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刚刚,刚刚为何怎么沉默?”沈如意一边问还一边轻轻咳了两声,这问题多少涉及到“个人隐私”。“虽然它不是母妃的遗物,但至少是由她的手碰过,况且这金皮鞭……”慕容珩的语气稍稍冷了些,“是母妃的心意,旁人拿走,这心意就不复存在了。”“那你为何刚刚不答应,至少能保存下这份心意?”沈如意不解,听他的语气明显是可惜和不满。这次慕容珩并没有很快回答,反而沉默半晌,在走出几步后才忽地启唇,话里还带着点淡淡的自嘲:“该珍惜的人不珍惜,我要来何用。”该珍惜的人……沈如意心头一动,是啊,这金皮鞭是舒贵妃在慕容连堂生辰时赠与的,若那个被赠与的人都已经可以随意将它当作赏赐,那其他人在乎还有什么意义呢?慕容连堂说是“用心”地替他儿子备好这赏赐,可就算没有黑熊突袭,难道慕容珩就真的能保证继续夺魁?说着用心,实际上不过是不伤心而已。沈如意心里颇有感触,不自觉落后几步。“这草原上多蛇虫,你确定还要继续待着吗?”前头慕容珩突然开口,语气淡淡,可终于多了一丝人情味——调侃。沈如意愣了下赶紧跨步上前。这一天发生的事实在太多,沈如意一回到营帐就想着躺下睡觉,可偏偏眼下还有一件大事,那就是给左臂受伤的慕容珩擦身子还有抹药……营帐里过分的安静,玻璃灯罩下的烛火轻轻摇曳,映得床榻上果着半身仰躺着的男人显得有些神秘与若有似无的迷人。沈如意屈膝跪在床榻边,一手握着青瓷瓶,一手持着一个小匙,眼神却不由自主地开始乱飘。“还要多久?”长久的无声让慕容珩忍不住睁开眼,“……你在干嘛?”沈如意这才反应过来,轻咳一声道:“我在看先从哪里下手好。”“又不是习字,还要考虑起笔,你刚刚不是还在和流香说很困了吗?快些。”说着,慕容珩又一次闭上眼。第47章沈如意撇撇嘴, 而后垂眸小心翼翼地将药粉先倒在小匙上。一切准备就绪,她抬了抬眼皮大致扫了眼慕容珩前胸点点的伤痕,这几处伤倒不是很严重, 就是零散得很。“陈太医说这药粉清凉能止痒,不过一开始会有些刺激。”床上的人轻轻“嗯”了一声, 沈如意见状也不再浪费时间, 直接开始涂抹。药粉带着淡淡的清香, 闻得久了还能感觉到有些苦。零碎的伤很快处理完,大头还在后面……沈如意将目光移向慕容珩的左臂, 上头虽包着纱布,但大半天过去,血迹还是隐隐透了出来。她拿过剪子将纱布剪开,一条一掌长的缝痕就这么裸.露出来,没了布条的压力, 伤口处的血瞬间又渗了一些。沈如意一惊, 赶紧拿了另一个小瓷瓶,这是专门止血用的药粉。白色的药粉轻轻撒在缝痕上,一股浓重的药味扑鼻而来。“呃……”从一开始就面无表情的慕容珩这次也忍不住轻哼出声, 浓长的剑眉狠狠皱起。“不好意思啊,可能是我一次性倒太多了。”沈如意轻咳一声,垂眸继续, 手下动作不自觉地放缓。“没事。”慕容珩的嗓音微哑,但说完后神色就立刻恢复如常,就好像刚刚的脆弱是沈如意自己的幻觉。一刻钟后, 所有的伤口终于处理完毕,沈如意将药瓶收好后才发觉慕容珩不知何时已经睡过去。她心底其实还有许多关于今日云栖林黑熊一事的疑惑,可看现在这情况, 似乎也只能等明日起来再问了。白日里事情发生得太多,入睡后就很容易被梦缠住,漫漫长夜过去后,沈如意都怀疑自己打了一夜的怪兽。“殿下,皇子妃,早膳已经备好。”流香走到案桌边,轻声提醒。沈如意揉了揉腿上小狼犬的头,看向一旁在案桌边看书的慕容珩道:“先用膳吧。”