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孜的心砰砰乱跳,回过神的时候发现何川正抱着她一脸享受,她一把推开他,说:“走吧!”何川并不勉强,俩人肩并肩在空无一人的校园里晃荡,冬天的学校实在没有什么好景致,枯藤秃枝,灰扑扑的教学楼,像个沧桑的老人,忠诚地矗立在原来的位置。田孜饶有兴致地转到自己那栋教学楼,指给何川看,高三时她一直坐在三楼的窗边,窗外有一棵很粗的树,夏天看书看累时,一抬头就能看到一树新绿,细细的叶子像翡翠,又像女人的耳坠,微风一吹,摇摇晃晃,似乎在琳琅作响,给她枯燥压抑的年少岁月多了一抹柔情的颜色他们又去操场,上面铺了新的塑胶跑道,可能长久没人打理了,缝隙里钻出来一些枯黄的杂草。田孜一一走过,一一看过,觉得所有的东西都那样的可亲可爱。操场边的那块巨石还在,以前她经常躲在后面背书,有时候会碰到早恋约会的小情侣。她把这些津津有味地讲给何川听,何川非常有耐心,听着听着就微笑起来,眼睛里跳跃着温柔的星光。他很难想象她读书时的模样,按她来说,又瘦又小,终日用橡皮筋随随便绑个马尾,毫不起眼。何川说:“我不信,那会儿肯定有傻小子偷偷喜欢你?”有吗?田孜侧头想一想,笑了:“好像是有一个,是我们班的学习委员,比我还瘦小,豆芽菜一样,架着一个大大的眼眼镜。大家都说他喜欢我,对了,他还给我写过一封情书呢,当时把我吓得啊,像接了一个定时炸弹一样,直接就交给班主任了!”“不会吧?这么不解风情?”何川骇然。田孜斜他一眼:“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开窍那么早。”突然又笑出声来:“后来他恼了,每次看到我都一脸哀怨,最后化悲愤为力量,考上了武汉大学!”何川一脸可惜:“瞧瞧,好好的初恋就这么夭折了!”“那怎么能算初恋呢? ”田孜急了:“我大学才开始谈的恋爱,是和周子非 ......”话未说完就后悔了,怎么又提到他了。何川以前挺喜欢拿周子非的事逗她的,这会儿却突然觉得这个名字刺耳得不行,不愿意再继续往下说,他转了话题,说:“附近有什么吃的吗?我这会儿感觉有点饿了。”田孜一看表,都下午两点多了,可不就该饿了?她说:“以前学校附近有家鸡汤米线,我们经常去吃的,不知道现在关门没有,咱们先去垫吧垫吧!”(作者的话:有些事情不能着急,得小火慢慢炖啊!)第36章 旧恨心魔一回生,二回熟,出门再翻墙时田孜就顺利多了。她一边从何川那里拿回大衣,一边笑:“我都被你带坏了!”何川轻佻地朝她眨眼睛:“还有更坏的,要不要试试? ”田孜轻轻啐了他一口,就知道他没有什么好话等着她。那家鸡汤米线的老店已经搬走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家酱肉店,现在却紧闭大门,上面写着关门大吉的告示。田孜在前面站了一会儿,颇是有些失落,仿佛一起遗失的还有她的某一块记忆碎片。小城市过年气氛比较浓厚,大年二十九,大多数店铺都休业了,有的正在乒乒乓乓地收拾桌子板凳,准备关门,都是小本生意,起早贪黑了一整年了,是时候歇一歇了。他们开车转了好几个地方,最后找到一个家饺子馆,双下巴的胖老板笑呵呵的,操着方言说:“都卖的差不多了,就剩了点包给自家吃的鲅鱼馅的饺子,新鲜是新鲜,就是有点贵。”田孜一口应下,又让他凉拌了个黄瓜,爆了个花生米,切了碟猪头肉,最后还现做了个皮蛋豆腐。她笑嘻嘻地对何川说:“这顿我来请,也算是尽尽地主之谊,瞧瞧,这咋地也四菜一汤了,以后别挑我理啊!”何川无语,这种厚脸皮的话亏她能说出口,他问:“四菜算是勉强有了,汤呢?”