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静一愣。田孜轻笑出声,说:“哎呀,不好意思,您是不是没听懂啊?看来保养之余还得翻翻书才行,喏,出自史记,翻到《吕不韦列传》那块儿就看到了。”白静面色突变,她本想找个软柿子捏的,却踢到了铁板。旁边的人虽然在打牌,但耳朵都竖着呢,怕是早给他们看了笑话去了。她心里又囧又恼,不愿意再恋战,勉强笑了笑,说:“不打扰你们二人世界了,我让他们送两瓶香槟过来。”回去的路上,何川一边开车一边忍不住扭头看她,一眼又一眼。田孜说:“看路!”何川乖乖地“哎”了一声,等她秋后算账,田孜却一直没再提这事。他非常忐忑,忍不住开口:“其实我和她……”田孜嘘了一声,说:“你看外面的月亮。”私人会所在半山腰上,那是个满月夜,灰蓝色的夜空挂着金黄色的圆月,两侧黑黢黢的丛林树木被月色勾勒出剪影,隐隐可闻虫鸣鸟啾,别有一番野趣。山上赏月自有城市里没有的妙处。车沉默地顺着山路开了一程,田孜突然说:“这把你收手后咱们结婚吧!”(作者的话:田孜小姐姐:别惹我,飙起来我自己都害怕自己??!)第68章 天崩地裂何川心神激荡,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一会儿才说:“以前的事你问都不问?”“不问!”田孜回答得非常利落:“以前的你和我没关系,我也管不着,至于以后......”她看看他:“我对你有信心!”何川方向盘一抖,车立刻在路上拐了个 s 形,响起一阵刺耳的车胎摩擦地面的声音。他不知怎地眼眶有点热,嘴里却在抱怨:“下次说这种肉麻话的时候预告一下,我这小心脏被你虐惯了,一下子有点受不了!”田孜抿着嘴笑,沉默了一会儿,何川突然说:“你变了!”田孜明知故问:“怎么变了!”何川:“说不上来,变得...嗯...有点霸道总裁了。”“我喜欢!”他咧着嘴笑,露出一口大白牙。田孜打开车窗,烈烈的山风立刻灌了进来,撩起她的长发,就像情人温柔的手。她是变了,白静那样美艳不可方物的人她都没放在眼里,这个底气既是何川给的,也是受她妈启发:我要我就争,不要就丢,何苦缩手缩脚,瞻前顾后?何川把她送到楼下,叮嘱道:“你把户口本准备好,明早我接你去民政局!”田孜轻轻瞟他一眼,说:“要不要这么性急?仪式感!仪式感!”何川挠头,也是,好歹也得弄个求婚仪式啥的。他说:“咳,我这不是怕夜长梦多嘛!”田孜嗔道:“该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急也没用!”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满心甜蜜,带点蛮横,是被偏爱时的有恃无恐,不想竟一语成谶。没过多久,何川去美国出差,走之前还和她在那里腻腻歪歪,你侬我侬,说一回来就去领证,田孜和他淘气,说:“那可不一定,哪天下雪就哪天去领证。”她对初雪的那点子浪漫的执念还没过去。何川起急了,摁着她不放,一直到她松口求饶才放了她一马。田孜温柔地帮他擦热气腾腾的额头,说:“至于吗?”何川累得眼皮都不想撩,从鼻子里喷出一口长气,说:“至于!”昨日种种,犹在眼前,可去了美国的何川突然失联了。开始田孜还浑不在意,以为他工作忙,到了第五天才回过味来,一定出大事了。她疯狂地给他打电话,通过各种途径在网上给他留言,却都如石沉大海,了无音讯。她慌乱起来,心里像有团火在烧,立刻开车去了他的老宅,熟悉的两扇大门关得紧紧的,从门缝依稀能看到一院子的枯枝落叶,随着秋风在地面上胡乱翻滚——人并没有回来。