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好几次,他险些开口叫停。但温摩不单躲过去了,还予以漂亮的反击,那把弯刀像是成为了她的另一只手,如臂使指,运转如意,刀光映着阳光,阳光映着眸光,她的嘴角始终带着明媚的笑意。就是在那个瞬间,他明白了一件事。能让温摩笑得那样开心的,不是达禾,也不是陈山海,而是刀。阿摩,很喜欢刀啊。握刀的阿摩是那样意气风发,仿佛天下间没有任何东西能挡住她的道路,她像是握着失而复得的珍宝,那样开心而满足。“我只在乎她开不开心。”姜知津望着前方的阿摩,轻声道。现在找到了让她开心的法子,他高兴都来不及,怎么会生气?风旭看着他半晌,试图摸清他的思路:“只要她开心就好,是吧?所以陈山海让她这么开心,你是不是还要感谢人家?”几乎是刹那之间,姜知津眼中春水般的明亮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冰冷的寒意:“陈、山、海,我会让他知道招惹我的人会有什么下场。”风旭:“……”等等,慢着。你醒醒……明明是你的人招惹他的!温岚被温摩的话惊呆了。陈山海也惊了一下,忍不住摸了摸下巴。只有达禾一脸理所当然。阿姐永远是对的,阿姐说那玩意儿是一坨屎,那就必须是一坨屎。“温摩!”温岚好不容易才反应回来,压着声音与怒气,“你怎么说话的?!”“父亲别生气。”温摩拍拍他的肩,他肩上的铠甲吞口是麒麟,在太阳下晒得微微发热。特意穿越大半座皇宫来这里,显然是担心她出什么事,这一世他待她已经好很多了,温摩笑了笑,“中原的规矩是出嫁从夫,我现在已经不归您管啦,您就省省心吧。”“你——”温岚只说得出这一个字。陈山海低眉垂眼,没敢去看温岚此时的表情,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大小姐是不是对温大人有很大的不满,所以打算把温大人当场气死在这里?“父亲,我是仡族人,永远都是。”温摩认真地道,说完,她转身走向姜知津。“可这里不是南疆!”温岚冲她的背影道。“我知道。”温摩道。所以我要离开。日光耀眼,姜知津站在树下,和风旭并肩而立。风旭脸上好像有些困惑,而姜知津的脸上纯净明亮,视线迎向她,笑得眉眼弯弯。还好,这里有津津。不管她做什么,都永远含笑以待的津津。温摩的步子渐渐加快,最后干脆跑了起来,张开双臂,投进他的怀中。他高她半个头,她的脸刚好可以放在他的肩膀上,他将她整个人都抱在了怀里。这个拥抱无比契合,每一寸都像是量身定做,身体与身体相拥的一瞬,温摩心中那些冰冷又苦涩的东西渐渐在阳光下消融,化为一道看不见的消烟,在日光下消失。所有的过往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眼下崭新的一生。风旭拿起脚,轻轻走开,宜和刀也不练了,睁大眼睛看着两人抱在一起,风旭拿手挡住她的眼睛,拖起她往殿内去。“哎哎我还要练刀……”宜和试图挣扎,结果连嘴都被捂住了。“别吵。”风旭虽然不明白姜知津为什么会对温摩这样特别,但当温摩张开双臂奔向他的时候,风旭看到了他脸上明亮至极的笑容。他一定很快乐。也许,一场愚蠢的心动,恰恰是人生中正确的事情。他回头看着在庭中相拥的两个人,忍不住这样想。