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硬币往空中一抛,赶在落地前捂住了它,神秘地说:“猜猜是不是正面朝上?”切,田孜撇嘴,这不是更老套吗?她问:“如果正面朝上怎么样?”何川说:“那咱俩今晚就一起睡!”“啊呸!”田孜立刻暴起,啐他:“贼心不死!”“好了好了,”何川赶快按住她:“开个玩笑还不行?”他瞬间换了个表情,一脸正色:“说真的,如果硬币是正面,咱俩就处处试试呗,那啥,先不睡也行!”他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提出一个自认为让了很大一步的方案。田孜很意外,看他,他郑重其事起来和平时完全不同,浓黑英挺的眉,狭长的眼睛深邃多情,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好像还有一丝紧张一掠而过,田孜的心忍不住漏跳了一拍。“如果反面朝上呢?”她不由地主地问。“那就把它翻过来!”何川飞快地回答,不假思索,势在必得。田孜被这个霸气十足的答案雷到了,怔了一会儿,嘴唇翕动,刚说了个“我”字,手机突然响了。这电话来得太及时了,简直就是来救场的,她赶紧接起来,对方轻轻地“喂”了一声,她立刻坐直了身体,刚才的意乱情迷瞬间烟消云散。她迟疑地问:“子非吗?”刚刚过了午夜十二点,他倒是有心。“甜滋滋,他在那边叫她:新…新年快乐!”他有点大舌头,应该是喝多了,要不是喝多了他也不会打给她。这么久没有联系了,她以为他已经在自己的世界里永远消失了。田孜的鼻子有些泛酸,迅速起身,走到阳台那里去。“新年快乐!”她低低地说,事到如今,他们之间好像也只能说这句话了。何川看她那副样子,立刻明白这电话是谁打来了,一颗心顿时变得酸涩无比。他塌肩垂眸,用手指怜惜地抚摸了一下硬币,突然抓起来扔进了脚下的垃圾桶,意犹未尽似的,又飞起一脚,把垃圾桶踢得滴溜溜转,瓜子皮果核散了一地。田孜完全没有注意到他,她的心思全部扑在电话那端的周子非身上。她说:“你喝多了吧?”“喝了一点点,”周子非含糊着说:“甜滋滋,我想你了。”他的声音温柔缠绵,田孜的心顿时酸软一片。她用手指勾着阳台窗帘上的流苏,转了一圈又一圈,好一会儿才说:“别说傻话了!”“真的,甜滋滋,我现在就要见你,你在哪里?”周子非的声音迫切起来。田孜说:“我在老家呢,听话,快点睡吧,明早起床酒醒了,你就不这样想了。”泪水好像在眼底蠕动,痒痒的。周子非说:“甜滋滋,我真的后悔了,这几天我过得好难受啊,我真的很不开心。我可以什么都不要的,只要你一句话,你说句话好吗?我立刻放弃这边的一切去找你!”田孜一顿,热烘烘的身子顿时凉了,她冷静起来:“不,子非,我负不起这个责任,我不想你以后但凡有丁点儿不如意就会想起我今天说的这句话,咱们各自好好的吧!”不等对方回话,她迅速挂掉了电话,对着窗外出了半天神。他们终究还是更爱自己。电话没有再响,田孜紧紧攥着手机,手心都出汗了。真没用,他不过趁着酒劲说些胡话,却轻易就让自己乱了阵脚。“谁啊?”何川突然问道。“哦,一个朋友。”田孜吓了一跳,才想起来屋里还有个大活人,她敷衍地说。何川冷哼一声,一副心知肚明的样子。田孜想:干嘛呢?一副捉奸在床的表情。她把手机往沙发上一丢,急急冲到卫生间洗脸去了,再慢点眼泪就出来了。卫生间水龙头开得哗哗作响,间或还有擤鼻涕的声音,何川知道她肯定在哭,不由地恨她不争气,又恨那个姓周的纠缠不断,几乎咬断一口钢牙。田孜的手机屏幕突然又亮了,还是周子非。