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舅年富力强,还算撑得住,可撑着撑着就想当家做主了,我爸手下的干将几乎全都被换了,这两年要不是我爸还有一口气吊着,这些东西早就改姓了。现在我爸没了,我家很快就变天了!”田孜听得一颗心浮浮沉沉,电视里才有的情节就这样活生生地发生在自己身边,做梦一样,听到后面又替他揪心,不由地问道:“那怎么办呢?”怎么办?罗小虎不知不觉换了神色,眼中闪烁着狼性的凶光,冷笑道:“一忍再忍,无须再忍,他以为我依旧在国外吃玩乐,我偏要打他个措手不及,罗家的东西没有那么容易抢走。只是......”他声音低下来:“整个人荒废了这么久,我对做生意的事真的一无所知,亏得跟在你身边多少学了点,但......”不不不,田孜受宠若惊地赶快摆手,她哪里有本事教他们这样的人物?罗小虎继续说:“公司内部还有些我爸的老部下,这几年也被排挤的不行了,趁着参加葬礼的时候一起来找我商谈,终归是要斗上一斗的。”“哦。”田孜茫然地应了一声,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告诉自己这么隐私的事。罗小虎看着她,目光诚挚:“田姐,你考虑过到我这边工作吗?我现在急需一个得力的自己人,你的能力和人品我完全信得过,至于待遇什么的,你放心,尽管提就是了。”原来如此,田孜如醍醐灌顶,事情兜兜转转,落脚点原来在这里。她刚要开口,罗小虎一伸手阻止了她,他说:“事情来得突然,你不用着急答复我。”事到如今,他还是那样的细致体贴,恍惚还有田孜认识的那个罗小虎的影子。田孜回去后认真考量了两天,还是拒绝了。倒不是觉得罗小虎开的条件不够吸引人,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如果单从经济收益上讲,他那边自然能给予她更多的东西,但她并不是贪心的人,那些复杂诡谲的斗争,汹涌的暗流,还有城府深沉善恶莫辨的罗小虎,想一想就让人头大,她不由地却步了。罗小虎自然很失望,低落的语气藏都藏不住,好在他风度还在,表示完全理解和尊重她的决定。田孜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觉得自己辜负了他的期待。有时候她也会反过来想想,罗小虎涉世未深就陷入这种局面,孤单伶仃,确实为难,只是这种为难离她太远,不像之前漏单或者报价出错,是她无力解救的。何川并不知道这些事情,他对田孜工作上的事从不过问,田孜也一样,只知道他在不停地投资,哪里赚钱往哪里扔钱,有时候赚有时候赔,总体算下来失手的次数还是比较少的。他以前就是学金融的,加上人脉资源充足,这么多年下来练得眼光毒辣,不仅自己能赚,还颇有一些跟风拥护者。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何川开始带田孜去应酬,赴局,聚餐,搓麻将,有时候还去一些私人会所。田孜本来很抗拒,经不住何川一再揉搓,肉麻兮兮地威胁她:“外面那些外七八糟的小妖精多着呢,你就不怕我被她们勾走了?”田孜正专心致志地翻着一本专业书,闻言从鼻子里冷哼了一下,说:“你真当自己是块唐僧肉啊?”何川双手交叠,懒洋洋地压在后脑勺下,说:“我才不像唐僧那么傻呢,白白放走了国色天香的女儿国国王,还有那些如花似玉的万千后宫,哇~”他夸张地喟叹了一声,无限向往的样子。田孜又轻哼了一声,稳稳地翻了一页继续看。何川觉得无趣,抱怨:“人家的女朋友都是又温柔又浪漫又会吃醋,我却找了个书呆子,真是可怜!”