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露西花简介:刚做了一半王太太就变回了田小姐,都说她心狠,谁看到她攒了多少失望?她可以勇战魑魅魍魉,但偶尔也会软弱崩溃。闺蜜收留了她,她却因此踏入更大的漩涡:莫测的前男友,神秘的暧昧对象,塑料的姐妹情……看田孜如何深陷泥沼却一心向阳,如何坚韧乐观地在余生的残渣中挣来一点儿甜。第1章 当她是病猫?田孜在卧室里收拾行李。不知道怎么收拾的,叮零哐啷,好像要把家拆了一样。守在外面的那群人不由地跟着这动静呲牙咧嘴,每响一声他们的神经就跟着弹跳一下。王家妈妈向来都不是个好相与的,眉毛一竖,捋起袖子就想冲进去。王丰林一把拽住她,低声哀求:“妈妈妈,给我留点体面。”他心中烦躁,又不由地抱怨: “都说了多少遍,离婚我们俩个人的事,您非要来掺乎,您来就算了,还把姐姐们都带过来.......”一言难尽的样子。丰云,丰飞和丰枝迅速地交换了下眼神,然后默默低下头。王妈妈一下子就爆了,一蹦三尺高:“体面?你还要体面?我早就告诉过你,这种外地的女孩子找不得的,心眼活,眼皮子浅,满心都是钱。你也不看看她什么模样,你啥模样,要不因为你是本地人,她能看上你?!”这话忒难听,丰云第一个就不干了,这个弟弟几乎是她一手带大的,自小护惯了。她立刻反驳:“丰林怎么了?要个头有个头要工作有工作!不就蔫巴一些吗?还不是被她磋磨的?”一说这里,新仇旧恨一起往心头涌,几乎咬牙切齿。王丰林唉声叹气:“别说了,都别说了!”“没出息!”丰枝看不惯他软塌塌的样子,“但凡你硬气点,到嘴的鸭子还能让她飞了?”丰飞怯生生地说:“还不是咱妈?说好的彩礼.....”王妈妈眼睛一瞪,她立刻把后半截话咽了下去,心里却暗自腹诽: 老妈这暴脾气不改,丰林以后只怕再难讨到这样的媳妇。可惜了了,姑娘白白净净,温柔知礼,又是名牌大学毕业,要不是老妈欺人太甚.......她自顾在那里出神,只听哐啷一声巨响,似乎是玻璃在砸地上的声音,满屋的人都跟着一震,还没回过神,又传来嘶拉嘶拉的声音,惊天动地,像是用尽了吃奶劲儿在撕什么东西。王妈妈蹿了起来,指着她们骂道:“你们都是死人吗?叫你们来有什么用?”丰云伸手去推卧室的门,不想里面的人正好要出来,差点撞了个满怀。丰云憋了一肚子火,立刻发作:“田孜,你在搞什么鬼?!”田孜正吃力地往外拖编织袋,闻言一脸惊讶:“大姐,你怎么来了?”接着飞速扫了眼那些神态各异的脸,嘴角浮起了一丝了然的讥笑。她不看王妈妈她们,径直对着王丰林说:“我已经收拾好了,对了,我刚把婚纱照上属于我的那部分撕下来了,你没意见吧?”王丰林的脸涨红,囔囔着半天没说出话来。丰枝她们三步并作两步,闯进卧室一看,顿时倒抽一口凉气,里面像是刚被人抢劫过,柜门抽屉大开,一地玻璃碎片和残缺不全的婚纱照,狼藉不堪。王妈妈浊气乱涌,指着田孜的手指直颤,半天才恨恨道:“扫把星,不把王家搅和散了你就不肯罢休?”田孜眉梢都没动一下,笑眯眯地说:“阿姨这是什么话?我只是拿走了属于我的东西而已,放心,我和丰林已经把离婚证领了,以后我走我的阳光道,你们王家走你们的独木桥,井水不犯河水。”王妈妈被她一噎,半天说不出话来。丰飞大吃一惊,以前怎么不知道田孜的嘴巴这么厉害?果然咬人的狗不叫。但凡丰林有人家的一半心眼,也不会在这个关口说被甩就被甩了。话说回来,结婚证都领过了,酒店也定了,有些亲朋好友的份子钱都提前送过来了,这个女人却说翻脸就翻脸,婚礼都没办就逼着丰林去领了离婚证,心可真够狠的。