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林如雪倒不客气的点了一下头,正要开口,便听到厅外传来声响,不由扭头看去,眼里一下有了笑意。半月不见,气色可是好了不少。黛玉见着是林如雪,眼睛一亮,立即抽出手,直奔到林如雪面前。“姑姑,怎么是你来了?我还以为——”“还以为是你那个不成器的哥哥吗?”林如雪拉着黛玉的手,终于露出笑容:“刚才做什么去了?这可不早了,才成亲,哪有赖床的。”黛玉一听便笑出声,回头看了一眼李长安:“同相公去了祠堂上香,这才过来。”刚说完便见林如雪朝自己示意,反应过来竟是忘了向李重和阮氏问安,忙看过去:“给父亲母亲问安。”进了李家的门后,李家人虽与她不亲近,却待她不薄,尤其阮氏,身边常嬷嬷隔一日就会到听风水榭问她可有什么缺用的。她心里感激,平日李长安不在家时,便也常去陪阮氏说话,只感阮氏真是个好脾气,性子温良,不喜官眷间的比附,自有了两个孩子后,更一心相夫教子。也不怪李重待她十年如一日的好。“二郎,还不见过长辈。”李长安同林如雪可不是一回见,谁让李重每回罚他都是下了死手,他要不找个地方避几天风头,怕身上连块好肉都没有。年少时,阮氏还能护着他,年纪越发大了,自是不好再躲在家里,正好楚子宁一家搬来,两人自街上不打不相识,成了朋友。楚家,自然成了他挨打后最好的去处。“长安见过姑姑。”视线在李长安身上打量一圈,随即笑道:“一段时间不见,倒是长进了许多。”旁边黛玉听得两个人说话的熟稔样子,想到李长安和楚子宁的关系,一下明了。怕是李长安比起她来,对林如雪更熟悉。“自是亲家,往后便是一家人。”林如雪看向阮氏和李重:“亲家,我这侄女生来体弱,又是独女,让我那哥哥和嫂嫂娇养惯了,成了亲怕还稀里糊涂的,好在自幼聪明,要麻烦亲家多教她些。”李家是什么来历,林如雪自然是查过的。同在扬州,李家是官,楚家是民,可自古来,官民关系一向是官府需要小心经营,更别说楚家这样算得上是扬州首富的人家。黛玉微微惊讶,有些不知所措的看向李重和阮氏,却见两人神情不变,稍稍松了一口气。李长安看一眼黛玉,见她面上忐忑,伸手拉着她走到旁边坐下——长辈们的事情,就交给长辈,他们可犯不着去掺和。“她怎么来了?”“那是我姑姑,你这话什么意思?”黛玉斜睨着李长安,轻声嗔道:“瞧你见到姑姑的样子,平日里没少去表哥家吧?”闻言李长安摸了摸鼻尖,尴尬地抬头看了一眼林如雪在李重面前游刃有余的模样,实在是佩服林如雪。李重可是一方父母官,扬州知府,换作寻常百姓家的妇人,哪会有这样的镇定和大方。“让我说中了?”“娘子什么时候这般得饶人处不饶人了?”李长安忍不住笑,反正在黛玉面前,往后再大的糗事都瞒不住,倒不如自己脸皮厚些:“你家这位姑姑可是厉害得很,楚员外那样在外叱咤风云的人,在她面前可大气不敢吭一声。”“那表哥呢?”“楚子宁?”李长安挑眉失笑,忍不住道:“他参军的事你知道吧?”参军怎么了?之前楚子宁和紫鹃都和她说过,当时在运河上遇见水寇,后来就是楚子宁领着附近的士兵赶来击退了水寇,这不是挺好?“楚子宁要参军的事让姑父知道了,险些被打断腿,说他家里有万贯家财不知享福,竟然要去沙场上挣那点饷银,丢了一条命都不见得能做个统领,更别说将帅,后来——”“是姑姑说动了姑父?”