两个人走到桌边,小狼犬则被流香带着到后头单独喂饭。沈如意一开始默默喝着粥,突然余光瞥见对面的人挺着脊背,单手用膳,道:“你还方便吗?”“无妨。”慕容珩淡淡地回了句。只能说幸好伤到的是左手,否则还真难想象自尊心极强的某人会如何度过剩下的几天。“对了,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啊?”气氛正好,沈如意不着痕迹地开口,“我只听说是黑熊突袭,可云栖林的黑熊再怎么野应该不至于动用那么多羽林军吧?”慕容珩抬眸看着她:“是贺梓祁说的?”沈如意坦然地点点头:“当时他还有事要办,所以也只提了一点。”“嗯。”对面的人轻轻嗯了声,舀了口粥咽下,才继续道,“那些黑熊应该是被人下了药,所以极其兴奋,普通刀剑不能将其致死。”“下药?”沈如意虽然早就知晓,可面上还是表现得十分惊讶,“这云栖林是你管辖范围,里面的黑熊出了意外,你父皇会怪罪你吗?”其实她提这事,主要还是想知道慕容连堂的态度。“若他想责罚,昨夜里还会如此态度吗?”慕容珩回得很快。“那此事就这么了结?”沈如意有些意外,饶是原著里也没有这么快平息下去,起码的调查还是应该要走一走的吧。慕容珩轻瞥她一眼,默默道:“我已经让人将仅剩的黑熊带回来了,太医今日便会着手查看,若是有问题,上午便能有结果。”这种能让黑熊兴奋的药怎么可能持续这么久,这个时代又没有她那个世界的技术,残留药物的痕迹一定查不到。“若是没有结果呢?”她问道。“只要被人动过手脚,那必定会留下痕迹。”慕容珩顿了顿,突然问道,“你好像很相信我说的话?”沈如意一愣,道:“殿下这话什么意思?”“我说黑熊是被人下了药,你似乎并不怀疑。”对面的人神色并没有什么太大异样,甚至语气也是稀松平常,可沈如意却仍旧心头一紧,好在她现在也算是个写小说编故事的人,只一瞬便想好了说辞。“一来殿下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便是宫中的巨虎也没能将殿下伤到,可如今带伤,恐怕这些黑熊确实存在问题。”她顿了顿,手捏着匙子在碗里搅了搅,继续道,“二来,我同殿下早就站在了同一个阵营,我想殿下不至于在这种事上骗我吧。”解释之外,再表个忠心。这件事虽早已非原著走向,但慕容珩的心思她仍旧不能保证,这人未必真的不怀疑自己,尤其在他知道沈之玉和慕容玦的事后。“你倒是答得滴水不漏。”对面的人轻轻勾了下唇,却并未再说些什么,沈如意见此稍微放下心来,看来他也只是临时的一个试探而已。用完早膳后,慕容珩就同司平离开了营帐,说是要去看看带回来的仅存的两头黑熊。见此,沈如意倒是又得了空闲,先是吩咐流香带着小狼犬出去逛逛,而后自己又将书稿拿出来,准备继续写后头的情节。可足足过了一刻钟,笔尖触在纸上泛起了一个大大的圈后,她都没写出半个字。没错,她突然卡文了。在她的设想中,接下来冉烟雪就要离开墨连轩,开始另一段生活,可偏偏此刻她不知该怎么让女主完成离开这件事。一场预谋的分离应该是能让男主从淡定到着急,从着急到懊悔,再从懊悔中突然醒悟——原来女主是主动离开,她早就不爱自己了。这样的情绪变动才是“虐”渣男的精髓之处。可就是这样一个重要的情节,她突然不知该如何设置。沈如意提着笔久久未动,手反而先开始酸了,想了想,她索性从位置上离开到桌边替自己倒了杯茶。帘子就是在这个时候被人掀起的。“皇子妃!”银铃般的少女声突地响起。