田孜放下书,摸摸他被发蜡固定得硬邦邦的头发,说:“还真是,打扮得跟花蝴蝶一样,却跑到我这里枯坐,的确有些锦衣夜行的味道。”“说谁花蝴蝶呢?”何川突然一伸胳膊,把她的脑袋拉了下来,深深地吻了上去。田孜不是没陪他应酬过,只是那个环境与她,总是有些格格不入。她不耐烦听那些虚头巴脑的废话,看那些或明或暗的眼神,更别说去揣度那些意味深长的笑,让人没来由地心累,但她还是极力撑着,不能给何川拖后腿不是?何川不同,他自小混迹在这样的场合,早就练得一副如鱼得水的本领,很多有用的资讯和人脉都是在这些场合有意无意间获取的,但他还是很快发现田孜经常眼神飘忽,心不在焉。他是个有心人,嘴上虽然不饶人,还是慢慢减少了很多不是那么急迫的活动。发小的聚会他是一定要带她出席的,光明正大地腻歪着,带点显摆的意味。田孜一转身他们都骂他,说他狗窝里放不住剩馍馍,他好脾气地笑,一脸得瑟。这个城市的交际圈其实并不大,有次田孜就撞上了周子非,就在隔壁桌,俩人眼神一晃就对上了,瞬间都凝固了脸上的表情。不过短短几个月,曾经亲密如斯的他们,身边都坐了原本不相干的人,他们之间虽然只有一张桌子的距离,却像隔了天涯海角。田孜率先撤回了视线,心里却如海啸澎湃,一波又一波,冲击得她头昏脑胀,连动作都变得木木呆呆的。何川剥了一个芙蓉虾给她,她机械地放到嘴巴里,嚼一嚼,感觉像在吃纸,没有任何味道。何川正在和对面一个老江湖你来我往地过招,俩人都笑眯眯的,可每句话里都含着骨头,有数不尽的言外之意——他最擅长这样的套路。田孜觉得后脖梗有点僵,对着周子非桌子的半个身子都是麻的,那一侧的脸也变得火烧滚烫,全身的细胞都在蠢蠢欲动。终于,她慌乱中用余光快速瞄了一眼,周子非正和对面的人谈笑风生,脸上沉着冷静,没事人一样,咳,没出息的只有她一个。她刚要收回视线,却被周子非猛一抬头逮了个正着,他的神态和眼神瞬间变了变,又仿佛并不是完全无动于衷。 (作者的话:小虎弟弟终于亮牌了!注意,尴尬的场面马上要出现了哦!下注的那些小可爱们,晚一点才能揭晓哈!)第55章 醋海翻波何川还在哼笑着和对方你来我往,但基本可以收尾了。对方的一个破绽已经被他敏锐地抓住了,之前故弄玄虚的迷障散了,他瞬间明白了对方的软肋和真实意图,整个人从容放松起来,剩下的都是些敷衍的废话。田孜以前对何川应酬的节奏和战术饶有兴致,时间长了,单从他某个吐字的方式,呼吸的深浅,甚至一个挑眉,她就能判断他是要鸣鼓收兵还是趁胜直追。 很多个无聊的饭局上,何川沉迷于这种你退我进的社交游戏,她则沉迷于研究何川。可现在不一样了,何川熟悉的声音在耳边飘来荡去,她却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她的眼睛不受控制一样,偷偷地,不由自主地,找各种借口地,痉挛似地想往某个方向溜。她不觉得自己对周子非还有任何的留恋,她恨他还来不及,但只要他们在同一个空间,他对她的冲击力还在,不算大,但足以搅得她心神不宁。等她再一次不受控制地微微转头时,一只大手突然牢牢地握住她的后脖颈,不容她有丝毫动弹。何川脸上还在笑,娴熟地和对方相互调侃着,在外人看来,这不过是情侣之间亲呢的小动作,只有田孜知道,那只大手里传递出来的力量和怒气。她的心猿意马他竟都知道。田孜安静了,有种做贼被现场抓住的羞惭和心虚,她不知道何川为什么不动声色地忍她这么久,这不是他的脾气,可能她还不够懂他。何川敏锐地感受到了她的温顺,可心里沸腾的怒意丝毫未减。他根本不用特别留意,一抹余光他就发现了她的异常,等捕捉到不远处的周子非时,他浑身的血瞬间就凝结起来了,要咬紧后牙跟才能若无其事。