她打电话给大陈,还有她知道的几个何川的死党,却一直打不通,事情这样异常,她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心惊胆战的一周过去,她直接瘦了五斤,还在强撑着上班,但整个人恍恍惚惚的。到底出什么事了?她甚至开始留意空难的消息,又考虑去报警,但人在国外肯定行不通, 那是不是要找大使馆?......。正惶惶不可终日的时候,她收到了一封非常简短的电子邮件:田孜,对不起,恐怕娶不了你了!没有署名,但分明是何川。她的眼泪立刻滚滚而下,一颗颗滴到键盘上,晕染了一大片。她狠狠地发了两个字过去:“混蛋!”全世界都在找何川,股市崩盘了,每个人都面如土色,就连朱浩宁都找她打听消息,她只能机械地摇头,摇头再摇头。她那个岁月静好的世界如同一场梦,黄粱还没有熟就天崩地裂了。“他不是很有钱吗?”她咬着后牙槽问朱浩宁。朱浩宁搓搓手,脸色凝重:“一个股市,一个赌场,再多的钱一夜之间都能散尽。”“散尽就散尽,他不是还有其它投资吗?总能混口饭吃吧?”田孜目光炯炯地盯着他,闪着最后一丝希冀。哪里就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朱浩宁不说话,好一会儿才缓缓摇头,说:“我也是刚知道,他这次麻烦大了,自己赔个底朝天不说,还把客户的投资弄得血本无归。他呀,还是太自信,之前和他们签了个什么协议,人家现在告到他坐牢都是有可能的。听说他最近到处拆东墙补西墙,偏偏又不知道得罪了什么人,把他的要变现的股份房子使劲往死里压价,真是墙倒众人推......”他无限唏嘘,田孜越听心越凉,到最后如坠冰窖,她无法想象骄傲狂妄如他一夜之间落魄是什么样的滋味,到处求爷爷告奶奶又是什么样的滋味,想一想心都像被剜了一块儿一样疼。沉默了片刻,她艰难地问:“这么说他已经回国了?”“回国?”朱浩宁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她:“他一直都没有出去啊!哦,我知道了,肯定是怕你担心撒了谎。其实刚开始都以为是小问题,大不了断尾求生,谁知道多诺米骨牌似地,一碰全都崩了,摧枯拉朽,哗啦啦大厦就倒了,仿佛有只无形的手在后面推着。现在他能变卖的都卖了,窟窿还是补不上,就剩个老宅了,他发了狠话,宁可破产坐牢都不卖!......我怎么知道这些的?咳,我这里不是还有点他的股份吗?这两天他联系我想让我吃下,我要有这能力,还用他开口?先前跟着他投资,我也是赔得一夜回到解放前,现在手上那点流动资金,还不够公司三个月运转的。怎么办?只能往外转,看有没有人愿意接手。这个时候,肯定是白菜价,白白便宜了那些虎视眈眈的豺狼!”说到后面咬牙切齿,颇有些同仇敌忾的味道,这倒是真的,公司是他一手带大的,跟自己的孩子差不多。田孜反而平静下来了,问:“他那点股份能卖多少钱?”“操,这两天有人来谈,居然压到两百三十万,以前至少五百万起,就这还跩得跟二五八万似地。何川发话了,这个价也让我往外抛,虎落平阳被犬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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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简直想杀人......”朱浩宁额头青筋直跳,第一次这么失态。“那你卖给我吧!”田孜突然说:“给我一周时间,我手上还有两套房,凑凑应该差不太多。”