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去青州啦,莹莹干几章事业再放元孟和小燕出场第22章 路不平坐了一个多月的马车,宋灯已经被颠簸得半死不活,成日白着一张小脸,随时看起来都是下一刻就要吐出苦水的模样。她在心中打定主意,到了青州一定要找人练练拳脚,不求能够自保,好说歹说也要将身体练得强健一些,省得像前世那样,一场风寒便能要了她的性命,也不想再同现在这般,坐个马车也坐的要死要活。只可惜远水救不了近火,再如何强身健体,都是到了青州以后的事了,宋灯现在只能接着恹恹。宋炀每日都同她说,快到青州了。这话起初还有点用,能让宋灯打起精神,短暂地忘却舟车劳顿的不适。可时日一久,知晓宋炀只是在安慰自己,这话便一点用都没有了。现下哪怕宋炀再三强调,今日一定能到青州,宋灯也只是半信半疑。她迷迷糊糊地靠在水岫身上,好一会儿了,才突然察觉马车停了下来,再静下心去听,发觉外边一阵喧闹。宋灯问水岫:“外面是什么情况?”宋灯方才晕乎乎的才没听到,水岫可一直清醒着,迟疑道:“听声响,好像是有人强抢民女。”有人在此处强抢民女?宋灯一下坐直了,掀开一点帘子,透过缝隙去看,宋炀的身旁果然有一个女子和一个打扮的油头粉面的年轻男子,男子身后还带了几个颇为健硕的护卫,看服饰,竟像是官面上的人。宋灯知道,宋炀不是冲动的人,所以并未太担心,而是趁这个机会留心观察起两边的人。那强抢民女的男子显然有些家底,身上穿的绸缎,脚上踏的云履,都不是便宜货。虽说同京城里的富贵相比,这些东西实在算不得时兴,可想想一路走来所见之景,便明白越靠近北川的地方,能攒下这些家底越是不容易。再看那男子身后那些穿着皂衣的护卫,男子的身份也呼之欲出。宋灯向水岫问道:“果真是要到青州了?”水岫道:“侯爷说晌午前便能到了呢。”宋灯心想,看起来,上任知州留下了个了不得的烂摊子呢。府衙里剩下的官员再怎么样,也不至于当值时跑到这荒郊野岭来,应当是哪家生的儿子跑到这来兴风作浪。让她想想,府衙里都有什么大些的官,州同?还是州判?不管是什么官,在新知州上任时不约束家中子弟,反而放他出来为非作歹,让人撞个正着。要么就是单纯的愚蠢恶毒,要么就是有人撑腰,这才如此胆大包天,毫无顾忌。也不知是哪一种。宋灯的目光移到了那女子身上。她看起来约莫十六七的模样,眉眼楚楚动人,躲在宋炀身后,完全不愿让那男子再看她一眼,恨不得连头发丝都藏起来。她身边还带着一个小丫鬟,早已吓得瑟瑟发抖。宋炀回头看那姑娘时,她脸上的神情那样惶恐柔弱。但凡宋炀是个正常男子,都会生出怜惜之心,帮上一帮的。宋灯知道,兄长是个再正常不过的男子,只不过,他比常人要多出那么一点戒备之心。他自然会帮那姑娘一把,可这不代表他便全然认为这位姑娘是个可以信任的好人了,剩下不过怀有警惕,见招拆招罢了。宋灯放下了帘子,对水岫道:“你去同哥哥悄悄地说,若那姑娘是位良家女子,又提出想搭我们的车一同进城,便让她上我的车。”水岫这便下了车,去向宋炀传达宋灯的意思。没过多时,水岫便领着那姑娘和她的丫鬟一同回到车前。水岫没急着撩帘子,而是停在了车前,道:“小姐,侯爷说陈姑娘受了惊,又同去青州,正好与我们顺道,便打算护送一程,还请你路上多照料一番。”宋炀果然理解了她的意图,还做主由他提了名目。宋灯理了理神情,露出一个甜蜜亲切的笑,举止冒失地自己掀了帘子,道:“快将陈姑娘扶上来。”