田孜指指饺子面汤,他顿时笑出声来,说:“好好好,算你有诚意!”不知道是太饿了,还是老板手艺真不错,俩人吃得心满意足,田孜发现何川果然挑食,那盘猪头肉和凉拌黄瓜一筷子都没动。她问:“不合胃口?”“不是,”何川用纸巾轻轻沾沾嘴角,那动作与这个略显简陋的饺子馆有点格格不入,突然有了些清贵的气质。“我不喜欢吃内脏那些。”“那黄瓜呢?”田孜追问。他皱起眉头:“他放了姜末。”好吧,田孜放弃了,吃饱就行。俩人付完钱出门,何川坚持要自己开车,田孜拗不过他,说:“你这又是怎么了?” 他笑:“好歹给你家人留个好印象呗,说起来是你一女的开车把我大老远带过来的,怪没面子的!”哎呦,现在知道要脸了,田孜笑笑,随他去,其实不过跑来玩上一趟,打个照面,印象不印象的有什么关系呢?田孜以前住的地方离这里并不远,开车不到十分钟的路程,顶着田孜忧心忡忡的目光,何川收敛起他的狂性,车开得非常稳重。窗外的景色越来越熟悉了,田孜的心也越跳越快,连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王美蓉他们住在红光机械厂的老家属区里,这曾是这个小城最早最好的一批宿舍楼,现在却在时光和风雨的侵蚀下变得格外沧桑,和外面崭新气派的高楼大厦完全不是一个年代的。当年的红光机械厂是这个县城最好的企业,员工的福利待遇也是首屈一指,能进去做个保安打扫下卫生都得有过硬的关系。赵叔当年管着厂子的食堂,有一千来号人在他眼皮子下吃饭,颇是威风了好几年,要不然王美蓉也不会看上他,然后横刀夺爱,他长得干瘪,黑瘦黑瘦。赵叔之前在老家是有老婆的,对他颇有些敬畏,只要他拿钱回家,保得住名份,随他怎么花天海地,向来是睁只眼闭只眼的。可是赵国强碰到了她妈王美蓉,那时的王美蓉漂亮,时髦,泼辣,不知怎地把他拿住了。赵国强要死要活,非得和他乡下的婆娘离婚不可。这桩桃色事件当年在这个小城闹得鸡飞狗跳,导致田孜长到很大了,出门都是溜着墙根儿走路,到处都是对她指指点点的手,还有隐隐约约的声音:“看呢,看呢,这就是她,那个拖油瓶。”王美蓉不管这些,反正她最后赢得了战争,如愿以偿地结了婚,大摇大摆地搬进了这个金光闪闪的高档小区,捎带着灰溜溜的田孜。即便结婚后,赵叔乡下的前妻还是时不时拖着儿子来这里要钱闹事,一看到王美蓉就两眼充血,不要钱的污言秽语漫天飞舞,次次都惊天震地,一向泼辣的王美蓉也有些招架不住,听到点动静就赶紧溜了。她溜走了,那个疯女人就逮到田孜,抓住她细小的胳膊,不问青红皂白劈头就骂,挨个问候她的祖宗八代。田孜到现在还记得她肮脏的指甲掐进她胳膊皮肉时尖锐的疼痛,还有那种又羞又窘,脸皮发烫的耻辱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好在这种情形并没有持续多久,赵国强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弹压住她了,也可能是给了一大笔钱,她再也没有来了。儿子是判给赵叔的,她却扣着不放,那边的爷爷奶奶也一味地庇护着他们娘儿俩,对这边横眉冷对。王美蓉颇是过了几年艰难的日子,直到生下赵蜜,两边的关系才慢慢破冰,不过那个时候田孜已经高中住校了,对这些破事向来是不管不问,有多远离得多远、听说后来赵叔的风光很快就过去了,市场经济的浪潮强烈冲击着这个小县城,连他所在的红光机械厂也开始走向了衰败,厂里的效益急剧下滑,不停地裁人再裁人,现在已经奄奄一息了。赵叔虽然勉强保住了工作,但只是头衔好听,其实就是一个工厂食堂搞采购的,时不时还要亲自去市场买菜。