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陈氏甫一落座,就有梳着双丫髻的小丫头端上来香茗并茶果,王陈氏慌得什么似的,自己又不是老太太太太身边积年的老人儿,在家中的小主子身边自有几份体面。自个儿可只是一个没根没底的家仆,哪里当得起这个。忙起身相接,手忙脚乱的接了茶杯,没声口的“谢姑娘的恩”,小丫鬟捂嘴一笑:“王妈妈倒是会谢。”王陈氏心中有事,也不在意小丫鬟说什么,她又回座位坐了,只刚坐下,黛玉就走了进来,王陈氏唬得忙站了起来。黛玉微微颔首:“王妈妈今儿个来可有什么事?”王陈氏忙说:“谢谢姑娘赏我银两,老婆子我那档口就顾着高兴,竟然没好好谢恩,回家后我家那口子知道了,死命推搡我让我过来给姑娘磕几个头……”说着便跪下在地上开始磕头听她又要裹缠不休的说下去,晴雯忙打住:“王妈妈,姑娘奖励你是你应得的,如今姑娘受了你的礼,你安心收着银两便是。以后心里念着我们姑娘的好就是了。”王陈氏“哎”答应了一声,又悄摸摸说:“我可有别的事情来禀告姑娘。”晴雯一脸好奇:“哦?还有什么事?”王陈氏回禀:“昨天姑娘查出来有诸人都不在名册上,如今可是为这事发愁?老婆子我说一遭,姑娘就明白了:发饷的是叫金蝉的小蹄子,她是大姨娘身边的丫鬟,先前从贾府出来的,她们可是一伙儿的。”晴雯一听就愣住了:“当真?”王陈氏拍拍胸脯信誓旦旦:“那当然!我还能骗了姑娘不成?听府里的下人们坐在一起闲聊,先前有人去京城贾府送节礼,帮金蝉捎东西去了趟金蝉家,嗬!那家伙,可真是富丽亮堂的大宅子,比地主家还体面。要我说啊,金蝉肯定没少帮着大姨娘贪。”晴雯满脸堆笑:“哎呀,那可真是意外之喜,咱们理账目倒理出一只硕鼠来。这要真查明了有事,可要给王妈妈先记个功劳!”三言两语敷衍的王陈氏喜不自抑,可从姑娘院子里出来她仍旧是四处打量一番,走了小路绕了出去,没让人看见。又在脑子里想一圈心事:姑娘治家严谨,身边的丫鬟们又个个精明能干,说不定真能拿住管家权呢,如此看来,自己这番是来对了。却说黛玉院子里,她走后,晴雯当即问:“姑娘,我们可要先去拿住金蝉?”紫鹃沉吟:“我们既然一开始没有打草惊蛇,发现了人数不对没有当众提出来。姑娘也装作不知把这事情抹去了,那现在来个出其不意,定能捉她个措手不及。”黛玉掩嘴笑:“都说雪雁孩儿气,你说得这可是戏班子唱的戏文,还措手不及,还出其不意,真真儿涂了花脸,便能上戏台了。”紫鹃不好意思的低头笑,想起了正事:“那姑娘的意思?”黛玉正色道:“先前是我们不对,不应当在大厅里当众清点人头,结果给了大姨娘可乘之机,她如今只怕正想着怎么毁尸灭迹呢。”雪鸢还是个护短的:“焉知姑娘不对?只是我们都没料到大姨娘是个不要体面的人,居然大咧咧明目张胆的冒充人头。”“从前镇南侯府的小姐跟我闲聊时讲过,他家历来掌管军权,因而也知道些这人头上的缘故,下面的军士也有吃空饷的:正如这大姨娘一样,多写几个假名字,由掌事的人每日里悄悄发放钱粮。如此中饱私囊。”黛玉回忆起从前的见闻。“为今之计,便是拿住金蝉。”晴雯在旁边出主意。“可是,又用什么借口呢?”雪莺问。雪鹤灵机一动:“大姨娘把如此重要的把柄都交给金蝉,想必金蝉肯定是她的心腹。那就奇怪了,府中诸人的身契如今都在姑娘手里,我们来个釜底抽薪拿着金蝉的身契威逼利诱未必不能见效。”比起这些半大孩子,晴雯到底还机灵些:“说不准大姨娘早就让金蝉赎身了,自己捏着金蝉的卖身契呢。”明嬷嬷闻之颜色一变,她现下手里捏着阖府上下的身契诸物,忙清点一遍,果然没有这个金蝉的。担心是自己老眼昏花遗漏,明嬷嬷又招呼雪鸢和雪鹤帮忙清点,但仍旧一无所获。