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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来也无用[双重生]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10(1 / 1)

宋灯若有所思,踏进了伍府。她这一手其实相当大胆,先定了伍煜的罪,再强行软禁他,最后再来搜集证据。除了艺高人胆大以外,大抵也是有信心远在京城的元孟能为她兜底,而京城以外,天高皇帝远的青州城里,宋炀便是最说一不二的人物。宋灯来到伍煜面前,他露出惊讶神色,似乎在想,面前的黄毛丫头又是谁。宋灯笑了一声,道:“伍大人。”第28章 林氏子青州许久没有那么热闹了。百姓们看了好大一出戏, 往日里高高在上的伍家人被衙役关进监牢时,还有人朝他们扔了石子,若非被一旁佩刀的甲卫严厉制止, 兴许有人都活不到入狱审问。最可笑的是伍煜的长子伍旭,其他人好歹配合伍煜装病, 待在府里不曾出门, 以示尽孝。就他一个嫌府中太过无聊, 偷偷溜到花楼,被抓时还在奋力耕耘, 若不是甲卫嫌他污了人眼给他丢了件衣裳,他怕是要一路赤条条地被押进监牢。陈蓉听到这事的时候,没忍住,飞快弯了弯嘴角,抬起头才发现全被宋灯看在眼里了,宋灯还用食指刮了刮脸,调侃她幸灾乐祸。陈蓉的心情从未这么轻松过。陈蓉现下住在州府里, 陈家她是回不去了, 可谁又想回现在的陈家呢,怕是陈家父子自己都不敢住了。他们不冤,当日伍煜得势, 做下的错事不是一桩两桩, 陈家父子看在眼里,非但没说什么,还想借陈蓉攀上伍家, 也跟着享享富贵。后来宋炀问话,算是给他们一个机会,也没人说出真相, 还想陈蓉勾不上宋炀的话照旧要去攀附伍家。如今也没人要对他们喊打喊杀,不过每天夜里往陈宅扔些石头,骂两句狗官罢了。伍煜这些年贪的东西不计其数,早年贪的全换作沉甸甸的金条,饶是如此,也装了一箱又一箱,看呆了搜查的人,如今东西全充了府库。而宋炀果真将搜查出的粮食按籍册全补发给有人丁服役的人家,有伤亡的还额外补恤了一份,对于那等不在籍册上,却实实在在做了活的,只要能找到五个人一同担保,也一并发放粮食。当然,这样一来肯定少不了想要利用漏洞多骗些粮食的。但只要不过分,派米面的人统统装作没察觉。按宋灯的话来说,这叫休养生息。她们以雷霆之势拿下伍州同,对百姓却要怀柔,不可同样粗暴,否则高压之下必有动乱。陈蓉见宋灯心里有数,便不再过问她为何放着钱斌不动,笃定她留着钱斌是另有他用。陈蓉经事少,所以只能想到这一层。淮北侯府借来的魏参将知道的事更多,站在宋灯跟前时忍不住在心中暗暗赞叹,想她果真是人不可貌相。谁能想到这般文文弱弱的小姑娘,手段却这样杀伐果断又张弛有度,好像生来就比旁人多出几个心眼一样。宋灯将魏参将引到小厅,请人坐下喝茶,这才开口问道:“魏将军,你今日来州府,可是我请你盯着的事有结果了?”魏参将见宋灯这样客气,心中实是熨帖,毕竟侯爷让他带兵为宋家兄妹做事,宋灯便是拿他当下人用,他也不能多说什么,如今这样面子里子都有了,就算事做的还是一样多,起码做起来舒心。魏明道:“确实有了点眉目,只是现下看还不分明,我那些兄弟还在往下查,我想着先来同姑娘说一声。”说不定宋灯这边自己有所了解。宋灯闻言,道:“将军请说。”宋灯抓伍煜之前,可是做了全盘计划。从砸粮仓起,她就没打算让伍家人逃了。