“什么?”“你买它干啥?这么着急房子能出手吗?”朱浩宁一脸怀疑。“我去找朋友想想办法,说不定能行,不说了,我现在就去!”田孜抓起包就走,又想起了什么,回头叮嘱他:“何川爱面子,您千万别说漏了,等这个事平复下来我再缓缓给他讲。”朱浩宁应了一声,突然问她:“为什么?”“什么为什么?“他最风光的时候不见你往前凑,怎么现在......”朱浩宁眼中闪着疑惑。田孜笑一笑,说:“因为我对他有信心!”田孜风风火火地走了,朱浩宁在后面幽幽地叹了一声,何川倒是个有福气的,没看走眼。田孜去找罗小虎,今非昔比,现在想见他一面并不容易,从保安到秘书连闯了好几关,还在会客室巴巴坐了很久冷板凳,半个小时后才被请到了办公室。罗小虎冷着脸挥挥手,等秘书退出去后亲自把门锁了,又拉下百叶窗,再看田孜时整张脸柔和了很多。他说:“对不住了,最近我舅那边闹腾得厉害,外面那些人说不清哪个是眼线,不得不掩着些,你快坐!”他的头发全梳了上去,露出宽宽的额头,虽然在笑,却有些不怒而威的架势,看着比他的实际年纪最少要大个四五岁,忧思催人老啊!田孜心急如焚,并不绕弯子,从包里拿出两个红色的房产证放到桌上,说:“小虎,我遇到麻烦了,你人脉广,看能不能帮我找到买家,这两套房子的位置格局都是最好的,应该不难卖。”罗小虎沉默了,看看房产证又抬头看看她,目光来回了好几次,田孜不明就里,只觉得一颗心砰砰乱跳,生怕他不应。好一会儿他说:“值得吗?”啊?田孜愣了一下。罗小虎索性挑破:“为了何川值得吗?”他竟然都知道。田孜的喉咙一下子被堵住了,好一会儿才说:“当然值得,我要给他留个东山再起的念想。”罗小虎眼神复杂地看着她,这世界上没有谁比他了解她,了解她是怎样一口面包一口矿泉水地做成订单,然后靠一单一单微薄的提成攒齐的首付;了解她是怎样咬紧牙根摇摇晃晃在生活的重击下站起来,努力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了解她好不容易过了两天舒心的日子,刚展开笑颜又瞬间被灾难选中......他都知道的,她低头时藏好的眼泪,她咬牙迸发出的力量,她最近的春风得意,她和何川的越行越近,......他俩都不受上天的待见,在各自命运的乱流里挣扎,很多次他觉得他们已经很近很近了,近得他可以握住她的手告诉她:别怕,我在呢,可马上又一个巨浪打过来,把他们远远地冲开了。他看着她不服输地抗争,自救,仿佛看到了灯塔发出的光,幽幽的,摇曳的,却永不熄灭,仿佛也给他灌注了直面惨淡人生的力量。她好不容易上岸了,却又要为个不靠谱的男人倾其所有,值得吗?当然不,她值得更好的!只是现在的他被舅舅逼到角落里,自顾不暇,连说这样一句话的资格都没有。罗小虎暗自咬牙,压下心里澎湃激荡的情绪,说:“你还是自己留着吧,这两套房子救不了他的。”“小虎,你别管,帮我尽快联系卖家好吗?便宜点也行!”田孜非常固执,一脸迫切。罗小虎忍不住叹气:“没用的,何川明摆是被人下了套。炒期货嘛,亏就亏了,哪会有这么大动静?再说了,他搞投资这么多年,不会头脑发热到不给自己留后路的。这一环接一环的,肯定是得罪人了,要致他于死地才罢休的那种。”原来如此,田孜的心顿时变得哇凉哇凉的,连眼睛都呆滞了。罗小虎忍不住抓住她的手,指尖冰凉,微微痉挛。他心里大为不忍,劝道:“放弃他吧,田孜,你需要一个能帮你挡风遮雨的男人。”他直勾勾地盯着她,乌黑的瞳仁里燃烧着炽热的火苗,“等我”两个字涌上舌尖又咽了下去。田孜抽出手,站起身,表情还有点恍惚,眼神却是坚定的,她说:“小虎,你不要劝我了,我心已决,就算他坐牢我也会等他出来的,房子的事就麻烦你了,我等你的消息。”