何川看看卫生间那边,水还在哗哗流着,她显然没有听到。犹豫了几秒钟而已,何川接起了电话,懒洋洋地“喂”了一声。对面的周子非立刻清醒了:“你是谁?为什么接田孜的电话?”“你找田孜啊~”何川慢条斯理地说:“她刚才洗澡去了,你听......”他把手机贴近卫生间方向,哗哗的流水声清晰可闻。周子非脸色突变:“你怎么会在她家?你们什么关系?”“你觉得是什么关系就是什么关系!”何川语带暧昧。周子非一下子不说话了。何川傲慢地说:“以后不要再打电话过来了,下次老子可没有这么客气了!”他“啪”一声按掉电话,要是周子非在眼前,他非一拳打他脸上不可。周子非的酒瞬间醒了,冷酷的现实仿佛一桶冰水,把他浇了个透心凉。他跌坐在沙发上,泥塑般地僵了好一会儿,拨通了一个电话,说:“李师傅,你不用过来了,我这会儿不用车了!”对方有点恼火:“这怎么说的?我都上路了,大半夜的,咋想一出是一出啊?”要不是看在高额酬金的份儿上,他才不会大年三十一呼即应呢。周子非有些不耐烦:“行了,别啰嗦了,钱照付!”他挂掉电话,胸口绞痛,一颗心仿佛裂成了无数个小碎片,亏这些日子他左思右想,肝肠寸断,亏他热血上涌,半夜三更想连夜去见她,亏他那样的爱她......终是错付了一颗硕大的泪珠顺着他的面颊静悄悄地流下来了,瞬间就变得冰凉。大年初一早上,王美蓉一家三口兴高采烈地回来了。老爷子病情稳定住了,算是又过了一关,老人年纪大了,每次过年都像是在闯关。田孜和何川又出去玩了一天,这次去了后山。那里常年不见太阳,依旧是一个银白的世界,他们看到了美丽晶莹的冰挂和雾凇,踩着山路上咯吱咯吱的积雪,恍若置身于童话世界,感觉整个天地都是他们的。两人虽然各揣心事,但一个有心弥补,一个退步迁就,所以还算笑语晏晏,和睦愉快。战火是大年初二的上午爆出来的,王美蓉一家去串亲戚,剩下他俩待在家里不愿出门。这两天爬山爬得骨头疼,他们各自懒洋洋地守着沙发的一端,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突然,田孜像见鬼了一样突然折起身,脸色都变了。何川说:“怎么了这是?一出一出的!”她直勾勾地盯着他,眼睛里似乎能飞出刀子来,嘴唇颤抖了半天才问出声:“三十晚上你接我电话了?”“接了!”何川愣了一下,干脆爽利地应下了。田孜一下子就不好了,瞬间跳了起来:“你凭什么接我的电话?你是我什么人啊?谁允许你接我的电话!”她好像受到了极大的刺激,一张脸涨得通红。原来周子非又打了一次电话,如果不是翻手机记录她根本就不知道。通话时间是两分零六秒,在这两分零六秒里,何川不知道说了什么。不,他甚至什么都不用说,大年三十,深更半夜,一个男人能接自己的电话,这对周子非来讲已经够暴击了。周子非会怎么想自己,水性杨花?装腔作势?怪不得后来他一直没有动静,可怜她还保留着一点儿最卑微的期待。一想到这里,她胸口就满当当的,感觉马上就要爆炸。何川冷冷地看着她发疯,表情莫测,又大言不惭地重复了一遍:“我接了,怎么着吧?!”怎么着?田孜简直要疯了,他怎么可以这样无耻?这样理直气壮?她在屋子里暴走,恨不得找个称手的家伙砸在他头上。何川说:“你搞搞清楚,你俩早分手了,现在是我陪在在你身边,你要恪守妇道!”我去,一个满世界风流的人要自己恪守妇道,田孜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气极反笑,恶毒的话不假思索地冲了出来:“你咋不先照照镜子啊?自己跟种马似的,是个女的都不放过,还有脸指责我?!”