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俏闻见一股子酸味儿。这天晚上,亦俏把床铺烤得热烘烘的,关掉电源钻进松软的被子里,闭上眼很快就睡着了。一轮美丽的上弦月,从门上的小窗透进来,洒上她憨笑的睡脸,照进她微甜的梦境。许竹给了她三天假,但亦俏只休息了一天,见烧彻底退了,立刻回到教室,和一帮面猴一起奋战。许竹看了一眼她手腕上的胶布,嘴上没说什么,把需要腕力的面食课,换成了调配面浆面糊课,直到三天后,她腕上的胶布不见了。一眨眼一个月过去了,甜品基础课快要结束了。亦俏从每天腰酸腿疼,到宿舍就倒床,现在竟能吃完饭后慢跑半小时。许竹一直在课上反复强调:“看起来你们选择了一份精致灵巧的工作。其实,力量才是甜点师的根本。你想成为好的甜点师,首先要有一个强壮的身体。“亦俏默默把他的话记在心里,默默开始有意锻炼自己。渐渐的发现课上的训练不再费力,常常课后留在操作室再练几小时也不是难事。尽管手指粗了,可手上越来越有劲儿。无论是打发蛋白还是揉筋膜,她都不在话下。第一次面食考核竟以全优通过。从帅t手上拿拿走奖学金时,帅t收起了轻蔑,第一次正眼直视她。亦俏说了,谢谢。她把这当作肯定。第四十六章 让那人看得起考核的第二天正好是周末。临海的秋天隔三差五就下雨, 一场秋雨一场寒。晚上有电热毯和羽绒被,倒是不觉得太冷。她把名牌裙子打包卖了之后,一直穿着熊珍萍那件纺织女工白衬衫。她想去买件长袖衣服。于是, 踩着晨起的小雨,追上一辆公交车, 亦俏和熊珍萍去了市中心星海购物城。亦俏第一次进开架式大卖场买衣服。在哪儿试衣在哪儿结账,根本毫无头绪。没头蝇似的在仓库一样大的卖场瞎转,差点迷路。她以前买衣服,脚尖刚从车门伸出, 还没落地,就有柜姐冲出来迎接。她只需要坐在柔软的意大利沙发上饮茶吃甜点,这一季的新品, 柜姐通通帮她搬过来。她一直把购物当休息, 忙得团团转的是柜姐才对。可是,平价大卖场里找不到一个售货员。偶尔有一个路过也是推着一大车衣服,忙不停脚,对亦俏的呼唤根本充耳不闻。幸亏有勤劳又善良的熊珍萍领着,亦俏在前面挑, 她就在后面把选好的塞进购物篮,又领着她找到更衣室, 两人找了一间最大的一块试衣。熊珍萍对着自己平坦的胸部叹气,一回头看见试内衣的亦俏。“(⊙o⊙)哇~你好有料啊!平时没看出来。“熊珍萍背对着亦俏,缩在更衣室一角试内衣。“大姐,我也是女的。”亦俏觉得她可笑。“帮我拿一下。”她扬起手, 递过来脱下的内衣。亦俏一看那内衣顿时明白了,酒红色蕾丝里塞了厚厚的海绵,完全能把a垫成c。亦俏拎着那个超级魔术文胸, 心里感叹道,熊珍萍真是名副其实。亦俏从一堆衣服里只挑出一件,还算顺眼的——粉粉嫩嫩的帽衫,里面有一层薄绒,再冷一点也能穿。她顺手拎起价签,忽然怔住。我在哪儿?我在干什么?我竟然看价签儿?!太惊人了!不过下一秒,她愉快的接受了这个转变,因为价格喜人,还有折扣。熊珍萍在旁边计算着满减价格,亦俏拎起一件红格子衬衫在镜前比划。竟然还挺好看!不知道是不是黑直发的原因,穿上竟有一股子文艺气质,她想起许竹衣柜里那些格子衫……“很好看,买了吧,买了吧。”熊珍萍游说道,“还是法兰绒的,再过一个月更冷,正好穿。”“我竟然觉得穿着挺舒服,这可是我嗤之以鼻的格子衫啊!”亦俏的内心在呐喊。