王美蓉说起来恨得咬牙切齿,大呼小叫,哭诉自己命不好。田孜通常都是这个耳朵进那个耳朵出,这样肮脏混乱的世界,她能躲多远就躲多远,最好永远都不要回来。可她还是回来了,一想到这里她心里不免凄凉,这个世界这样大,兜兜转转,她还是不得不回到这个地方。何川很快把车开到了家属大院,还没有停稳就听到一阵喧闹声,一群人围了个半圈,好像在看什么热闹,隐隐传来吵架的声音。田孜心一紧,她眼睛尖,已经看到了王美蓉。像是一种本能反应,她立刻解开安全带,从还在缓慢移动的车上跳了下去。何川的车都没有停稳,在后面“哎哎”叫了她半天,她像是没听到一样,炮弹一样扎进了人群。王美蓉摊上麻烦了。准确来说,是赵国强摊上麻烦了。这几年厂子的效益越来越差,有时候工资都发不下来,有点血性的人早就自谋生路去了,只有一些老弱病残还有无所事事的二流子在那儿混日子。李豁子就是厂里最有名的地痞流氓,年轻时接他爸的班,却并不实干,之前领导念着老员工情面对他一再容忍,没想到纵得他无法无天,平日里偷鸡摸狗,拍领导桌子,砸大姑娘家小媳妇家的窗玻璃.......,,谁提起来都头疼。厂里几次裁员都有他的名字,他却胡搅蛮缠,耍赖装死,硬是赖到现在。今年换了新厂长,上任第一件事就是开了李豁子,他不依不饶,说在厂里吃饭食物中毒,非要领导给个说法。新厂长早有准备,前脚开除了他,后脚就带着全家去三亚过年去了。李豁子气势汹汹而来,几次都扑了个空,气得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转而把火力对准了赵国强,天天找他索赔。可怜赵国强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这不,李豁子带了俩吊儿郎当的男人,又在院门口堵住了悄悄溜出去备年货的赵叔,哭爹叫娘地闹了好一阵儿了。田孜站在人群里听了半天,视线一直没有离开她妈王美蓉,五十多岁的人了,还那么爱漂亮,穿着一件荧黄色亮漆皮的羽绒服,两鬓剃得短短的,头顶揪了一个小辫,跟宋丹丹似地。 就她这个范儿,别说在这小地方了,放到大连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时髦老太太。可惜她这会儿气焰全无,和赵国强一起对着李豁子作揖弓腰,希望他冤有头债有主,放她们一家人过个好年,细看看,脸上的皱纹粉已经遮不住了,腰也挺不直,到底是老了。她身后藏着一个十多岁的小姑娘,水汪汪的眼睛里盛满了惶恐,两只手揪着她妈后面的衣服,一脸窘迫羞惭,是赵蜜。田孜心尖像被针扎了一样,仿佛看到当年绝望无助的自己。她叫了一声“妈”,走到前面去。王美蓉乍一看到她,眼睛都亮了,惊喜交加,转而又着急起来:“你在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听听,这叫什么话,要是搁在以前,敏感的田孜转身就走了,现在的她却不一样了。她对着李豁子笑了笑:“李叔,大过年的您怎么这副模样啊?”李豁子一愣,眯着眼睛认了她半天,说:“哎呀,这不是老赵家那个拖油瓶吗?现在出落得这么齐整了?”他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包衣服鞋子,一看就是大牌子,他兴奋起来,赵国强的家底他知道,他本来只想出出气稍带敲点闲钱过个年,这下好了,要发财了。田孜不亢不卑,说:“李叔,刚才我也听了一嘴,您下岗了心里不痛快大家都能理解,可这和我赵叔八竿子都打不着啊?”“就是就是”,“这不是捡软柿子捏吗”围观的人小声议论起来,都是邻居,对这件事情门儿清。