次闲聊时无意提醒了她,所以在盖温室之前,她加高了农场的围墙,大门处加装了智能防盗锁。这样一来,不管小偷从哪个位置□□进入农场,都会自动触发围墙和大门的电网,面临进易出难的局面。大门的锁一旦从外面上锁,里面无论如何都打不开。即使小偷随身携带了工具,他也会为找不到锁孔和拆卸切入点而坐以待毙。一行五人赶到农场,警报声已然沉寂下去。柳烟用遥控钥匙开锁:“大家小心,不要触摸围墙附近任何金属物品。”邹庆和袁宏参观过三棵柳农场,对地形的熟悉程度不亚于董芳薛枫。他们主动担任先遣军,仔细检查值班室、储物间和温室所在地块,没有发现异常。“嫂子,奇怪了,没找着一个人。”“会不会是小动物?”董芳问,“村里猫狗都是散养的,万一是它们跳墙进来,咱们可不好找。”放眼一望,四下茫茫,刚刚播种的麦田,不像有地方能藏大活人的。柳烟略作思忖,决定展开地毯式搜索。“咱们五个人分工,从冬小麦的101地块,一直到温室的599地块,挨个查一遍。”“明白!”大家按照农场的地块标号,沿着田垄搜寻。柳烟直觉准确。不出十分钟,薛枫负责的4开头的地块找到一个人。“姐,是个醉鬼!”步履不停跑上前,一看“醉鬼”正脸,柳烟恨不得一拳砸他脸上:“徐浩,你吃饱了撑的吗?”“姐,你认识这个小偷?”董芳不是本村人,没见过徐浩。“别问了。”邹庆把董芳拉到一旁,“这人不是小偷,是我们老大的表弟,家住邻村,也是……”不等理顺人物关系,徐浩忽然抱住了柳烟的小腿。“烟烟,烟烟!你可算来了——我想你!没有你我活不下去!”柳烟愤而挣脱。“小邹,小袁,你俩帮帮我,把他拖出去。”徐浩胡乱舞动两条胳膊,阻止邹庆袁宏:“滚!谁敢碰我一根指头,我就废了他——”“你不如先废了我。”贺春生声音不大,却极具穿透力。他手持齐眉棍,逆光立在田垄上,宛若神话故事里一往直前的盖世英雄。徐浩不知真醉假醉,相隔数米一眼认出了表哥:“哥,你来得正好,我有话问你,烟烟是我‘心灵的窃贼’,她偷走我的心,转头却嫁给了你,这不公平——”诗词爱好者董芳不合时宜插了句嘴:“啥‘心灵的窃贼’?听着耳熟。”“老大的作品。”邹庆低声说,“去年发表的,很有名。”作者有话要说:【方言】尥蹶子:北方方言,指骡马等跳起来用后腿向后踢;有时候说牲口不认真劳作;指对工作或从事的事情失去兴趣或者有抱怨后,直接不干了;小毛驴、小马等高兴的时候欢快地乱跑,以此形容人高兴的时候动作活跃欢快,比平时夸张。(词语解释来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及编者)第10章 联手别人都站在田垄上,不愿破坏播种不久的冬小麦。唯独徐浩扭着身体地里蠕动,像条丑陋的害虫,消停了没有一分钟,他又开始用手刨地。柳烟气不过,刚想去拽徐浩连帽衫的帽子把他拖走,贺春生走了过来。“烟烟,你带大家去值班室,这儿交给我处理。”“春生,他喝得醉醺醺的,小邹小袁留下陪你吧!”贺春生微微躬身,与柳烟四目相对:“放心,我有长棍在手,他打不过我。”语毕,他朝邹庆袁宏使眼色,后者会意,连忙劝柳烟离开。值班室距4开头的地块较远。坐在房间里关上门,根本听不见外界的响动。董芳收好用于采购蔬菜种苗的现金,烧开水泡桂花竹叶茶,一人发了一杯,只有柳烟不接茶杯,董芳明白她担心什么。“姐,没事的。一看姐夫的身手就是练家子,不会吃亏。”“那是以前。”桂花香气萦绕鼻端,柳烟的心却乱作一团,“现在他还没完全恢复到生病前的状态。”董芳凑近些:“姐,刚才小邹话说半截,我冒昧问一句,那个醉鬼究竟和你啥关系?你和他谈过朋友……”薛枫反应快,赶忙把董芳扒拉到一边去。