夏日的庭院耀眼生光,他们抱得那么紧,树那么绿,天那么蓝,云那么白。“姐姐,我想……”姜知津低低开口。温摩发现自己好喜欢姜知津这样略显低沉的声音,仿佛能从耳畔直接送到心里去。她微微仰起头,心里因为太舒服了而微微眯起了眼睛。姜知津觉得这一刻的她真像一只猫,被人爱抚到最舒服的时候,双唇饱满红润,只欠一个吻。他的话再也说不下去,低下头。温摩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么,是在他的唇含住她的之后,心中响起一声满足的叹息,她才明白自己在等他吻她。带歪就带歪吧……温摩搂着他的脖颈,自私地想。他像一捧纯净的火,能焚毁她心中所有阴暗残酷的记忆。这样抱着他,吻着她,会让她觉得,这一场人生如此美好,值得用力活下去。姜知津明显感觉得到这个吻同以往任何一个都不同,她向他敞开了自己,就像花朵向蝴蝶敞开了花瓣,露出了满含蜜汁的花蕊。姜知津觉得自己要坠入其中,仿佛溺毙一般,有致命的晕眩。他微微用力,加深这个吻,不愿停止。这一瞬两个人都忘了这里是皇宫大内,此刻是光天化日,他们抱得很紧,吻得很深,一起到快要不能呼吸才松开。两个人都在喘息。然后温摩才四下里看了看,发现人都走光了之后,她重新把头搁在他的肩上,轻轻笑了起来。姜知津捏着她的下巴,把她的脑袋抬起来,“姐姐笑什么?”“我在想,完蛋我真的要把你带坏了……”姜知津眸色转深,声音喑哑:“怎么带坏?”他的唇形优美至极,微微有一层水光,一点一点凑近她,再次吻住她的唇,声音含糊:“……是这样么?”*“这就是亲亲吗?!”寝殿内,宜和趴在窗上,眼睛睁得滚圆。风旭连忙捂住她的眼睛。但宜和该看的都看到了,而且还有本事从风旭的指缝里继续偷看,她十分好奇地问:“他们不热么?”风旭没说话,“啪”一起,关上了窗子。大概,恋爱的人,是不怕热的吧。作者有话要说:嘻嘻,大声告诉我,你们怕不怕热?第61章 六十一停下来的时候, 温摩感觉到一滴汗从额角滑落。脑袋也晕晕的,不单纯是以往那种被吻得昏得转向的晕。这是在大太阳底下晒得发晕。姜知津再次低下头,温摩连忙挡住他。不能再亲了, 再亲她很可能就要成为“因亲亲而中暑”第一人。姜知津嘴里勾起, 有深深的笑意,他捉住她的手,唇没有再落在她的唇上, 而是落在她的颊边——那滴汗的位置。全身的血液好像悉数朝那一小块位置涌起, 肌肤清晰地感觉到一点温热,湿湿的。他轻轻舔去了那滴汗。姜知津抬起头, 他的行为如此魅惑,神情却依然天真,“咸的。”温摩快给他搞疯了, 脸“砰”地一下爆红,爆烫。如果她的脑袋是只螃蟹, 这会儿大概已经快熟了。姜知津笑着摸了摸她的脸:“姐姐是不是很热?那边有冰湃的莲子羹。”亭子里放着一只冰鉴,里头搁着好些瓜果点心, 温摩教宜和练刀的时候, 风旭和姜知津就坐在亭子里, 温摩跟宜和歇息的时候也会过来坐坐。莲子羹盛在青白釉莲花瓷碗中, 端在手里已对觉得凉意沁人, 再尝一口通体舒泰。宫里这些点心俱是小小一份, 温摩三五口就吃完了,脸差不多也不烫了, 思维终于可以正常运转,她问:“方才你是说你想什么来着?”在她扑进他怀里的时候,他好像正要些什么, 可不知怎地最后就变成拥吻了,这点温摩真是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他俩抱在一处就很容易亲上呢?难道她真的是只禽兽?