“而且和我的一起结算满300还能减50。”熊珍萍说。“真哒?!”亦俏眼前一亮,和熊珍萍抱着衣服冲去了收银台。她们拎着购物袋出来时,亦俏忽然止步。她望见对面奢侈品店里,一个捏着墨镜腿,扬起尖下巴的长腿女郎,身后跟了五六个柜姐柜少,手上捧着价格不菲的衣裳,前呼后拥。亦俏“噗”一声笑了。熊珍萍问:“什么这么可笑?”“我自己。“她低声说。“啊?”“没什么,走吧,我请你吃火锅!”亦俏毫不介意的把廉价购物袋搭上肩,挎着熊珍萍登上了扶梯。美食区好吃的实在太多,她们一家一家挨家趴橱窗垂涎。不住的哀叹,人为什么只有一个胃?沿途路过三家甜品店,亦俏忽然正色起来,对着橱窗里的新奇甜点拍照。还跑进去问店员甜点的成分和口感,偷偷记在手机里。熊珍萍在一旁默默观察她。两人高高兴兴的吃完火锅,回去路过一家小书店,惊喜的发现了一面墙的烘培书。原来书店老板是甜点迷。得知她们是烘培学校的,临近闭店还让她们进去随便看。亦俏按捺不住小兴奋,一本接一本翻开,进口烘焙书里的插图简直太诱人,最后竟买了厚厚一摞。老板给打了折还是比她买的衣服贵很多很多,亦俏掏钱时心在滴血。熊珍萍帮她拎了一半,两人沿着夜色中成排的椰子树,朝公交车站慢悠悠的走。一边喝着啤酒,秋夜晚风也不凉了。“亦俏,原来你这么喜欢烘焙呀。”熊珍萍忽然说。亦俏对她的话很诧异:“有吗?”“你自己没发觉吗?你见到甜点店就进,还记下甜点成分,搞得人家的眼神,看咱俩像职业间谍。还买了这么多这么贵的烘培书,那条裙子你穿多好看,都没见你舍得掏钱。”亦俏回想了一下,还真是如她所说。“做甜点师是你的职业理想吗?”她问。“嗯…………”亦俏沉默了。她的想法其实很简单,开始只是想有张床睡觉,后来听说甜点师收入不错,自己又没工作,不如学个一技之长,起码有份工作可傍身,不至于流落街头。可经熊珍萍一提醒,她发现自己最近越学越起劲,越发有兴趣,大有一发不可收拾之势。莫非我体内外婆的甜点基因发酵了?亦俏想,她想起许竹一身考究厨师服闪闪发光的样子……还是我想……让那个人看得起?她想起他说的话:你就不能靠双手养活自己吗?靠自己双手挣的钱,每一分都是有尊严的!亦俏低头看着手中的打包饭盒,低声嘀咕着:“是啊……很好吃,还能打包。”等了很久的公交车竟是区间。她们还要再等30分钟。“不行,我等不了了,脚疼!”说着亦俏走下马路牙子,对着缓缓开来的大公共撩起裙叉,露出一条雪白美腿。司机看傻了眼,“吱呀——”一声停了车。两个喝醉的女孩,大笑着,跑上车。第一阶段考核结束,学校放了一天假。校长请全体学员吃大餐。女孩们欢天喜地的扔起厨师帽,像熬出头的毕业生,呼啦啦一大帮冲回宿舍换衣服。素了这么久,终于有一天可以不用穿死白厨师服。女孩们都掏出压箱底的漂亮裙子。一想起晚上要跟大帅哥许老师去吃饭,高兴得多扑几层粉。亦俏没那么多心思,也不抱希望。反而落得清闲,靠着床架慢悠悠的梳头。经常同组练习的两个女生找亦俏借化妆品。她大方地把三支化妆包都打开,“随便挑~”两个女生第一次见这么多名牌化妆品,惊为天人兴奋的直欢乎。然而,这两只化妆菜鸟鼓捣半天,连个底都打不匀。亦俏实在看不下去了,干脆抢过粉扑亲自上手。凭她堪比t台化妆师的技术,轻轻松松十几分钟搞定两幅妆容。两个女孩对着镜子认不出自己了。拜谢过亦俏,跑出去串宿舍显摆。很快又来了两个女生,问能不能帮忙化妆。