雷霆万钧下,伍家人一个不落地入了狱,也不用酷刑去审,只慢慢熬着,雇几个戏子在远些的牢房里唱念做打,佯装被严刑逼供,等把伍家人的胆子吓破了,再一个个单独拎出来审。伍家上上下下的物件都被搜查出来,除却粮食米面几乎发放殆尽,其余统统锁进库房,算作尚未验证其身的赃物。魏参将带人搜了几遍,也找出些零碎证物,最重要的那几个原本一直没找着。可伍家小辈里虽有像伍煜那样颇有城府的,亦也有像伍旭那样不中用的,机缘巧合之下撞见过些事情,也不知重不重要,为了少挨几下板子,便一股脑地报了出来。魏参将带着人一条条去对着查了,最后从库中翻出一把钥匙和一张典当条,到典当行里赎回个箱子,打开一看,像是账本一样的东西。伍煜贼滑,自己琢磨了一套记账方法,外人就算找到了这“罪证”,一时半会儿也读不懂。可不知道伍煜是不是前半生将时运用光了,魏参将等人找到账本还没审问伍家人多久呢,便有一个妾室开口认出了其中一小段。虽说那妾室也不完全懂得伍煜这套记账方法,可有了这么一小段,旁人钻研起来可就快了,没多久便读出了整本账本的内容,再对照往年一查,桩桩件件都对得上号,伍煜这下死定了。再去问那妾室,原来是被伍煜掳来的良家女子,大好年华却不得不给半截身子入土的人做妾室,心中本就多有不平。她相貌姣好,伍煜平日宠爱颇多,难免恃宠而骄,那日不过一句话不妥,便被伍煜打得半死,随后又牵连下狱,如今腿都快烂了。那妾室此番告密是想活命,好歹让人给她治治腿。宋灯听了后,有些叹息,虽不能立时确认她清白无辜,将人挪出狱中,好歹让人给她单独开了间牢房,还请了大夫,起码先将腿上的伤养起来。剩下的事得等伍煜这边彻底结束再说。有了伍煜那账本,再去审伍煜时,他已经藏不住话了。再加上这么多日也没见知州有对钱斌下手的动静,伍煜心中难免疑心自己是被钱斌出卖,哪怕心知这可能就是宋氏兄妹的阴谋,他也不可能停下这份猜忌。不然这账本都拿到了,他们还留着钱斌做什么?一定有问题。所以伍煜开始坦白了,不过他不与魏参将带来的人说,只敢同宋炀悄悄地讲,反复地说马知州如何向他们承诺大事之后的荣华富贵。他们不知道马知州背后到底是哪位皇子,只知道是极有登位希望的一位殿下。他同钱斌本就是捞钱的一把好手,碰上马知州后,手下得更狠了,只不过八九成都孝敬了上去。听伍煜的意思,近些年竟操持了不少粮草与兵马。伍煜这头带来的消息不算出乎意料,宋灯原本也是怀疑那两位,如今不过将这个猜测再确认一遍罢了。她真正的希望还是放在外边钱斌这一头。宋灯之所以放生钱斌,让伍煜心生猜忌只是很小的一个考量,更多的,是要让钱斌看着伍煜的下场心生不安,时时刻刻担心知州下一个目标便是他。人在慌乱之下难免会下意识地寻找救兵,牵一发而动全身,顺着他递出去的消息,自然便能顺着往上摸。宋灯相信,在他联络的那些人里,一定有聪明人能看出她没立时朝钱斌下手的意图,可那时已经来不及了,她的人已经跟着钱斌的信找到了他们身上。她本就不图一次性查到那几位殿下身上,能顺着再摸出几个有牵扯的官员便是极好的,剩下的交给元孟便是。而现在,魏参将便是在为她追查钱斌那些书信的去处。魏明道:“姑娘,钱斌那信送到了马成文手里之后,马成文的夫人就病了,寄了一封家书给吏部侍郎刘健,信我们截下来看过,只说了些家常琐事,提了几嘴从前常用的药方。”他们虽疑心那是什么暗号,但到底查不出确切结果来,自然也不好拿自己的猜测来随意说事,只能如实禀报宋灯。宋灯都不知该说什么了,大抵是这桩事合该撞到她手里,她总算体会到了重生的好处。