“我想跟阿摩姐姐学刀。”姜知津乖巧地道。“……”温摩意外,“为什么?”难道这年头京城流行学刀?“因为我也想保护自己啊。”姜知津道,“下次坏人再来害我的时候,我就可以打败他们了!”温摩立刻被这个理由说服了,并且暗暗谴责自己,她怎么没早点想到!若以生活环境的危险论,宜和哪里比得上津津啊,有姜知泽在旁边虎视眈眈,津津几乎是住在鬼门关的口子上。于是温摩的徒弟从一个人变成了两个人。她对外只说陪宜和练刀,来回不便,索性宿在了宫中,就住在长公主的抚霞阁。姜知津身边的下人也全打发了回去,全用抚霞阁中的旧人服侍。她不单教姜知津刀法,还教姜知津用手/弩,因此陪宜和练刀的时间明显就少了,宜和先是点名要达禾来陪练,怎奈达禾手上不分轻重,才练了几招就把公主的手臂拍肿了。宜和当场眼泪就下来了,若是换作旁人,她早就治了他的罪,但谁叫他是阿摩姐姐的弟弟?宜和只能把他轰出去了事。达禾了得轻松。陪这位公主练刀可麻烦了,轻了公主说他不好好陪练,重了公主就要哭,达禾头疼极了。其实在温摩看来,达禾是陪宜和练习的最佳人选,因为达禾的刀法也是她教出来的,跟宜和同出一门,相学相长,两个人都能有所进益。但现在两人都不乐意,温摩只得退而求其次,派人去请陈山海。陈山海好一会儿才出现,大热天依然穿着全副铠甲,不单戴着头盔,还戴着面甲。温摩瞧着他半天:“你不热么?”“不热不热。”陈山海道,“凉快着呢。”温摩便也由他去了。但姜知津刚好旁边练挥刀,一刀一刀挥得全神贯注,像是全没注意到陈山海在往他那边去,陈山海也是一面走一面答温摩的话,正要走进姜知津挥刀的圈里。“啪”一下,姜知津的木刀正好上扬,直接挑飞了陈山海的头盔。陈山海发出“啊”地一声惨叫,捂住了自己的脸。“怎么了怎么了?”宜和连忙过来看热闹。“嘤嘤嘤我好像打到他了……”姜知津一脸内疚,“把他打肿了……”“胡说,才没有!”陈山海一条胳膊挡着脸,一只手伸出去想够头盔。偏偏姜知津吓得心慌意乱,奔向温摩的路上一脚将其踢飞了,他扑到温摩怀里:“嘤嘤嘤我把他打成猪头了,我有点怕……”“不怕不怕。”温摩抱着姜知津,摸摸他的头,牵着他走向陈山海。陈山海把脸缩在胳膊里,像一只避雨的鹌鹑,头盔也不打算要了,只想往外冲,可惜他千防万防,忘了宜和比他矮得多,只到他肩下,刚好看到他低下的脸,大叫一声:“哇!猪头精!”话不要乱说,小心我揍你!陈山海在心里吼。当然也只敢在心里。宜和兴致勃勃地拉他的胳膊:“别挡了,快放下,哇,我还从来没有人看见过谁被揍得这么五彩缤纷。”五彩缤纷你个头!陈山海在心里大骂,这要不是公主,他能一巴掌把她扇过院墙,摔她啃一嘴泥,那才叫五彩缤纷呢。“温大人找下官还有事下官先行告退!”陈山海说着就要开溜,宜和已经抱住了他的胳膊,只是她人小身轻,以陈山海的身形,胳膊上挂一个六七十斤的小姑娘完全不在话下,脚步丝毫没有停。“停下!本公主命你停下!”宜和大声道。可陈山海像是吃称砣铁了心,一步不停。宜和求助般望向温摩,温摩对她张开手掌,竖起五根手指。宜和眼睛一亮,大声道:“你松手,让我们看一眼,给你五十两!”陈山海岂会为五十两而折腰,尤其是温摩还在边上看着。“一百两!”陈山海脚步顿了一下,但依然没有停下。“二百两!”陈山海:“……”不,我不能屈服。“五百两!”公主殿下,您涨价涨得太狠了……陈山海闷声:“说好了,就一眼。”“嗯嗯嗯嗯。”宜和两眼亮晶晶,点头如捣蒜。