妈也是,抓了一辈子鹰却被鹞子啄了眼,还以为她是个好拿捏的,自从他俩领了结婚证后,许好的彩礼也不提了,还明里暗里挤兑人家。有时候她都有些看不上眼,妈却自鸣得意,说:“知道什么?家务事就这样,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不敲打敲打,她以后要骑在我脖子上拉屎!”丰飞心下明白,还不是看人家娘家远欺负人家。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胳膊肘不能往外拐,再说了,人家丰林都不当回事,自己何苦出这个头?不想田孜看着默不吭声,其实性子这么烈。她苦口婆心:“田孜,你和丰林这么多年了,难道不念一点旧情?我知道你有委屈,可咱不也折腾得差不多了,都消消气吧!”她还试图劝和。丰林立刻抬头看向田孜,眼中闪着乞求和挽留。田孜却视若无睹,晚了,一切都晚了!她对着丰飞微微一笑,说:“二姐,最后一次叫你了,我走了,你保重。”这个家,也就丰飞像个正常人了。她掏出一把钥匙,往王丰林眼前一放,说:“房子的钥匙给你!”口气平淡寻常,眼睛却看都不看他。王丰林眼里的光一下子就灭了,他知道,她已经对他失望透顶了。王妈妈眼疾手快,一把抄起钥匙,仔细地挨个查看,嘴里还不饶人:“谁知道你留没留备用的?”田孜嗤一声冷笑出声,虽然没说话,轻蔑却明晃晃地挂在脸上。王丰林脸上火辣辣的,像被人抽了一耳光,他忍羞含耻,痛苦而无奈地叫了一声:妈!田孜不管他们,艰难地把两个编织袋往门口挪,她身材娇小,袋子就显得格外大,不知道里面装了些什么。众人神色复杂地看着她,不发一言。田孜回身,又从卧室里拖出一个行李箱,呵,六年的青春,只装满了这个小小的箱子。有个编织袋鼓鼓囊囊的,拉链没拉拢,王妈妈眼尖,看到里面有双男人的皮鞋,立刻如同饿狼看到了血腥,跳将起。她冲过去,一把拉开拉链,编织袋里面的东西露了出来:西装,领带,皮鞋,还有一个游戏手柄,脏兮兮的足球……王妈妈声音尖利:“看,这不都是丰林的东西?我告你,一样都不许带走!田孜一愣,似笑非笑地看着王丰林。”王丰林的脸刷一下红了,拉着王妈妈的胳膊说:“别闹了,这都是她花钱给我买的。”那套西装要是手工定制的,田孜下了血本,说这个钱不能省,要让他成为婚礼上最体面的男人。想到这里,王丰林心口一阵绞痛。王妈妈愣了一下,不依不饶地指着袋里的两盒酒说: “这个呢?这酒终归是咱家的吧?”田孜慢条斯理地说:“这是我妈专门托人捎过来的,准备让我结婚时招待贵客的,丰林,这你应该都知道啊?”王丰林简直如坐针毡,他霍然起身,“刷”一声把袋子拉链拉上,拎起来,对田孜说: “走,我送你下楼!”到现在还大张旗鼓地偏帮那个女人?王妈妈的声音尖利起来:“王丰林,你敢!你只要敢出这个门,我就一头撞死在尼跟前!”王丰林却难得固执一次,置若罔闻,埋头就往外走。王妈冲到门口和他撕扯,王丰林不放手,几个姐姐也赶过来相劝,七嘴八舌,那叫一个闹腾。编织袋本就不结实,哪经得起这番折腾?争执中,只听哗啦一响,里面的东西七零八落掉了一地。田孜怒气中烧,大喝一声:“住手!”众人立刻不动了。她把地上的东西快速捡了起来,对王丰林说:“不用你多此一举,有人来接我。”话音刚落,两个又黑又壮工人模样的人就出现在了门口。他们探头探脑,一眼就看到了田孜,立刻恭恭敬敬地叫了声:“田姐!”田孜松了口气,语气不悦:“大江,刚子,怎么现在才来?”脸上有道疤的那个说:“对不住了,这一块儿路不熟......”"