何川脑袋轰地一响,感觉万箭攒心,他自认对她够上心了,没想到在她眼里竟这样一钱不值。熊熊怒火呼地蹿了上来,他把后牙根咬得咯吱吱响,好一会儿才恨恨道:”你真当自己有多了不起,抬举你都不知道?你满世界打听去,以前超过二十五岁的妹子我看过一眼吗?”“哈,天,终于露出你的渣男本性了,这几日夹着尾巴做人,装得够辛苦的吧?!”田孜怪笑,只想往他痛处捅。何川不及她牙尖嘴利,一肚子委屈和愤懑在胸口胡乱翻滚,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气得手指微颤,脸色铁青,抄起眼前的茶壶就往地上撞。“哐啷”一声巨响,茶壶的陶瓷碎片和茶水一起飞溅。俩人都不由地一震,田孜立刻想起之前他和柳丝丝吵架,也是卒瓦了一个陶瓷花瓶,绝情冷酷如阎罗,这几日她大概昏了头,居然忘记他的德性了,禀性果然难移,她半截身子都凉了。何川则清醒了一些,他说:“田孜,你和不和我在一起不要紧,不要和再周子非搅合在一起了,他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好,很多事你不知道.......”“他怎么样不需要你告诉我!”田孜冷冷地说:“与你相比,我更相信他的人品,他比你有追求,比你更努力,只是比你少了个有钱的爹而已!”这话尖酸刻薄,彻底把何川惹毛了,他一把拽住田孜的胳膊,手指像铁耙一样刚劲有力,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田孜明显感到他的手,胳膊,乃至全身都在微微发颤,不由后知后觉地生出些怯意。何川就这么死死地盯着她,眼神似乎要杀人,田孜觉得他随时会一拳打下去,可是他没有。他不知怎地慢慢平静下来,突然古怪地一笑,说:“田孜,多余的我不想再说,我是个男人,喜欢明刀明枪地来,不屑于在背后说别人的是非。但你记住,别把人想太好了,周子非也一样,这世上的每个灵魂都是半人半鬼,经不住凑近细看的。”这话里明显有话,田孜心里一凛,先信了六分。周子非难道有什么龌龊事?何川虽然胡闹,但向来不会空穴来风。她尚在那里发呆,何川已经弯身抄起了自己的钥匙包,穿上大衣就开门往外走。田孜这才意识到他动了真气了,不由地问了一声:“你干嘛去?”“回大连,难道继续杵在这里讨人嫌吗?!”他回答得干脆利落,平静的语气里透着决绝。田孜的嘴张了又合,还没发出声来,大门已经被摔上了,整个楼板都跟着一震。(作者的话:这一章超级长有没有,为了保持情节的完整,我就不机械地按字数分章了,希望你们看得过瘾哦!这里首次交锋,三败俱伤呢!)第42章 急转弯作者的话:为了证明剧情不拖沓,不拖沓,作者决定加更一章,哈哈,是不是很幼稚???最近何川哥哥的镜头是多了点~田孜赶紧扑到阳台那里,看到何川气呼呼地下了楼,直奔停在院子里的车而去。他是真生气了,两条大长腿走的又快又急,大衣的下摆在空气里猎猎生风。田孜看到他对准车按了一下钥匙,“啾”地一响,然后伸手去拉开车门。田孜想起他胳膊上没有拆的纱布,还有能把心肝肺颠出来的开车风格,百爪挠心,终于“哎”地一声叫出来了。她遥遥地喊他:“何川!”何川身形一顿,回头望了过来,隔那么远也能看出他一脸不爽。田孜说:“你真的要走啊?”他点头,不打算再和她多说一句话,她是块石头也该被他暖热了,整个一喂不熟的。他以为田孜会说几句软话,没想到她下一句就是:“要走可以,把你落我家的东西都带走!”语气比他还生硬。何川憋着一口气,刷刷刷走了上去,一开门,田孜已经收拾齐整,穿好羽绒服,提着行李,分明是要和他一起走的意思。