摇摇晃晃地要往外走。罗小虎大为震动,又非常无奈,看她弱不禁风如同一缕幽魂的样子,心像被针扎了一样。他叫住她,却不说话,两只手在膝盖上紧紧握成了拳头,仿佛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田孜虽然不明状况,却出奇地有耐心,只管灼灼地盯着他,等他说话。终于,罗小虎开口了:“或许,你可以找周子非谈谈,恍惚听说陈宝珠有插手这件事。”(作者的话:何川这一跤跌得...)第69章 幕后之手田孜没想到她这么顺利就见到了陈宝珠,她好像专门在等这一天似地。陈宝珠胖了,巴掌大的脸圆了一圈不止,皮肤温润白皙,以前单薄的眉眼在这样一张脸上也柔顺起来,不见当初的尖锐和蛮横。她静静坐在那里,双手一直放在微微隆起的肚子上, 整个人笼在初为人母的喜悦和温柔中。田孜马上发现她找错人了,但来都来了,她还是硬着头皮坐下了。陈宝珠也在打量田孜,她以为她会六神无主,形容憔悴,不想竟这样地沉静,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妆容精致,眼睛里不见痛苦和煎熬,反有种洞察一切的敏锐和智慧。她们只打过一次照面,不甚愉快的一面。陈宝珠觉得她赢了,理所当然地赢了,美貌,年轻,财富,权势,是个男人都会选她,周子非也不例外。婚后周子非待她极好,无微不至,永远温熙如春风,身边的朋友都羡慕她,就连最初反对强烈的父亲也转变了态度,开始重用他。陈宝珠虽然天真,但并不傻。她丈夫心中始终揣着另一个女人,虽然他已经尽力掩饰了,但那无端的惆怅,偶尔的出神,莫名奇妙的微笑,都让她心惊肉跳,更别说那次著名的打架斗殴事件。多事的朋友绘声绘色地给她描述了很多不同的版本,但无外乎是因为眼前这个女人,反倒周子非紧闭双唇,一字不提,借口出差,把脸上的伤养得差不多了才回来。陈宝珠当没事发生一样,问都没问,她妈说得对,有些事情知道太多了添堵,反正他始终在她身边,掌上明珠一样捧着她。谁年少时没点故事?时间早晚会冲淡一切,况且她现在有了他的孩子,俩人的关系变得更加亲密和美 ,她很知足,虽然心底偶尔有点刺痛,但很快就过去了。她虽然年轻,但也知道不给自己找不自在。前段时间他突然对她说要为她报仇,报何川当年打她一记耳光的仇。陈宝珠已经快忘记何川是谁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也瞬间明白:他哪里是要为自己报仇,他是要为自己报仇!听说那个女人最后和何川走到了一起,她还暗暗松了一口气,这样更好,免得她回头搅乱自己的生活。陈宝珠不愿多生枝节,她对自己目前的生活满意得不得了,但她丈夫充满期待地看着她,双眼熠熠生光,充满了热切和渴望,他等这一刻,筹谋这一刻绝对不是一天半天了,鬼使神差般地,陈宝珠点头了。周子非很久没这么激动过了,破天荒地抱着她狠狠地亲了一下,然后急匆匆地出门了。她不知道他做了什么,却知道他出手必是打着自己的旗号。女人的小心眼,记仇,胡闹以及背后的权势足以掩盖男人那点龌龊隐秘的小心思,在大家眼里,他依旧是清风霁月,风度翩翩的君子。陈宝珠无所谓,只要他开心,只要他们小家安稳,其他人等对她来说都是草芥。她没有要故意作践谁,从她出生她就习惯了自己是宇宙中心,这小半辈子只有周子非让她感觉到了疼痛和无奈,可越这样她越离不开他,越想讨好他,仿佛有点受虐的倾向。田孜终于找上门了,这一两年里陈宝珠其实对她充满了好奇,所以很爽快地见了她,带着高高在上的优越,想欣赏一下手下败将的狼狈,看看她匍匐在自己脚下低三下四的样子 ,可她很快发现自己错了。