因为不熟,她们俩怕亦俏不肯,还带了一袋子橘子。亦俏欣然道:“进来吧~”在女人圈,没有比变漂亮更要紧的事了。亦俏化妆厉害,不到5分钟就传遍全宿舍,亦俏在屋里画,门框上挂着一串脑袋。女生们神奇的发现她们永远画不直的眼线,亦俏随手一挑一勾就画好了。对着镜子把眼睛戳瞎也粘不上的假睫毛,到了亦俏手上,轻轻往眼睑上一按,不偏不倚,完美。轻松的像拉拉链,看的门口的女孩瞪大双眼,不时交换赞叹眼神。忽然门口一阵骚动,壮硕女一伙拨开人群走进来,粗声道:“哎,给我们姐妹也画两下!”亦俏挑起眼皮,冷言道:“80一位。”“抢钱啊!!”壮硕女凶巴巴的吼。亦俏才不怕她,指着桌上的化妆品说:“纪梵希的粉,香奈儿的口红,古奇的眼影,芭比布朗的睫毛,你看看哪一样不是金贵东西?涂你脸上不用钱,你当我化妆品柜台试妆啊?嫌贵?素着吧。”“你!”壮说女撸起的胳膊被同伴按下来,干瘦女使眼色,附耳低声嘀咕了几句,壮硕女脸上缓和了,被拉到后方。干瘦女掏出钱塞给亦俏,好声好气的说:“不贵不贵,妹妹手巧,收了钱,可要给我们好好化。”“那是当然。”亦俏把钱往兜里一揣,“坐着等吧。”就这样,从壮硕女三人开始,来化妆的都自动奉上80块,一上午熊珍萍在旁边一边收钱一边点算,净赚了1000多。“哇塞!亦俏,你完全可以开店了。”亦俏可没那么乐观,揉着腰,一脸心疼的望着涂成平头的香奈儿口红,心想:下回要涨价!时间快到了,亦俏帮熊珍萍化完妆,自己只够洗把脸的时间,换上新买的红格衬衫,就出门了。校长请客的饭店离宿舍半站地路。亦俏和熊珍萍跑进vip厅时,正中的两张大桌上坐满了浓妆艳抹的美人。尽管出自亦俏之手,但她看着也有点恍惚。只有角落的一张小圆桌的还有空位,亦俏和熊珍萍溜边坐了过去。两张大桌的主位都空着。不一会儿,校长先进门,身后是许竹,他身后跟着酷酷的帅t和笑眯眯的向大家挥手的胖lo。他们一行人进来时,一屋子浓妆艳抹的美人纷纷回头,校长怔住,“嚯!够漂亮的啊哈哈~我都不认识了。”说笑间,四人拉开椅子入座。第四十七章 你会选谁?vip包厢里弥漫着浓郁的脂粉味, 几乎盖住饭香,不知道以为走错了地儿。这一屋子胭脂俗粉之中,只有亦俏素净着一张脸, 反衬得她千尘不染、清新脱俗,十分可疑。许竹坐下后, 扫了一遍一个个整齐划一的浓密睫毛,目光就飘到了亦俏那桌。亦俏与他的目光轻碰了一下,装做若无其事地挪开,支着下巴目不斜视地听校长发言。校长长话短说, 很快收言喊放饭,早候在门口的服务员鱼贯入内,顿时杯盏清响, 人声沸腾。校长无酒不欢, 一开席就上酒,酒过三巡就跑上台扯着嗓子唱年代金曲。学员们也都微熏熏的,不再分大小,冲上台抢麦一起吼。一曲毕,校长意犹未尽, 开始挨个碰杯。他把同桌都喝倒还不够,非要拉着许竹挨桌碰一遍。校长人长得文质彬彬, 其实性格豪爽热情,说话有趣,所到之处无不一片欢声笑语,搞的包厢里热闹似喜宴。他拉着许竹, 刚走到亦俏这桌,忽而听见台上响起激昂的前奏,二话不说撂下杯就跑上台, 扯着嗓子吼:“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论英雄……”校长都玩开了,底下的学员更是借着酒劲儿笑闹一片。亦俏这桌位置偏,一开席,人都串去了中央两张大桌,座位一下空出许多,反而落个清静。