他们离青州已经不远,青州的人想要打探他们的所在也不难,偏偏在这么一个地方遇上这么一桩事,宋灯很难不心怀警惕。倘若这位陈姑娘确实无辜,只是倒霉因容貌被这样下三滥的纨绔缠上,他们虽说稍作试探,但也切切实实顺势帮了一把,不算太过小人。倘若确实另有所图,那么,就让她探探她到底想要什么吧。况且,青州于他们而言到底陌生,能先从这么一个人身上探听点消息,倒也不是桩坏事。这么短短的一个照面里,陈蓉看见了一个谨慎的丫鬟,和一位天真不谙世事的侯府千金。这样的搭配,比她想象中要轻松一些,不得不说,她心中实实在在地松了口气。陈蓉和婢女小桃上了马车后,原先只有宋灯和水岫二人的马车一下显得狭窄了许多。宋灯小心翼翼地拉过陈蓉的手,道:“陈姐姐,方才发生什么事了?”一副只听到喧闹却不解因由的样子。陈蓉见宋灯一副又好奇,又担心问话不合时宜的模样,心想要讨这种小姑娘的欢心应当不难。她垂下眼,有些难为情道:“方才那男子叫伍旭,他家中已有妻室,可平日里见到我总有些不规矩,我躲了好几回,没想到今日出城时被他撞到了,他仗着人多势众,便想……便想欺辱于我。”她说到后来,已是泪凝于睫,眼泪将落未落,红唇微颤。单论五官,陈蓉甚至不及眉眼还未完全长开的宋灯,可她此刻这种欲说还休的美丽,便是宋灯也难免为之一振。宋灯拿出帕子替陈蓉拭泪,自然而然地不去问陈蓉出城做什么,只义愤填膺道:“那人眼里就没有王法了吗?光天化日之下竟如此猖狂!”陈蓉道:“姑娘有所不知,那伍公子的父亲是青州州同,整个青州的粮草都由他掌管,知州之下,唯有州判能与他平起平坐。我父亲只是一个小小吏目,平日里只能仰仗这位大人的鼻息而活,我实在不敢明着得罪伍公子。今日若不是小姐与公子出手相助,我只怕活不下去了。”她说着说着便梨花带雨。那柔弱之下一闪而过的憎恶与仇恨并不似做假。宋灯猜想,或许这件事是真的,只不过这位陈姑娘想要借此事接近他们亦不作假,看来原知州留下的这个旧班底也非铁桶一片。宋灯拍了拍陈蓉的背,道:“陈姑娘,你不要怕,有我哥哥在,这件事不会这么不明不白地就算了。”完全是善良却天真的行事作风。陈蓉紧张地抓住宋灯的手,道:“姑娘,如今新任知州还未到任,伍州同就是青州数一数二的人物,你们万万不可冲动。况且,这件事若是宣扬开去,我就……我就没脸了。”宋灯忍不住想,两个心知肚明的人互相做戏实在是让她很想发笑,可也只能按部就班地演下去。她带着点骄傲地说出准备好的台词:“陈姑娘,我哥哥就是新上任的知州,那个伍州同再跋扈,也归我哥哥管。这事既不好声张,便让哥哥暗中去处理好了,反正不会让那个伍旭再欺负你!”陈蓉露出震惊的模样,匆匆忙忙间竟要在车内向宋灯行礼,被宋灯一把按住:“陈姐姐,你这是做什么?我看你亲切得很,就像自家姐姐一样,快坐下来好好说话。”宋灯这么一放饵,陈蓉果然立刻便咬上了,她泪眼盈盈地看向宋灯,好似被安慰到了一样,道:“姑娘是知州大人的妹妹,我不敢高攀。只是我家中没有姐妹,只有两个兄弟,从小就想有个妹妹,看见姑娘实在觉得有缘,感觉,感觉我若是有妹妹,应当便是姑娘这样的。”宋灯想,陈蓉大抵是有些急迫的,才会看到点希望便立刻攀附上来,哪怕此刻说的话与她先前柔弱胆怯的性格有些冲突。不过也可能是她认定了宋灯察觉不出这份矛盾,这才如此大胆。宋灯心中念头一转,却继续道:“陈姐姐,我姓宋,单名一个灯字,你叫我阿灯就好。我和哥哥初来青州,人生地不熟,安顿下来以后,你多来府上找我玩可好?”