“怎么打不着,我在他管的食堂里食物中毒了,他就得赔钱,哎呦,我的肚子,又疼起来了!” 李豁子倒在一辆肮脏的人力三轮车上,按着肚子叫唤起来。“对,赔钱。”他带的那两个打手也咄咄逼人。田孜笑吟吟地说:“您要是中毒的话赶快去医院看看,晚了就危险了。这样,我这里有三千块钱,别嫌弃,就当侄女给您买的营养品。”田孜从钱夹子里掏出一沓钱,大过年的,何必和傻子论长短,能打发就打发了吧。李豁子一下子坐起身来,浑浊的眼珠子放射出贪婪的光芒,刚要伸手去接,旁边有人咳嗽了一声,他心领神会,立刻又滚倒在三轮车上,叫唤:“三千块钱够干嘛的,你这是打发叫花子啊!”“不要算了,我打 110。”田孜非常利落地把钱放回去了。“你这个臭婊子,耍我,”李豁子恼羞成怒。王美蓉不干了,嗷一声跳了起来:“你这个杀千刀的,敢骂我女儿?你配吗?”“我有啥不敢的?我还敢骂你呢,呸,破鞋,母女俩一个德性!你当年的烂事以为我不知道?就骂了,一对臭婊子,你能拿我怎么样?”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从李豁子那张嘴里源源不断地流了出来。田孜身子一晃,两耳嗡嗡作响,多年前被羞辱的噩梦像一条熟悉的毒蛇,又静悄悄地缠了上来。恍惚中,有人在尖叫,然后“哐当"一声巨响,人群快速散开,李豁子躺着的那辆三轮车像离弦之箭一样被人踹了出去,直直地撞到远处的院墙上,又被剧烈地反弹回来。李豁子不堪入耳的的声音戛然而止,整个人吓得屁滚尿流,紧紧抓住车的扶手,脸都白了。大家回头一看,一个高大的男人杀气腾腾地从人群里走了出来,面带煞气,眼神犀利,死死盯着李豁子,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正是随后赶过来的何川。(作者的话:唉,谁没一点辛酸的往事呢?机会是给何大爷创造了,就看他能不能抓住了!)第37章 登堂入室李豁子带来的两个打手愣了一愣,赶快跑上前把他从车上架了下来,李豁子捂着头嗷嗷地哭喊,这次是真疼,额头那里都见血了。李豁子朝着何川吼:“你他妈的从哪里冒出来的?”话音刚落,何川一个大耳光子抡过去,扇得他足足转了一圈,眼前直冒金花。何川抽出一块手帕擦手,一边擦一边冷笑:“跟爷说话放尊重点,跟女人说话嘴巴更得干净!”“我操你妈!”李豁子双眼猩红,突然抽出一把亮闪闪的匕首,直直地朝着何川冲了过去。田孜尖叫起来,心缩成了一团。何川冷哼了一声,轻巧地一闪,李豁子没有收住蛮力,整个人踉踉跄跄地往前栽,周围的人赶紧一哄而散。何川瞅准机会,照他屁股上就是一脚,他立即摔了狗啃屎,要多狼狈就多狼狈。有人忍不住笑出声来,还有人拍起来手,这个流氓在厂里横行了这么多年,终于有了吃瘪的时候。李豁子一骨碌爬起来,捏着匕首,再次像疯牛一样冲了过来,眼睛都红了。何川把田孜往旁边一推,没完全避开,胳膊上被拉了一个浅浅的血口子,人群里惊呼连连,赵国强赶紧拿出手机,哆哆嗦嗦地拨 110。何川吃痛,顿时瞳仁紧缩,戾气横生。他慢慢从后腰抽出个高尔夫球杆,刚下车的时候顺手别上的。他环视周围,说:“大家做个证,我这可属于正当防卫!”话音刚落,一棍子抡下去,仿佛闪电一般,只听一声惨叫,李豁子捂住腿坐在地上哀嚎起来,不知道骨头断了没有。一看对方是个硬茬子,他的那两个酒肉朋友也失去了刚才的气势,脸色突变,哆嗦着直往后退。“站住!”何川叫住他们,却又不说话,只是拿着高尔夫棍轻轻地击打着另一只手掌,空气一下子安静了,闹哄哄的现场能听到急促的呼吸声。好一会儿,他朝田孜点点头,说:“把拿三千块钱给他,权当医药费。”