他不知道自己是种什么心理,在暗处冷冷地看她坐立不安,看他们眉目传情,如一对苦命鸳鸯。他以为她只是波动一下,没想到她愈演愈烈,如果不是他及时提醒,恐怕整张桌子的人都会看他们的笑话。除了愤怒,难堪,吃醋,何川还觉得无比的失望,这么久了,他还是比不上一个渣男对她的影响。他慢慢放松手指的力度,在田孜后脖子那里摩挲了几下,突然温柔地问:“要不要去下卫生间?”田孜一惊,抬头看他,他眼光凌厉如剑,又如闪电,能照到她内心最隐秘的地方。田孜摇头,他却坚持:“去一下!”田孜以为他有话要单独和自己说,起身离开,他却岿然不动,只是用一种奇怪的眼光目送着她。她瞬间明白了,他是给她机会与周子非交割干净,不容商量的那种。田孜看着卫生间镜子里的自己,眼神哆嗦,双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她大力地把冰凉的水往脸上泼,慌乱逐渐退潮。果然,她一出门就看到周子非靠着墙等她,嘴里衔着一支烟,似吸非吸。田孜看着他,他也直直地看过来,他们之间虽然已经天翻地覆,可最后一次见面说分手的时候心里都还揣着对方。田孜的嘴唇不受控地颤抖了一下,声音在嗓子眼里左冲右突,却发不出来。周子非把烟掐了,凉凉地一笑,说:“你果然跟了他!怎么样?柳丝丝不要的二手货对你好吗?”言辞像刀片一样锋利,从没见过他说话这么毒辣过。田孜的脸皮抽搐了一下,笑,说:“自然很好,再不好也比吃软饭看人脸色的好。”周子非直起背,紧抿着嘴唇,眼里飞出冰霜做的小刀,挟裹着受伤和恨意。田孜毫不示弱地瞪着他,眼睛中有玉石俱焚的决绝,来呀,相互伤害呀!他们之间有过的暧昧,缠绵,甜蜜都化成了恨意,浓烈的黑色的恨意,不置对方于死地不可的恨意。好一会儿,周子非颤声道:“好,好,很好,算我白认识你一场。”他倒成了委屈的一方。田孜有心把柳丝丝的事拿出来往他致命的地方再狠刺一刀,一转念,何必呢?到时候疼的又不是他一个,旧疮疤揭起的时候连血带肉,倒把自己赔上了,罢了罢了,反正早就尘归尘,土归土了。她一泄劲儿,那死寂一般的心灰意冷立刻传到周子非那里,比恨他更让他难受。条件反射一般,他一把抓住田孜擦肩而过的胳膊,手指陷进她温润富有弹性的肉里,可她并不感觉疼。他俩僵在原地,像是电影的慢镜头,又像被定格了。他留她干什么?既然彼此憎恶到这种地步,放手不更好吗?周子非自己也被自己弄糊涂了,伸出手只是一种本能,真拉住她了,又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一道影子突然闪过,周子非“哎哟”叫了一声,一记勾拳把他打倒在地上,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力气。何川面无表情地看着在地上挣扎的他,转向田孜,一字一顿地说:“你走不走?”田孜立刻说:“走!”她并没有做错什么,却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何川把她的手塞在自己胳膊弯里,一起往外走,还没走两步,周子非像只猛虎一样从后面扑了过来,何川猝不及防,被冲了一个踉跄。田孜被甩到一边,两个人红着眼睛缠打在一起。他们实力均等,轮番被对方压制在地上,都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拳拳见肉,虎虎生风,体面不要了,顾忌不见了,他们失去了理智,成了最原始的野兽。