对面的女人仿佛狂风里摇摆的野草,随之折腰,凌乱,紧贴泥土,但很快又直起身来。陈宝珠突然意识到她和自己是完全不一样的人,也恍惚知道自己的丈夫为什么撂不开她,她有种不动声色的坚韧和生命力,即便丢在荒漠里也能自得其乐。田孜不愿意浪费时间和她打眉眼官司,单刀直入:“我今天来是想恳求你放何川一马,有什么条件可以和我提。”陈宝珠嘴角一勾:“这位姐姐说的什么话啊?我怎么听不懂?”田孜有些不耐,却极力压制:“那会儿何川替我出头打了你一巴掌,你记恨在心也能理解,但不用这么赶尽杀绝,他已经一无所有了,就此收手吧,逼得太急了,大家都捞不到好处。其实我们这边无所谓了,已经这样了,可你不一样,你是细瓷器,没必要和我们鱼死网破,况且.....”她顿一顿,目光在她隆起的肚子上转了一圈,意有所指地说:“也得为孩子积点德不是,老天都在上面看着呢!”她细声细气,堂而皇之地说着软硬夹杂的话,陈宝珠的脸色跟着一变,不由地护住了肚子。自她怀孕后,荷尔蒙让她情绪跌宕不定,对玄幻之事也略信一二,田孜最后那句话简直说到她心坎上了。田孜静静地看着她脸色变幻,心里暗自猜测这件事她知道多少,又参与了多少。“宝珠,怎么不打招呼就跑出来了?”一道身影突然闪了进来,来人体贴地把外套披在她身上,用手轻轻按住她的肩膀,柔声说:“怎么样,今天吃饭还恶心不恶心了?”是很久不见的周子非,衣着考究,五官清朗,满脸柔情,俨然一副再体贴不过的样子。他一进来陈宝珠就看不到别人了,她娇怯地仰头看着他,眼里都是光,她说:“早起又吐了一次,中午还行,就像吃点酸酸的东西!”带着撒娇的口吻。“我让朱姨给你熬了酸笋鸡皮汤,油全撇出去了,快回去趁热喝点,乖!”他揽着她的肩膀把她往外送,仿佛没有看到田孜一样。“可是田小姐......”陈宝珠身不由己地跟着他往外走两步,突然想起来,回头为难地看着她。“田小姐的事情我来处理,你现在什么都不用操心,安心静养才是最重要的,听话!”周子非宠溺地摸摸她的脸颊,陈宝珠立刻笑了,像一朵盛放的牡丹花。周子非一阵风似地把她撮哄到外面的车上,还不放心地把头伸进车窗,叮嘱了几句,不知道说了什么,俩人一起笑了起来,眉眼上扬,神仙眷侣也不过如此。田孜隔着落地玻璃看了一会儿,默默地低下了头,手里的咖啡已经凉了,但周子非一定会回来的,猎人怎么会舍得放过欣赏猎物的机会呢?她耐心等了好一会儿,周子非才姗姗来迟,拉开她对面的椅子直接坐下了。田孜抬头看他,他也正看过来,俩人的视线在空中一碰,彼此心中透亮。他变了,如他所愿,沉稳,有分量,站在了社会阶层的金字塔尖上,现在的他即便踢拉着拖鞋走在路上也没人敢小看,那份慑人的气势是日积月累身居高位才会有的,又坐拥娇妻爱子,事事如意,何苦挤兑何川和自己呢?周子非看看手表,有点不耐烦的样子:“你以后有什么事直接找我,不要麻烦我的妻子,她现在不能有一点闪失。”一副应付外人常见的腔调。田孜在心里冷笑了一下,面上还是诚恳的,说:“我为什么来你应该很清楚,无非是求你放他一马!”周子非不妨她这么直白,他本来还打算和她迂回寒暄叙叙旧情,慢慢欣赏她的挣扎,煎熬,懊丧和卑微,可被她那双熟悉的清凌凌的眼睛一逼,那些说惯了的套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他抽出一支烟衔在嘴里,点火,深深地吸了一口,喷出一团浓浓的白烟,然后往后闲闲一靠,隔着缭绕的烟雾看对面的田孜。她瘦了些,还是不太通达人情世故,嘴角眉梢染着最后的倔强,哪里是求人的姿态?