陈蓉眼神微闪,却低落道:“阿灯妹妹,你若是愿意,我这里自然不会有一个‘不’字,只是我身份平平,踏进府中都怕辱没了府上。”宋灯道:“交朋友哪有那么多顾忌?陈姐姐合我眼缘,那便是我的朋友。”她说这话时,眼里还露出些微的怜惜。于是陈蓉明白了,兴许是因为伍旭这事,这位年幼的千金小姐在可怜她,于是想同她做朋友,好多宽慰宽慰她,或许后边还会替她报仇,逞逞英雄。这让陈蓉有点不好过。这确实便是她的目的,可当这目的这么轻而易举地达到,她又难免觉得有些对不住这好骗的姑娘。只可惜她身在其中,实在没有那么多余地来同情别人。于是,在宋灯好奇询问青州是什么样子时,陈蓉强打精神,将她能想到的,宋灯可能会感兴趣的东西都尽数说了出来,希望能讨她的欢心。作者有话要说:本文将于8.19(周三)入v,当天会有三更~然后为了大家能快点养肥剧情章,我周四周五都双更,周五就能走完剧情放元孟啦第23章 探真心青州给宋灯留下的第一印象是荒凉。光论幅员,青州比京城还要辽阔几分,可户籍记载的人口却少了一半不止,少了那股人间烟火气,看起来自然便荒凉了。可这地广人稀也有地广人稀的好处,宋灯偶尔在知州府里最高的阁楼向外远眺,能清晰地看见围绕知州府的所有建筑。在靠近州府的地方,每隔一里便设有一个训练甲兵的巡检驿与防火用的哨楼,随着四通八达的道路顺延而出,在离州府远去的地方才减少了数量。宋灯问宋炀:“你看见这些,会想到什么?”宋炀道:“前知州一定很怕死。”宋灯笑道:“除了怕死以外,我还会觉得,他一定做了很多坏事。”所有的防护措施都围绕他自己展开,对于青州城里的其它百姓,前知州实在没有多上心。宋炀笑了一声,却没有放松多久,眉眼又沉了下来。他上任有一段时间了,管粮草的州同和管治安的州判却不约而同地病了,严重到几乎下不了床,自然也就无法当值。大夫一位接着一位请,病情没见起色,流言却甚嚣尘上,几乎整个青州城的人都知道,新知州一到,州同和州判便病得不成人样了。宋灯一见他神情,便知道他在想什么:“还在想伍州同和钱州判的事?”宋炀苦笑。都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果然如是。他原本没将这什么州同州判放在眼里,可没想到两人上来便是一招釜底抽薪,一面不露,一言不发,将整个青州城的情况牢牢把持在手里。宋炀若是上门,那两人便病得昏昏沉沉,见不了客。他若是越过他们直接询问下边的人,要么就是确实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吏,要么就是推脱只有上官知道的油滑子,总归没能探寻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宋炀知道自己被调到青州除了治理青州以外,更是作为一枚暗棋,在必要时助曹江一臂之力。如今大军和鞑靼已在烈州前开战,这让他如何能不心急。伍煜和钱斌其实并不难对付,只要时间充足,宋炀自然能接手青州城的事物,他们只会自食恶果,反过来丢了官帽。可宋炀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这才是真正使他焦虑的源头。宋灯道:“别担心,我能找到了解青州事务,而且愿意开口的人。”宋炀疑惑看向她。宋灯笑了笑,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宋炀想到了一个人,却不大确定,道:“她?”