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摩笑了:“姜家的水太深,你不想牵进来也正常,再说我其实有点后悔了,只要是姜家的事,我就不该把外人扯进来。”其实现在想想,那一天是有人早就布好了局对付姜知泽,不管是忠伯还是那把匕首,都是为了逼姜知泽继任家主之位,她从中横插一手,说不定险些坏了对方的布局。只是,这个人是谁?温摩有点怀疑是六叔,但回姜家之后,观摩了一下六叔斗三叔公的手段,又觉得和那人相差太远。温摩今天出门早,回来不见了姜知津,原以为他在书斋或是旁的什么地方玩,哪知等了等还是不见人,因问下人,“公子呢?”下人回道:“公子说入宫找三殿下玩去了。”温摩问他带了多少人,几时出的门,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下人一一答了。自从小金子的事出来之后,长公主把姜知津身边的下人全换了,现在这里清一色都是宫里送来的小太监小宫女,且大多都在抚霞阁服侍过,因此答得又仔细又周到,末了还道:“少夫人不必担心,三殿下自幼就把公子当亲弟弟,一定会照顾好公子的。”另一个下人还含笑打趣道:“少夫人待公子真好!”温摩有点脸红。不是害羞,而是汗颜。想想那一晚她喝醉之后干的事,她就为自己感到脸红——都说喝酒误事,原来是真的!要不是风旭来得及时,她可能真要把津津给睡了!天地良心,她一定是醉糊涂了,才能对津津这么可爱的孩子下手。其实想想也奇怪,那天她喝得确实多了点,可整个人并不是完全地神志不清,那个念头此时回想起来,还有那种一往无前的坚定。真是鬼迷心窍,当时怎么就怎么想要一个和津津的小孩?津津自己还是个小孩啊!可是,可是……心底里有一个幽幽的声音,轻轻低语:——他不是孩子,他是你的夫君。——他喜欢你,也想要你。——他也想要你为他生孩子。——两个男孩,两个女孩。——女孩像你。……温摩没办法再想下去了,整颗脑袋好像都在冒热汽。她拿手扇扇脸,问宁心儿:“屋子里怪闷的,我带你出去走走?”宁心儿完全没有接她的话茬,并且一眼就看穿了她的伪装:“你很喜欢他么?”温摩的脸砰地一下,更红了。舌头似乎想下意识反驳,但她管住了它,认真想了想,点头道:“对。”她喜欢津津。很喜欢很喜欢。喜欢到明知不对,还愿意给他生孩子。津津也许傻了一点,但也许正是因为他的傻,他才那么阳光,那么纯净,才能在这个深黑色的世界里发着自己的光,照亮了她。这个“对”字一出口,她忽然明白为什么她没办法跟他道别。因为她舍不得。她也忽然明白了她为什么那么想要一个孩子。因为她知道就算再舍不得,她也必须离开,所以她想带走他的一部分,生一个小津津陪她。这可真有点自私啊。已经要走的人,应该尽可能收回更多的痕迹,而不是留下更多啊。“他只是个傻子吧?你喜欢他什么?”宁心儿讶然,温摩应该一直不知道姜知津真实那一面吧?为什么就能喜欢得这么干脆彻底?温摩笑了笑。这个问题怎么回答?我喜欢的正是他的傻?“走吧,我们走走,姜家的花园还挺好看的。”温摩说着,把宁心儿拉起来。而她很快就看不见了。暮色降临,这座京城除皇宫以外最大的深宅大院刚刚点起灯,花香在夜色里浮动,芬芳动人。以后,会是谁陪津津在这里捉蝴蝶,又是谁陪津津赖床睡懒觉?温摩心里有一种很难说清楚的情绪,是……哀伤?“有点冷。”宁心儿道,她身上的料子是轻薄的绡纱,白天穿还不觉得怎么样,在夜晚的秋风里却有点寒津津的起来,她道,“我去穿件衣裳。”温摩点点头,看着她去远了。刚才一路是信步所至,此时一抬头,才发现居然无意中走到姜知泽的院子这边了。此时的屋子一片漆黑,在华灯初上的富丽世界中,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吞掉了一块。温摩心里一动。集合了风家与姜家之力,哪怕是只蚂蚁也该被翻出来了,但有一个地方,人们绝不会去找。那就是这里。一个优秀的猎手,常常会有这样突如其来的直觉。有时候会落空,有时候会成真。她向前迈出了一步,腿却自己停下来。它隐隐僵硬,不愿再向前迈出。她知道,它在害怕。姜知泽没有死,她心里最深的梦魇便还在,那是她最最恐惧之地,她下意识抗拒靠近。