黛玉忍不住道:“若是姑姑说的话,姑父必定会同意。”李长安摇了摇头,压低声音道:“你姑姑可不是说服,那是陪着楚子宁一块饿了一天,姑父就缴械投降,随他去了。”这算不算是——恃宠而骄?黛玉总算是明白,林如雪为什么当初宁可和林家断了关系也要嫁给她姑父,如今这样的世道,能有一个人这般怜惜自己,可比“门当户对”来得重要。长辈相谈甚欢,言语间倒是比刚开始要亲近许多,毕竟林如雪也不是登门找茬,只是为了让李家知道,黛玉在扬州并不是无依无靠,而是有她这个姑姑撑腰。家中姑娘出嫁,贾家不放在心上,她嫌贾府小肚鸡肠。不过她也能护得黛玉在扬州活得自在,何必要靠贾府。刚过晌午,黛玉陪着林如雪刚要去听风水榭里坐坐,便有小厮来报,楚家来了人请林如雪回去。“姑姑——”“隔了两条街罢了,过两日你再和长安到我府上去坐坐,正好这几日你表哥也回了家中,你们兄妹二人,也能多说说话。”林如雪见黛玉眼里不舍,宠溺道:“长安这孩子,我不曾骗你吧?”当日在永安客栈,林如雪知道黛玉心有不安,点破后只让她安心待嫁,不必担忧,李长安值得托付。如今看来,李长安这小子的确是不负所托。“那改日我们再去拜见姑姑和姑父。”黛玉笑着点头,还是不舍。李长安揽着黛玉,一同送林如雪到府外上了马车,目送马车离开巷子隐入街市才转身回府。低头见黛玉面上不舍,李长安看了一眼天色,轻咳一声。听见李长安咳嗽,黛玉一下被吸引,全然忘了自己刚才还万般不舍,只蹙着眉道:“早上你还说我,怎么你先咳了起来,莫不是风吹着了?”“娘子可算是想起有我这么个人了,我还当你眼里只有姑姑了。”黛玉错愕的盯着李长安,忽地笑出声来,只觉李长安这人真是没脸没皮的,竟是这话都说得出口,真不害臊。无奈摇头往里走,懒得搭理还故作咳嗽的李长安。入了秋,夜便来得早些,才刚用过晚饭,外面的天色竟是全黑了。不等黛玉和阮氏多说几句话,李长安便拉着她往外走。“嗳,拿件披风再去,夜里风大!”阮氏忍不住站起来叮嘱,一脸无奈:“这孩子,不顾自己还不顾林丫头吗?”李长安的声音远远传来:“知道了,阿青他们在外面等着,早拿了。”阮氏听到,忍不住摇头。“你瞧他那样子,真不知道——”李重负手走到阮氏身边,叹了一声:“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知道成事!”闻言阮氏扭头看着李重,欲言又止后缓缓道:“长安是个懂事的孩子,你那一套,大郎能服,可二郎的性子你还不懂吗?你越严,他越是不服。”见李重要开口说教,阮氏连忙拉着李重的手:“老爷,你陪我到后院赏月去,你公务繁忙,好些日子都不曾陪着说话。”百炼钢化绕指柔,大约便是阮氏这样的人了。中秋灯会,东关街上人头攒动,妙龄女子和书生公子,相约赏灯猜谜,三五孩童聚在一起,手里举着兔儿灯,仗着身子小,到处钻来钻去躲着大人,活像是泥鳅。黛玉和李长安领着紫鹃三人才到了街头,李长安看了一眼热闹的人群,从怀里掏出几两碎银:“你们算着时辰在这里等我们就行。”“姑爷,我家姑娘可交给你了。”紫鹃和雪雁对视一眼,会意一笑。黛玉嗔道:“你们俩倒是见钱眼开,答应得倒是爽快。”旁边李长安给赵青使了个眼色,让他看着紫鹃和雪雁,别让趁着灯会溜出来的小毛贼给欺负了。望着三人离开,黛玉忍不住道:“你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李长安一挑眉:“到了你就知道了。”