宋灯道:“你可别小瞧女子,我们能做的事,不比你们这些男人少。”宋炀轻轻点了点她的小脑袋,道:“你这可是冤枉我了,你做的事情,我什么时候不支持过?这知州府,可有半个都是你的。”这倒是实话。宋灯一直觉得自己幸运,或许她没能得到所爱之人的垂青,可无论是前世的元孟,还是今世的宋炀,都不觉得她只能被关在闺阁之中,一生最好的归宿就是嫁给某个男子,他们同她分享权力。而她不得不承认,她热爱这份权力,虽然于她而言有许多事物都排在这份权力之前,可拥有总是快乐。宋灯道:“那你再等我几天,到时候,兴许我们就能朝伍煜下手了。”要她说,伍煜和钱斌确实没有自知之明。他们将病重的消息闹得满天飞,无非是想让宋炀投鼠忌器,不敢逼迫太甚。可他们从没仔细想过,像他们这种成日搜刮民脂民膏的狗官,但凡新上任的知州能多体恤百姓一些,便是真将他们逼死,百姓也只有拍手称快的份。宋灯想,他们多少该想到一些,除非是背后的靠山太大,这才让他们不愿去担心这种在他们看来再细枝末节不过的小事。会是谁呢?宋灯不介意将这个问题稍放放,先去教州同州判一个道理。小事有时也是能杀死人的。青州州府修得格外高大,光是站在府门,便已经产生了一种颤栗,是畏惧,也是渴望。“小姐,小心。”丫鬟沉香的声音拉回了陈蓉的思绪,她垂下眼,掩去那些不该流露的情绪。自那日被知州兄妹仗义相救后,她便同宋灯变成了好友,常常能来州府作客。只是十次里,能见到宋炀的不过两三次,别说引他动心了,便是多说两句话都难。陈蓉不像父兄那几个蠢货,真当自己奇货可居。从知道宋炀他们从天子脚下来,还是累世勋贵起,她便知道,宋炀不可能对她动心。好在从见到宋炀起,她便没做过这个奢望。从一开始,她的目标便是成为宋炀的妾室。哪怕她其实并不甘心,可诸多火坑之中,只有这一个看起来不那么糟,还有可能带她离开她的父兄。让她下半辈子不用跟这些贪婪又愚蠢,没有一点骨肉亲情的家伙待在一起。如今宋炀和伍州同是泾渭分明的两家阵营,陈蓉这一个月连上宋府的行为落在了有心人眼中,陈父陈兄近来的日子可不好过。他们在外受了逼迫,自然便回来威胁陈蓉,她若是再攀不上宋炀,只怕陈父就要将她送给伍旭当妾侍了。陈蓉咬了咬牙,只能在今日放手一搏。州府里有人工凿引的河,在丛丛假山中蜿蜒,流过后院做了小湖,湖心甚至建了个亭子。今日,陈蓉与宋灯便在这湖心亭里谈天。宋灯道:“前知州大人可真会享受,凿这么一条小河,景致是有了,花费可不少吧?”她上一回见这景致,可是在定海侯府里。定海侯府拿着海运这种一本万利的生意,所以费得起这银钱,这知州大人,又是凭得什么?陈蓉心神不宁,没有察觉宋灯语气中的一丝暗讽,只实话实说道:“知州大人这庭院,钱费得不算多,但人死了不少。”这事伍州同和钱州判都有份,接着徭役之名,逼百姓替知州修建庭院。干的多,吃的少,一来二去,自然死了不少人。宋灯心中涌起怒气,但心知不是发作的时候,也不该冲陈蓉去发,便硬生生忍了下来。她见陈蓉神思不属,猜到多半便是今日,开口道:“陈姐姐,你可是有心事?”陈蓉愣了愣,突然意识到这是个机会,事发后还可说自己此时是想着家中父兄想将她送给伍旭才心不在焉,以至于后来赶巧发生了那件事。于是陈蓉装作因这话吓了一跳,长袖一摆,将桌上冷茶挥倒,尽数泼到了自己的衣裙上。她惊叫一声,立时站了起来,周围的侍女连忙拥上,拿出帕子去擦,可到底是湿了一大片,颇为不雅。陈蓉失魂落魄地对宋灯道:“阿灯妹妹,能否……”她看向自己湿漉漉的裙子。