刘健如今看来是颇籍籍无名的角色,后来却是三皇子手中的一名大将呢。她对魏明道:“魏参将,有劳你和几位兄弟了,这事不用再查了,将人都撤回来吧。”魏明吃了一惊,抬头见宋灯已是心中有数的模样,忍不住暗暗咋舌,一会儿想着什么“英雄出少年”,一会儿又想着戏文唱的“谁说女子不如男”。他这会儿总算知道淮北侯为什么会答应借兵了,宋家这一对兄妹,可都不是池中之物啊。宋灯心里也很是满意,觉得淮北侯府这兵借得太值了,青州两颗毒瘤已除,还抓了三皇子这么一个把柄。而她所付出的,不过是从记忆深处好不容易搜刮出来的,一个于淮北侯府有益的消息罢了。宋灯对魏参将道:“将军,还要劳烦你带着淮北军在青州多驻留月余,等这些乱象彻底整治好后,我与哥哥再为你们践行。”魏明连连摆手道:“侯爷本就有令,这是下官职责所在。”宋灯还是多谢了几句,只在最后送他出府时,突然想起一句:“将军,我差点忘了,甲卫队的那位林巡检,你们可有查到什么?”魏明一拍脑袋,显然也是气自己差点忘了这事,道:“这人有些古怪,一路查上去干干净净,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也没什么势力在背后的痕迹。”这古怪就古怪在太干净上,平日里干净当然是好事,可眼下这关头,谁看了都得多想一想。宋灯点点头,自是明白魏明的意思。第29章 音信传宋灯把收拾钱斌的事全都交到了宋炀手中。宋炀这几日正沉浸在妹妹是个天生政治好手的恍惚中, 几乎没听进去宋灯说了什么,只在宋灯有意出门时嘱咐了一句:“记得把甲卫队的人带上。”宋灯这几日对林涣的来历也有了猜测,此刻听宋炀这么一说, 立时道:“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宋炀面上顿了顿,道:“是可以信任的人。”宋灯心中便有数了。她想了想, 这下好了, 他们兄妹扯平了, 她瞒了宋炀元孟的事,宋炀也下意识瞒了她, 到时候撕掳开,宋炀也没立场数落她。想到这里,宋灯笑了笑,不打算立时和宋炀说清楚,反而出门找那位林巡检去了。林涣被宋灯身边侍女找上的时候,有些无奈,他从没见过有人请人喝茶要请到庙里去的。“那你现在见过了。”宋灯将茶杯放在石桌上, 冲林涣笑了笑。青州这座小庙没有京城的普照寺那么金碧辉煌, 但后山的风景相当不错,歇脚的石桌石椅所立之处视野开阔,宋灯与林涣相对而坐, 守卫的人远远守在四角。林涣飞快打量了一下宋灯。宋灯总算不穿男装了, 可这是因为她发现青州有许多女子骑射时也可以穿的衣服,此刻便穿了一身蟹壳青的剑袖,看起来颇为利落。除却初到青州的头一月, 她出行戴了幕篱,现下都是大大方方地抛头露面,街头百姓看见了, 还记得她是当日放粮的宋大小姐,高高兴兴地同她打招呼呢。她同殿下说的,着实不大一样。林涣这样想。结果便见宋灯收了笑,轻飘飘地问他:“或者说,应该叫你杨焕?”林涣手中茶杯没放稳,发出了一声声响。他看着宋灯了然的神情,知道她方才是诈他,却也知道,现下再糊弄来不及了。他想了想殿下当时的托付:“……你就远远看着,寻常不要插手,关键时候帮一把便是。宋炀那我会告诉他有事可以寻你,宋小姐那你藏好些。”说到这时,殿下叹了口气,脸上似乎有些笑意,可林涣再抬头去看,却又消失了:“不过她向来聪慧,宋炀又不坚定,若是瞒不过去,你便直说,她也不会同你置气。”思及此处,林涣下了石桌,径直要跪在宋灯跟前。宋灯原本只想探探他的身份,其实没有为难他的意思,此刻吓了一跳,下意识便伸出手要去扶他。