田孜完全近不了身,只剩下尖叫了,很快有人围了上来,双方的朋友认出了他们,都被他们的失态吓了一大跳,齐心协力把他们撕扯开来,谁都没有讨到好处,挂彩,鼻血,青黑,仿佛成了他们的勋章。他们意犹未尽,虽被各自的朋友困缚着,却恶狠狠地盯着对方,恨不得把他撕得粉碎,敌意那么浓,浓到什么话都不用说,却比说了还清楚。王师傅自顾自在前面开车,快且稳,做他们这一行的人人都知道那保命的八字箴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后排一阵压抑的沉默,只能听到何川粗重的呼吸声,他仰头靠着座位,左鼻孔滑稽地塞着一团卫生纸,上面血迹斑斑。他不说话,田孜也不吭声,年轻时都没遇到的荒唐事现在出现了,一把年纪了还有两个老男人不顾身份地为她争风吃醋,打得死去活来,够抬举她了,她却手脚冰凉,脑子里一团浆糊。何川打架没占到多少便宜,心浮气躁,有心拿她来撒气,偏她小脸煞白,摇摇欲坠,他那口恶气转了几个弯又自己咽下去,最后索性闭上眼睛,眼不见为净。老宅里,田孜默默为他擦药包扎。她屏气敛息,手脚轻柔,还要容忍他偶尔的吸气和不耐烦,她知道他有满腔的火要撒,以他的脾气,忍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周子非现在哪里?有没有人帮他擦药?陈宝珠知不知道他做的蠢事?他有没有为他的冲动付出巨大的代价?这些已经和她没有一毛钱关系了,她管不着。她看着何川蹙着眉头横躺在沙发上,眼睛虚虚地闭着,明显不愿意看到她。她几不可闻地叹气,屋里的低气压让她无法呼吸,她抓起手边的包准备离开,何川的眼睛睁开了,闪电一样射了过来,说:“你去哪儿?”田孜:“我回去了,你休息吧!”何川哼一声:“不是去找老情人?”来了,终于忍不住了,田孜深呼吸:“你不要不讲道理!”谁不讲道理?何川腾一声折起身来:“是,我是个粗人,比不得他斯文有魅力,一个眼神就勾得你魂都没有了!”田孜整张脸火辣辣地烧着,一丝理智管住了她的舌头,只淡淡回了一句:“别说傻话了,休息吧!”她还是要走。在何川看来她这就是明晃晃的心虚,以前的她嘴尖舌利,什么时候饶过他一句?!汹涌的嫉恨瞬间把他淹没了,他不由地刻薄起来:“你不用费心思再琢磨了,他那样的人如果要你,就不会等到现在了!你拿什么和人家陈宝珠比?”田孜被揭了最痛的伤疤,瞬间恼羞成怒,眉毛都竖起来了:“何川,你够了,我忍你忍到现在了,但凡你成熟一点儿,今天的事就不会发展到这种丢人显眼的地步!”嗬,何川冷笑:“终于说实话了,是怪我打了你的心上人吧?你趁早警告他,以后走路避着我一些,不然我见一次打一次!”以前那股子跋扈劲儿全出来了,和陈宝珠打她耳光时的嚣张一模一样。田孜心里一阵刺疼,他们终究是他们,有钱有势的,傲慢的,不可一世的,容不得一点忤逆的他们。她和周子非才是一类人,可怜人,以为终于可以和他们齐肩并站了,其实依旧是他们的小玩意儿,心情好的时候逗猫似地逗着,百般宠溺,一旦你真把他抓疼了,他立刻就现出了盛气凌人的原型。她咬着嘴唇,拼命压住眼泪,直直往外面冲。何川急了,在后面各种咒骂威胁,让她走了以后就别再进这个门,嗬,她是有多稀罕?她学着他的样子摔门,震天响,把让她心烦意乱的一切都隔绝在后面。田孜的世界一下子安静下来了,只剩下上班回家这一条直线的生活。姜璐和罗小虎离开后,她连聚餐的朋友都没有了。其实她坐上郭志强那个位置后想与她交好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可她已经不能像对他俩那样敞开心扉了,人在其位要谋其事,威严得有,套路得会,注定不可能走得太近。熟悉的孤独和寂寞再次缠绕上来。