行了行了!"田孜截住他的话头:“车开过来了吗?”“就在楼下”另外一人赶紧应道。田孜不和他们客气,说:“把这些行李搬下去,都是我的东西,一样都不能少!”她言有所指,刀疤男立刻领会,他扫了众人一眼,一字一顿地说:“放心吧,您~”田孜从手袋里拿出一沓收据,拍在桌子上,说:“王丰林,这是房子装修和买电器家具的费用,我算了算,一共 37 万 5 千,零头就算了,你转给我 35 万,咱们两清!”什么?还要还钱?王妈像被割了块肉,嗷地一声蹦了了起来:“你做梦!”田孜看都不看她一眼,只是盯着王丰林。王丰林也惊讶极了,刚才那点眷恋之情立刻烟消云散,她居然还留这么一手?丰云撒泼:“这钱又不是我们逼你出的,你自愿花的!”田孜鄙夷的看着她,老大这胡搅蛮缠劲儿和她妈简直如出一辙。她说:“是,当初是我自愿的,想着你家出了房子,我就负责装修和家具家电。王丰林,当初我可是一心一意要和你天长地久的。”她看着他,目光逼人,王丰林心头一跳,想说点什么,最后却默默移开了视线。他只知道她花了钱,没想到数额这么大,他哪里负担得起?看王丰林不说话,王妈妈又得意起来:“你买的你就带走呗,我们又不稀罕,想要钱,门都没有!”装修和家具怎么带走? 明摆着欺负人!大江的手动了一下,田孜递给他一个眼色,示意他稍安勿躁。她突然抄起茶几上的水果刀,回身就往沙发上划了一下,她动作非常快,大家只觉眼前一花,沙发光亮润泽的皮面立刻裂开一个大口子。大伙儿都唬了一跳,妈心疼得心肝发颤,扑过去想夺她手里的刀。田孜拿刀在空气里比划了几下,说:“我割我自己买的沙发,我看谁敢多管闲事!”神情冰冷,眼中透着一股子狠劲儿。王妈愣了一下,说时迟那时快,田孜反手又往墙壁上划了一下,精美的壁纸应声撕开,露出白色的墙壁,还有深深的刀痕,触目惊心。她到底是有多大的恨意?王家几个人对视了一眼,脸上都有了怯意。田孜冷笑一声,又作势往电视那儿扑。上周才送过来的松下电视,65 寸高清,要小一万呢!丰枝心惊胆战,大叫一声:“好,好,好,我们给你钱!”田孜立刻收手,笑吟吟的看着她们。王妈妈吓坏了,哆哆嗦嗦地说:“疯了,她疯了!”丰云已经拿起了那一摞收据,和丰飞头碰头核算起来过了一会儿,她放下手机,说:“没错,37 万 5 千。”田孜的手指在雪亮的刀刃上来回比划,闻言淡淡地说: “人工费我还没算进去呢。”丰飞打圆场:“田孜,你和丰林这么多年,没必要弄得这么难看。这样,你说个有诚意的数,这钱我们王家出。”王妈妈急眼了,丰枝拉拉她的衣角,她刚装修过,打眼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吃不了亏。田孜说:“你们想给多少?”丰飞和丰云交换了一下眼神,说:“30 万吧,丰林你知道,手上存不到钱,我们姐几个给他凑凑。”王妈妈嘴角动了动,到底没说话。王丰林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演变到这种地步,爱人与亲人转瞬间变成了仇人!他痛苦地抱着头,兀自沉默着,仿佛这样就可以看不见听不见。田孜说:“这样,我再让一步,28 万,但必须现在转账!”大伙一愣,脸上浮现出为难的表情,丰飞说:“田孜,这不是一笔小数目,总得给我们两三天挪腾一下吧!”“不行!”田孜斩钉截铁:“要么现在给钱,要么我花钱听个响,今个儿就把这屋子砸啰!”她朝那俩位铁塔似的工人示意了一下,他俩慢慢撩开衣襟,抽出胳膊粗的铁棍,竟是有备而来。