沈如意循声看去,当即一愣:“阿倾,你怎么来了?”秦倾朝后看了眼,对着外头的人说道:“你就在外头候着吧,我同皇子妃聊会儿。”说完,她便拉下帘子,神情激动地朝沈如意这边跑来。“祖父还有万廷都去陛下那儿了,所以我就偷偷跑出来找你玩。”沈如意无奈一笑,点点头替她倒了杯茶:“可我这儿也没什么好玩的。”“那我们出去逛逛吧,现在外头日头正好还有微风,在草原上走走也是不错的。”秦倾冲她眨眨眼,灵动的眸子里就像是写了两个字——去吧。沈如意被她这副模样给逗笑了,心道,出去走走说不定也能让自己写文的思路放宽些。“好吧,你等我去换一件外衫。”说罢,她便回身往屏风后头走去。营帐里有一段时间的安静,唯一能听见的就是外头秦倾偶尔走动的脚步声,沈如意未有多想,换好衣裳后就拐过屏风走了出去。她抬头正要叫秦倾,可谁想只一眼,她就瞬间怔在原地。案桌前的人听到响动也缓缓抬起头,面上是又惊又喜:“如意,你这是在写话本子吗?”沈如意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在三皇子府谨慎这么久,竟然在这种时候疏忽大意。她面上瞬间有些尴尬,轻咳一声道:“算,算是吧。”早就说过秦倾是个胆大细心的,她一瞧沈如意这副表情,便直起身子,轻声问道:“难道你是偷偷在写,连三皇子也不知?”“……嗯。”沈如意走到案桌边,准备将书稿整理一下。“你这话本子是不是不完整啊?”秦倾凑到她身边,好奇道。“嗯。”她这次出来只带了新的稿子,所以前篇都还在府里存着。“我刚刚看了一小段,感觉好有意思。”秦倾说着,一把握住她收拾稿子的手,满眼期待道,“我以后能不能看你写的话本子啊?”这还是头一次有人说要看,沈如意有些忐忑,又有些喜悦,她轻咳一声问道:“你真的想看?”“是啊,你不知道吧,我最喜欢看话本子了,这帝京各大书坊里头的话本子,只要是能说得上名头的,我都看过!”秦倾一副“我可是很有经验”的模样。“这书可以给你看,不过你可得给我保密。”沈如意挑挑眉头。“放心,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秦倾高兴地上前抱了下她,而后低声问,“那什么时候给我看前面的那些啊?”“前面部分都在府里,等回帝京再给你看。”沈如意将书稿收好,走到柜子前,按着之前的“隐秘基地”藏好,等她回过头却见秦倾双目放光地盯着自己看。“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如意,其实之前我同祖父说自己结识了三皇子妃,他是不大高兴的。”秦倾还是头一次说话如此认真,“他心里在想什么,我其实知道,但从听见你说第一句话开始,我就觉得你和很多人都不一样。不过早先我只以为你人好,却没想你竟还会写书,现在我可太崇拜你了!”听完这话,沈如意其实大概能猜到明远候的顾虑,沈冲为官圆滑,这女儿想来也不会是什么简单的人物。而面前的人单纯干净,她若是明远候也一定不会放心。“我也只是随便写写打发时间,写得不好你可不要笑我。”她不好意思地抿抿唇。两个人又互相打趣一番,最后还是决定去外头走走。本来以为草原上一定空旷无人,可谁想,就在之前围猎赛的地方放着两个巨大的铁笼子,里头关着的正是昨日行凶的黑熊。而距离铁笼不远处,慕容珩等人也在。第48章“如意, 他们这是在……”秦倾看见自己祖父也在,面露不解,“不是说黑熊都解决了吗?”