何川不肯找她,她也不愿再去迁就。他就像罂粟,带给她的快活只是暂时的,仿佛饮鸩止渴,让她越快活越绝望,心是悬的,总觉得所有的一切都会戛然而止。等这一天终于来临时她反而放松了,就像终于等到楼上另一只鞋落下来一样。至于周子非,她从没期待他会再来找她。她太了解他了,一时热血冲动闯下的烂摊子就足够他收拾好一阵了。他是个自制力很强的人,很快就会恢复理智,然后懊丧自己瞬间的愚蠢。他和她之间的缘分,终于用他挂彩流的那点血勉强画了个悲壮浪漫的句号。她已经知足了,人和人之间的缘分,向来都是有深有浅的,人生在世,底色一律是悲凉苦涩的,要非常非常努力,才能吮到一点儿甜味,却又转瞬即逝。这天她正忙得团团转,有人敲她办公室的门,助理脸色很奇怪地说她有访客,非得现在见她不可。田孜耐着性子放下手中的东西,急匆匆地来到会客室,一进门脑袋地“轰”地一响,那黑瘦的,惴惴不安的干瘪老头,竟是她这么多年都未再见的亲生父亲——田存旺。(作者的话:醋劲儿有点大,事情有点严重哦??! )第56章 人生何处不相逢田孜怔怔地看着田存旺,上次他俩见面还是她大学快毕业的时候,他试图摆家长的威风,她直接把他顶了个人仰马翻。其实算算中间也没有隔几年,他怎么老成那个样子了?轮廓还是那个轮廓,可像缩水了一样,头发白了一多半,脸上皱纹沟壑,明明六十刚出头可说他七十多都有人信。他小心翼翼地坐在那个宽敞华丽的会客室里,处处格格不入,寒酸的不仅是他的穿着,还有脸上的谨小慎微。他甚至第一眼都没认出她来,门口那个气势十足的女子和他以前爱哭拖着鼻涕的女儿实在相差太大,等他终于认出来的时候,手中的纸杯立刻变得烫手起来,他慌忙站起身来。半杯水全撒在他的裤子上了,他却视若无睹,只顾堆满笑,磕磕巴巴地说:“孜孜…是孜孜吧?”田孜眼中浮现出憎恶和不耐,这个只贡献了一颗精子的父亲一副穷亲戚上门打秋风的姿态,能有什么好事?可她内心又是复杂的,记忆中的他家境殷实,过得滋润而神气,是什么让他变得这样落魄?她淡淡地说:“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我来看看你,…没想到你现在这么出息了,之前别人和我讲的时候我还不敢相信,孜孜,你妈把你培养得很好,我…我对不起你!”他又激动又羞愧。田孜并没有被他的温情打动半分,她眼睛冷硬,说:“我很忙,有事快说。”田存旺有些难堪,虽然来之前他就有心理准备,但还是觉得难堪。眼看田孜频繁抬手看表,脸上越来越不耐烦,他赶紧开口:“也没什么事,主要是看看你。”“我很好,不劳你费心,没事你走吧,以后不要来公司,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田孜毫不客气地起身要走。“孜孜~”田存旺叫住她,顿了顿,说:“我病了,可能没几年活头了。”田孜晃了一下:“所以呢?临终来找我赎罪吗?用不着!”她依旧毫不客气。田存旺忍羞含耻,说:“我知道你很好,我对你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只是你弟弟......”一想起儿子,他又生出了说下去的勇气:“我把他惯坏了,大学毕业快两年了,一直晃荡没个正经工作,交了一堆吃喝嫖赌的朋友,怎么劝都不听。唉,我死就死了,反正也活得差不多了,就想求你拉他一把,毕竟他还年轻…他本质不坏的,孜孜啊,就看在你们身上流着相同血的份儿上,拉他一把吧,这样我死也瞑目了…”“呵!”田孜忍不住笑出声,猛一转头盯着他,眼神却是冰冷的:“现在知道我和你们身上流着一样的血了?把我们母女赶出门的时候呢?