王家人的心里不约而同地咯噔了一下,王丰林更是目瞪口呆,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田孜,好像从不认识她一样。第2章 惊弓之鸟破旧的面包车上,大江竖起了大拇指: “田姐,你真牛!没想到他们竟乖乖把钱转给你了。”“就是就是,刚才那么惊险,我还以为真要动手呢!”刚子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心有余悸,他不过空有一身膘而已。田孜靠着椅背,轻轻一笑:“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这么久了,她还有什么不了解的?王家这些人,个个外强中干,都是纸老虎。再说了,她们心里那把小算盘打得响着呢 ,出这个价钱她们只有占便宜的!如果不是怕夜长梦多,急着从王家这个泥潭拔出脚来,她怎么会吃这个亏?地板壁纸墙漆,家具家电,哪一样不是她田孜跑遍全城,一家家比较然后磨破嘴皮才定下来的?哪一样不是她的心血,不是她对新生活热切的向往?田孜轻轻闭上眼睛,现在的她简直不能想这些,一想起来就心如针扎。大江等了一会儿,看她迟迟没有动静,小心翼翼地问: “田姐,这行李给您送到哪儿去啊?”送到哪儿?田孜蓦地睁开双眼,里面却全是迷茫,刚刚只顾卯足劲和那些魑魅魍魉斗,竟忘了这一茬。是啊, 她应该去哪儿呢?天地茫茫,这个城市这样大,竟然没有她田孜的容身之处。大江和刚子屏声敛气,不敢催她。好一会儿,她像是刚醒过来一样,语气虚弱地吩咐大江: “把我送到最近的垃圾场。”大江顿了下,她问:“怎么?不知道地方?”声音凛冽起来。“知道知道,有导航。”大江一扭钥匙,发动了面包车。夏天的黄昏热烘烘的,太阳把最后一点余晖洒在车窗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刺到田孜的眼睛里,一阵酸胀。她用额头抵住肮脏的车窗玻璃,看着周边的景物飞速后移,树冠如盖的榕树,门口的便利店,门卫熟悉的脸庞,小区高高悬起的名字:幸福里,她曾经熟悉的一切一切......她和王丰林在这里生活了三年多, 一直住在王家回迁的那套二居室里,最近张罗着结婚装修才搬了出去。这些日子,她忙完工作就扎到装修现场,兢兢业业,尽心尽力,却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现在想想一切都是有预兆的,王丰林对结婚装修这些事一直都不怎么起劲,其实除了追她的那半年,他好像对什么都不起劲。他家在郊区,头几年混上拆迁,不大不小地发了一笔财,他就更加懒散,上班不过点个卯,没日没夜地由着性子玩游戏。以前田孜说他的时候他还能收敛一下,可自从和他家人搬到同一个小区后,他气性莫名就大了起来,仿佛有了撑腰的,动不动就不耐烦。王妈不止一次对她说:“他打小就这样一个人,你多迁就迁就,反正王家也不靠他那俩死工资。”洋洋得意的样子。就是这样的一家子,早就从根上都烂了。田孜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她应该早点抽身的!她在眷恋什么?说到底不过是她和王丰林一起耗掉的青春罢了!其实中间她也有动摇的时候,她妈王美蓉却说:“得了,男人结婚后都一个德性,不可能总把你捧在手心的,不赌不嫖,知根知底,已经很难得了。”田孜知道,她急着把她推出去,一日不嫁人,她都是个烫手山芋。