李豁子一愣,他的同伴已经忙不迭地接上了钱,点头哈腰地向何川致谢。何川眼神阴冷:“你谢不着我,要谢就谢这位女士。”“对对对!”他们转过来对田孜着赔笑,前倨后恭的样子简直惨不忍睹,田孜别过头去,看都不愿意看他们一眼。他们把李豁子扶上三轮车,推着准备离开,何川突然又叫住了他们。他用高尔夫球棍遥遥地指着李豁子,傲慢地说:“我这张脸你可看清楚了,你以后找岔子子冲爷来,老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何川,你去大连随便打听打听,有没听过我名字的兄弟你告我一声!混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李豁子如同一个瘪了气的皮球,脸色灰败,哼都不敢再哼一声。没有热闹看了,人群很快就散了,有个别好事的上下打量着何川,悄悄问赵国强:“这是你家大女婿吗?”赵叔心中正惊涛骇浪,唯唯诺诺应了几句,却让田孜听了个满耳,涨红了一张俏脸。忽听小姑娘一声惊呼:“血,血,何大哥流血了!”是赵蜜惊慌失措的声音。田孜一看,哎呀,何川胳膊上的血越流越多,把衬衣的袖子都染红了。她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神色紧张:“快快,去医院!”“不用”何川轻描淡写:“只是划破点皮,我心里有数。”他年轻的时候也是个争勇好斗的,什么架没打过,这只是小场面,不值一提。“那回家,快回家,家里有医药箱!”事情发生的这样快,王美蓉简直受到了海啸般的冲击,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招呼他们。三楼的客厅里,一群人紧紧地围着何川,就像围绕着一个凯旋而归的英雄。田孜帮他把胳膊清洗干净,消毒,撒上止血粉,然后用纱布一层一层地往上缠,伤口虽然不深,但流了那么多血,看上去一样触目惊心。田孜想起他一向养尊处优,皮肉金贵,是为了她才受了这无妄之灾,不禁心生温柔,动作格外地轻巧。何川立刻感觉到了,火辣辣的伤口顿时没那么疼了。一切就绪,大家在客厅的沙发上落座,这才开始叙家常。王美蓉翻出家里最好的一套茶杯,泡了一直没舍得喝的顶级毛尖,小心翼翼地给给他端过来,说:“小心烫。”何川赶紧站起来,伸出双手去接。王美蓉一闪身,说:“不用不用,你快坐下,烫!”她把茶放到离他最近的位置,笑眯眯地看着他,越看越喜欢。田孜简直受不了,轻轻地咳嗽了一声。王美蓉依旧瞟都不瞟她一眼,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何川,问:”何先生多大了啊?家里都有些什么人啊?你和我家田孜是怎么认识的啊?”田孜霍然起身,拖着长长的声音叫道:“妈~”王美蓉骤然醒了过来,一拍额头,说:“看我,就是嘴碎的,你们聊,我去厨房看看。”赵国强人老了很多,两鬓斑白,更加干瘦了,佝偻着腰,几乎是个小老头了。他拿出一盒烟,非常客气地让何川。何川坐在那里,后背笔挺,说:“叔叔,我不吸烟的!”“啊?不吸烟?那好啊,现在年轻人很少有不吸烟的,真是难得啊。”说完,他的眼光飞快地在田孜脸上转了一圈,带着怯怯的讨好之意。田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赵叔不用客气了,何川是我的同事,顺路把我捎回来的。待会吃完饭就去酒店了。”啊?赵叔显然有些意外,面上浮出了迷惑的表情。“那怎么能行呢?!”王美蓉像是长了顺风耳,立刻从厨房蹿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把芹菜:“大过年的住在酒店多冷清啊,就住咱家!