沈如意目光放远, 这两头黑熊明显没什么精神,各自趴在笼子里, 黑压压的一坨。“昨日黑熊突袭属于意外, 可能陛下想查查其中缘由。”她没有过多解释, 现在没有证据说再多也是无用。秦倾点点头,道:“那我们要不要也过去看看?”笼子外边一圈围着的基本都是朝臣, 沈如意看不清楚慕容珩的神色,但显然她们不适合过去,于是她摇摇头回道:“你祖父不也在那儿吗,难道你想让他知道你又偷溜出来?”“啊,对哦。”秦倾一拍脑门, 一副后怕的模样, “那我们还是早些离开吧。”沈如意点点头,转身离开前却又下意识地朝笼子那边看了两眼……和秦倾分开后,她便直接回了营帐, 一进到里头,一抹白色的身影就猛地朝自己扑来。沈如意吓了一跳,幸而那熟悉的“嗷呜”声响起让她忍住没有喊叫出声。“哎哟, 小狼犬你也太闹了些。”流香小跑着过来,压根追不上小狼犬的速度。沈如意朝她摆摆手,而后一把将小狼犬抱起, 第一时间就往它脚伤处看去,道:“这才刚换的药,才好些, 可别又伤着了。”“皇子妃放心,太医说了,这银雪狼犬自愈能力不错,这伤已经好了大半。”流香说着,一边替沈如意倒好了茶,“对了,皇子妃刚刚去哪儿了?”“明远候府的秦姑娘来找我,我便同她出去走了走。”沈如意抱着小狼犬来到案桌边坐下,目光不经意瞥过一旁的折子,突然想起什么,道,“流香,你去帮我把架子上的《奇兽志》取来。”“是。”黑熊体内的无迹针确实难取,也很难被发现,那不如换个方式,越过无迹针这条线索,看看是否能直接查出动手脚的人。《奇兽志》中有许多关于兽类特性的记载,或许她能找到能引起黑熊兴奋的药引成分。“嗷呜嗷呜~”大概是沈如意翻得太认真太安静,小狼犬窝在她怀里不免有些躁动。“待不住了?”小狼犬天性好动,静不下来也有些正常。沈如意顺了下它的毛,抬头看向流香道:“你陪它到边上玩一玩吧。”可谁想流香才准备伸手过来抱,小狼犬又开始拒绝,疯狂往沈如意怀里躲。“皇子妃,这……”流香无奈道。沈如意见状只好又收回刚刚的话,道:“罢了,让它继续待着吧,你去找一些骨头给它磨磨牙打发时间。”“好。”流香离开后,沈如意便又继续开始翻《奇兽志》,也不管小狼犬在边上怎么闹腾试图引起她注意。约莫半刻钟后,营帐外响起脚步声,还没等帘子被人掀开,小狼犬“咻”地一下突然从她身边飞奔出去。旋即,门那头便传来流香一声惊呼:“我的天呀,你可吓死我了!”沈如意闻言抬起头看去,只见小狼犬“真”饿狼扑食地一下跳起,“啪嗒”一声就把流香手里的托盘打了下来。特意准备的牛棒骨掉落在地,小狼犬急不可耐地就咬起一根而后迅速转身原路跑回。流香掐着腰站在原地,又好气又好笑地说了句:“这小东西鼻子倒是灵得很。”沈如意面带笑意,本也是想笑骂一声小狼犬的冲撞,可听到这话当即愣了一下。不过也只一瞬她便立刻反应过来低头开始翻书。“哗啦哗啦”书页翻过的声音响起,流香见状满是不解:“皇子妃这是在找什么?”沈如意并未立刻回答,直到她将《奇兽志》翻到了有关银雪狼犬的那一页。这一页中有这么一行,如是写道——“银雪狼犬嗅觉灵敏,可以分辨各种不同的气味气息,这种特性于成年后达到极致。”……慕容珩回来后,沈如意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将自己的发现告知他,反而在替他换药更衣后状似不经意地先问了问现在的调查情况。“出去这么久,可是黑熊的事有了新的进展?”