过去。她在心里对那个过去的自己说。去看一看。他在这里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因为他不敢回来,也不可能回来。这次的直觉很可能是空的。所以,去看看,那里固然可怕,但消除恐惧唯一的办法,就是直面恐惧。她走了过去。院中漆黑,屋中漆黑,但借着天上的星光和周遭的灯光,以她的目力,足以视物。她的脚步一点一点放慢,手按上了壁上的机关。“轧轧”之声响起,台阶一点一点露出来。里面是彻底的黑暗,那些恐怖的刑具全隐身其中,明明看不清,温摩还是浑身颤抖。她终于明白一件事情,这里带给她的恐惧将永远伴随着她,直到她死。她全身每一个发丝都想尖叫逃离。她后退一步,转身要走。忽然,脚腕一紧,有什么东西握住了她。“终于……抓住你了……”低低的声音仿佛是从地狱深处传来,带着两世为人都无法摆脱的寒意,一张脸自黑暗中浮现,眼中有一点奇异的光芒。“我还以为,这辈子都抓不住你呢。”姜知泽在黑暗中朝她露出一个阴冷至极的微笑,和温摩每一次的噩梦彻底重合。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最近写得有点急,明天我就去捉虫第105章 一百零五温摩张了张嘴, 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前世与现世混合,脑海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变得一片空白,身体的反应比脑子更快, 她拔出弯刀直接斩下!刀锋还来不及劈中姜知泽, 温摩的脚下有一股大力传来,她整个人重心不稳,被扯得滚下台阶, 向密室跌去。不!不!她不要去那里!弯刀转向, 她用尽全身力气,指望刀锋能卡住哪里, 止住下坠之势,但刀锋所及之处全是铿铿之声,没有一处能借力——她怎么忘了?这台阶是坚石制成, 四壁也是一样,它像一处藏在姜家深处的墓穴, 坚硬,冰冷, 黑暗。“砰“, 她直接滚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机关在头顶缓缓合拢, 阻挡了一切微光和声响。不!在落地的一瞬温摩便触地而起, 想要冲上石阶, 可是脚腕的拉力再度传来,想要她重新仆倒。一团漆黑中, 虽然看不见,但她感觉得到,那是一根绳索。她随手扶住身边某样东西, 借住力道不让绳索将自己拖走,然后挥起弯刀对准脚旁斩下,脚腕上顿时一松,重获自由。黑暗中姜知泽轻轻“咦”了一声。这一声并不是单纯的诧异,还带着明显的兴奋。温摩无暇分辨,她要做的只有一个,那就是逃!她翻身跃起,却发现手已经没办法从那个东西上离开。方才她扶住借力的东西,像是一个活物一般,不知什么时候扣住了她的手腕。手腕上的触感冰冷如铁,熟悉感和恐惧一道涌上脑海,她知道这是什么。一团光亮在姜知泽指间亮起,水一般驱散黑暗,照亮密室。锁住温摩的,是一具铁铸的人形支架,上下共有五处锁扣,分别可以扣住人的双手双脚,以及腰。她刚才抓住的,就是右脚那一块位置。“知道么?从你进京的第一天,我就选中了你。”姜知泽执着蜡烛,缓缓在她身边蹲下,声音十分轻柔,“温摩,你不会知道我有多喜欢你,你太好了,好到令这里的一切黯然失色。我原来这些东西都配不上你,于是我专门打造了这个。”温摩控制着自己的视线,不再去看那个东西一眼,但它身上的冰冷依然透过锁扣从她的手腕传遍全身。她抓住什么东西不好,为什么偏偏要抓这里?!这简直是老天爷在开她的玩笑!姜知泽的声音里充满愉悦:“这可是个好东西,只要把你锁在上面,就算你再厉害也动弹不得。我一直盼着什么时候能让你来试一下,一直盼一直盼,差点儿以为这辈子没指望了,还好老天垂怜,它让你来找我了。”他的眼中闪烁着邪恶光,手伸向温摩,伸得极慢,极慢。温摩盯着他的手,一瞬不瞬,刀柄握得死紧,指节发白。近一点……她强忍着胸口翻腾的冰冷之感,盼着那只手能再近一点,这样她一挥刀,就能把它斩下来。偏偏姜知泽像是猜到了她的心思,他的手停在一个安全的距离里,微微笑:“想砍我的手?