何先生可是咱们的救命恩人,咱们还没报答他呢!”田孜:“咱家哪里有地方住啊?”他们住的还是赵叔早年间分的二室二厅,晚上她还要和赵蜜挤一挤呢,更何况何川?“有地方!有地方!”赵蜜对这个勇敢的大哥哥很有好感,迫不及待地跑到阳台,把窗帘一拉,又跑到客厅拉了一个布帘子,麻利地摊开一个折叠床,嘿,还真挤出一个小小的空间来。她洋洋得意,说:“以前家里来客人都是这么住的!”田孜看她像变魔术一样,哭笑不得,何川这样的贵公子怎么可能蜗居在如此憋屈的地方?她偷眼看看何川,他也是一样的目瞪口呆,像被雷击了似的,脸色变来变去,非常复杂,好半天才艰难地憋出来一句:“挺好,挺好!”他脑子坏掉了吗?田孜被他的反应雷倒了,扶额长叹。王美蓉高兴坏了:“我这就去把被子抱到阳台上晒晒,这会儿太阳还不错,何先生别嫌弃,都是新裱新里新棉花,没上过身的,那会儿准备给田孜当嫁妆的....”说着说着发现自己话太多了,赶紧借着忙活跑开了,赶着没人的时候悄悄给了自己一个耳刮子。何川趁乱向田孜眨了眨眼睛,田孜悄悄说:“你疯了吗?大酒店不比这小旮旯香吗?”何川指指胳膊:“我是病号,需要人照顾,要不你陪我住酒店去?!”他双眼熠熠生辉,充满了向往。田孜暗自咬牙切齿,在他那个好的胳膊上狠狠地拧了一把,没用,硬邦邦的腱子肉。王美蓉和老赵在厨房里一通忙乎,整了一大桌子硬菜,满满当当的,很多都是当地的特色菜。田孜眼睛都直了,在外面漂了这么久,做梦都在想念这些熟悉的味道。吃着吃着突然想起何川来,不知道他能不能吃得惯。她偏头去看他,发现他意外地斯文,和之前和她在一起风卷云残的样子格外不同。赵叔郑重地给他倒了杯酒,何川赶快放下筷子,双手接住。赵叔提杯,对何川说了一堆感谢之辞,然后一饮而尽。何川恭恭敬敬地陪了三杯,推说酒量浅,不肯再端。赵叔有了酒劲儿,颧骨处微红,还要硬劝。王美蓉瞪他:“差不多算了,让孩子吃点菜填填肚子。”赵叔一下子瘪了气,讪讪地往下坐,田孜不忍心,端起一杯,说:“赵叔,我来陪您喝一个吧,这些年我不在,我妈多亏您照顾了!”赵叔非常意外,眼中似有泪光闪烁,一仰脖,合着酒一起咽下去了。他非常激动,说:“好孩子,以前赵叔没照顾到的地方你担待点。”田孜的嗓子顿时哽住了,她做梦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会从他嘴里听到这么一句话,过往的恩怨情仇都换做了酒液,热辣辣地顺着喉咙下去了。赵蜜最开心了,家里只有她一个孩子,不免时时感觉寂寞,突然回来一个又香又好看的大姐姐,还有个英勇神武的大哥哥,兴奋得一晚上都没有停嘴,叽叽喳喳像只快乐的小麻雀。王美蓉嫌她话多,田孜却护着她,她打心眼地喜欢这个妹妹,怎么着都是一个娘胎出来的,以前赵蜜小她还不觉得,现在发现她们眉眼之间隐隐有些相似之处,那种天然的亲切和熟悉是挡也挡不住的。那边赵国强试图和何川聊点男人之间的话题,问道:“小伙子,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啊?”何川含糊地说:“不一定,看什么赚钱就做一做。”他是搞投资的,瞅准了这里参一股,那里插一脚,真还没个固定的工作。那就是没有正经工作了?王美蓉和赵叔快速交换了一个眼神,微微有点失望。转而又振奋起来,赵国强试图安慰他:“年轻人嘛,不怕不怕,只要肯干,早晚会有份正儿八经的工作,什么都会有的,我年轻的时候啊......”这是被歧视了吗?田孜努力压着笑。何川一口气憋在那里,欲语还休,脸上表情变幻,精彩极了。