“好奇心咋那么重?柳姐的私事你少打听!”董芳揉揉被弄疼的胳膊:“我这不是怕他以后再跑来闹事嘛?”“他要敢再来,甭说别人,我第一个撵他走。”薛枫拍拍董芳的肩,“不该问的别问,该告诉你的时候,柳姐自然会告诉你。”“我嘴巴特严实,绝对不到处乱说。姐,跟我说说呗,到底咋回事?”董芳试图又一次凑到柳烟身边,薛枫拦在半道,像做老鹰捉小鸡的游戏,左闪右晃,不让董芳靠近柳烟半步。两人僵持不下。邹庆袁宏不好插手,最后只得柳烟亲自出马。“小薛,放开小董,这事不是啥秘密。”喝下一口清香的花茶,柳烟说:“徐浩是我前男友,我和他已经分手两个月了。旧事重提,我不觉得尴尬,因为从今往后,我是贺春生媳妇,永远都是。”董芳赧然:“我猜对了。”“马后炮!”薛枫瞪她一眼,端过茶壶给每个人的杯子续水,停在袁宏面前时,她问,“要不要出去看看情况?”邹庆抢话:“相信我们老大的能力,他保准把徐浩治得服服帖帖的,轮不到我俩动手。”话虽在理,但柳烟左眼皮跳个不停。她拉开柜门,拿出手提式工具箱:“你们坐,我去找春生。踏踏实实待这儿喝茶,谁都不要跟来。”“姐——”董芳来不及提醒,柳烟已跑出老远。“咋了?”薛枫问,“你脸色咋那么难看?”“工具都拿去保养了。”董芳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工具箱就剩我放的两块砖头。”“啊?!”众人大惊失色,迅速开个碰头会。商量之后,邹庆被推选为代表,出去察探麦田事件的进展程度。很快,微信群里弹出新消息提示符,邹庆连发多张照片。点开一瞧,大家愣了。田垄上,贺春生带头,柳烟在最后,徐浩夹在他俩中间,三个人齐刷刷地练习着蛙跳。贺春生和柳烟手举砖头,每跳一下,砖头就抬高一点。齐眉棍则出现在徐浩背上,和舞蹈生练习开背的姿势相同,肩、臂、肘齐发力——配合着乱蓬蓬的发型和沾满泥土的衣服,徐浩俨然成了驱赶麻雀的稻草人。“这个办法好!”董芳笑着说,“可以醒酒,还可以锻炼身体。”薛枫双手合十,朝东南西北四个方向依次拜了拜。袁宏好奇问道:“问题解决了,你还紧张啥?”“我是求佛祖保佑柳姐和姐夫。”薛枫说,“我比他们小几岁,一个村子长大,小时候我总喜欢跟在他们后面,他们也不嫌我烦,教我认字,给我讲故事。说心里话,他俩走到一起不容易,应当无风无浪地好一辈子。”董芳走上前,看看袁宏:“咱们也跟着小薛拜拜,咋样?”“行!我们老大的幸福是重中之重。”袁宏掌心相对,高举过头顶,“求各位天神,保佑春生哥和嫂子事业顺利、福气满满!”-智能温室的修建,除了县农业局委派的专业团队,负责基础设施建设的还有当地贫困户的十几位村民。柳烟打定主意,温室建成之后,她会继续雇佣这些村民管理蔬菜种植。这个决定,贺春生非常赞同。随着运动能力一天天恢复,他包揽了家里家外的许多活计。巡视三棵柳农场的麦田,变着花样做早饭,柳烟起床时,温热的洗脸水已经盛在盆里,洗面奶和防晒霜摆在台子上,牙杯上的牙刷也早早挤好了牙膏。“春生,你对我这么好,我要回报你!”微凉的手突然搂住贺春生的脖子,一个满溢着薄荷味的轻吻,不偏不倚,恰好落在他的唇角。连锁反应,他脸红了,手里的粥碗差点整碗扣到桌面。柳烟笑着跑开:“我上楼换件衣服,一分钟后下来吃饭!”吻是随机发生的,频率越来越密集。有时是在农场,有时是在家里,有时是在两人晚饭后散步的田间地头。领证摆酒席,所有婚姻的程序都走了一遍,贺春生却迟迟没有答应柳烟同室而居的要求。“烟烟,给我半年时间,我得好好想想。”某个狂风暴雨的深夜,柳烟抱着被子站到贺春生房间门口,眉头拧成一团:“狠心的男人!放我进去!”