啧啧,真是狠心。”他的目光落在她的刀上,眼中露出一丝惋惜,“我喜欢你握刀的样子,看起来真让人欢喜,让人想一根一根拔去你的尖牙利爪。你跟别的女人都不一样。别人是兔子,是猫,你是狮虎。你喜欢打猎么?猎一只狮虎,可比猎一只兔子有意思得多了。”“你休想!”温摩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语气极度凶狠,心中却极度恐惧。过往的痛苦和绝望像是深黑色浪涛,在这间密室里汹涌澎湃,想要将她吞没。“你是害怕。”姜知泽审视着她,这是一只落入陷阱的猎物,她只有一只手受控,依然张牙舞爪,但他从她的眼睛里看出了恐惧,他觉得十分有意思,“奇怪,明明这样害怕,你却没有呼救,甚至没有惊叫,如果是换成别的女人,早就又哭又闹,喊破喉咙了。”说着,他微微一笑,“还是说,你知道我这间密室与众不同,就算你喊破嗓子,外面也听不见?”温摩不能回答。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她绝不会轻易挑战自己的恐惧,她一定会有多远离多远,绝不会踏近这里一步!是这一世的一切太顺利,给了她太大的信心,让她觉得她一定可以战胜过去,于是她被自己的自信引诱着前来,踏进了地狱。她不喊,是因为她从前喊过。她不哭,是因为她从前哭过。她的喉咙仿佛还是又干又哑,全身仿佛都是剧痛,上一世的记忆与感觉全面复苏,她甚至忍不住想,或许,重活一世根本就是她的一场梦境,她自始自终都没有离开过这可怕的地狱。姜知泽看着她眼神中的光一点点溃散,露出了一丝笑容,又觉得有点惋惜。恐惧与绝望会像蛇一样吞掉一个人的意志与信念,她们会放弃反抗,但对于温摩来说,这放弃似乎来得太早了一些。温摩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消沉,直到视线落在自己的手腕上。那儿有一根五彩绳,下面系着一只小小的香包。那是津津第一次送给她的礼物,用以交换她的雷笛。他显然十分喜欢这根五彩绳,因为有时她忘带了,他必然会追着要她系上。不,不,这当然是新的一世,新的人生,这一世,她嫁的人不是眼前这个禽兽,而是津津!这一世,她有津津,她有刀,若不是左手被扣住,她还有手/弩!而姜知泽除了这一屋子的机关与刑具,什么也没有了,没有了徐广帮忙,没有了姜家做后盾,没有了权势,没有了声名!这终究是新的一世,她也会有新的结局!就在这一刹那间,温摩的眸子恢复了神采,她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谁帮你回到姜家的?”姜知泽眼中露出了一丝诧异,然后,仰天大笑:“温摩啊温摩,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都这个时候了,还想着从我嘴里套话?哈哈哈,你以为一把刀可以保住你多久?你只身前来,没人知道在你在这儿,你被困在这里,只需要饿上几天,就会连刀都握不住,到时候还不是任我摆布?你怎么还会有心情管这些?”温摩知道,他说的每一句都是对的。宁心儿拿了衣裳来,找不着她,未必会放在心上,因为这里是姜家,宁心儿大可以以为她逛到别的地方去了。总得等到半夜,宁心儿才会确认她失踪。姜家这么大,四处找上一遍,少说也要到明天早上。而且就算找,谁也不会往这里来。谁都知道这里是废宅了。*院子里亮着灯,姜知津脸上的神情不由自主变得轻快。姜家内乱,姜知泽潜逃,种种麻烦,都在看到窗上那一点亮光的时候,暂时被抛到了脑后。说来也奇怪,这院子他住了这么多年,这窗上的光他也看了这么多年,但只因为知道灯光下面会有一个温摩在等他,这灯光便变得与众不同起来。“阿摩姐姐!”他开心地推开门。屋内寂寂,灯火轻晃,里面没有人。“少夫人还没回来。”旁边厢房的房门打开,宁心儿过来道。姜知津低声道:“我让你来是为了保护她的。”“知道。”宁心儿道,“少夫人已经答应让我住下,接下来我会缠着她,不让她出门,只要她安安份份待在姜家,有我陪着,谅也出不了什么事。”姜知津皱眉:“这会儿你为什么没陪着她?”