☆、第二十五章层层阶梯之上,两层的阁楼飞檐下悬挂着的华灯,抬头看去,竟是比平时要亮许多,连灯上的纹饰都比以前精致。几盏花灯映在地上,投出几道影子,让街上的热闹衬得有几分闹市中的静谧。墙内的楼梯两道身影一前一后走着,能听到爬楼后喘息声由远至近,伴着声音两道身影绕过拐角,手撑着墙小作休息,打算一鼓作气爬完最后的一段台阶。黛玉抬眼看向四周,除了这座阁楼外,别的什么都瞧不见,只能听到从街上传来的声音。李长安跟在黛玉后面,脸上是一脸宠溺的笑,走到她旁边,伸手虚扶着黛玉,生怕她站不稳。“这是哪?我怎么不记得有这么一处地方了?”黛玉好奇道:“我以前也在扬州住过些年,竟是毫无印象。”“还有一会儿就到了,到了上面再告诉你。”撇撇嘴,黛玉回头看一眼李长安,忍不住道:“你又卖关子,仔细数数,你都欠下我好些事了。”从刚才就卖关子,现在竟是还藏着掖着,弄得黛玉挠肝挠肺,恨不得一口气爬到最顶上去。盯着眼前的十多道台阶,黛玉拍了拍着胸口,竟然还有这么多,她有些爬不动了。“我背你上去。”看出黛玉的心思,李长安走上前刚要蹲下,就让黛玉一下拉起来。松开拉着李长安的手,黛玉扭头看着那些台阶,仿佛看到了贾家那些人的嘴脸,眼里冒起一簇火:“不要。”嫌她身子弱,嫌她无依无靠,嫌她……母亲早逝时,贾家待她还有几分真心实意,怎么到了父亲离世后,贾府这些人便把她当成了累赘。黛玉想也不想的拒绝,拍开李长安的手,深吸一口气,扶着墙往上走。她不想成为李长安的累赘,这世上,有的事,总要自己来的。诧异的看一眼黛玉的背影,李长安忍不住笑了一下,突然觉得黛玉在一些小事情上,固执得有些可爱。慢慢跟在黛玉身后,手上随时准备上前扶一把,免得脱力时不小心往后仰倒,这地方要摔下去,伤筋动骨是小,要摔着什么地方那才得不偿失。想着,李长安忽然有些后悔让黛玉来这里。“你看,我比你上来得快。”黛玉站在最后一层台阶上,转身看着李长安,歪着头一笑:“这回,算我赢你一筹?”“是,娘子厉害。”闻言黛玉噗嗤笑了一声,朝李长安伸手,还不等她说什么,手便被李长安紧紧握住。其实中秋的晚上已经有些凉,可和李长安走了这一段路,手脚都是暖呼呼的,让黛玉自己都惊讶。手脚冰凉这事她早都习惯了,不管春夏秋冬都是这个样子,难得有手脚这么暖和的时候。“这里是文昌阁。”“恩?”她知道这处,只是想不到居然还能上来,看来李长安小时候一定没少在城里瞎跑。正想着,就被李长安拉着走到了墙边。“这里离巡盐御史衙门很近。”巡盐御史衙门……黛玉不自觉的跟着念了一遍这几个字,陌生又熟悉的感觉,下意识寻着衙门的方向看去——快十年了,原来,都过去了这么多年。“小时候,我去过衙门,是父亲领着我去的,那是母亲刚走的时候,我闹着不愿意待在家里,王嬷嬷也哄不好,父亲只能把我带在身边。”黛玉垂下眼:“后来,总是去衙门也不是办法,刚好外祖母听闻消息,差人接我到京城,父亲便想,外祖母是疼惜母亲的,便答应了。”这一去,就是好些年,再回扬州时,已经是贾琏陪着她回来料理林如海的后事。那时从扬州离开,黛玉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还能再回来,便想着,从此后,她除了姓林,和林家怕再无什么关系。