林涣不敢真让宋灯搀扶,只好站了起来,告罪道:“在下本名确为杨焕,承蒙殿下相助,如今已改名换姓,跟随母姓,从今往后便是林家人了。”他母亲名叫林淼,做丫鬟玉烟做了一辈子,直到死,也没能将林淼两个字刻在碑上。如今,他来延续她的姓名了。元孟救他出来时,给了他两个选择。一个是继续做杨焕,把身上的罪名慢慢洗干净,等杨家人死光了,他就能继承东阳伯的爵位,将过往轻贱他的人通通踩在脚下。而第二个,便是让东阳伯三子乘势死去,从此改名换姓,做个同杨家毫无干系的人。林涣知道,有元孟的帮助,选第一个比较容易,也对元孟更有益处。可他实在厌恶极了东阳伯府,以至于只想毁掉阖府上下,而不想同他们有一丁点关系,哪怕是把东阳伯这个爵位放在他名字前边,他都觉得恶心。林涣选了第二条路。元孟果然觉得有些可惜,可他没有劝他,而是道:“你太清高了,像我的一位友人。如果是他,一定也嫌这爵位不干净,宁愿自己闯一闯。太清高不是好事,可也未必是坏事,你便去吃吃苦吧。”林涣现在回想元孟神情,突然意识到,那个“他”,很有可能其实是“她”。宋灯是知道那段旧事的,无心刺痛林涣,于是避开不往深谈,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再问了几件事,总算是彻彻底底确信林涣是元孟派来帮手的。宋灯盘算了下时间,是元孟同她透气会将宋炀调到青州后,他才将林涣派来的。宋灯对林涣道:“如果我要传消息给殿下,应当找谁?”她心知,以元孟的性子不会将北川这边的事情全数抛开,定然有帮他盯着的人。果然,林涣道:“青州这边的消息由我一并递交。”事实上,在宋灯大显神威前他刚寄了一封信,信中说忠勇侯韬光养晦,暂无实际举动,只试探了当地豪强几番,宋小姐偶尔出府四处游玩,还结交了一个吏目家的姑娘,常常请人入府玩乐。结果这信刚寄出去没多久,信里的内容便被接二连三地推翻。宋小姐胆子实在太大,林涣原本只想默默藏着,结果见这阵仗,生怕混乱之中宋灯有个万一,只好明晃晃地显出来了。这一显山露水,果然就被宋灯抓到了尾巴。林涣起初还犹豫要不要立时补上一封信,可越看越觉得宋小姐这腥风血雨刮得太狠,还是看完整场大戏再一并报与殿下更佳。想到这里,林涣不得不感叹,今晚回去这信上又要再添一笔,好叫殿下知道,宋小姐已经看穿了他的身份。宋灯道:“我有十分重要的消息要告诉殿下,你可能保证书信安全?若是泄露了,不只你我,只怕殿下也要受影响。”林涣道:“姑娘放心,我们自有一套暗码,便是中间出了差错也不会走漏消息。”宋灯从未与元孟分开这么远,所以对这套暗码并不熟悉,但林涣一说,她便感觉隐隐约约也有些印象,应是元孟当年搞出的玩意儿。宋灯起身道:“既如此,便劳烦你明日来府上取信。这信看的人越少越好,最好你看完译出来,之后便别让人看了。”林涣点头应是,心中也暗暗揣测会是什么内容。纵使因着宋灯一气呵成地收拾了伍州同这巨贪,他刻意将信的内容往深想了些,可第二日真正看到信时林涣还是吓了一跳。若信中字字属实,这位宋小姐当真是了不起。比起他们这些男儿,她才更像殿下的肱骨。北川尚有春寒料峭的余威时,京城已经入暑了。元孟桌前点了盏灯,一晚上已有好几只小虫往里边飞了。蔺九叩门进来时,发现自家殿下正盯着那盏平平无奇的宫灯,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琢磨了下手头的两件事,想了想,决定将好的那件放在后边说。