贺春生只得让步。不过,那晚柳烟睡床,他打地铺,两人聊天聊了通宵,谁都没睡好。后来再遇到恶劣天气,贺春生会主动帮柳烟铺好床,等她安心入睡,他悄悄掩上门,到客厅沙发凑合一晚。虽然第二天早晨腰酸背疼,但他甘之如饴,习惯慢慢成为了自然。-智能温室建成,第一批蔬菜种苗正式投产。同校的学长方硕提供了一条振奋人心的好消息。“燕都市南城区对口扶贫咱榆西县,柳烟,你赶紧准备材料,我会第一时间帮你申报!”通过申请和审核,十月下旬,三棵柳农场的智能温室被列为榆西县扶贫产业园的对口扶持项目。立冬临近,树枝结了一层醒目的白霜。为了增温保湿,麦地覆膜工作提上日程。外面冷风侵袭,连栋智能温室内,却是生机盎然、温暖如春。忙完地里的活,柳烟每天傍晚总要回温室记录蔬菜生产数据。先前的努力没有白费,水培小番茄苗长势喜人。土培区的情况也很不错。经过培训,村民能够熟练地操作着智能喷灌系统,为蔬菜种苗浇水施肥。温室一期工程占地约20亩,栽培近百万株小番茄种苗和一些市面上常见备受消费者欢迎的叶菜类蔬菜。柳烟牵头做的无公害有机菜种植项目,解决了新星村本村及周边村庄五十多人的就业难题。加上贺春生的农场,实实在在带动了本地农业经济的发展。拿新星村的王姐举例,她家本来是建档立卡的贫困户,丈夫常年在沿海地区电子厂打工,王姐就和其他多数农村妇女一样,留在家里照顾老人和学龄阶段的孩子。依靠十几亩薄田,不足以支撑全家六口人的开销,日子过得非常艰难。最早农民基本是靠天吃饭,土壤状况不好,病虫害现象非常严重。像王姐这样的家庭,种地所得、男人外出打工的总收入加在一块儿,一年到头仅够吃饱饭,没法添置改善生活的电器和用品,提高生活质量遥遥无期。近些年情况稍有好转,贺春生回村之后流转了村民的土地,年底多发一份分红给大伙。真正出现转机,来自于科技扶贫的力度持续加大,来自燕都农业大学与榆西县政府合作创建的扶贫产业园区的兴建。聘任专家名单里,柳烟的导师樊教授赫然在列。樊教授团队与燕都郊区一家生物制肥有限公司有过合作。所以,当柳烟打来电话求支援时,樊教授建议她带领村民参加“秸秆回收,变废为肥”的活动。这家生物制肥公司效率极高,不仅回收了新星村尚未还田的秸秆,还将公司生产的炭基肥料和液体肥料,回馈给农民,用于改善土壤环境、增产增收。三棵柳智能温室二期工程筹备时,樊教授派了几名学生来帮助柳烟。学长学姐设计的飞腾农业培育系统app,可以实时监测温室里的温度湿度、光照强度等指标,节省了人工统计的时间和精力,一方面提高了产能,另一方面为后续的智能化普及奠定了基础。新农业带来的改变,不仅仅体现在农作物的种植。村办小学的孩子们,课余时间走进农场参观学习,无论是灌溉系统,还是智能控温控湿系统,都叫他们惊叹不已。每个周末的“红领巾”时段,柳烟会为贺春生选一件大红色的上衣,衬得他气色绝佳。贺春生给孩子们讲解如何在电脑或手机界面操作,引领他们走进科技的世界。他矫健挺拔的身影,时而出现在农场中控室,时而出现在麦田和温室。柳烟凝望过去时,贺春生总是心有灵犀,回她一个温柔的注视。他的眼眸如潭水,沉静深邃,却又饱含着春风般的暖意。如他曾写过的诗句:“春阳微炽,“你看向我,“就像风拂过树梢,“像爱人的手抚过我的眉心。”第11章 契机叶生菜和芹菜上市之后,受到消费者一致好评。许多人扫蔬菜包装盒的二维码追溯产地,查询到了三棵柳值班室的座机号码,纷纷要求农场开展采摘旅游活动。“姐,我不行了——”董芳接电话接得口干舌燥,抓起水杯咕嘟咕嘟猛喝几口茶水。柳烟的手机响个不停:“对口扶贫的大型超市,换了好几个人打给我,问咱们接下来会供应哪几种无公害蔬菜。”