慕容珩从床榻边走到案桌前,听到这话抬眸看了眼她:“太医说看不出具体的异样之处,但能判断出一定是被人动了手脚,如今那两头黑熊弱得几乎和白兔差不多很是怪异。”这话说了等于没说,不过沈如意也不奇怪,宫中带来的几个太医大多年纪较长,对江湖上的暗器更是不熟悉。而她自然是不能说出无迹针的事,且不说慕容珩信不信,便是她怎么会知道这个简单的问题她也回答不出。好在她今日寻得了另一个法子。“其实我有个办法,虽不能查出黑熊到底是如何被人动的手脚,但或许能找出那个动手脚的人。”沈如意考虑半晌,还是说了出来。在原著里,太医也只查到了如今这一步,这就意味着并不是慕容珩没有做好布防工作而是有心人陷害。到这一步,慕容玦的计划其实已经失败,哪怕慕容连堂心底对慕容珩存有怀疑但至少表面上看还一如既往的父慈子孝。其实沈如意大可以接受这样的结果,但如果她能在这个时候就抓到慕容玦的把柄,或许之后太子之争一事中慕容珩会处于更有利的位置。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帮慕容珩也就是在帮自己。况且只要慕容玦失利,沈冲便会失意,这不正好替原主报仇嘛。“这个法子或许费些时间,但一定有效。”怕慕容珩不相信,沈如意又补充了一句。案桌前的人看着有些意外,挑了挑眉道:“是何办法?”“其实这办法是《奇兽志》告诉我的,但也算是冥冥中自有注定。”沈如意俯下.身将之前她做过标记的那一页打开,而后指着其中一行字,道,“银雪狼犬或许可以找出那个动手脚的人。”慕容珩的神色由随意渐渐变得认真起来,沉默半晌后抬起头看着沈如意道:“你是想让银雪狼犬闻一闻黑熊身上的气味,而后让它在围场之中找到类似气味的地方……或人?”“围场的范围其实有些大,动手的自然是人,而这人也必然是在这所有营帐之中,可能是某个内侍,某个护卫又或者某个侍从。我觉得只要让小狼犬在营帐里走上半日便可。”……慕容珩将此事禀告给慕容连堂时并不是公开的,沈如意明白他这是担心打草惊蛇。而慕容连堂虽面上表现得英勇无惧,可实际上内心是有后怕的,也因此几乎没怎么犹豫便答应了让银雪狼犬暗中探查。后来娴妃曾和沈如意说过,在羽猎大会结束后,这个看似无畏的陛下连着两日遭受梦魇,当然这是后话。出事的黑熊被慕容珩特意关押在某个营帐里,小狼犬被带进去足足待了一盏茶的时间,而后慕容珩根据《奇兽志》里所写的引导跟踪气味的方法,一步一步地带着小狼犬在各个营帐外游走。小狼犬出现奇怪举动是在某一个工部大臣的营帐外。而这个人暗地里正是慕容玦的亲信,只是这人隐藏得够深,又或者说慕容玦给他的条件实在过于丰厚,一直到被慕容连堂赐死的那一刻,这人都没将幕后主使供出来。这一疑案就这么突然一天一夜之间解决了。是夜,沈如意和慕容珩的营帐内。“工部这人说是憎恶你父皇专横霸道,利用黑熊暗害也是出于拯救天下的目的,这话,你怎么看?”两个人难得安静地坐在案桌两头,上面置着一副棋盘,白子正占着优势。慕容珩执着白子,没怎么犹豫便落了下去,道:“他贪墨银钱,私受贿赂的时候怎么没有为了拯救天下而自戕?”“咳咳……”沈如意眉头一挑,“那你觉得你父皇会信吗?”“信与不信对一个帝王来说有时候并不那么重要,只要是对局势有利,都可以相信。”这话说得隐晦,可沈如意看着对面人一副坦然的神色,莫名就有些理解。不管这工部的人是他慕容连堂哪个儿子的手下,如今他既已经被斩首那结果就是好的,如此一员大将消失,恐怕幕后的人也得歇一段时日了。