宋灯道:“陈姐姐,你别担心,我这就让人带你去我房里先换身衣裳。”陈蓉点点头。宋灯指了两个小丫头。陈蓉看着其中一个,走过时对方朝她微微点了点头,陈蓉深吸一口气。她要做的事远算不上滴水不漏,但只要能蒙混一时,让宋炀松口纳她入府,之后怎样都无所谓。就算得不到宋炀的宠爱,想来也不至于丢了性命,下半辈子应当还算衣食无忧,这就够了。沉香扶着她,两人慢慢走在两个小丫头身后,在穿过宋炀院子的时候,陈蓉看准地段,脚下一扭,狠狠地摔到了地上。她是下了狠心的,所以在石子划破皮肤,衣裙染血的时候,她没有因疼痛而产生一丁点后悔与退缩。身边丫鬟的惊呼和慌乱在她意料之中,只是一时的晕厥让她无法立时做出反应,过了好半晌,才缓过来,按预定的计划对两个小丫头道:“两位妹妹,我好像走不了了,不知这里是否有空屋能让我先坐下来?还需劳烦你二人中的一位替我拿些药来,让我先处理一番。”一个小丫头面露为难,另一个收了她银子的小丫头则适时道:“陈姑娘这伤要是不及时处置,不知会不会留下疤来?现下跑回去问小姐也来不及,不如我和沉香先扶陈姑娘到最近的空屋,然后你去找药,我在这守着,也免得冲撞了知州大人?”那小丫头渐渐动摇,最后被说服,转身朝宋灯的院子急急跑去。陈蓉则被扶到了宋炀院子里一处不常用的空屋,收了她银钱的小丫头朝她点点头,便去寻宋炀了。沉香道:“小姐……”陈蓉道:“你不必再说。”她开始解裙子,露出修长白皙的腿,上边被石子划破的伤口渗出了不少血。伤口有些深,或许真会留疤。沉香叹了口气,自觉走到门前,小心观察外边,以防被除了宋炀以外的男人闯了进来。陈蓉知道,要到宋灯的院子必会经过宋炀的院子,所以才谋划了这么一出。她让那被收买的侍女提前将宋灯院子里日常备下的药藏了起来,这样找药的丫鬟一时半会便回不来。再让那侍女去寻宋炀,便说一直不见找药的丫鬟回来,只好向宋炀院中求药。陈蓉到底是客,又在府中受伤,宋炀不知道便罢,知道了多少要来看一眼。而“不知”侍女去找宋炀的陈蓉,因为害怕衣裙和伤口沾到一块,提前解下,也算情理之中。她身边又有沉香相伴,能让她看起来更像意外之下的受害者。陈蓉神色沉沉,知道这谋划要成,多少需要点运气,可好处是,宋炀和宋灯很可能将这看作一场意外,不至于对她态度太坏。如若不成,她便只能梨花带雨地对宋炀投怀送抱了。可她见宋炀性格未必会怜香惜玉,到了那时,她便真不知该怎么办了。沉香突然跑回她身侧,道:“小姐,宋小姐来了。”沉香没意识到不对,陈蓉却眼皮一跳。第24章 为我用这房门久未使用, 户枢难免有些不灵光,推门时发出难听的吱呀声。陈蓉一时竟有些不敢看。可她终归要面对的,于是短暂的逃避后, 她又抬起了头。清瘦的少女背着光站在门前,陈蓉一时看不清她的神情, 只注意到, 她并未带着乌压压的人群挤在门前看她笑话, 只孤身一人。宋灯看了眼沉香,道:“伤药带来了, 你会处理伤口么?会的话就出去拿了东西再进来,不会就让我的丫鬟来替你家小姐处理。”沉香看向陈蓉,陈蓉对她道:“你来就好。”沉香这才快步往外走,果然见到宋灯的婢女们远远候着,理应被她家小姐“收买”了的那位备好了清水,找药的婢女也备好了药,两人神情自若地站在最前边等她。沉香心里其实还是没能完全摸清来龙去脉, 可这不妨碍她明白, 小姐的计划多半已经败露。她走在毒辣日头下,却硬是出了一身冷汗。等沉香拿着药回来,宋灯已经来到陈蓉身边的小塌上, 与她相对而坐。宋灯听见脚步声, 看向她道:“沉香,关上门,过来替你家小姐处理伤口。”