等她死时,林家的族谱上都未必有她的名字。这世上,真就是这样,亲情在权势面前,显得一文不值。李长安松开握着黛玉的手,走到黛玉身后,拦着她的肩,低声道:“你不是问我带你来这里做什么,马上就知道了。”闻言黛玉一怔,不由一笑,配合的闭上眼。“你要做什么?”“当然是哄你开心。”李长安小心带着黛玉走到墙边,朝下面看去,不由扬起唇角:“逛灯会是玩,可看灯,还得在这里看才好。”心让李长安的话惹得痒痒的,黛玉抬手去拉李长安的手,微张着嘴想问什么,就听耳边传来李长安的声音。“睁开眼吧。”黛玉缓缓睁开眼,下意识超前走了一步,视野豁然开朗,连热闹都比刚才更靠近。十里长街一片火树银花,街上熙熙攘攘,男男女女三五作伴走在一起,放眼望去,灯火阑珊,整座扬州城笼罩在灯火中。走至黛玉身边,李长安盯着灯海,缓缓道:“每年的灯会,都有我陪着你。”“……相公?”“喏,还有这个。”李长安转身蹲在地上:“放天灯时可以许一个愿,老天爷一定会看到的。”鼻尖一酸,黛玉盯着李长安的背影,眼泪不争气往下掉。分明李长安说的话平时也听过,可为什么,偏偏她这么不争气,大好的团圆日子还哭了。一抹光在黑暗的城墙上亮起来,李长安拿着灯回身看着黛玉,却见黛玉泪眼朦胧盯着他,顿时有些恍神。“你别哭,我最怕你哭了,我——”“傻瓜。”黛玉一下握住李长安的手,两人隔着灯对视一眼,黛玉吸了吸鼻子,垂眸盯着已经点燃的灯。放灯许愿,老天爷会听到吗?“要你不喜欢——”李长安还未说完,便见黛玉闭上眼,立即停下。灯火映照下,黛玉眉目比平时更温柔,萦绕着一层让人心动的生动,李长安不由一笑——他喜欢的人,必定是世上最好的。“我愿,疼我爱我的人,一世——长安。”一世长安,一生无虞。扬州的夜空让灯火点亮,街上依旧热闹,黛玉和李长安却已经穿过热闹,直接回了李府。“相公,你还未告诉我——”黛玉拍了一下李长安的肩,抬眼便见听风水榭外赵青站在那里,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赵青等在这里,肯定是有事。李长安看着赵青,蹙了一下眉,小心把黛玉从背上放下:“紫鹃和雪雁可回来了?”“恩。”赵青点头,看了一眼黛玉后道:“金水镇传回消息,怀尘少爷让那大盗掳走,下落不明。”什么!李怀尘出事了!黛玉立即看向李长安,见李长安脸色瞬变,心一下提了起来。李长安看着黛玉,正要说话,就见黛玉朝他一笑。“你千万小心,我在家等你。”李长安点点头,看一眼赵青:“备马,连夜去金水镇。”待在院子里的紫鹃和雪雁见李长安离开,走到黛玉身边,不免担心起来——才成亲半月,李长安就离开扬州去金水镇,这要是出了事,可怎么办?望着已经不见李长安身影的石径,黛玉的手攥紧了又松开,半晌才转身往里走。“姑娘?”“他会回来的。”☆、第二十六章中秋后,天气越发的冷。早上醒来,还能瞧见草上挂着的白霜,短短几天时间,一阵秋风吹遍扬州城,让扬州染上了秋色。街上原先还能瞧见绿意的枫叶也一夕间全红了,往来行人身上衣裳全换上了秋衫。雪雁端着刚熬好的药膳从小厨房里出来,风一吹,头发乱飞不说,从树上刮下来的叶子尽往脸上飞,连累这几日打扫院子的丫头,每天都要多扫一回。绕进房里,扭头朝书桌的方向看去,雪雁不由看向紫鹃。“姑娘,你先把粥喝了,这天,凉得快。”