陈山海放下了胳膊。他的五官原本十分英挺,飞扬的长眉更有一种肆无忌惮的狷介傲气,但此刻,他鼻青脸肿,脑门上都鼓起了一只大包,嘴唇更是肿得像两条腊肠。虽然很凄惨,但是……“哈哈哈哈哈!”温摩跟宜和都忍不住大笑起来,宜和更是笑得抱住了肚子。陈山海重重一哼,捡起头盔往头上一套,戴上面罩就要走。“别走别走。”宜和一面笑得打跌,一面吩咐宫人,“快去拿药来!”宫人领着陈山海去搽药,宜和也跟着一道去了,片刻后两人回来,陈山海还是戴着面罩,但眼神显然比方才要好看得多了。“这是怎么回事?”温摩问,“你这是去捅马蜂窝了?”“别提了,我不是去蹲那姓江的么?不知怎地遇上一个不讲理的大妈,非说我偷看她洗澡,带着人生生追了我一条街,我好不容易才逃开,正扶着树干喘气,你猜怎么着?树上就掉下一只野蜂窝!”陈山海越说越气:“妈的我真是倒霉到家了我!”温摩脑海震动了一下。突然的倒霉,或是是突然的幸运,很可能背后都藏着一只人们看不见的推手。她收起了笑容,正色道:“你一去江家附近,就遇上这样的事?”陈山海知道她的意思:“应该不是他,我被追着满街跑的时候,还差点儿撞着他来着,再说了,他要是真能未卜先知晓得我是去蹲他的,并且布出这种局来整我,那这家伙未免太可怕了,单我一个人恐怕盯不住他。”温摩点点头。杨大叔的状纸只说女儿被抢走,然后遇到一名江湖高人救出来,她和陈山海等人的存在只有达禾知道。按理说,没人能把陈山海这位“前任地头蛇+现任羽林卫”同徐广一案联想到一起。可看看陈山海面罩底下肿成猪头的脑袋,温摩又隐隐觉得不对劲。这感觉很像身处深山,猎物在暗中环伺,她知道有东西在,但不知道东西在哪里,是什么。“一定是你做了坏事,所以老天爷派蜜蜂来蛰你。”姜知津开口向陈山海道,“你最好小心一点,不然说不定还会有下次。”陈山海哪会把一个傻子的话放在心上,他道:“二公子,你要不去那边吃点点心?我有事要跟大小姐商量。”姜知津往温摩身边一扭,拉着温摩的手:“姐姐我不要嘛。”那么大个人,居然还撒娇,偏偏温摩还吃他这一套,轻轻拍拍他的手道:“知道啦,不走不走。”跟着向陈山海道:“你简单点说吧。”“今晚你有没有空?”陈山海道,“我打听清楚了,今天晚上姓江的四十生辰,要在府中大办一场,我们可以假装贺寿混进去,我查外院,你查内院,姓江的若有什么小尾巴,咱们一定能揪住。”“好主意。”事情终于能找到突破口了,温摩精神一振,“你我扮成姐弟,查他个底朝天。”“……”陈山海道,“为何是姐弟?”“嗯?”温摩这才反应过来,“我当惯了姐姐,那就兄妹吧!”陈山海顿了一下,开口道:“其实我在平京城略有几分名声,世人都知道家中只得我一个独子,没有兄弟姐妹的。”“那怎么办?”“我们可以……”陈山海清了清嗓子,“扮作夫妻。”温摩还未答话,“啪”地一声,姜知津手里的木刀折断了。作者有话要说:作者君:陈兄,我已经救不了你了。第62章 六十二“津津?”温摩回头。“这把刀不好。”姜知津双眼低垂, 声音很轻,“不能用了。”温摩摸摸他的头:“那就换一把。”“嗯。”姜知津应得如往常一样乖巧,但温摩总觉得他好像还是很不高兴。不过这会儿还是得先办正事, 她握着他的手, 朝陈山海道:“这个法子不行,换一个。”“怎么不行?”陈山海提出这个主意,虽有一点点小心思, 但归根到底, 还是觉得这是唯一一个能让他和温摩光明正大进入江家的法子。