沉香自然照做。陈蓉发现自己看不懂宋灯。面前的宋灯沉着, 冷静,行事自有分寸,看上去完全不像一位尚未及笄的千金小姐。最重要的是, 她到此刻还是不明白宋灯到底想要什么。陈蓉或许不是顶顶聪明的人,可她也不是蠢蛋。见宋灯与从前娇憨模样大相径庭,她便知道从一开始,宋灯便对她怀有戒心,这才刻意做出好欺骗的模样诱她上钩。而陈蓉也确实心怀不轨,咬了钩子,所以实在没有立场去指责宋灯什么,成王败寇罢了。她只是想,宋灯大可以直接将她赶出州府,亦或者大声唾弃她不知廉耻,得陇望蜀,却不应该像此刻这般沉默。所以陈蓉断定宋灯有想让她做的事,只是不知道,像她这样的人,又能为宋灯做什么事。宋灯看着陈蓉小腿上那长长一道疤,心中也有些感慨。其实在听了侍女回报之后,她便已经猜到陈蓉想做什么了,只不过为了抓个现行,好攻破陈蓉心防,她才选择了放纵陈蓉的行为,只在本该宋炀被引入局时取而代之。没想到陈蓉这样狠得下心,好像这身血肉不是她自己的一样。宋灯难免去想,这道伤,倒有一半出于她的放纵。沉香为陈蓉处理伤口的举动很熟练,宋灯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终于开口:“陈姑娘,你想嫁给我哥哥?”她用了好听些的词。陈蓉因伤口的疼微微蹙着眉,倒是听宋灯这么说时忍不住笑了,道:“何来嫁娶,不过是想做你哥哥的一房妾室罢了。”她自然可以再狡辩,可明知宋灯不会信,倒不如说几句实话,反倒不会让自己太难堪。宋灯道:“所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喜欢他么?”陈蓉有些想嘲笑她的天真,可看向她的眼睛时,便明白,宋灯知道她做的这一切和男女间的倾慕没有多少关系。宋灯见她神色怔怔,便确认了答案,又道:“是你自己想这么做,还是别人逼你这么做的?”这问题有些难住陈蓉了。她想了想,若将责任全推到父兄头上,宋灯大抵是不会信的。事实上,尝试搭上新知州这件事,确实是陈蓉自己提出的。可她之所以会提出这个想法,也不过是不想被急迫站队的父兄送给伍旭这等败类。陈蓉试探道:“你是不是查到什么了?”宋灯道:“我知道,你的父兄待你不算好。”陈蓉平日言行虽有所掩饰,宋灯多少还是察觉出她同家中关系不对,所以让人细细探查了陈家。陈蓉的父亲是州府里的吏目,掌管整个州府的文书,即使是小吏,也算是有名有姓的小吏。陈蓉上头有个庶出的兄长,下边有个新夫人生的弟弟,都与她年岁相仿,她这个原配所出的女儿,在陈家地位也只比那些婢女高上一些。她幼时相貌并不出众,却好强,常与兄长打架争抢东西,后来年岁大了些,渐渐便打不过兄弟,又有了新夫人,新夫人手段厉害,面上并不苛待,可她就没一天能吃饱饭。再后来,陈蓉逐渐生出美丽姿容,有了几分窈窕淑女模样,陈家这一家老少,便打起了将她卖个好价钱的念头。陈蓉想,宋灯这么说多半是查出陈家人是什么德性了,这于她应是一件好事,起码宋灯对她的印象可以因为糟糕的家人稍微挽回一些。宋灯欲言又止:“这样的家人……”陈蓉道:“这样的家人并不是我自己选的,倘若我能选,我宁愿生下来便没有父母。”母亲在世的时候,也没有多护着她,反倒对大哥多有讨好,巴不得大哥能把她当亲生母亲。陈蓉虽不怨恨她,却也没有多少怀念,所以能轻松说出这句话来。宋灯道:“若是我今日没有来,你当真入了宋家,让陈家剩下的人这样沾你的光,你甘心吗?”