我高烧快晕厥的时候呢?我大学学费凑不齐的时候呢?我被人欺负骂野孩子的时候呢?那些时候你在哪里?”她越说越激动,眼中燃烧着火苗,胸脯剧烈地一起一伏。田存旺连退两步,不敢看她的眼睛,只是小声囔囔道:“好孩子,别那么记仇,你过得这么好,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听听,这是人话吗?田孜一阵气噎,连着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平静下来。她换了一副淡淡的声气,说:“你走吧,以后别来了,来我也不会见你的。”田存旺身体摇晃了一下,他知道她自小心硬主意正,可自己都快死了,她怎么还这么不依不饶?田孜已经大步走了出去,临走扔给他一句话:“快走吧,五分钟内你不离开保安就上来了。”田孜站在办公室的窗户边往下看,她已经换了一个更宽敞的办公室,可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她咬着后牙槽一样一样挣来的,凭什么分给别人一杯羹?还劝她不要那么计较,她是圣母白莲花吗?室内冷气开得很足,凉爽舒适,外面的太阳却白花花的,正是一天最热的时刻,楼下的树叶草木都被晒得蔫蔫巴巴的,更何况一个重病的老人?她的手指头痉挛似地跳动了一下,又一下,最后还是拨通了公司赵师傅的电话,平时工作上有些什么事都是他开车接送。田孜这样那样吩咐了一番,让他做出好心人偶遇的样子,好歹送他一程。老赵这一行干久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没见过? 一点就通,更何况田孜是公司的红人,他巴结还来不及,自然满口允诺。田孜这才松了一口气,跌坐在椅子上,用手支着头,久久难以平静。随后的日子里,她一直保持着高度的警惕,担心田存旺会像幽灵一样突然从什么地方跳到她面前。好在一切如初,他像一颗小石子,在她的生活里溅出涟漪后很快就沉寂无声了。田孜的心情却很难恢复如初,过去的恩怨情仇又被她拉出来在心里咀嚼回味了一遍。她一遍遍告诉自己,她不欠他们任何东西,是田家欠自己的,却终是不能心安。这天,她找了个借口打给王美蓉,好久电话才接通。王美蓉有些气喘吁吁,说:“我在广场跳舞呢?有什么事?”“没什么,就问问你最近好不好!”田孜满腔的话顿时被封印了,她所企求的妈妈和现实中的王美蓉并不是同一个人。王美蓉走到一个安静点的地方,捂着一只耳朵,大声地说:“你轻易不打电话,肯定是发生什么事了吧?是和何川闹掰了吗?”她一直认死理,觉得他俩就是一对儿。田孜心烦意乱起来,她就知道打给她不仅无济于事,反而会徒添别的烦恼。她没什么好气地说:“挂了!”电话里立刻传来了挂线的嘟嘟声,王美蓉对着电话生气,这死丫头,脾气总是那么古怪。情绪只是那么一瞬间,很快就有人远远催她快来排练,她一直站方阵的 c 位,没她不行。她欢快地应了一声,把手机和女儿的心事一起揣进了口袋里。周末下班后,田孜决定去商场逛逛,她刚拿下一个不错的单子,算算提成,应该有五位数了。提成其实是小事,关键是彩头,她坐在这个摇摇欲坠的位置上这么久了,终于扬眉吐气地证明了自己一把。田孜在光鲜明亮的商场闲转,事业上的进展并没能填上她心里的空缺,自怜身世的哀怨雪上加霜,愈发让她不愿意回那个空荡荡的家。逛到一家奢侈品牌店时,她突然止住了脚步,生活既然这么苦,那就自己手动甜一下。她决定买点什么东西犒劳一下自己,流血流汗赚来的辛苦钱,没道理贴在不相干的人身上。