(作者的话:天时地利人和啊,下面就看何川争气不争气咯!各位亲,疯狂的双更今天就结束了,日更还能撑一段时间,存稿告急的话会和大家请假的。以后更文时间改为每天早上,大家什么时候有时间什么时候点开看哦!)第38章 偷香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赵叔喝高了,早早被赶到卧室里睡觉去了。田孜想帮忙收拾碗碟,王美蓉坚决不肯,让赵蜜带他俩去她房间看一看。赵蜜的房间不大,几乎一目了然,却布置得非常温馨可爱,最打眼的是那个粉红色的高低床,上面印着冰雪女王的头像,童趣十足。田孜摸了摸床帮,说:“什么时候换了个这样的床啊?”“好几年了,”赵蜜说:“妈妈说换个高低床姐姐回家就有地方住了,她还说你大我小,你回来的时候我得睡上铺,可惜你一次都没有回来过。”田孜的喉咙一下子被棉花堵住了,她万没有想到这个局促的家里还有她的一个床位。赵蜜突然跪在地上,从床底下吃力地拖一个大箱子。何川赶快帮忙拖出来,箱子外面蒙了一层油布,打开,里面琳琅满目,都是田孜以前的东西:一个头发快被揪光的洋娃娃,各种贴着明星大头照的摘抄本,从小到大的奖状收在一个文件夹里,一瓶五颜六色的幸运星,千纸鹤,都藏着小女孩当年的无限心事......田孜饶有兴致地翻捡着,岁月的灰尘好像呛到了鼻子里,酸酸的。何川翻她的各种奖状,目不暇接,说:“哎呦,咱这还是个小学霸呢!”“那是!”赵蜜一脸骄傲:“我们学校的宣传册里现在还有我姐的照片和成绩呢!”“了不起!”何川看着田孜笑,半真半假地竖起大拇指。田孜抿嘴一笑,不理他的调侃。赵蜜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了:“我妈经常要我向我姐学习呢,说有次下雨家客人多,姐姐打把伞去顶楼背英语,一背就俩小时……”“这么刻苦?”何川吃惊地看看田孜。有这样的事?田孜想一想,太遥远了,依稀有点影子。突然,何川扒拉出一个册子,认真地翻看起来,田孜凑过去一看,脸顿时涨得通红,急忙伸手去抢。何川多机灵,立刻躲开了,把它举得高高的。田孜不依不饶地伸手去够,何川仗着身高优势,一会儿换到左手一会儿换到右手,笑嘻嘻地逗她,就像逗一只小猫。田孜突然就被得罪了,蹲下去不理他。何川觉得有些无趣,拿给她看:“不就是一个相册吗?这么小气!”“就是,姐姐太小气了!”赵蜜朝她刮脸皮,小没良心的,胳膊肘往外拐!田孜:“好好好,看吧看吧!”何川一页页地翻,一边看一边笑,小时候的田孜扎着俩羊角辫,涂着两团红红的胭脂,翘着嘴,每张照片都没有笑模样,一看就是被逼营业。后来的照片慢慢有点少女清秀的样子了,眼神却一直是忧郁的,小小年纪就很有心事的样子,翻到上大学那几张才开朗一些......田孜不搭理他,爱咋咋地吧,不就几张照片嘛,谁还没有糗的时候?突然,何川的动作顿住了,脸上的笑也跟着凝固了,赵蜜凑过去瞅瞅:“妈妈说,这是姐姐大学时的男朋友!”“什么?”田孜一下子跳起来,一把夺过何川手中的相册,还真有一张她和周子非的合影,在学校综合楼前的蔷薇花墙前面,头碰着头,笑得甜蜜蜜的。王美蓉怎么会有这张照片?田孜忍不住用手指轻轻地划过他们年轻朝气蓬勃的脸庞,那时候的他们刚在一起没多久,眼神热烈明亮,根本没有料到后来会有这么多折磨和纠缠。何川紧紧盯着她,眼神晦暗不明。赵蜜有些奇怪,房间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好奇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