他僵硬的脸皮略缓了一下,却还是没有说话,哼了一声转身就下去了。田孜紧跟其后,上车时略争执了一下,说:“我来开!”何川并没有勉强,但绕到后面去坐了。气性这么大!田孜心想:至于吗?她给她妈留了言,说工作那边有点急事,来不及当面告别,让她妈有时间带赵蜜去大连找她玩。这样的话她以前从来不说的,以前的她,和这个家,和这家里的人,能撇清就尽量撇清。这次回来,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大了,眼窝浅了不说,心也软了,也可能是因为他们都变老了,让她年少时的委屈找到了释放的出口,当他们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的脸色说话时,她的心像打翻了调味架,五味陈杂。即便如此,她依然没能摸索到和他们相处的方式,之前中间隔着一个何川,很多事情都可以含糊过去,真让她和他们单独坦诚相待了,她的第一个念头就是逃。况且,何川负气而走是因为她的口不择言,他胳膊带伤则是因为她家的破事儿,不管从哪个角度讲,她都于心不忍。一件事归一件事,她虽然不愿意陪他胡闹下去,但何川对她和她家人的迁就和善意她心知肚明,都这么大的人了,没办法像年轻人那样嫉恶如仇,也没办法黑白分明,你来我往,差不多是那个意思就行了。何川往后座一躺,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个帽子扣在脸上装睡,摆明不愿意搭理田孜。田孜并不强求,她打开车载音乐,想一想,又开了暖气,万一他真睡着了呢?最后一踩油门,车在欢天喜地的新年歌曲中上路了。 与来时的欢声笑语相比,回去的路程就要沉闷多了。何川摆明了不搭理她,田孜也憋着一口气,俩人基本上没有什么交流。在某个服务区休息完后,何川自己坐到驾驶座上了,田孜也不勉强,学他的样子去后座睡觉去了。睡是肯定睡不着的,她的心里像烧开了一锅滚水,各种沸腾嚣叫 。她并没打算和周子非重续前缘,事实就摆在那里,铁铸的一样。可就算是分手,她也希望两人都是安好的,没有怨怼和愤怒,偏偏何川插进来一脚!他总是这样,大少爷脾气,只凭自己的直觉行事,从不考虑别人的感受。她越想越生气,自己不过略抱怨他几句,他就像被触到逆鳞了一样,一蹦几丈高,至于吗?!何川的火也在逐渐酝酿,并且越来越旺,他以为她说了那样伤人的话,好歹能像以前那样哄上一哄,没想到她脸拉得比自己都长,简直蹬鼻子上脸,哼,都是那个周子非,碰上他的事她就不再是她了。何川不知道这种情绪叫嫉妒,他自小也算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虽然年少时也会先喜欢几个姑娘,可但凡他略微示好,她们立刻颠颠地缠上来了,从来没有见过像田孜这样难啃的骨头。难啃就不啃了,舔狗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何川决定晾晾她,免得把自己的门牙啃崩了,心里也着实受伤,他一直觉得田孜只是嘴硬,自己还是有些魅力的,没想到自己在她心里这样的不堪,和周子非相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让他有一种强烈的耻辱感。车里的空气安静而压抑,俩人各有委屈,全程竟然一句话都没有说。何川一鼓作气把车开到了目的地,一踩刹车,车停在家属区门口了。