外面下着雨,店里几乎没有客人,描眉抹眼的店员殷勤中带着矜持,她吃不准田孜的身份,浑身上下虽没什么特别值钱的装饰,但走在这样金灿灿的店里神情自若,让人不敢小觑。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她热情地给田孜推荐最近有折扣的几款商品,田孜的视线却落在一袭白裙上,云朵一样轻盈柔软的面料,设计华美却不繁琐,是很多“成年小女孩”的梦。店员很快发现了,笑道:“您眼光真好,这是最新款,一个尺寸只有一件,特别适合您这种清冷又文雅的气质。”我吗?田孜暗自好笑地从镜子里瞥了一眼自己,清冷寂寞是有,文雅在哪里?她没和她纠缠这个,都是为了吃碗饭,何必那么较真?她去更衣室换裙子,果然衬她。头发已经长了,她随手挽了个低低的发髻,露出了修长的脖子,白皙的皮肤,玲珑的曲线,淡淡的忧郁,都在这条仙气飘飘的裙子里活过来了,连她清冷的眼眸都焕发出了光华。田孜对着镜子左右端详,忽听旁边有人大发娇嗔:“哎呀,不好,我最近又长胖了点。”“怎么会?!您这肉可都长在该长的地方了,是这件衣服的码子偏小,我帮您换一件。”是另外一个店员小心恭维的声音。隔壁更衣室的门被推开了,一个年轻美貌的女孩子嘟嘟囔囔着走了出来,一看到田孜她的眼睛立刻亮了,说:“她这件我穿应该刚刚好!”跟着她的店员长了一双细长的狐狸眼,她上下打量了田孜一下,笑道:“别说,你们眉眼还真有点像,您穿肯定好看!”像吗?田孜看看她,恍惚是有那么一点神似,可她那样年轻,脸庞饱满,皮肤紧绷光洁,比不了的。狐狸眼店员走了过来,对田孜说:“您买不买?不买就脱下来吧,这个尺码我们只有一件!”话说得非常不客气,熟客和生客,有钱人和咬牙奢侈一次的主儿,她们一眼搭过去心中就透亮,很是知道该得罪谁。田孜很不高兴,眉头皱了起来。看她迟疑着不动,年轻女孩子的神色刻薄起来,说:“大姐,这衣服挑人的,您就算一咬牙真买了,回去穿着挤地铁赶公交,别人也觉得是冒牌货,不如到淘宝上搜一搜,现在很多高仿质量也不错的!”旁边两个店员垂着手,一声不吭,眼睛里却含着类似的笑,含讽带刺。田孜感到双手都在颤抖,恨不得马上掏出信用卡拍在桌上,给这群狗眼看人低的家伙一记热辣辣的耳光。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她很快冷静下来,她早就过了斗气的年纪了,何必给这样的人增加业绩呢?她一言不发,转身去更衣室把裙子脱了下来,自己的衣服还没穿好,店员就迫不及待地进来把裙子拿走,献宝似地捧给了那个年轻的女孩。更衣室里的田孜满脸涨红,接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能若无其事地推门出去。女孩正穿着裙子在镜子前左看右看,店员们众星拱月似地围着她,把她夸成了一朵花。女孩子欢喜极了,招呼她的男伴:“亲爱的,别翻杂志了,你看看这裙子怎么样?”田孜这才留意到店里的沙发上还坐着一个男人,他懒懒地靠着沙发背,手里的一本财经杂志挡住了他的脸。女孩子没有叫动他,跺着脚发嗲,他“啧”了一声,不耐烦地放下杂志,一抬头,先对上了田孜的视线,那双狭长深邃的眼睛立刻眯了起来。是何川。(作者的话:有些可怜女主了,甜那么少…)第57章 这就是爱吗?视线一碰,田孜像被雷击了一样,连呼吸都停止了。无法掩饰的失望,痛苦和心碎在她眼中一划而过,转瞬就恢复了平静和冷漠。她像没有看到何川一样,抓起包,抬起下巴就往外走,步子有点轻浮,她努力控制着,要不徐不疾,不能让人看了笑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