“哎,我就回屋取了件衣裳的功夫,她就逛到别处去了,黑灯瞎火的,我在姜家又不熟,只好先回来了。”宁心儿见姜知津神情颇为凝重,劝道,“放心吧,以她的本事,想要无声无息伤着她可不容易,再说这里是姜家,能出什么事?也许等一会子她就回来了。”“你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姜知津声音里有了一丝寒意,“你佯装避敌投奔于她,她一定会将你好好护住,若无意外,绝不会把你一个人扔下。”那就是阿摩,习惯了照顾族人的阿摩。姜知津颔角的线条僵硬,紧紧咬着牙,像是被一只冰冷的大手狠狠抓住了心脏,他觉得呼吸有点困难。多年来的经验告诉他,越是不可能出现危险的地方,越危险。因为看不到危险,所以会疏于防范。“她在哪里不见的?带路!”宁心儿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一丝明显的肃杀之气,当下不敢再说,立即将他带到她折返回去取衣裳的地方。那是一处凉亭,四周遍枝柳树,旁边就是池塘,周围四通八达,视野开阔,几乎可以通往姜家任何一个地方。“无命。”姜知津召唤。无命自一株柳树后现身,“在姜家唤我,你不怕露馅么?”姜知津只道:“找人!”无命掏出那只巴掌大的小瓷盒,碧绿小虫动了动脑袋,朝向北面。北……姜知津的视线望过去,那里一片漆黑。一霎那间,他的眼前也黑了黑。那是姜知泽的院子!第106章 一百零六密室中, 灯光幽暗,温摩道:“既然我逃不掉,你告诉我又有何妨?”姜知泽盯着她, 眼神是她最厌恶最恐惧那一种——带着三分审视, 三分玩味,还有四分奇异的兴奋。“真想知道?”他抬了抬下巴,居高临下, “把刀扔了。”扔了自己的刀?哪怕是死, 温摩也不会再犯这种错误。姜知泽笑了笑:“你以为这把刀有什么用?你真敢用它伤到我,我这里的机关, 能有七八种法子让你跟我一起死。”温摩不再理会他,闭上眼睛,决定不浪费一丝体力。眼睛闭上后眼前并非完全的黑暗, 烛光在阳光上跳跃出一片桔红色的光。“怎么?不告诉你,你就不打算理我了?”姜知泽问。温摩没有睁眼, 也没有出声。密室中陷入长长的寂静。许久许久之后,衣料的微响, 极轻的脚步……近了, 近了……她保持着一个半躺的姿势, 弯刀一直静静搁在膝上, 就在此时她猛然睁开眼睛, 弯刀如如闪电般迅疾向前挥出。刀锋上多了一丝殷红血迹, 如胭脂般悦目。“唔!”姜知泽急忙后退,捂住肩膀, 指缝下渗出血迹。温摩带着一丝欣赏的眼神看着他的伤痕。唯一不满意的,就是左手受制,她的刀只能挥到这么远。如果能再往前一寸, 那道伤痕就不会是在肩膀上,而是在脖子上。而且,太浅了,为什么不能深一点呢?深到让他痛苦,让他哀嚎,那该多好。只是还来不及遗憾,身下的地面忽然微微一颤,凭着上一世的印象,她疾忙翻身避开。地面裂出一道口子,里面弹出一张缚网,若是她避得再慢上那么一点点,此时已经成了网中的鱼。也就是说方才姜知泽并不是要碰她,而是要触动这边的机关。姜知泽的眼神也充满了遗憾:“有意思……好像我这里有什么,你都知道似的。”他捂着伤口,靠在墙壁上,“不如来交换吧,你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这间密室的,我告诉你我是怎么回来的。”温摩冷冷地:“你先说。”“好。”姜知泽的笑容称得上文雅,“我是躺在一个大箱子里,身上盖了一堆海鲜,让人抬进来的。”温摩立即问:“海鲜是给谁的?”姜知泽微微一笑:“轮到你了。”“别人告诉我的。”“谁?”姜知泽问。温摩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好好好,我说。”姜知泽看上去好像有几分无奈,“那海鲜是……”嘴里说着这几个字,手隐在袖中,在机关上微微一按。温摩正盯着他的嘴凝神细听,完全没有注意到他袖中的动作,待得听到破空之声才觉出不对,她为闪避方才的缚网靠近了铁刑架,已经避无可避,时间也不容她多想,矮着身子转身挥刀就斩。“呛啷”一声响,刀锋碰到了一截钱索,但它太粗,来势太重,一股巨大的力道从刀面传至刀柄,从刀柄传至虎口,虎口刺痛,弯刀几乎要脱手而出,温摩嘶吼一声,强忍住了这痛楚,死死握着手里的刀。