而她自己呢?凭良心说,也不是没有责任的。她一路颠簸流离,想要个家罢了,可太热切了,眼和心都被蒙住了。一路上,车里安静得异常,刚子和大江在后视镜里无声地交换了个眼色。王总突然给他们放了半天假,原来是让他们来蹚这趟浑水,这倒没什么,横竖就是壮壮胆,也不用动真刀真枪。田小姐他们以前在车间见过,衣着光鲜,气势不凡,一群人前簇后拥,他们这些生产线上干粗活的只敢远远瞄一眼,不想凤凰也有落难的时候,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跟着导航,他们很快来到近郊一处垃圾场。田孜指挥他俩把编织袋和行李箱搬下了车, 正值酷暑,垃圾场苍蝇乱飞,气味刺鼻。大江和刚子屏住呼吸,一一照办,然后一脸问号地向田孜汇报:“田小姐,好了。”田孜一脚踢开眼前的饮料瓶,拉开编织袋掏出两瓶酒,递给他们一瓶,说:“这是正宗的茅台,一点小意思,今天辛苦你俩了!”接着,她打开另外一瓶,毫不吝啬地把酒往两个编织袋上浇,果然是好酒,醇厚的酒香立刻扑鼻而来。刚子看她糟蹋东西,心疼得龇牙咧嘴。田孜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一个打火机,打着火扔了过去,呼啦一声,编织袋立刻腾起一团带黑烟的火焰,一股热浪扑面而来,逼得他们连退了好几步。大江眼尖,结结巴巴地说:“田小姐,袋子里还有好东西呢,咋都烧了啊?!”“是啊,是啊,看,手表,还有平板电脑,田小姐,这样太糟蹋东西了!”刚子也跟着着急,直咂巴嘴。田孜心里咯噔了一下,飞快地看了他们一眼,眼神复杂。少顷,她勾勾嘴角,笑了:“这东西的主人有传染病,不敢乱用的。”她顿了顿,又说:“今天多亏了你们,我会交待王叔,让他额外给你们一些经济上的补助。”她慢慢松开口袋里的手机,刚才还想立刻给他俩转五百块钱,现在心中突然警铃大响,从小她妈就教她:财不露白。垃圾场地处荒野,四面无人,此刻暮色四合,眼前站着两个和她只有几面之缘男人,身强力壮,眼神急切,一看就知道没见过什么大钱。田孜后背的汗毛突然竖了起来,她刚当着他们的面接收了一笔巨款转账,这时候但凡他们动一点歪心思……田孜的心在胸腔里怦怦乱跳,脸上还是镇定的,她缓缓地说:“我和王总的关系你们也知道的,你们帮我这么大个忙,我必会设法让他给你们换个清闲的肥差,走着看吧,咱们以后打交道的地方多了去了,发财不敢说,带你们奔个小康还是不在话下的。”大江和刚子心思简单,立刻面露喜色,激动地搓着手向她说些没章法的感谢之辞。田孜摆摆手,脸上依旧挂着一贯的矜持。口袋里的电话震动了,田孜接通,突然快走两步,往远处挥挥手,大声说:“看到我没有?看到了?...那太好了!多久?...五六分钟!好的,我等你!”她挂掉电话,笑眯眯地说:“我表哥过来接我了,今天事多,改天请王总和两位大哥一起吃个便饭!”大江满脸诚意:“我们陪你等你表哥过来再走吧!”“不用!不用!”田孜说:“喏,看到没?就那辆黑色的帕萨特,说话间就到了!这里气味难闻,你们先回吧,都自己人,别那么见外!”他俩顺着她指的方向看,模模糊糊好像是有那么一辆车。暑热蒸腾,燃烧的编织袋散发出一股难闻的味道,黑烟弥漫,空气愈发令人发呕,他俩也就不再推辞。田孜看着那辆破旧的面包车颠簸着开出了视线,一颗心慢慢回到了原处,捏行李箱拉杆的手太用力,里面却是汗。哪有什么表哥?不过是她紧急之下撒的一个谎,王总与她也不过是业务往来时的一点面子情。