雪雁朝黛玉那边喊了声:“刚才夫人还差人来问,今天的药膳可做好了。”“放着,我把这一行抄完就过来。”提腕抄书的黛玉听到雪雁的话,随口应了一声:“交代你办的事情,办了吗?”“姑娘你说的事,我哪里敢不去办。”雪雁笑着走到黛玉身边,看了一眼黛玉正在写的东西,愣了愣后道:“老爷和夫人那边都知道了,明天早上,府上备了轿子,挑两个好手跟着一块过去。”闻言黛玉点点头,写完最后一笔,终于放下笔,抬眼看向雪雁:“姑姑那日过来,我便想着寻个时间去拜访姑姑和姑父,如今哥哥还在家中,再不去,怕是又要回军营了。”“礼已经备好了,姑娘可要检查?”“给王嬷嬷过目了吗?”“过了。”“那便不用再给我看了,王嬷嬷这两日身子不大舒服,你们多操心一些院里的事,别让她累着。”黛玉一边交代事情一边朝桌旁走:“也不知,姑父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好姑娘,你这模样的,任谁见了都喜欢,别担心了。”紫鹃把热乎的帕子递给黛玉擦手,免不得笑起来。黛玉瞥一眼紫鹃,端着碗尝了一口,药味在,可又不觉苦涩,反倒是又一些清甜的口感。不一会儿一碗粥全吃光,比平时喝药快了许多。边上雪雁一喜,忍不住道:“夫人给的这法子还真有效,姑娘往后这么吃药,可就不用人哄了。”“谁喝药要人哄了?”黛玉嗔道:“那是药太苦。”“瞧瞧,这都让姑爷给惯出脾气来了,怎么比以前还娇呢。”紫鹃笑着打趣:“不过,能把药吃下去便好。”听到“姑爷”两个字,黛玉眼神微怔,尽管很快回过神,可就这一瞬间在心里掀起的波澜却迟迟平复不了。今日已经八月二十一了,可是,李长安却还未从金水镇回来。前两日阮氏问起,她只说李长安有事去办,可能要过几日才回来。阮氏向来是个性子温和的人,见黛玉这样说,自然放心不少。可黛玉才安抚了阮氏,一出门转身便遇上了李重。见着李重脸上的神情,黛玉才惊觉,李重身为知府,对金水镇的事情不可能毫不知情,心也提起来。“父亲——”“长安去了金水吧?”“恩。”黛玉点点头,放轻了声音,担心让阮氏听到:“爹可知道金水那边出了什么事情?相公走得急,只听赵青说了句,怀尘这孩子——”“前段时间有大盗出没金水,大郎身为捕头,又是个实心眼,怕是和大盗交上手,对方怀恨在心,这才对怀尘下手。”李重说完叹了一声:“他们兄弟自小感情好,他去,怕是好些日子才回得来。”闻言黛玉稍稍放下心,李长安那么聪明,又懂得回旋,去了,应该是能和对方周旋几回,不会硬碰硬,只是李怀尘在对方手里,到底是受牵制了。正要开口,李重倒是比她快些。“为朝廷做事,在朝为官的人,难免会和道上的人打交道,容易牵连家人,往后你出门也小心些。”黛玉怔住,看着李重离开,半晌才反应过来。“姑娘,姑娘?”耳边传来紫鹃的声音,黛玉一下回过神,朝外看了一眼,才反应过来她居然走神了。见紫鹃眼里的担心,黛玉轻摇了一下头,起身走到门外:“再过几日就到九月了,想想,日子过得真快。”“姑娘……”其实,离开京城也不过才一个多月,可怎么觉得已经过了许久,连贾府那些事那些人都快被封存起来。轻叹一声,黛玉扬起一个笑。李长安一定会把李怀尘救出来的。扬州的热闹从来不会因着四季变化,一季一景,每个时节在扬州都能瞧见一样的集市热闹。从李府出来的轿子朝着楚家去,黛玉在轿子里掀起帘子往外看了看,眼里有了笑意。