她没有回头,所以没能看到, 姜知津的头迅速抬起,然后又迅速低下去。“我是津津的妻子,怎么能跟你扮夫妻?”“咱们只是假扮而已, 再说二公子就是个……咳,”他忍住了“傻子”两个字, 没有当面说出来,“反正他也不会在乎。”以姜知津历年所做的荒唐事来说, 被老婆戴绿帽子这种事情实在算不得什么, 更何况一切都是为了查案, 有什么不行?“可我在乎。”温摩说着, 握住了姜知津的手, 姜知津依然低垂着眼睛看着那把断成两截的木刀。上一世, 她听过姜知津太多的笑柄,直到她了取代他, 成为京城最大的笑话。他听不懂那些,真好。姜知津尽量保持着方才的姿势,一动不动。哪怕是一抬眼, 都会泄露心中惊涛骇浪般翻涌的情绪。他以为她会答应。为达目的,何必在乎手段?何况只是假扮而已,她完全可以问心无愧。他是个傻子,就算再多一桩笑料也所谓,他是个弟弟,她无须为他忠贞。她一向视男女大防为无物,他以为她不在乎那些。陈山海也十分意外:“你们仡族女子不是能有好多个夫君么?怎么还在乎这个?”在温摩听过的所有关于仡族的传言中,这一个和“仡族女子换夫君就如同换衣服”并列第一。“一,我们仡族女子确实会换男人,但那是在双方都不想过了的情况下,就好比你们中原的和离;二,其实有许多仡族女子找到了适合自己的男人,一辈子也不会分开;三,就算是要换男人,也一定是在跟前一个彻底分开之后,懂?”解释了这么多,温摩的耐心快要耗尽:“总之,以后你若是还跟旁人一样以为我会随便换男人,咱们这朋友就没得做了,知不知道?”“……噢。”陈山海的声音里有明显的失望,“我还以为这是个好主意。”“换一个。”“你当这是衣服呢?想换一个就换一个?”“不如我们扮成盗匪,直接挑个月黑风高的日子将他们绑了,然后掘地三尺好好搜一搜……”温摩还没说完就自己打住了,江福身为案发私宅的上一任房主,江家一定搜查过了。李严都搜查不出来的东西,他们未必查得出来。所以陈山海的思路是对的,只有趁江福不备的时候,才能发现一些端倪。果然陈山海居高临下,一双眼睛从肿成猪头的眼眶里透露出几分鄙夷之气,用目光散发出:“就这……哪里比得上大爷我的主意!”温摩有点头疼。姜知津忽然问道:“姐姐,是有人过生辰对吗?”温摩正在努力想办法,闻言“嗯”了一声。姜知津又问:“那人不是官吧?是老百姓吧?”温摩:“嗯嗯。”姜知津抬高一点声音,向庭中练刀的宜和喊道:“宜和,晚上又有热闹看啦!”宜和虽是站在树阴下,也已练出了一头汗,小小的脸颊上透出一片粉红,整个脸蛋就像一只在枝头刚要开始熟的桃子,她一脸激动跑过来:“哪里哪里?喜事丧事?”姜知津答:“过生辰!四十岁!”“啊啊好!”宜和更开心了,“我要去!津哥哥快带我去!”姜知津拍胸脯:“放心吧我一定带你!”然后问温摩,“阿摩姐姐,这个过生辰在哪里可以看啊?”“……”温摩有点跟不上他们两人的思路,一个路人老百姓过生日,这两位天潢贵胄激动个什么劲?然后才后知后觉地回想起来,在姜知津做过的无数荒唐事里头,就有一桩时常被人们翻出来说笑的——姜二公子十分爱好热闹,京城谁家办个喜事丧事,姜二公子身可能就会突然出现,身边还会带着宜和小公主。温摩的眼睛一亮。陈山海的眼睛也亮了。两人的视线撞在一处,都明白了对方所想。一个真正的好主意诞生了。*街坊邻居都知道,江福江老板最近运气不大好。