但她闪不开铁索,它像一条漆黑冰冰冷的巨蛇,缠在她的腰间,将她与那具铁支架紧紧捆在了一起。铁索沉重,这一捆之下,勒住脏腑,一口甜腥直冲喉咙,温摩咬牙死死压住了它。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腾出了右手,只有她手里还有刀,就还有希望。“不管是谁告诉你的,那人显然没有自己动过这些机关,对不对?”姜知泽好整以暇,轻笑出声,“我先用缚网逼你闪向这边,再用铁索时,你便没有了退路,逃无可逃。帮我做这些机关的人可是个了不起的人才,杀他的时候我真的很不忍心呢。就算是为了他,我也要好好招待你才行啊,温摩。”他的视线往落在她握刀的手上,眸子微微发亮:“啧啧,好可怜,都流血了,一定很疼吧?为什么还要握着它?扔了它吧,它没用了,帮不了你了,你的脏腑已经受了内伤,撑不了多久了。”铁索冰冷,铁架更冷,无边的寒意直透进她的心里,她似乎又一次成了上一世那个任他宰割的温摩。不!她不是!她不再是!她紧紧握住了刀,虎口上的血流得更急了,刀柄都有些腻滑,但她绝不放手,绝不!“有种你过来。”她的发丝凌乱,声音沙哑,染血的刀尖指着他,“不砍了你,我温摩两个字倒过来写!”“好,好,好!”姜知泽抚赏,眼中满是激赏,“真不愧是我看中的猎物!这样玩起来才有意思啊!但是很可惜,你那把刀太厉害,我得用点别的法子才成。”他的手按动机关,墙面“咔啦啦”连声作响,露出十几排箭矢,箭尖悉数对准了温摩。温摩的瞳孔猛然收缩。这样的距离,她被死死定在这里,只要机关按下,这些箭就能把她扎成刺猬。“害怕了?”姜知泽笑了,笑得异常开心,“别怕,我不舍得这么快让你死,这里头我只会射出一支箭,你说,射哪支好呢?”他甚为苦恼地选了又选,指着右下方那支,好言好语地问她,“这支怎么样?位置不错吧?一箭过去,刚好可以射穿你的手腕,这样,你就再也握不住刀了。然后……我想怎么玩,就能怎么玩了……哈哈哈哈哈!”他仰天大笑,笑得狰狞而狂妄。如果有人在这里,一定会震惊于风度翩翩的姜知泽怎么会是这种模样,然而只有温摩知道,这才是他真正的模样!他的笑声忽又止住,“哦,不对,单是一只不够,你这人好像不怕疼,这只手还能动,那么……”他调整了一下机关,半边箭尖悉数调了方向,全部对准了温摩的右手,无论那只握刀的手怎么闪避,全都在箭尖的笼罩之下。“要小心哦,”姜知泽柔声道,“别动得太厉害,不然万一中了太多支箭,血流得太多,死得太快,可就不好玩了。你最好还是乖乖的不动,这样,一支箭就能把事情办妥,你说好不好?”每一支箭尖都在灯下闪着寒光,温摩用尽全身力气挣扎,铁索却像巨蛇一样缠着她,她不能动,不能逃,像上一世一样,眼睁睁看着痛苦和死亡向自己逼近。从前在这间密室里的所有记忆化为漆黑潮水,兜头向她罩下。原来……还是逃不掉……原来,重来一世,依然无法逃脱这结局……原来,这就是她的命?她的瞳孔微微放大,头无力地垂下。“哈哈哈哈……”姜知泽狂笑。她的反应取悦了他,折磨一个人,最大的快感就是耗尽她求生的意志。不急,慢慢来,这一次,他只是毁掉她的一只手臂而已……他的手伸出机关。温摩凌乱的发丝挡在了脸前,也挡住了姜知泽的视线,她的眸子一如既往的明亮,手紧紧握着刀柄。密室不大,箭尖一定会穿透她的手臂,但在那之前,她会掷出她的弯刀,插进姜知泽的心窝。唯一的机会,就是让姜知泽大喜过望,毫无防备。他的手按到了机关上。她的刀已经准备好。来吧!她在心中狂吼。用我一只手,换你一条命!就在这时,头顶上方发出轧轧声响,入口被人打开了!姜知泽吃了一惊,温摩也讶异抬头。明晃晃的光芒从上洒下来,一只灯笼伸到里面照了照,紧跟着响起了姜知泽又惊又喜的声音:“阿摩姐姐,原来你在这里啊!”“津津快走!”温摩大声喊,“别过来!”“为什么?”姜知津歪着脑袋问,“心儿说你不见了,我找了你好久才找到,我好想你呀。你在这里做什么?为什么要把自己绑起来?好玩吗?”“好玩,很好玩。”姜知泽仰头望着他,开口,“快来陪你的阿摩姐姐一起玩吧。”“大哥?!”