亦俏坐在原地大口吃着煎椒肉丝,刚才一下子画了30多张脸,她急需补一补。忽然,身边的座位坐下一个人。亦俏没抬头,继续加菜,她知道是许竹。桌上女生的神色全都为之一震。亦俏感觉到他的目光。她回头,正赶上服务员上菜,许竹扬起头说谢谢。她低头继续吃饭,又感到他的目光。他加了一块带鱼,轻轻放在她的盘中,她直起身,白盘上压过来一片阴影,他的气息靠近……似乎想要说什么,她侧头,视线却被两个冲上来敬酒的女生挡住。下一刻,红衣女生已靠在了亦俏椅背上,欺负她身量小只占座位一半是吧?算了,我志不在男人,不跟你们一般见识。亦俏只想安静吃饭,于是默默挪到旁边座位。接连三个女生趁机凑过来,于是亦俏端起盘子远离核心战场。坐到距离许竹最远的桌对面,安心扒拉饭。此时桌上的菜已被瓜分得七七八八,服务员正在换上一批新菜。亦俏一见红烧肉喜上眉梢,伸筷子正要加,菜忽然转走了。围在许竹身边的蜘蛛精们见上新菜,赶紧转到许竹跟前献殷勤。许竹和颜悦色,一副优秀教师模样,客气地推却:“不用客气,我爱吃素。“说着拨动转盘。那盘红烧肉又转回到亦俏跟前,她笑眯眯的狠狠加了几筷子,吃的嘴唇油油,伸手拿纸巾,一抬头刚好撞见他灼灼的目光,心头一惊,失手掉了一张餐巾。之后,无论身边妖魔多烦扰,许竹都和颜悦色应付着。上来新菜他只象征的夹一筷子,然后随手转走,每次都刚好转到亦俏跟前。她这一餐吃得尽兴,好菜一个没落下,感觉自己胖了三斤。亦俏擦嘴喝茶时,发现许竹起身离席了。亦俏之前小看了自己的适应能力,以为自己永远适应不了公共浴室,水泥地和硬板床,腰早晚要睡断。她的腰非但没断,侧身对着镜子瞧,好像还挺拔了。她买了一小卷厨房用防水纸,封住了一碰就掉渣儿的墙,纸上印着蛋卷和杯子蛋糕。她还像熊珍萍一样买了一副布帐,帘子一落,小台灯一开,她的小空间还挺温馨。现在,她和熊珍萍每周轮流扫地,周末大扫除,她直接往地上泼一盆水,然后把水泥地墩得水亮泛光。潮湿的水泥气味很好闻。她把所有要洗的都塞进洗衣机,包括她身上的内衣,然后只穿一条没有腰带宽的三角裤衩,大摇大摆穿过走廊,溜达到浴室。在蒸腾着浓浓水气的小隔间里,一边揉着头上丰沛的泡沫,一边大声唱着:“some boys kiss me, some boys hug me.……i\'m a l girl.”堵楼梯的三个女生没再找过麻烦,可能是太忙了。壮硕女三人是助教办公室的常客,什么扛面口袋啊~搬黄油桶啊~帅t总是第一时间想起她们仨。在帅t的淫威之下,三人课上训练之余还要做苦工,不出半个月,壮硕女减肥成功了。这三人的宿舍里始终弥漫着浓郁的牛皮膏药味,久久不散。她们仨一回宿舍倒头便睡,根本没空再找任何人麻烦。生活似乎正在一点一点步入正轨。这条轨道和亦俏原本想要的截然不同,不知将会带她去往什么地方?不过,从沿途风景看,目的地应该值得期待。日夜同吃住,亦俏和熊珍萍关系越来越好。尤其最近,她常常买一袋子好吃的回来,什么面包牛奶火腿肠甜甜圈,还有当季的各种水果,而且最重要的是大方分享。每次亦俏客气地推说不要,她都跟她急。印象中她可不是这么大方的人。“你中彩票了?”亦俏晾衣服回来,一进门就看见熊珍萍从纸箱里拎出一个电饭宝。她最近很值得怀疑,宿舍餐桌堆满零食水果不说,还开始往回抱小家电。先是两个保温杯,然后是电吹风‘电火锅,微波炉,抽湿机……环顾一圈,宿舍里都快没法下脚了。