人果然还是喜欢待在有烟火气的地方,人间百态、世间万物,各有各的活法,何必非要和从前比。放下帘子,黛玉安心坐在轿子里,心境倒是平和许多。“夫人,表姑娘来了。”楚家上下林如雪一早就交代了,但凡往后是李家二少夫人过来,一概称表姑娘,得当成自家主子一样对待,要半点怠慢,领了月钱自己收拾东西离开。正品茶的林如雪听到传话,立即朝身边的楚搵看了一眼。“我可警告你,平时对待孩子那套可不准放在这丫头身上,我那哥哥去得早,这丫头这些年来受了不少委屈,你不心疼,我可心疼得很。”“夫人又来了,这话你都交代了十几遍,我不看僧面看佛面,即便和林家过不去,倒也不至于为难一个小丫头。”“你知道就好。”“你们说你们的,我可去门口接她了。”楚子宁听到黛玉来了的消息,便立即放下茶起身:“好些日子不见,听说长安那家伙不在家,正好让我敲打敲打,看看可受了欺负。”闻言林如雪无奈摇头,对楚子宁这半点没有自知之明的样子感到担忧,就这样子,什么时候才能开窍,她才能抱上孙子。抱个孙女也行,只要成亲就是。“你可来了,你再不来,我又得挨念叨。”楚子宁大步朝黛玉走去,忍不住笑起来:“瞧着气色好了许多,看来,李家有好好待你。”黛玉见着楚子宁,原本是想客气一番,毕竟她这不过是到扬州后第二回见到楚子宁,谁知楚子宁一上来是半点都不生分。想着,人已经被楚子宁拉着往前走。“你见过我娘了,还未见过我爹,我和你说,我爹那可是扬州城里有名的儒商,要不是他生得好看,我娘当初怕也看不上。”黛玉忍不住笑出声,盯着楚子宁看了眼:“哪有你这样说话的,让姑姑听到,你这又是欠打了吧。”“这话可不是我说的,是她自己说的。”两人说着话的功夫已经到了厅里,黛玉抬眼便见林如雪和楚搵坐在一起,隐去心里的不安,走上前规规矩矩叫了人。“见过姑父,姑姑。”“一家人不用这么见外,快过来我这边,几日不见,你怎么瞧着瘦了些?”林如雪只得楚子宁一个儿子,膝下无女,从前就对自家哥哥的闺女喜欢,多年后再见,又多了几分怜惜,怎能不心疼。他们三兄妹里,林如雪最喜欢的便是林如海,不为别的,因为林如海便是从了仕途,身上文人傲骨的气质从未泯然在官场上。不像林如山,那才是正正经经在朝廷上当官的人,一身官威。黛玉看了一眼楚搵,见他眼里全是林如雪,连楚子宁都没多给一个眼神。“这两日换了新的方子在吃,一时有些吃不惯。”黛玉乖巧答道:“不过昨天换了药膳,应该过阵子就好了。”“那一会儿在这里吃过中饭再回去,我差人去李家说一声。”“听姑姑的。”一句话逗得林如雪眉开眼笑,起身拉着黛玉往花园去,还不忘叮嘱楚搵记得吩咐厨房做些好菜。楚搵点头答应,陪着两人往外走:“你姑姑就是这个性子,你习惯就好,这么多年了都这样。”“姑父哪里的话。”“在孩子面前,可不能揭我的短,你还是陪着儿子去书房里,考考他的功课,参军归参军,可功课不能落下。”林如雪扫一眼正要溜走的楚子宁:“要去哪?”“不去哪。”“去书房。”旁边黛玉见状,忍不住别开脸笑。陪着林如雪说话,黛玉倒是了解了扬州近年来的变化,连东关街上谁家的铺子关了,巡盐御史衙门换了几波人都同她说了一遍。唯独一句话都没有提到从前黛玉一家住的宅子。姑侄两人聚在一起,性子相投,像是有说不尽的话,用过午饭,黛玉又留到了晌午。眼瞧着天要黑了,楚子宁和楚搵差人来催过两回,黛玉才打算要离开。“下回再来时,可得把长安那小子带来。”