一座已经卖出去的宅子里出了一桩大案,京兆府尹、大理寺卿、众御史、众太学生徒、姜家大公子、三皇子……等等等等,各路神仙都被惊动,光是大理寺的衙役就来江家搜查过好几回。好在最后什么也没查出来。“做人还是要行得正,咱们身正不怕影子歪,房子都卖给旁人了,旁人在里头做些个坏事,咱怎么能知道?”江福向街坊邻居道,“不过晦气是真晦气,这不,家里人说,借个整十办个寿辰,摆几桌粗酒,放几挂鞭炮,也算是去去晦气,大伙儿到时候都要来喝一盅啊!”这个场街坊邻居们自然是要捧的。江福虽是个商人,却一向不善于精打细算,花起钱来大手大脚,寿宴办得比别家都要热闹,菜肴也不是和自家的厨子,而是从三元楼叫来的整桌席面,山珍海味琳琅满目,叫人目不暇接。大家一面吃着平日里吃不着的上等酒席,一面聊着那桩轰动京城的大案。“江老板真是时运背,做生意蚀了本,不得不卖房补亏空,哪知道碰上一个杀千刀的恶人。”“据说他家绸缎铺的生意都差了不少,客人不愿上门,听说快要支撑不下去了。”这话一说出来就遭到了大家的嘲笑:“去年就有人说江老板要关张了,可你看现在还不是好好的?真要关张,还叫得起这样的席面?”说话间,江福满面笑容地出来给客人们敬酒,院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院内摆着十几桌酒席,正是人声鼎沸的时候,可外面的喧哗简直像是炸了锅一般,声浪一阵阵传进来。有好事的出去一看,很快回来,满面红光,手舞足蹈:“大伙儿快去看,姜二公子带着小公主出门了!”江宅所在的福兴坊是京城较为狭小的街坊,这里离皇城远,很少有官员住在这里,因此没什么贵人;这里离西市和清凉街等处也不近,也没有什么豪富之家,街两边开的都是些小本经营的小小店铺,多是卖些手艺活计,街头处有个老奶奶守着油锅煎油饼,一圈小孩子围着瞧。就是这么个平常连车马都少见的小街坊,今天晚上,迎来了一队豪奢华美的队伍。当先十几名羽林卫身穿明光铠开道,中间一辆八宝璎珞车,拉车的四匹马通体雪白,别无一丝儿杂色。车内坐着两个人,男孩子玉带金冠,容光照人,女孩子娇柔俏丽,身上的裙上如梦一般轻盈。马车后面跟着十几名宫人,再后面又是十几名羽林卫。整个队伍浩浩荡荡,宫人手中的提炉里散发出阵阵香风,整座福兴坊的人都出来了,人人争相挤到前头来,只想瞧上车里的人一眼。温摩穿着宫人的服饰,手提灯笼,混在宫人当中。她原以为穿成这样可能要费一点唇舌,没想到宜和当场就拍手叫好,“姐姐会玩!下次我也这么穿!”姜知津则是瞧着她笑眯眯:“姐姐穿这个衣裳也很好看。”此时的福兴坊比过年还要热闹,人们七嘴八舌,满面笑容:“是姜家的二公子!”“老天爷他生得可真是俊!”“哎呀那就是宜和小公主吧?长大了长大了。”“上回瞧见还是去年赵家小儿子的满月酒,十来岁的小姑娘长得快呀,一年不见就大了这么多……”“真真是个小美人!”“……”上一世,温摩听到这件事的时候,人们是把它当作笑话,声音里充满鄙薄和奚落,不外乎以同情的语调反复强调姜知津的傻,还说宜和现在还小,不懂事,将来定来要后悔,跟着一个傻子混,被那些泥腿子们当笑话看,声名都要毁了。现在的温摩才看到真相——把他们当笑话的只有那些悄悄在背后说闲话的贵人们,老百姓是把他们当作下凡的神仙一般欢迎着。而且这项活动的发起者显然是宜和,她坐在马车里一刻也不停,四下张望,全没了在宫中娇矜傲然的样子,脸上一直带着笑意,民间的一切都能叫她兴致勃勃。