田孜愣了一愣,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是不肯送她进去了?这男人的心胸,怕是还没针眼那么大!稀罕!她一推车门,气呼呼地跳下车,连再见都懒得和他说。何川猛地一踩油门,她还没在站稳,车已经飞蹿出去了,浓烈呛鼻的汽油味喷了她满脸,气得她直跳脚。田孜忍气吞声地提着行李往她租住的地方走,还没到院门口就觉得事情不对。大门两侧贴了副白色的对联,原本高高挑起的大红灯笼也换成了白色的,走近点,一只黑色的大鸟嘎地一声从老树枯枝上飞起,划过铁灰色的冬日天空,说不出的凄凉。田孜一惊,手上的行李“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安爷爷去世了,在大年三十的晚上,享年八十二。他没受什么罪,算是溘然长眠,躺在躺椅上和满堂子孙看春晚,看着看着就闭上了眼睛,再也没有睁开,嘴角还带着一丝微笑。即便如此,丧亲之痛还是折磨着安家的人,安姐的眼睛红肿如桃,刚握住田孜的手嗓子就哽咽了。田孜抱了抱她,轻抚她的后背,自己尚觉得像是做梦一般。安爷爷虽然年纪大了,但身体一向健康,前几日还能抄起铁锹铲雪,被她数落了也乐呵呵的。他的音容相貌仿佛还在她眼前,可不过几天功夫,就变成一抔骨灰了。田孜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平生第一次离生死之事如此近。她像安家的家人一样参与进来,袖子上缝了一块黑纱,帮忙设置灵堂,购买香烛纸钱,招待来宾,安抚安奶奶......安姐看她毫不避忌,一片赤诚,大为感动,几乎把她视为亲人。这两天,陆陆续续有客人前来祭奠,田孜站在二楼窗前,从一群人里轻而易举地认出了周子非,他脸色肃穆,黑衣黑裤,头发往后梳,整个人看上去一丝不苟,格外地打眼。像是有心电感应,他突然抬头,与二楼田孜的视线相接,却又漠然地移开了,仿佛没有看到她一样。田孜呼吸骤停,心中大恸,只那一眼,她已经感受到他的冷漠和恨意。大约一炷香的功夫,周子非和其他客人都退了出来,安姐夫妇亲自送他们到院门口,周子非自始至终都没再往这个方向瞟一眼,田孜躲在窗帘后面,感觉一颗心如坠冰窖,天昏地暗。又过了两日,安爷爷的丧事办得差不多了,安姐约田孜出去喝咖啡,顺便谈点事情。她穿了一件黑色的羊毛大衣,剪裁简单利落,领口别了一个晶莹的钻石胸针,脸庞似乎添了几道细纹,悲伤而美丽。她握着咖啡杯,欲言又止。田孜耐心等着。好一会儿她才说:”田小姐,咱们的缘分怕是要结束了?”什么意思? 田孜的眼角一跳,慢慢放下下手中的咖啡,洗耳恭听。安姐说:“你也看到了,我父亲走得突然,我母亲也跟着半条命也没有了...”这是真的,少时夫妻老来伴,安奶奶这几日一直卧床不起,几乎汤水不进,一家大小轮番劝慰,她只是一声不作。安姐继续说:“我们那边的休假要结束了,她这种状态无论任何是不能一个人留在国内的,所以我们决定把她一起带过去。”啊?田孜有点意外,又觉得合情合理,她说:“只怕老人家恋着故土不肯去。”“没错!” 安姐说:“我们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她点了头。”答应了就好,田孜松了一口气,一颗心突然又提上去了,安姐下面还有话。果然,安姐继续说:“我们已经定了机票,其它该安置的都安置了,就是这房子......”她笑一笑:“这房子本来闲着也是闲着,给你白住都没问题,但这么大一个地方,又刚有人去世,怕是不适合你一个孤身女子独居。