至此,秋猎一行即将结束,回帝京的前一日,沈如意和慕容珩却突然被慕容连堂传唤至大帐。“你父皇为何会突然传召?”去的路上,沈如意满是不解。慕容珩面目沉静,并不言语,走出几步后才默默开口:“不管是为了何事,你切记一定要少言。”第49章大帐外, 沈如意二人默默等待内侍通传,片刻后,帘子动了动, 可出来的竟是娴妃。“你们进去吧,陛下在里头等着了。”还没等他们行礼, 娴妃就已经先开口, 面上含笑倒是没一点架子。慕容珩微微颔首, 侧头看向沈如意道:“走吧。”大帐内气氛倒没有沈如意想象的紧张,甚至坐在主位上的那人难得的一副和颜悦色。“儿臣给父皇请安。”慕容连堂展颜道:“无需多礼, 来人,赐座。”沈如意跟着慕容珩坐到一边,才将将坐下,身旁的人便主动开口:“父皇传儿臣过来可是有要事吩咐?”“没有什么事,不过是找你们来随意聊聊罢了。”这话说得忒假了些, 且不说娴妃刚刚出去时那还微微泛红的脸, 便是照这对父子的真实关系来看也不像是能“随意聊聊”的。然而在接下来一刻钟的时间里,慕容连堂还真的和沈如意二人话起了家常。“如意这是头一次来秋猎吧?”被突然点名,沈如意心下一紧, 但面上仍旧淡定回道:“是。”“沈相也真是的,这么些年也不带你过来,要不是珩儿娶了你, 怕是还没机会见到沈相这么宝贝的女儿。”听出慕容连堂话里带着的调侃,她只好不走心地也跟着笑了笑,但并未回话, 能少言便少言,这是慕容珩之前同自己说的。然而下一句,主位上的人直接抛了个问题过来:“这几天下来, 如意觉着如何?”“云岚围场风光甚好,这几日倒是让如意开了眼界,十分新鲜。”慕容连堂笑了笑,拿过一旁的茶盏轻轻抿了口,点头道:“这里确实到处有新鲜玩意儿,我记得前两日找出云栖林一事幕后真凶的便是一头银雪狼犬,听说是你在林中遇见的?”话题拐得有些快,沈如意不着痕迹地蹙了下眉头,回道:“是。”“那银雪狼犬朕见过一次,倒是生得好看,没想到本事还不少竟能破案。”说完,慕容连堂又止不住笑了两声,可这笑声听在沈如意的耳里愈发觉得不适,总觉得有什么不妙的事要发生。她忍不住侧头看向慕容珩,却见对方正也朝她看了眼,那眼神就像是在告诉她,慎言。就在她品味这个目光时,主位那儿已经做好了铺垫,笑道:“说起来这银雪狼犬也是有缘,算是我大临的福报,这样吧,你们便将它给朕带来,等回宫后便送进滁园好生养着。”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目光轻扫下面的二人:“你们觉着如何?”沈如意听到前半句便大概猜到了慕容连堂的意图,可真当她听见“滁园”二字,心底仍旧控制不住地升起一股怒意。尤其这人话里话外都带着一种“恩赏”的口吻,就好像能够进滁园是小狼犬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一般。“父皇,如意觉得……”就在她刚要委婉拒绝时,慕容珩突然打断了她的话头——“父皇,这银雪狼犬虽然稀有珍贵,但现下总归是野性的,同滁园里头进贡来的凶兽大有不同,恐怕短期内并不是适合带回宫。”慕容连堂闻言若有所思:“你说得也不无道理,哪怕是滁园里的巨虎,虽然凶猛但大多时候都是能安静呆着的。”沈如意听到这儿,心下一喜,可还没等松完一口气,上头那人又继续道:“不若这般,先让人养在围场里头,等过个一个半月再送进宫里。珩儿,这事就你去办吧。”……从大帐出来,沈如意久久未言,直到自己的营帐就在眼前她才忍不住开口:“所以你不让我多说话,就是因为这个?!”