林如雪不舍的拉着黛玉,送她到门口。闻言黛玉点点头,应道:“姑姑同相公怕是比我见得还多,不过,从前他是因为表哥来的,往后自然是陪着我来。”边上雪雁和紫鹃见姑侄两人说话,又要继续往下说,连忙阻止。这要再说下去,回到家可不得天黑了,出门时可说了下黑前要回去的,可别再耽搁到晚饭后,那样怕是得等来李家的人催她们。“姑娘,时辰不早,该回了。”“好——”黛玉话还未说完,便听得一阵急促脚步声,扭头看去,只见李家的小厮急匆匆跑来,见到黛玉,直接哭道:“少夫人,您快回家去吧!家里出事了!”作者有话要说:【接档现言求个预收《野爱》】乔樾有一个小竹马,一直放在心里的理想型人帅、学霸、会撩、会打球,偏偏不会喜欢她乔樾日记本的最后一页:我想和你谈恋爱你却把我兄弟?!司砚舟日记本的第一页:我好像喜欢上我兄弟???升高三那年,两人悄悄从电影院出来,撞上发小,一脸尴尬才解释一句,发小一脸惊讶,爆米花掉了一地:“你们俩才在一起?我还以为你们暗度陈仓好些年了!”高三开学前一晚,乔樾站在天文台上,对着星辰和司砚舟发誓:“我喜欢你,像野火燎原那样的爱。”司砚舟握住了那双手,在她脸颊落了一个轻盈的吻高三下,座位是空的,司砚舟的乔樾不见了他的世界里再没有乔樾这个人后来,司砚舟继承家业,接手公司“总经理,这批进来的新人。”如海一样的眼睛落在简历上的一寸照,没什么变化的脸,依旧澄澈的眼睛我终于找到你了☆、第二十七章黛玉站在门外的台阶下, 望着面前的一切,有一丝恍惚这是不是梦里,可高挂着的门匾和刚挂上的白绫,还隐约传出的哭声, 都太真实。为什么才短短几天, 就翻了天呢。刚想往外走, 黛玉便听到旁边传来楚子宁的声音。“李长安人呢?”一句话惊醒了黛玉,眼泪一下从眼眶往外冒, 黛玉提着裙摆飞快往家里走——不会的,谁都不会出事的。李家上下, 谁都是好人, 该延年益寿、长命百岁,好人命不长这种事,怎么可能会出现在李家。刚绕过中庭, 入眼只剩下一抹白。黛玉抬头看去, 棺椁和灵位新刻下的名姓, 心里发酸, 慢慢朝着灵堂走去。“大、大哥。”佝偻着身子跪在灵前的人身形一动,没有说话,旁边披麻戴孝的宁氏和李怀尘一言不发, 低垂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耳边只有府上下人跟齐叔的哭声让人越发喘不过气。李重不在, 阮氏不在——旁边的紫鹃和雪雁已经匆匆披上孝衣,见黛玉一身粉白跪在那里,免不得心头难过,连忙把孝衣递给黛玉披上。“大少爷!”齐叔哭喊一声, 黛玉的心就往下沉一分。李西京是李重和阮氏的骄傲,尽管他天资普通,可从小就是家中最听话的孩子,耿直、厚道,即使科举并未中举,可他却在金水兢兢业业做了一个好捕头。上至衙门,下到百姓,无一不夸。这样一个人,今年也不过才二十二岁,原本妻贤子孝,夫妻恩爱,前程不是大富大贵,也能在扬州有立足之地。可现在……一切都没了。分明半月前才道别,李西京说,李长安性子叛逆,不服管教,让她多担待,往后家中事情,她怕是要多平衡。她明白,说的是李重和李长安的父子关系。黛玉挪了一下身子,跪在李长安身边,望着一路运回来,沾了些泥的棺椁,眼泪不受控制的往下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