摊牌前她心有忧虑,向顶头上司岚姐求助,岚姐是个老江湖了,立刻打电话给工厂的王总,让他派了两个身强力壮的工人撑场面。大江刚子不负所望,帮她打了漂亮的一仗,他们的人品底细她却一概不知。亏得多了个心眼,不然荒天野地,她一个揣巨款的孤身弱女子,无疑于抱着金元宝在人群中穿行的小孩儿,要招祸的。一留心,她连出租车也不敢打了,拖着行李箱磕磕巴巴往大路上的公交站台走。十多分钟的路程仿佛像一个世纪那么长,她走得额头脖子上都是汗,头发黏在上面,一缕一缕的,好在赶上了最后一班公交车。车里挤满了人,叽叽喳喳各聊各的,普通话夹杂着各式方言,猛地一听,像一群蜜蜂没章法地乱飞,震得耳膜嗡嗡作响。田孜坐在座位上,脚踩着平放的行李箱,怀里紧紧抱着手袋,在这个世界上她也只有这些了。一丝夜风从窗外吹来,她长长地吁了口气,感觉又回到了人间,这样拥挤吵闹的地方竟让她有种莫名的安全感。田孜在金碧辉煌的凯勒大酒店登记时,妆容精致的前台小姐眼中飞快闪过异样,脸露诧异。田孜知道自己样子狼狈,脸上又是汗又是泥,黑一道白一道,就连那个名牌行李箱和手袋也物随主人形,灰头土脸,像刚从乡下赶过来一样。好在前台小姐五星级的专业素养还在,依旧礼貌恭敬地帮她登记了一间房,接着一字一顿地提醒她住一晚上需要多少费用,讲到数字时声音放得重重的。田孜眉头都没皱一下,她公司每年都在这家酒店办年会,五星级酒店的硬件和服务都很到位,体面又周到,平日她也不断在这里招待客户吃吃喝喝,来来去去不知道多少趟,住一晚上多少钱她还是有概念的。她虽自小颠簸流离,经济拮据,她妈却一直充大头坚持对她富养,所以也算是吃过穿过见过的,但骨子里她还是个勤勉节俭的。公款怎么消费都可以,自己出钱?也就是今晚吧!这是个没有月亮的夜晚,她那样的身心俱疲,凄惶无助。一关上房间的门,田孜就扔下行李箱和手袋,飞身扑到了那张柔软的床上,浑身的的骨头像散架了一样,崩了一路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了。万没有想到有一天给她带来安全感的竟然是金钱。她把脸埋在鹅毛枕头上,想起喜宝的名言:我想要很多很多爱,没有爱的话就要好多多的钱。 她突然笑出声来,shit,喜宝竟然是对的。笑着笑着,泪水突然无声地汩汩流了下来,奇怪,她不想哭的,泪水却不受控制,越流越多。第3章 旖旎游泳池酒店房间里有个很大的按摩浴缸,旁边摆着一溜儿瓶瓶罐罐。田孜放满水,又加了玫瑰味的精油,然后整个人滑了进去。水不冷不热,她舒服得“唔”了一声,感觉人间又变得值得了。水波荡漾,温柔地拍打按摩着她的身体,像儿时母亲的怀抱,又像情人的爱抚。田孜闭上双眼,觉得五脏六腑都熨帖了。慢慢地,她意识朦胧起来,竟不知不觉盹着了。她做了个梦,梦到到儿时和妈妈去游乐园。游乐园里全都是人,一转眼妈妈就不见了,她在人群里跌跌撞撞地跑,一个接一个地看她们的脸,都不是妈妈!她害怕极了,却不敢哭出来,怕坏人发现了把她抱走。正彷徨惊恐时,一阵刺耳的铃声响起,田孜猛地张开双眼,浴缸里的水已经凉透了。她披上浴袍去开门,原来她之前点的餐已经送到了。不过稍微迷瞪了一下,她却觉得神思变得清明,整个人重新活了过来。酒店大厨的手艺不错,五分熟的菲力牛排被煎成漂亮的焦棕褐色,表面浮渗著香甜的肉汁,嫩汪汪,让人忍不住食指大动。田孜的肚子咕噜响了一声,突然感觉到饿了。一起送来的还有一瓶红酒,1996 的拉菲,田孜并不懂这些,但是选贵的总是没错的。酒足饭饱,她瘫在椅子上,生出了力气。