元孟早注意到蔺九了,见他迟迟不开口,只好道:“出了何事?”蔺九道:“于姑娘那边,同苏慕见了一面。”说完这话,他飞快瞟了一眼元孟,见他神色淡淡,一时竟难分喜怒。元孟只是有些出神。宋灯离京后的第一月,他便出手帮了苏慕一把。天不怕地不怕的福安公主因为不敬祖上,头一次惹得龙颜大怒,恰巧福安因为想要强嫁苏慕,将苏家逼得陷入绝境之事上达天听。福安被削了封地,还罚一年禁闭,被诬陷入狱的苏大人也被放了出来,和家人团聚,只是要多养几月伤。不过好在这事在圣上跟前过了明路,苏大人又是个铁骨铮铮之人,有了这么一遭,等福安公主被放出来,圣上应当就会为她另择一门婚事了。当然,这都是外边的传言。元孟心知,皇帝原先就知道福安想嫁苏慕,对此也是乐见其成,见苏大人这样敬酒不吃吃罚酒,心中也恼得很。这回若不是福安给他献的药让他的身体乍好还虚,又亏损三分,他何至于寻出种种由头来发作?由此可见,所谓最受宠的公主也不过如此,他最爱的还是他自己。苏慕同福安的事一解决,于暮春又开始愧疚于阁老在危难之际同苏家解除婚约了。元孟偶尔会想,他为什么要出手救苏慕,给自己找麻烦?可每当他这么想,宋灯的声音便在他脑海里一遍遍回响。他只好承认,苏慕父子都是难得的好官,虽说犯起执拗和他对着来的时候,也会让他恨不得他们第二日便告老还乡。可跳出其中再看,他确实需要这样的臣子,人心难免有私欲,而一个好皇帝,不应该有太多私欲。如果朝堂上只有听他话的人,没有苏慕父子这样的人,对他来说才是真正危险的事。元孟回过神,发现蔺九还在偷偷打量他,突然发现自己走神去想苏慕了,其实蔺九是怕他因于暮春的行为生气吧。他仔细想了想,发现与其说是生气、惊惧以及想要掠夺,想要战胜的心情,倒不如说是疲倦。现在的于暮春,还是当年那个让他动心的于暮春,可他已经不是当年的元孟了。他知道如何说笑,如何行事,如何让于暮春放下对苏慕的那点愧疚和过去的情谊。可是他觉得疲倦。还有些无趣。喜欢一个人,会变成这样吗?蔺九见殿下如此,误以为他失魂落魄,只能咬咬牙,想帮殿下打起精神:“殿下,青州那边来信了。”紧接着,他看见元孟的神情肉眼可见地生动起来,就好像画中人慢慢有了血肉,从纸中浮立起来一般。元孟道:“哦?”第30章 从前我再机密的信件, 也有八九成是要过蔺九手的,他处理得多了,便是原先看着有些心惊的消息, 渐渐也视若等闲。唯独今日这信件,让他觉得有些烫手, 好似窥视了殿下的私事一般。可纵使他心里这么想, 信里的内容还是得照着说。林涣的信分了两部分, 一部分从他的角度将青州事务完完整整说了一遍,宋灯最后嘱咐的那些话也没落下。而另一部分照旧将宋灯的书信一字不落地抄了一遍, 说是怕自己理解有误,所以将原信内容抄上。蔺九觉得林涣看起来不声不响,实则也有几分心眼,现在就看,这心眼能不能对上殿下的口味了。元孟听着信,这才知道宋灯在青州掀起了这么大的风浪,原先那一个月的韬光养晦, 便是为了这一次能十全十美地将人杀个措手不及。他面上忍不住带出个笑, 轻声道:“她这一手,像我。”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他做事向来喜欢谋定后动, 雷霆万钧, 争取一击必杀。所以一看到宋灯料理青州时快刀斩乱麻的样子,便忍不住想她这也算出师了。可笑归笑,元孟知道她多半还是担忧北川战事, 这才如此雷厉风行。这般做其实还是冒了风险的,安全起见,兴许还是要为她再添两个帮手, 也不知她用不用得上。