不不不,你别误会,我没有赶你走的意思,我们合同签了一年,而且你前期费了这么多心思,我想征求下你的意见,如果愿意住就随你便,想退租的话我们也欣然接受。”田孜默然,她话说得婉转,逐客之意却跃然而上,再一转念,他们一走,偌大的院落只有自己和安爷爷的鬼魂相伴,想一想确实挺瘆得慌的。打定主意后,她点头,说:“好的,我找地方搬,不过需要一点缓冲的时间。”“那是肯定的!” 看到田孜这么配合,安姐的神情放松下来,“我们会留一把钥匙给你,你什么时候收拾好了,什么时候搬,不过有一点......”她沉吟了一下:“老人家头七马上到了,我怕你一个人....”“别急别急!”她看到田孜脸色都白了,赶紧安慰她说:“我没有吓你的意思。”“我知道,我会尽快的。”田孜飞快地说。可三四天时间,又在春节假期,找房子哪里那么容易?之前也是遍寻不见,还是周子非帮她介绍的安家。那会儿她对这里一见钟情,那么欢喜,天真地以为可以就此扎根稳定,岁月绵长,没想到她和安家的缘分,和周子非分缘分,都这么浅!她心急如焚,愁得头发都掉了一把,没想到一转身就遇到了契机。第43章 山不转水转大年初六是公司报到聚餐的时间,田孜顺口提起找房子的事,姜璐立刻跳起来,说:“搬到我那里去啊!三室一厅,我那俩室友刚退了租,我正发愁呢!”“真的吗?”田孜惊喜交加,天下竟然有这么巧的事情,刚想瞌睡就有人送上枕头。旁边的罗小虎也饶有兴致地看着姜璐。“当然是真的了,田姐,这就是咱们的缘分啊!”姜璐夸张地叫。声音太大了,周围有同事往这边看,田孜赶紧嘘了一声,压低声音说:“可我这里很急啊,两三天就得搬出来。”“没问题,”姜璐拍胸脯:“你直接住进来就行,那个最大的主卧有阳台有独立的卫生间,刚好归你,就是贵了点...”她说了个数字,田孜心里咯噔一下,确实不便宜。姜璐很兴奋,一转头看到了看热闹的罗小虎,招呼他:“小虎,还多了个小房间,要不你也搬进来吧,省得再进来一个陌生人,怪别扭的,你之前不是说你的房东苛刻又挑剔,过了年还要涨价吗?”“我?”罗小虎一愣:“异性合租,合适吗?”“有什么不合适的,”姜璐快人快语:“我和田姐啥时候把你当男的看过。”一句话把罗小虎说蔫吧了,他摸摸鼻子,想一想,说:“先去看看房吧!”第二日他们相约着去看了房,田孜发现租金贵是有道理的,房子的位置非常好,处于市中心的繁华地带,出门走几步就是地铁口,坐地铁去公司不过十五分钟,姜璐说骑自行车更方便,最多二十分钟。房子在十五层,装修得简洁大方,空出来的那个房间足有二十多平方,有一个小小的阳台,独立的卫生间,门一关,就是一个属于自己的世界,更重要的是:随时可以搬进来。田孜一下子心动了,先前那点小疙瘩一下子消失了,她觉得自己还是挺幸运的,每每走到绝处时,总会柳暗花明又一村。他们又去看那个空着的小房间,确实小,只有七八个平方,罗小虎在里面打了个圈就出来了。他虽然没有说话,但田孜立刻知道他没有看中。他那套小公寓她只去过一次,但明显看出来他是对生活质量有要求的人。他婉转地拒绝,说其实自己住的地方离这儿就两站路,就不麻烦了,又问田孜看得怎么样了,如果要搬家他可以帮忙。姜璐也非常热情,充满期待地看着田孜。但凡有一点办法,田孜都不愿意和自己的下属下班后还搅在一起,但事出有急,她并没有更好的选择。她沉吟了一下,说:“姜璐,你和房东商量一下,我想用自己的家具可以吗?”啊?姜璐很意外,田孜那间房虽然租金贵,但一分价钱一分货,家具明显比她屋里的高几个档次,就这田孜还看不中?她高兴地说:“那还不简单,把那些家具挪到我房间就行。”当时她图便宜,租了小房间,里面的家具都是自己东拼西凑的,现在刚好,捡了个漏,这下算是皆大欢喜,四角俱全。