姜知津又惊又喜,“他们说你坐牢去了,又说你跑了,我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原来你也在这里啊。好啊,你们两个背着我这里偷偷玩,居然不带我!哼!我生气了!”“津津快走!”温摩的脑浆都要沸腾起来,心中又急又痛,嘶声道,“你再不走,我永远都不要理你!快走!去告诉三叔公和六叔,去找风旭和李严,告诉他们姜知泽在这里!”姜知津一脸迟疑:“可是他们来了,会把大哥抓走的,我不想大哥被抓走……”姜知泽微笑:“真是我的弟弟,快来吧,大哥这里有很多好玩的东西。”“嗯!”姜知津用力点头,提着灯笼就要下来。“不要!”温摩尖声,刀搁在了自己颈边,“你敢下来,我就死给你看!”姜知津顿时停下,一脸震惊,显然是被吓到了。“他是坏人,最大最大的坏人,以前些来杀你的人都是他派来的!”温摩眼眶发胀,有什么酸酸胀胀的东西想往外冒,被机关困住她没想过哭,被箭尖指着她没想过哭,死到临头她也没有想过哭,可是姜知津一出现,一看到他的脸,泪水就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想要冲出眼眶,她的嗓子喊出了破音,“快走!”“真感人啊,我都被感动了。”姜知泽轻轻抚掌,露出深深的笑容,“看来她还什么都不知道呢,对吧?”顿了顿,他的目光变得极冷,声音也是,“津弟,你可真是厉害啊,连身边的人都瞒住了。是啊,谁能想到呢?原来你这个天真可爱的小傻子才是藏得最深的人,将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间,连我也没能例外。”第107章 一百零七什么意思?温摩不知道姜知泽为什么会突然这样说, 忍不住朝姜知津望去。姜知津愣愣地,脸上全是不解,“大哥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还装?你先用那把匕首引方忠上京, 然后作为证物指证我弑父, 逼得我不得不提前举行继任仪式。你知道我一直不继任是因为没有暗卫令,所以故意做一个假令牌引小金子去偷,然后在继任仪式上当着所有人的面指出来。”姜知泽越说, 脸上戾气越浓, “这还不是最狠的,你还有无数的后着, 比如李严,比如柳士则,你连柳蓉的棺材都挖出来了!还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这密室你也早就查出来了吧?就是你告诉这女人的对不对?不过你是怎么告诉她, 而又没让她知道你是装傻的呢?我还真是好奇啊,你看看她自己死到了临头了, 还拼命想护着你呢!”全是放屁!温摩在肚子里道。这一系列事情的背后确实有一个人,但那个人绝对不是津津。而且这密室的机关她不需要任何人告诉她, 她是除了他以外唯一知道这密室存在的人。不过他将背后那人误会成津津, 倒给了她一点时间, 趁着他的注意力全放在津津身上时, 她尝试想解开身上的铁索。“呜呜大哥你到底在说什么啊?”姜知津脸上有几分委屈, “为什么说阿摩姐姐死到临头?阿摩姐姐要死了吗?我不要阿摩姐姐死!”“我话都说到这么明白了, 你还装?你以为我还会被你骗?我早该发现了,这么多年我一直杀不了你, 根本不是你运气好,而是你一直以来全是装的!”姜知泽冷笑,“现在我已经知道你的真面目了, 你还想装到什么时候?!还想装给谁看?!”说出最后一句的时候,他蓦地顿住,然后视线猛然落到了温摩身上。温摩立即停下动作。姜知泽盯着她,像是发现了什么宝物,眼中闪过雪亮的光:“呵呵呵呵,我明白了,他是装给你看的。哈哈哈哈哈,都到了这一步,他还想瞒着你,温摩啊温摩,你可真是我的贵人!”他伸手调整机关,所有的箭尖都对准了温摩,不单是一只右臂,现在,温摩的全身都笼罩在箭尖之下。“姜知津!”姜知泽高声道,“你再不下来,我马上让这个女人变成一只刺猬!”“津津别听他的!”温摩立即道,“不用管我你快走!”“真蠢啊……”姜知泽鄙夷地看着她,“你这么拼命来对付我,我还以为什么都知道了呢,原来根本就是一个蠢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