黛玉倒有了盘算:“一个小丫鬟的去留自然不惹人注意,可若是一个姨娘想要离开不是那么容易,何不查查大姨娘?”果不其然大姨娘的身契还在府中,黛玉捏着那身契,心里有了成算:“大姨娘到底是长辈身边的人,若是贸然审问,只怕少不了被指责不尊长辈,我们要动她,还得仔细思量。”过几天清晨,林府上下刚苏醒。便有外院传话的小丫头跑进大姨娘所住的春兰院:“大姨娘不好了!”“住口!你这蹄子,大姨娘还歇着呢,你绕了主子睡梦,小心我撕烂你的嘴!”一个凶神恶煞的婆子在屋檐下拦住了她。小丫头跑的惊慌失措:“大姨娘!不!金蝉姑娘!外面有衙门来的人来寻金蝉姑娘!”“啊?!”金蝉在屋里听得动静,顾不得拿乔,快步走到小丫头跟前,一把提起她的衣领,“外面有衙门来的人?”小丫头喘了喘气,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瞧着金蝉不耐烦了,这才点点头:“外面的人让我叫金蝉姑娘出去,说是金蝉父母哥哥都被抓起来了,如今就差金蝉姑娘一个人了!”平民百姓哪里见过这阵仗,金蝉唬了一跳,只觉得心脏要从腔腹里跳出来,脚下趔趄了几下,错错乱乱进了里屋:“大姨娘,这可如何是好?”大姨娘也是被这消息吓了一跳,她到底年长几岁,还有些急智:“你爹娘不是在京里待的好好的?贾府的人岂能是随便抓走的?”金蝉也是贾府的家生子,是以她一家老小都在贾府,只是金蝉祖辈不得体面,原本只是庄子上的,后来金蝉还小,跟着贾敏来了扬州,她又是个机灵的,跟上了当年还是大丫鬟的大姨娘身边做小丫头,后来大姨娘被提拔成姨娘,她自然水涨船高,成了大姨娘身边第一位贴心的人儿。大姨娘为了把金蝉攥在手心,早就将她赎了身,将身契交给了娘家哥子,毕竟大姨娘还在林府,律法上看她是林府的奴仆,她手上本不能拿金蝉的卖身契,因而给了娘家哥子。大姨娘的娘家早就赎身出去了,一家人团团圆圆在外面,就等着大姨娘来团聚呢。金蝉此时也有了几份理智,她定了定心神,满脸的陈恳:“姨娘,想必捕快也不会因着京中的事来扬州拿人,何况我家中人都在贾府门下,打狗还要看主人,也不应该被抓,倒是害怕那些另有图谋。若是府中的事,我自有成算。”这府中的事情,自是她们的事情,她们俩私下里早就合计好了怎么圆谎。是以大姨娘放下心来,攥了攥她的手:“我这就梳妆起来过去敲一敲,看能不能有转圜余地,再者,过几日我哥子进府里来探望我,我跟他商量如何操办你们的婚事。”这确实大姨娘的主意,出主意将金蝉娶进来,从此大家都在一艘船上,不由得她不死心塌地。金蝉面露感激,她心悦大姨娘的哥哥许久,能得到大姨娘这般保证,自然了然的点头:“主子放心吧,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我省得。”说罢,便往外走去。大姨娘盯着她的背影,眼神中闪过一丝阴鸷,哼!还想嫁进来!不过是缓兵之计罢了,自己早就盘算好等老爷死了自己求了贾府恩典出去后便将这金蝉弄死,这之前的承诺,不过是收拢金蝉卖命的心不得不做的计策。作者有话要说:做了麻辣香锅,因为担心土豆不熟,所以切得很薄片,又水煮又油煎最后从炒,土豆碎片了呜呜呜。加了鱼丸、虾滑、午餐肉、牛肉、茼蒿、土豆,都是汤圆最爱了。可惜没有买魔芋丝和五花肉所以没加,差评。做了这么多天饭,虽然大多数外面的美食我都能作出来,但我唯一的体验就是:快点恢复外卖吧啊啊啊啊自己做哪有吃现成的舒服!!!!第21章 大姨娘心急唬金蝉俏丫鬟机智诈恶仆瞧着金蝉进了外院的议事厅,大姨娘也理理云鬓,换了身齐整衣裳,准备也跟着过去。