当她听见慕容珩应下处理小狼犬的事时,心里没由来的一阵失望。从一开始,她虽心底对他不喜,但那大都是基于原著带给她的印象,再后来两个人经历一件件事,她觉得抛开感情,慕容珩这厮其实也不赖,可现在……沈如意停下脚步,沉默不言却目含冷意地看着对面的人。慕容珩回看着她,毫不避退地接下这充满质疑的目光,半晌后他启唇道:“刚刚这是唯一能留下小狼犬的办法。”“什么意思?”沈如意语气生硬,这恐怕是她头一次冷脸对着慕容珩。“回营帐再说。”说完,他便直接朝前走去。两人一回到营帐,里头的流香和司平便迎了上来,见他们面色皆有些不对,立刻对视了一眼。“小狼犬呢?”知道慕容连堂对小狼犬感兴趣后,沈如意没在第一时间瞧见它便瞬间警惕起来开口问道。流香愣了愣回道:“在后头睡觉呢。”“……哦。”“司平你们先出去。”慕容连堂看了沈如意一眼,而后沉声道。“是,那属下先行告退。”说罢,司平朝流香做了个手势,示意她赶紧跟着自己撤。可偏偏流香这丫头平时虽然胆儿小,但现下瞧出自家皇子妃表情有些不对,下意识便没有将慕容珩的吩咐听进去。“皇子妃?”沈如意瞧出她眼底的担心,摇了摇头:“先出去吧。”流香见此只好应下,转过身一步三回头地跟着司平离开。“殿下又不会将皇子妃吃了,你这丫头……”帘子外,司平带着调侃意味的安抚模模糊糊地传进来,沈如意轻咳一声走到一旁矮桌旁坐下,抬眼看向慕容珩:“你刚刚那话到底什么意思,什么叫是留下小狼犬的唯一办法?”“你觉得你拒绝了父皇,他就真的不会将小狼犬带进宫?”说着,慕容珩在她对面坐下,两个人都盘着腿倒是挺像小夫妻说悄悄话。“……可起码还有一丝希望。”“根本不存在的希望。”慕容珩毫不犹豫就将事实说出。没错,哪怕她拒绝,慕容连堂也未必不会用强硬手段将小狼犬带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更何况是一头幼年的狼犬。“可我不想让小狼犬被关在皇宫里,那个滁园里一个个狭小的铁笼,毫无自由可言。”沈如意突然有些后悔,如果当初她没有将小狼犬带回,说不定它也能活得好好的。慕容珩顿了下,似乎看出她心中所想,道:“世上没有后悔药,更何况我已经争取到了机会。”“什么?”其实从他说还有办法的时候,沈如意就莫名地相信他。“送小狼犬回到云栖林。”慕容珩抬眸,目光沉静地同她对视着。明日回京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慕容连堂决计不会因为一个小东西而拖延回宫的时间,若是这个时候说小狼犬自己逃走了,他一定不会再大费周章地派人搜寻。或许他在心底会对慕容珩所谓的“逃走”有所怀疑,但也仅限于此,毕竟他还不至于因为一头狼犬和自己的儿子生出更多的矛盾。“什么时候?”沈如意不知自己是喜是忧,默默开口问道。“入夜后。”戌时末,整个云岚围场回归寂静,营帐这边早已没有亮着灯的,众人皆已沉睡。慕容珩让司平找个理由先将外头的侍卫打发走,而后便带着沈如意一道从最外围绕到云栖林外沿的某个角落。“嗷呜嗷呜~”怀里的小狼犬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开始躁动不安起来,沈如意赶紧顺了顺毛,轻声低哄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