拜这些小家电所赐,生活质量明显提高,可这些东西不是大风刮来的。“说!你是不是交男朋友了?我看见你在楼梯角偷偷讲电话。”亦俏把熊珍萍逼问到墙角。“不是啦。”“那这些东西怎么回事?你抢银行啊?”亦俏含颌审视着她。“哎~你别瞎猜了,这些都是我家里人寄的。”“噢~”亦俏放开她,“有家人真好……”“亦俏你的家人在金城吗?”熊珍萍问。“我的家人在天上。”亦俏看见她张大嘴,“你没听错,收起你的牙。”熊珍萍迅捂上嘴。见亦俏似乎有点落寞,便说:“要我说,家人再好也不如有男人对你好,女儿早晚是要嫁的,我就很羡慕你亦俏~”“羡慕我什么?”“你长得漂亮,男人见了你眼睛都发直,那么多男人都爱你。”她说。“那些都是假的,爱的都是外表,没几个真心喜欢我。”亦俏通透道。“那有什么关系?我巴不得有那么多男人围着我。”熊珍萍一副饱汉不知饿汉饥的样子。“我哪有那么多男人。”“金老师和许老师啊。”“别瞎说,没影儿的事。”“要是他们中一个,不,半个,不,十分之一!有他们十分之一,我早助跑扑上去了。”熊珍萍举起祷告手。亦俏被她夸张表情逗笑了,问:“那你选小金还是许竹?”“当然是许老师。”她毫不犹豫道。“为什么?”“小金华而不实。许老师就不一样了,尽管他一沾厨房就变景涛,但他正常的时候,脚踏实地又体贴,肯定是个专一好男人。”熊珍萍深深看了亦俏一眼。想起那段十年的念念不忘,被自己亲手给毁了。亦俏忽然有点伤情。“如果是你呢?”熊珍萍的话打断思绪。“什么?”“我说要是有个男的像这样送吃送喝的,追求你,你会怎样?”“帅吗?”亦俏以为她玩笑,没当回事。熊珍萍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肯定勾过来推倒哈哈~”亦俏说。“要是许老师呢?”熊珍萍严肃的追问。亦俏收起笑意,一甩手,“他不可能。”“为什么呀?换作我肯定感动死了。”熊珍萍一直追着问,纠缠不休,亦俏被问烦了,吐口道:“因为他是个死心眼,决定的事,不会改变。”亦俏知道,即使现在离他这么近,他们之间也再没可能了。接下来进入第二阶段裱花的学习。课上时常出现一只巨大的蛋糕,在教室中来回穿梭。胖lo是调理奶油的专家,许竹讲完理论,指点学员实操便交给她。胖lo看见亦俏时,会冲她眨眼睛。亦俏见她一堂课下来一口零食未入口,这对于嗜吃如命的胖lo来说,简直不可思议。每当学员让她尝尝味道,她也只吃一小口,一脸严肃点评完,她皱起眉毛,深吸一口气,放下勺子,绝不吃第二口。学员们以为胖lo老师过于严肃,其实,她在极力克制想把盆里的奶油风卷残云的冲动。不用说,如此隐忍,肯定是受了她大师兄的胁迫。亦俏见她嘴角不停的动,知她再忍下去嘴怕是要抽筋。她不忍心,用眼神示意她。胖lo一边装着帮亦俏调整动作,一边回头望向讲台……许竹正在黑板画打发奶油的原理,胖lo赶紧趁机偷吃好几口。许竹回身,胖lo一本正经的对亦俏道:“你这个甜度不够,再加10克糖。”许竹盯了一眼胖lo嘴角的粉色奶油,远远的用粉笔点着亦俏,亦俏满不在乎地笑着扬起下巴。第四十八章 外婆的裱花嘴奶油课是精细活儿, 光一个最基本的打发奶油,糖多了少了,温度低了高了, 差一分一毫,淡奶油就给你耍大小姐脾气。为了练好打发奶油, 亦俏常常下课还在教室练习。一练就忘了时间,整幢黑漆漆的教学楼,只有她所在的长方窗口亮着灯。