“对,我也接到过那个生鲜课长的电话,他太能说了!小薛人呢?我得叫她回来帮我接电话。”“董,先别急着走。”柳烟暂时把手机调成静音模式,“前些天我和你提过的,紫叶生菜和食用羽衣甘蓝,它们的栽培技术你掌握了没有?”董芳双手掌心相对,一边笑一边搓手:“呃……书买了,还没顾上看。”柳烟故作恼火:“拖延症是病,得治!”“姐,发脾气容易衰老。”董芳知道柳烟不是真的生气,“今天下班回了宿舍,我保证通宵看完整本书。”“你是技术员,一定帮咱们农场争口气!”柳烟语重心长,“农业局的科技特派员月底过来,我学长说了,特派员是个学霸,人长得也帅,到时候你们好好交流交流。”董芳愣会儿神,蓦然意识到柳烟话里有话,脸一下子红到耳根。“姐!你……”柳烟点开方硕发的照片,小窗发给董芳:“小伙子名叫叶希,毕业一年了,业务能力很强。你待在农场,见不到单身的同龄人,这次机会不错,好好把握。”“我不要变相的相亲!”董芳哑着嗓子说,“姐,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更喜欢小说里那种浪漫邂逅、一见钟情的桥段。”不承想柳烟一口应下。“没问题!我和春生帮你们搭建布景,包你满意。”董芳哭笑不得:“老天爷,到哪里去找你这么调皮捣蛋的老板……”柳烟笑着拉开值班室的门。“独一份,珍惜吧!”闪身来到走廊,她迎面撞上抱着育苗床种植盘匆匆跑来的王姐。“咋了,王姐?”“小柳,你瞅瞅,明明开了孔,可是水就是排不掉,急死人了!”接过四四方方的盒子,柳烟举高查看盘底。自从最先出苗成功的小番茄移栽到育苗床土中,她一直密切关注土壤的透气性和湿度。王姐说的这种情况,今天是头一遭发生。“出苗后白天温度控制在25度,晚上18度,土质选了最适合小番茄的腐殖营养土,按理说应该不会出现烂根。”“谁说不是呢?”王姐摘下手套,擦拭额头的汗。“难道是育苗床质量不合格?”柳烟心里打鼓,这批潮汐苗床的生产厂商是贺春生堂兄贺建邦推荐的,工厂规模和产品质量都属于中等水平,只因距离新星村较近,可以免去高额运费,所以才选了这家。定了定神,她说:“王姐,你先回温室,我马上联系厂家!”-一团团灰黑色的乌云,在渐渐暗下来的天空里缓慢移动。村庄沉浸在阴冷潮湿的的空气里,房屋和农田也染上了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灰调色彩。落叶的枝桠、飞扬的尘埃,都为这样的沉重感增添了分量。冷风掠过长巷,吹拂着贺春生的露在大衣外面的脸和脖颈。他竖起领子,搓热掌心捂住脸颊,缓解有些僵硬的面部肌肉。推开值班室的门,他看见董芳和薛枫围在小圆桌旁,面对面吃着午饭,柳烟不知去向。“姐夫,你来了。”薛枫搬来一把椅子,“柳姐出去借车,一会儿就回来。”贺春生不禁一怔:“借车?”薛枫说:“村委会秦主任家买了一辆二手轿车,车况还行,柳姐打算借来出趟门。”“她要去哪儿?”“去找凤岗乡的苗床厂家算账。”董芳撂下碗筷,“我们被人坑了,苗床的塑料材质不合格,开孔也不规范,导致现在小番茄苗排水不良,将近一万株种苗烂了根。”贺春生终于明白柳烟为什么不接他的电话。也明白她为什么放着家里现成的农用车不开,而去借秦主任家的车。生产苗床厂家的厂长姓彭,是贺建邦的发小,他们的关系一直非常要好。听说柳烟盖智能温室种植无公害蔬菜,贺建邦连忙把彭厂长的联系方式推送过来,说这家的苗床质量过硬,曾被选中出口海外的农业优质产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