她不时冲围观的百姓们挥挥手,不时又凑近姜知津说几句什么,姜知津听了之后会点点头,多半还会微微一笑。姜知津微笑起来的样子,当真是清雅无双,简直像是一朵优昙在夜色中悄然绽放。且越隔得远,这种感受便越明显。温摩忽然明白宜和为什么那么喜欢津津了。只有津津会满足宜和这个愿望。他真是世上最好的津津啊,她想要的东西,津津也从来没有让她失望过呢。这样看起来,津津跟宜和真是很般配啊……将来等她离开了,他们便会这样一直在一起,坐着华丽的马车,驾临京城的大街小巷,就像是神仙下凡那样,被老百姓欢喜簇拥。明明是很理想的画面,不知怎地,温摩居然觉得心底有点异样,像有人在她心上系了一根丝线,现在正有一只手拉着丝绑的另一端,轻轻地扯了扯。说不上疼,但绝对算不上舒服。大约是感受到温摩的视线,姜知津回过头来,视线在夜色中毫无阻碍地找到温摩,向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美人如玉,这个笑容几乎点亮了这个夏夜。第63章 六十三姜二公子带着小公主乱逛, 在贵人们看来是一场笑话,在百姓们看来却是喜从天降,每一个被姜知津同宜和逛到的人家无不喜气洋洋。江福也不例外, 若不是怕吵着贵人, 他恨不能放上几百挂鞭炮。江福个头不高,又瘦,整个人十分矮小, 比宜和高不了多少, 不知是不是瘦的原因,笑起来一脸都是褶子, 点头哈腰地将姜知津及宜和迎进去。温摩跟在宜和身后,视线找到陈山海,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行动开始。江家不大, 陈山海查前院,温摩查后院, 密室暗格之类的都没找到,摆设也是家常用度, 没有超出他这个身份, 温摩甚至还在江福妻子的妆奁里发现几样镀金首饰, 显然是拿来假充门面的。江福似乎并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般宽裕。但除此之外没什么异样。温摩退出来却发现宜和不在了, 江福的妻子正领着人从门外进来, 见到温摩讶然道:“姑娘怎么还在这里?公主殿下都走了!”“哎哟, 这下可惨了,我一时内急就耽搁了。”温摩做出惶急的样子。“那快去快去。”江福的妻子连忙招手叫来一个丫环, “快领这位姑娘出去。”那丫环正在同另一人说话,从温摩的角度只瞧得见那人的背影,也是个清清瘦瘦的姑娘, 衣饰打扮似乎也是个丫环。听得吩咐,那丫环撇下那人,向温摩道:“姑娘请随我来。”温摩迈步的时候心里面点空空的,时光仿佛被拉得缓慢,好像有什么事情被她遗漏了。大约是因为在这里一无所获,所以心里空落落的吧?她这样想,跟着阿云到了前院。前院倒是依然喧闹,只是依然没见宜和,进来看热闹的老百姓快把院子挤爆了,羽林卫守在前厅,厅门关着。这是哪一出?传言中,姜知津跟宜和出来,不是最喜欢坐人家酒席上与民同乐的么?温摩走到厅前,羽林卫为她推开厅门,她一走进去,厅门便在身后关上。厅内摆着三四桌酒席,却只有主桌上坐着一个人。姜知津。红绸灯笼上烫着金色的寿字,烛火在里面燃烧,红融啧的光芒笼罩着整座前厅,姜知津便是坐在这层红色的光芒之中,衣服上、脸上、手上,包括眸子里,仿佛都流动着这样的红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