过了十点,教学楼不临街, 安静的能听到树叶沙沙作响。有时赶上刮大风,风声呼呼作响,亦俏后背发凉, 感觉打开教室门, 门外既是个黑漆漆的山洞。风吹早动,她突然回头,背后是一张和面前一样的不锈钢操作台,教室里只有她一人。她摸了摸发凉的后脖子,知道是自己神经过敏。亦俏看看白墙上硕大的表盘, 10:30了,她收拾东西下了楼。从烘培教室回宿舍的路上, 要穿过一片待拆的棚户区。据说有几个钉子户造成这片一直拆不成。白天走这条路还没什么,可是晚上路灯都不供电,路两边岌岌可危的老房子漆黑一片,碎了玻璃的窗口黑洞洞的。抱紧包包, 亦俏加快脚步,每次她都小跑着过这条无灯路。正走着,她忽然停下, 回头看路边的梧桐,影影绰绰。是我听错了吗?她心想。她不再小跑,正常走了一段路,确定只有她自己的脚步声。是我听错了……她又继续走,越走越觉得好像还有一个脚步声,她心里发毛,干脆狂奔起来,直接跑上亮灯的楼道才敢回头。她抹一把汗,心想:不会是被什么变态跟踪了吧?有了警觉,第二天亦俏在教室练习时,一只耳朵总是竖着听周围的动静。沙沙的树叶声,呼呼的风声,钟表的滴答声……亦俏忽然回头,背后依旧是一张擦的锃亮的不锈钢台面。不知为何,这几天总是感觉有双眼睛在背后盯着她,但一回头又什么也没有。是自己神经质了?骂自己神经兮兮,可又总觉得背后怪怪的。突然,走廊传来一阵脚步声。这回不是错觉,因为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而且听起来很沉,像负重前行……亦俏浑身发毛,用了三秒,把看过的所有恐怖电影的画面在脑中过了一遍,感觉自己要九死一生。她抖着腿缩到门边,咬紧牙关,透过门下百叶窗往外看了一眼,只一眼她就腿软的瘫下来,不敢相信自己看见了什么。黑暗的走廊中飘着一条肥大的白裙,正向这边飘来……妈妈呀~~~~~~怎么办?怎么办?我眼花了,世上没有鬼。自我安慰效果不大,只觉得上下牙打架。“砰砰砰!”亦俏从地上一跃而起,尖叫出声,与此同时,门外也传来叫声。她分辨了一下,立刻打开门。“闹什么妖?胖lo!!!”只见胖lo缩着脖子,瞪大双眼,胖手捂住嘴,一脸惊恐地说:“你……吓死我了。”“你才吓死我了!大晚上的你穿成这样干嘛?”亦俏没好气地指着她身上的白纱裙,一阵阴风吹过,裙摆软体动物般浮动。“我……我只有这件合身了。”她点着食指委屈道。亦俏将她让进来,上下打量了一遍,“你是不是发胖了?”胖lo抚着圆滚滚的肚子,耷拉下眉毛无辜的看向她。原来许竹禁止她课上吃零食,食欲越压越大,犯了暴食症。一下课,胖lo奔出了校门就沿途一路吃,直吃到岛上,体重直线飙升。唉……亦俏拍一拍胖lo的肩膀,只能精神上安慰安慰,对她大师兄,亦俏也是爱莫能助。“那是什么?”胖lo把一只复古小箱放到料理台上,咔嚓一声,打开锁扣……她得意地看向亦俏,“我的私藏。”“哇~~”亦俏凑近,原来是一整箱裱花嘴。她觉得箱子里好像有一只大刺猬,无从下手。“怎么这么多?”数一数100多个。胖lo说:“24种只是最基础的,这里是专业级的108只嘴。”“分圆形花嘴,齿形、细齿形,特殊型、平口、排花、半排花嘴,还有叶型……”亦俏听得云雾里凌乱,胖lo继续耐心讲解:“裱花嘴首先分为圆形,齿形,平口,扁口,叶型,特殊型。