沉香终于将陈蓉的伤口处理好,陈蓉将衣裙整理好,道:“自然不甘心,可我自顾不暇,哪有余力去管他们呢?”听到这里,宋灯便确认了,陈蓉与陈家人实在没有什么骨肉亲情,看着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不过是陈蓉无暇他顾,只能被迫与父兄做了一根绳上的蚂蚱。宋灯对她道:“你算计了我和哥哥。”虽然没算计成。陈蓉心想,终于来了,她看向宋灯道:“我很抱歉。”只是这份愧疚没能强过她想逃离陈家的心,所以她最后还是做了这样的算计。宋灯道:“你在父兄逼迫之下,看起来有选择,其实都是你不想走的路。我当然可以怪你,可怪你也没有意思,所以我想给你一个选择。”这是一条真正能走的路,如果陈蓉不愿选,那便当是宋灯先前错判了她。可如果陈蓉同宋灯想的一样,她想给她一个机会。陈蓉心里涌现了许多猜测,可终归落到出卖色相上。她兴致缺缺,但仍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样。宋灯道:“你父亲的这份官职,交给你来做如何?”陈父身上这个吏目的职位,在正经官家眼中不算什么,可在平头百姓之中,已颇值吹嘘。正是因此,家中妻妾与子女才攀附他而生,生死贵贱都由他一言喙定。若换陈蓉做了家中顶梁柱,攻守转易,家中诸人的表现或许便会相当精彩。陈蓉初听这话,觉得荒唐,只当宋灯在同她玩笑。可见宋灯脸上没有一点笑意,很是认真地等待她的答复,她竟头一次说话磕磕绊绊起来:“女子、女子怎么能当官?”宋灯道:“女子为何不能当官?先帝时有名为黄蕙的女子入工部,主建的淮南堤坝如今还在防洪。再往前,圣武帝时还出了两位女将军,一度将鞑靼打得不敢南下。成泰帝时甚至还有个连中三元的女状元,要知道,陈国开国以来,能连中三元的人便没有几个,那位女状元便能独占其一,这是何等的了不起?”宋灯说这话的时候,脑海里难免想到元孟。因为这些话,最早是元孟说的,在力排众议,封她郡主,赐她封地,让她掌管京郊东军大营兵权时。如果不是他细细翻了记载,她是不知道有这么多了不起的女前辈的。宋灯没有沉溺在回忆中太久。元孟会是个好君主,这一世若还能君臣相得,对他们两个人来说都是幸事。她看向陈蓉,发现她眼神涣散,难得露出动摇又不知所措的模样。宋灯道:“你在害怕什么呢?”陈蓉有些无奈,这么耸人听闻的一件事,在宋灯口中却显得那么平平无奇,分明有那么多会让她担忧的事,宋灯却好像真的不解一样,在问她怕什么!陈蓉道:“我做不好那些事怎么办?”宋灯道:“你以为这些事做起来有多难?难的不过是得到这个机会罢了。”而她能为她做的,便是解决这个最难的问题。从陈蓉讨好她时讲述的那些青州事物里,宋灯便能发现,陈蓉对青州极为了解,州府里的那些阴私也知晓不少,只不过藏着掖着不愿在她跟前透露。宋灯猜测,陈蓉的消息来源是她父亲,贪婪自大的吏目没想过防备自己从不放在眼里的女儿,更不知道自己的女儿远比他所能想象的更家聪慧。陈蓉咬咬唇,道:“女子当官,定是要受人非议的。”有时候流言蜚语也能杀人,如果真夺了陈父的官职,他可不会顾念什么骨肉亲情,一定不介意亲自带人用大义的名头害死她。宋灯道:“百姓如果衣食无忧,有些确实会生出闲心,喜欢议人长短,恨不得一个唾沫压死一个人。可现下,青州的百姓饿太久了,只要能让他们吃饱饭,头上站的是男子还是女子,又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