这次的林涣不就没起到作用么,得找个她能用,又愿意用的才是。元孟不再发散,看向蔺九,发现他脸上颇为纳闷,想了想,才反应过来蔺九是不理解他那句“像我”。手段雷霆的,是从前登上皇位后的元孟。如今的他,绵里藏针,最擅攻心,往往不声不响便将事情解决,连点声息都没有。说起来,倒像是宋灯喜欢的行事手段。元孟突然有些怅然。他的手段像从前的宋灯,宋灯的手段像从前的他。可这玩笑,他只能开给宋灯听,除了她以外,没有第二个人能明白,也没有第二个人会发笑。或许他可以写信给她。这念头还没有浮现多久,元孟便先自己否决。他猜宋灯还有些着恼,况且,既要遂了她的心意做君臣,便不能不庄重。蔺九发现元孟的神情比方才听到于姑娘那事时更复杂了,念信的声音便不自觉小了些。元孟道:“好好念。”他才又大声起来。抛开骄阳与明月的那点朦胧猜疑,单论心机手段,蔺九是极佩服这位宋大小姐的。尤其是她最后杀鸡儆猴,吓得钱斌向马知州求助,闹得那头露出马脚,堪称精彩绝伦。而最令蔺九惊艳的,却是宋灯最后附上的那封信。元孟打断道:“你先前说林涣附了原信?”蔺九心知元孟不会误会,但往前递的时候还是飞快强调了下:“回殿下,是誊抄过的。”生怕殿下失望后迁怒于他。宋灯信件到林涣手里转成暗语时誊抄了一遍,林涣送到蔺九这边转回原意时又誊抄了一遍,除却字句外,已没有什么同原信相似。元孟将那薄薄信纸拿在手里,左右扫了几眼,手翻了翻,满满一封信便看完了,心潮澎湃之际,他又忍不住重新读了一遍,这回读的很慢,恨不得一字一句都仔细琢磨。宋灯信中说到,马知州并不知晓忠勇侯府同元孟的关系,不知是消息不通,还是三皇子那确实没有察觉。请元孟再去确认一番,如若先前调宋炀至青州的手段足够隐蔽,没人察觉宋炀是他的人,不妨顺水推舟,让三皇子以为,他们是成王的人。宋灯来青州以后,在揣测马知州身后人物时,曾在成王与三皇子间犹豫,最后偏向了三皇子。因为成王的亲舅舅很快就要在北川同鞑靼作战,她觉得成王应当不至于在背后给舅舅埋坑,那么便更像三皇子的手笔。正是因想到这一点,她才察觉到一些微妙,琢磨着或许可以利用一番。成王的舅家实在没有什么权势,虽和三皇子舅家同姓,却没有什么沾亲带故,真论权势地位,在京城里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成王和三皇子争锋相对,输赢常是四六开,他是四,三皇子是六,而他每每落败,多半便是应在了舅家不显之上,盯着三皇子背后的安国公府都要嫉妒出血了。这种情形之下,他替舅舅挣来这个大将军的名头,想要舅家一举成为新贵,倒也合情合理。可这征战之事,向来没有定数,今日看着像是去挣功名,明日再看便是去送命的。如果成王心中没有一两分底气,怕是狠不下心将亲舅舅架在火上这样烤。那么是谁给了成王信心,那人给成王信心是真心为他好,还是有心害他?联系起后来陈国的惨败,宋灯大胆揣测了一番,背后可能有三皇子的手笔。宋灯觉得三皇子应当不至于通敌卖国,倒是北川这一片有可能被他或者他身后的安国公府蚕食已久,不堪一击,无力久战。所以在成王心思蠢蠢欲动时,三皇子身边人刚好想出这借刀杀人之计,作出北川欣欣向荣的假象,蒙蔽了成王,让他以为这是场必胜之战,只要去了就是摘果子的好事,这才自告奋勇地推了舅家。当然,这只是宋灯的猜测,并没有太多证据。可要验证也有迹可循,查一查在成王耳边吹风的人,再探一探北川其他数州干不干净,多少能查出点什么。