田孜一拍板,第二天就开始着手搬家的事。搬家向来都是件凄惶混乱的事情,尤其是对半年前才燕子垒巢般安置下的田孜来说。联系搬家公司,请家政工人打扫新房子,然后把所有的东西都一件件收进了大纸箱里,打上标签,田孜没有丝毫乔迁新居的欣喜,反而情绪低迷。一起打包装进箱子里的,还有她这段时间的回忆,一样样添置时的雀跃,有地方可住的安心,周子非留下的痕迹,这座房子里隐隐回响的欢声笑语,那么短暂,却又那么难忘。安家的人也在马不停蹄地收拾,上上下下,一片兵荒马乱。田孜抽空和安奶奶告别,她颤抖着握住田孜的手,眼泪瞬间就落下来了。这段时间她不知道流了多少眼泪,眼角鲜红,微微有点烂了。田孜打叠起百般温柔安慰她,她却摇头:“我这一去,回来可能只是一坛骨灰了。”田孜心里一震,虽然是事实,但由她亲口说出来不免让人心惊肉跳,也让人觉得凄凉。她强笑:“胡说!您在美国好好的,过段时间我出差,还要去看您老人家呢!”安姐亲自把她送出门,眼中满含歉意,下定决心退房租的时候在经济上好好补偿她。所有的东西都装好车时, 桂嫂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呐呐地和田孜说保重。田孜大为动容,她一直不喜欢桂嫂的,她的八卦和市侩经常让田孜绕着她走,桂嫂也应该知道,可她还是来和她说再见了。田孜看她情绪低落,失魂落魄的样子,心有戚戚焉,桂嫂仿佛是这个宅子的见证人:眼看它起高楼,眼见它宴宾客,眼见它楼塌了,曾在这里欢声笑语抱团取暖的人,马上就各奔天涯了。田孜最后看了一眼这个院落,那天日光暗淡,目光所及之处一片衰败凄凉,前院的老树和后院的丁香树藤都沉默着,仿佛已经看惯了这人间的兴荣衰败,悲欢离合。时间仓促,田孜只有一天时间收拾搬家,第二天就开工了。姜璐在她房间转了一圈,又艳羡又惊叹,说:“难怪田姐不要这里的家具,原来有更好的啊,啧啧,这得花多少钱啊?!”田孜淡淡地说:“没多少钱,哎,这一番折腾,连它们也灰头土脸的了,看来自己买房才是王道啊,搬来搬去的,太伤神了。”罗小虎在旁边给她打气:“田姐这么能干,很快就可以实现愿望的。”姜璐噘嘴:“自己买房也太辛苦了吧,要我说,女人最重要的是找个给力的老公,咱们赚的那点钱,买点胭脂水粉就差不多了。”道不同不相为谋,田孜和罗小虎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把下面的话咽下去了。罗小虎跑前跑后没少帮忙,姜璐更是一大功臣,田孜本来张罗着出去吃一顿的,无奈一天下来大家都累得直不起腰了,最后点了一家知名酒楼的外卖,三个人像模像样地在客厅吃了一顿,捎带着暖房了。姜璐意难平,又叨叨着说罗小虎不肯住进来,要不天天都能过这种大团圆的日子。田孜却不这样认为,人和人之间永远都是远的香近的臭,天天在一个屋檐下,细小的摩擦和矛盾很快就会争先恐后地蹦出来的。趁着大家有兴致,她和姜璐商量了一下合租公约,两个底线:一是下班不谈工作,二是不能留另一半在这里过夜,至于公共区域的卫生清洁问题,她俩也头碰头制定了个细则和值日表出来了。姜璐虽然配合,但颇有些不以为意,说:“咱们这关系,真不用这么见外!”“这不是见外,”田孜正色道:“这是咱们的长久相处之道。”罗小虎虽然在旁边默然不语,但看得出来他也是赞许的态度。田孜的人生又有了一个新转折,尽管这个弯儿来得这么急这么陡,但她总算平安着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