他自顾自吞云吐雾了一番,田孜也不说话,一直安静地看着他,等他给一个说法。他到底被看得烦躁起来,胡乱把吸了一半的烟掐了,说:“他让你来找我的?”田孜摇头:“他失踪了,一直没有消息,是我自己......”“是吗?你对自己这么有信心?觉得我一定会应你?”他眼中挂着明晃晃的嘲讽,嘲讽她不自量力,嘲讽她高估自己在他心中的分量。田孜脸皮发热,强烈的羞耻心兜头兜脑地把她包裹起来,深深吸了一口气才能压下去。她说:“你现在什么都有了,搞这么多事无非是出口恶气。何川技不如人,栽了也没什么可抱怨的,但得饶人处且饶人.....”她眼中突然浮现出乞求的水光,一字一顿地说:“你放他一马,也放我们一马。”“说什么呢?我又不懂投资,哪里有这么大的本事,你怕是有什么误会吧?”周子非避开她的眼睛,用手指轻轻敲着桌上的烟盒,避嫌避得娴熟又滴水不漏,不亏是学法律出身。田孜知道他在和她玩猫戏老鼠的游戏,却也非常无奈,这方面她向来都不是他的对手,索性摊牌:“今天只说怎么摆平这事,这个能力我相信你还是有的......就当我欠你一个人情,.....或者当你偿还你对我的亏欠。”说到后面语句艰涩,有些忍羞含耻的意味。周子非不知道被哪句话刺激了,顿时冷笑出声:“我亏欠你,哈,我亏欠你......”他用手指着她,微颤:“你还好意思说这个,当时若不是你迫不及待地攀了高枝…我俩分手还没分干净就让那个男人登堂入室......可怜我一直没舍得碰你一指头,怕委屈了你,你却这么迫不及待..迫不及待....”说到后面,恨意浓到无法成句。田孜有些意外,坦荡地接住他受伤混乱的目光,说:“那是一场误会,那会儿我俩是清白的,信不信由你!其实,如果不是你订婚了,我和他之间本来没什么机会的.....”她有些急躁了,没兴趣和他清算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现在什么事都比不过何川重要,她发狠:“绕来绕去一点意思都没有,不如你给句痛快话,我求你的事到底行不行,如果不行我就给何川请律师打官司,官司输了我等他坐完牢出来,没什么大不起的!”一番话说得铿锵有力。周子非一怔,喃喃道:“他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汤,都落魄成这样了你还忠心耿耿的。可见那会儿你说爱我全是哄人的,我不过让你等一下,等我处理好和陈宝珠的关系你都不肯......”一副意难平的样子,无论他现在有多辉煌,当年那根刺一直都在,一直介怀。田孜有些意外,声音不由地放缓了:“子非,其实你并不懂我。我只想要份完整的感情,你给不了的,你心里装到东西太多,要点也太多。…子非,咱们的缘分就那么多了,不要钻牛角尖,不要为难不相干的人了,好吗?”说着说着,情绪激烈起来,眼底浮现出一层泪意。周子非被这两句“子非”叫得心里酸软一片,双手紧紧地交叉握在了一起。不一会儿,执拗和不甘又回来了,他阴沉地笑:“甜滋滋,你还是那样天真,如果何川的经济诈骗罪成立了,就不光是坐几年牢的问题了。他出狱后连进金融行业的资格都没有了,男人的尊严会被碾得粉碎。是,你情比金坚,不离不弃,可他这样好面子的男人会留你在身边看他落魄吗?......其实你心里也知道答案,不是吗?”这话简直一箭穿心,田孜立刻僵在原地不动了。(作者的话:周子非:忍了这么久,终于到了清算的时候了!)第70章 第一场雪周子非心满意足地看着田孜的坚强裂开了一道缝,她眼中闪现出惊惶,身体晃了晃,脸色苍白得连腮红都压不住。周子非知道他击中了她的软肋,刚有些得意胸口又一阵酸涩,她的软肋居然是何川,那个没正形的男人,他配吗?