手机一直静音,她摸出来看了一眼,顿时吓了一大跳,整整 98 个未接电话,亏她打了静音。她勾了勾嘴角,了然就笑了。上午她一时兴起,把离婚证的照片发到了朋友圈,算是给诸多亲朋好友做一个交代。之前很多人都接到了她的结婚请柬,有的还定了车票。谁知人算不如天算,婚礼还没办她就先离婚了。她没有力气再去一一去解释,所以直接把甩到朋友圈离婚证的照片,简单粗暴的往往是最有效的。她划拉了几下屏幕,找了几个电话拨了回去。第一个打给她妈,电话一通,那边就传来叽哩哇啦的叫声,非常激动的样子。田孜把手机扔到远处,任由她发泄了一番,才慢吞吞地拿回耳边,说:“对,就是这样…不为什么…我不想谈。”下一秒声音立刻高亢起来:“好好,对不起行了吧!对不起,给您丢脸!,对不起 ,让赵叔那边的人看你的笑话了!好了,就这样,我要换电话卡了,这几天不要给我打电话,打了我也不接!”她一把摁掉电话,手指头微微发颤。她知道的,她知道她妈会是这个反应,还是忍不住打过去自取其辱。也许是犯贱,自小到大,她几乎没在她妈哪儿得到过什么安慰,现在想来她给自己起这个名字已经用尽了她所有的温柔了。田孜苦笑,也许她不是不爱自己,只是自顾不暇。片刻,手机又亮了,田孜看了一眼屏幕就立刻接了起来,不知不觉换了恭敬的语气:“岚姐,嗯,…是的,…我想辞职,本想处理好再告诉您的。”岚姐是她的顶头上司,她踏出校门走进这个行业就一直跟着她。岚姐比她大十多岁,嘴毒挑剔,不知道把她骂哭过多少次,可一转身又死命提携她。田孜也上道,很快成为她的臂膀,在公司里闯出了她俩的地盘,牢不可破。算起来已经五六年了,相爱相杀,俩人竟然处出了感情,亦师亦友。电话那边的岚姐大吃一惊,说:“你疯了吗?为了个渣男值得吗?”田孜弱弱地分辩: “不为谁,就想换换环境。”她十八岁就来到这个城市,读大学,工作,恋爱,奋斗,闪电离婚…,这个城市并不肯善待她,让她伤透了心。岚姐:“别说傻话,你好容易在这里创出点名堂,换个地方从头做起,不知道熬到哪年哪月呢!这样,放你两周假散散心,不能再多了!”岚姐向来雷厉风行,说完就挂了,一如既往地不容反驳。田恣看着手机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她还有话没说呢。下一秒电话又来了,竟然是大学室友柳丝丝,她细声细气地喂了一声,小心翼翼地说: “怎么一直不接电话?”田孜这才想起来,刚才那 98 个未接电话一多半都是她打过来的。她心里立刻热乎乎的。她和柳丝丝是大学室友,当年虽形影不离,毕业后却慢慢有些淡了。柳丝丝回到北方老家发展,前两年结婚了,听说嫁得非常好,朋友圈里晒的生活已经和她们这些苦逼的屌丝格格不入了。生活圈子不同,硬往一起凑大家都辛苦,后来她们只是逢年过节互发个问候,不想这个时候她竟跳出来这么关心自己。田孜清了清喉咙,说:“不好意思,手机一直静音。”柳丝丝:“你还好吗?”“挺好!”田孜干巴巴地说。柳丝丝在那边沉默了一下,然后飞快地说:“田孜,听着,我已经帮你定好了机票,明天就到我这里来吧!散散心也好,换换环境也罢了,终归是对你有益处的!”田孜大吃一惊,她俩那点旧情打电话嘘寒问暖是有的,但远不至于雪中送炭到这种地步。她推辞:“我没事,快别麻烦了!”柳丝丝立刻不高兴了:“咱们之间还这么见外?我发订票信息给你,很多话想和你说,见面再详谈。”不等田孜说话,她就把电话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