其中齿型还分为闭合型、开放型,每一种都分大、中、小号,用途也不同,像这个圣安娜型……”胖lo语速快,小胖手边说边快速捏出一个给她看。亦俏一阵天花乱坠,眼花缭乱,像只跟着激光乱点头的傻猫,赶紧手臂交叉,叫她打住。“噢~抱歉抱歉,我说太快了。你不用怕,除了一些特殊款,全都是基础花嘴的进阶版,只要你把24种基础打牢,这些都不在话下。”胖lo终于盖上一箱子刺猬头,亦俏长吁一口气。“喏,给你。”胖lo从条绒布包里掏出一个木头匣子,递过来说:“每个甜点师都要有一套属于自己的裱花嘴喔~”盒子很有年代感,亦俏打开匣盖,即刻闻见一阵松香。24只裱花嘴整齐摆放在绒布槽里,还配有软棕嘴刷。每个都精致的不像话,而且泛着沉静的光泽。“这是……”亦俏看向胖lo,懵懂的眨着眼睛。胖lo笑出两个梨涡,“苏黎世老银匠打制的,纯手工,每一个都是绝版精品。是你外婆的,许竹说让你一定好好珍惜。”胖lo要赶最后一班渡船,交代完就走了。亦俏留在教室里,用一块麂皮小心的擦着裱花嘴,一边哈气一边擦,不时闭上一只眼睛,从多齿的孔望出去。她仔细观察上面每一处小划痕,直磨蹭得银子已经温热了。长大以后,她就整天忙着shopping,忙着描眉画眼,忙着谈恋爱,开party,很少想起外婆。此时,透过万花筒一样的花嘴,她看见外婆在厨房里,一边缓慢旋转着蛋糕胚,一边挤出蓝色裙带。外婆说:“我本来以为你不是这块料。既然命运让你走上这条路,那就一门心思的走下去吧!要心无旁骛。”回去的路上,亦俏一直想着外婆的话,想着许竹……他肯把这么贵重的东西交给我,是对我这段时间努力的肯定吧,至少,他已经对我改观。像外婆说的,本来以为我不是这块料,但命运让我走上这条路……这么长时间以来,除了昏倒那次,两人私下没有任何来往。表面看起来,他待她与其他学员殊无二致;而她,只把他当老师看待,保持师生间一个礼貌的距离。可她心里清楚,他们之间始终做不到心无旁骛。课上,即使两人分隔教室首尾,隔了一个银河那么多的帽子,她仍旧感觉到和他之间被一根无形的线牵扯,一举一动都特别在意。她知道这不是一厢情愿,更不是错觉,每次她不经意的看向他时,都能撞上他的目光。然后,那目光淡淡的移开,不经意一般。他是还在意,但也仅此而已了。亦俏心里清楚,和他是不可能回到以前了。许竹不会再往前迈一步,是因为灰心,而她是因为卑微。走着走着,“咔嚓”树枝折断声,她忽然惊醒,回头看,一排排梧桐树,没有一个人。亦俏加快脚步,心想刚才想事没在意,不知这变态跟了我多久?又听见昨天的脚步声……“谁?!”她捡起一块小石子,往树影最深处砸去,然后掉头狂跑,跑了一阵气喘吁吁的蹲在一棵的大树后面。暴雨让大树倾倒,露出巨大的球形根系,刚好遮掩住她。蹲下之后,她从包里掏出一块方砖在手里掂了掂,又硬又冰。手指印周围有一圈哈气,是一块900克的总统黄油,刚才从冷柜里拿出来的,冻的瓷实,揣在包里以防万一。这时候,亦俏透过树根间隙看去,远远的看见树影间一个人影起伏,可能跟丢了人,他走的很快。亦俏看不清他的脸,只见穿着深灰色帽衫,整个头脸都被遮得严严实实。他几步就来到大树根前,这里正好有条岔路,那人左右张望,跑入岔路。岔路两旁全是拆的豆腐渣一样的旧屋,前路被生锈的铁栅栏门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