其实自始至终,他都无意让她痛苦,他只想她后悔,后悔自己有眼无珠选错了人。他苦心谋划了很久,要钻法律的漏洞,要不留痕迹地把那些环节连起来,要威逼利诱涉事的人屈服配合,前前后后不知道浪费了他多少脑细胞,尤其前几天,几乎夜夜难眠,可越是样他越兴奋,仿佛嗜血的猎人嗅到了猎物靠近的味道。他要让那个优越感满满的男人跌入地狱,他要让眼前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痛哭流涕,他要让他们看看人性被考验的时候,哪个不是丑恶?这个疯狂的执念变成了他隐忍生活中的秘密乐趣,他知道自己病态,可他向来都是睚眦必报的人,他知道田孜会怎么在心里骂自己,阴沉,狠毒,没有人性...,随便,他不在乎,骂他也比看不到他强。其实他未必有多爱田孜,他只是不甘心,不甘心她先转身。他向来心硬,交友做事都存着目的,只毫无缘由地对她动过情,却被满不在乎地丢弃了,他有种被羞辱的感觉,也怜惜自己。田孜的眼睛喷出火来,说:“周子非,你到底想怎样?”周子非笑了,那是收网前志得意满的笑,他掏出一张金灿灿的卡,往她眼前一递,说:“我今天还有别的事,如果你还想再深入聊聊,不妨在这里等我。”田孜不由自主地接过来,那是本市一家五星级酒店的房卡。她望向他,他并不躲避,依旧俊朗而得体地笑着,眼睛却是冷的,带点讥讽,仿佛在说,对,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田孜握紧那张房卡,手心被割得生疼,沉默了几秒钟后,她说:“好!”周子非耸耸肩,仿佛并不意外,他拿起大衣就走,经过她身边时突然凑近,压低声音:“晚上八点半,不见不散。”他现在学会了用香水,冷冽清苦,像热带某种草木味道,并不难闻,田孜却皱起了眉头,嫌恶和排斥全写在脸上。周子非看在眼里,心脏一阵绞痛,伴随着某种恶意的愉悦,他突然拉了她一把,田孜猝不及防,跌倒了他的怀里,曾经熟悉而温暖的胸膛,现在却让她避之不及。田孜头一歪,别开了脸,周子非的唇从她的鬓角擦过,落在了耳边,轻柔而滚烫,他低语,宛若梦呓:“床上有件黑色的吊带真丝睡裙,记得换上,我喜欢!”田孜身体一震,一把推开了他,眼中满是惊愕和失望,她已经不认识眼前这个男人了。周子非无所谓地笑笑,穿上大衣,整了整衣领,旁若无人地走了出去。没有人看到他心中左冲右突的强烈情绪,他如愿以偿地胜利了,却并不像预期中那样愉悦,可这条路他已经踏上去了,就必须要走到头。田孜找到何川的时候他正在工地上干活,初冬的天气,空气凛冽,他却干得热气腾腾。外套不知道甩到哪里去了,他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黑色卫衣,袖口挽的高高的,胳膊上肌肉虬结,一看就不是健身房里练出的那种线条。看来他躲在这里的时间不短了,怪不得满世界找不到他。田孜在混乱肮脏的工地上俏生生地一杵,马上吸引了来自四面八方的雄性目光:热烈的,好奇的,不怀好意的…,难怪,工地向来都是个和尚庙,什么时候来过这样的人物?她乌鸦鸦的头发梳成一个发髻,小脸白白的,胸脯鼓鼓的,小腰细细的,踩着一双高跟鞋,好半天才在碎瓦乱砖堆里找了个立脚之处。再细细看看,嘿,这不是哥们能肖想的女人,再不识货也看得出她身上那件大衣价值不菲,轻,薄,暖,设计别致,两个月的工钱都不一定能买上。田孜不管那些,她的眼里只能看到何川,他黑了,瘦了,却壮实了,只顾埋头一铲接一铲地铲那些水泥沙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