更何况……宋灯在信中道,他们本就不需花大力气去查证此事,只要其中有一两条线索能对上号便行。她看着这局面能疑心是三皇子下的黑手,成王只会比她更敏感。到时让人向成王的人透一透风,等成王回过神,发现自己有可能被三皇子给算计了,剩下的让他自己去查。越是似有若无查不清楚,他们才打得越厉害。成王舅家虽不显,他和舅舅却亲得很。他舅舅披甲上阵虽说是他走动来的,最后却也是经皇上金口玉言定下的事,就算他查出三皇子动了手脚,也不可能将战场上的人换下来。等成王发现自己相当于被三皇子哄着将亲舅舅推去送死,难免要失去理智同三皇子恶斗一番。最好他们打得难舍难分,给元孟腾出手来,那才是一桩好事。况且皇上身体已经大不如前,成日疑神疑鬼,最看不得年轻力壮的儿子在朝堂中搅风搅雨,若是能让他察觉一二,那更是一箭双雕。蔺九看着元孟微微激动后又沉下心的模样,不得不感叹,殿下便是殿下,光是这养气的功夫,便不知道比他们强上多少。要知道他刚看到这信时,差点连桌子都激动得拍坏了,哪像殿下这么平静。元孟看着信,心想宋灯还是太过磊落。这事到了他手中,就算原本没有三皇子的手笔,他也会让这件事变成三皇子的手笔。更何况,他比她更了解他这位三弟和他背后野心勃勃的安国公府,这件事多半有他们掺这一脚。估计前世大哥也是回过味来,心知三弟算计得他与大位无缘,这才狠狠心,想要最后博一把。谁知道连这也落在三弟的算计之中,提前告诉了皇上,让他这起兵还没真正起来就被迫结束,跟闹着玩似的。又或者,大哥起兵也有三弟在他身边埋着的那人的一份功劳?元孟眼前突然开阔起来,许多原本朦朦胧胧的事务一下变得明朗。蔺九见元孟神色愈发转晴,这才微微放心,心想男女之事从来误人,自家殿下果然还是专心政事时最为轻松。被这样想的元孟,在盘算好接下来该如何布局后却移了心思。他翻来覆去地看,怎么都觉得宋灯的措辞比以前冷淡些。这冷淡不是说宋灯有意轻忽他,而是她太毕恭毕敬,恭敬得他不像一个人,而成了庙里的一尊神。她从前说话也守着礼节,秉着恭敬,可感觉就不像现在这样。元孟将那些回忆扯出来反复比对,才发现差距何来。她从前再恭敬,也会拐弯抹角地关心他,如今却是一句都无,只在末尾抄八股一样抄两句制式的祝福,随便找个旁的什么人都比她诚心。当然,如果那些关心是出于那份情意,宋灯早些断了于她是一桩好事,元孟应当支持才对。但他又忍不住去想,便是君臣,从前那些臣子上奏折时也没少关心他是否龙体安康,她倒还不如那些臣子关心他。可他紧接着又想起,他曾经在她面前因鄱阳的一个官员大动肝火,嫌那臣子每次上折子都关心他饭吃的好不好,觉睡的好不好,一点正事不干。他当时怎么说的来着,好像是“朕食如何,寝如何,自有宫人去担心,再不济还有御医,他废这么多功夫关心作什么!花了那么多钱养他这个人,是要他去做事,不是要他来拍须遛马的!”按理说,她这样的臣子,应当就是他最想要的臣子了。底下的蔺九慢慢傻眼了。殿下还没高兴多久,怎么看着又不对了呢。竟比先前还要消沉几分。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要上夹子了,为了排名能往前挤一挤,更新要放到23:30了,大家别等啦为了补偿大家,明天仍然是双更,不过我存稿没多少了,往后还是老时间单更为主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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