因着涉及女眷之事,总要慎重些,头一桩便是怕外头来的人冲撞了,黛玉早就命人在正房院子里右臂的内书房设置了一座紫檀底座泼墨云母山水屏风,她带着白先生及诸位嬷嬷在屏风后面。金蝉进去后自然也被人带到屏风这头,她忐忑不安的给黛玉行了礼,抬起头来打量对面,那屏风是一扇天然云母石切割整块而成,底座又是上好的紫檀所制,压根儿就看不到对面情形。只听得那边传来个男声:“既然金蝉娘子来了,那么我们兄弟就开始问询了。”金蝉还没来得及有多余的时间思考,便稀里糊涂被一个又一个的问题裹挟了:“金宝是不是你同胞哥哥?”“是。”“你家还有一个老妇可是?右脸上长了黑痣?”“是,奴家父亲早逝,只有一个老母带我们兄妹相依为命。”“金家前年才脱了奴籍,可金宝马上就染上了赌博的恶习,京城大大小小的赌坊人人都识得他。可你们老母在贾府看庄子几十年,家底浅薄,金蝉姑娘可知道他哪来这么多的银钱?”金蝉的心里犯起了嘀咕:“奴家不知,奴家赚的银钱都交给娘亲收着,许是娘亲疼爱哥哥,给他挥霍了也尚未可知。”“哼!你脑子转得倒快。我问你,你可认识一个叫柳叶的女奴?”听见这个名字,金蝉的脸瞬间变得苍白,转眼她又镇定下来,双手不自觉的紧紧攥着下裙:“奴不知。”那汉子在屏风后面冷笑一声:“你不知?这是府上去岁春上新采买的仆从。”金蝉佯做镇定,可是那双手忍不住颤抖起来,她努力把手藏在下裙后面,努力抬起头,狡辩道:“这个名字起得寻常,奴家协理大姨奶奶管家多年,经手的奴才也有个千八百的,哪里记得住那么个人。”“好一个巧舌如簧!这柳叶本是扬州人氏,家中继母将她提脚卖了,辗转到林府,这本算是她命里的造化,可谁想到在林府没待两天,她又被人送往了京城,和她同行的还有一队被卖的奴仆,打的旗号都是往京中送节礼。只是这路上,她同行的人陆陆续续都被卖掉,只有她因着瘦小卖不出去而到了京中。”“却并没有去贾府,而是去了京城中一座平民的住所,每日里做活,饱受虐待,她的主家是一位右脸上长了黑痣的老太婆,人称金老婆子,惯常虐待家中仆人。”听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清楚的?金蝉慌得汗如雨下。“金老婆子一儿一女,她溺爱儿子,纵得儿子一身坏毛病,家中也是这几年才仗着买卖人口才积攒了点家底,偏偏她儿子金宝嗜赌成性,家中有些余财都被挥霍在赌场,今年春他赌红了眼,家中实在无别物可赌,又借上了高利贷,来索债的人去金家,打算将那个柳叶儿抓走抵债。坊间传闻债主有生吞年轻姑娘**以延年益寿的习惯,自然愿意得这个年轻姑娘抵债。”“也是她机灵,柳叶儿早就偷听了金家母子的对话,自己为了活命,提前跑了出来,又在京中拦住了京兆尹老夫人上香的轿子,没口喊冤才脱出生天。”晴雯这才插嘴:“怪不得前几天我们林府清点下人名册,发现好几个人对不上号。原来都被金蝉转手卖了。”那屏风后面的男子又说:“本来是担心是林府逃奴,京兆尹大人又跟林大人相熟,所以他趁着我们兄弟来扬州时特意叮嘱一句要禀明林大人,如今上门听来,柳叶确是被奸人所害。”金蝉听到这里,早就汗流浃背,她作为大姨娘心腹这些年没少跟大姨娘买卖人口,也是简单,打着林府的旗号把人买进来,然后又转卖出去,算是无本的买卖,而这些人口,有的报个暴毙,有的照旧在林府的下人名单上拿着银两。大姨娘也抬脚进来,她适才在屋檐下听到了这些,心里不由得暗恨,自己早就叮嘱金蝉务必将那些人的踪迹都抹平了,谁想到金蝉那个小蹄子居然还胆大包天,交给踪迹老子娘使唤就罢了,居然任由一个奴仆跑了出去。可想而知,金蝉背着自己贪墨了多少。罢了罢了,金蝉的事情以后跟她算账,当务之急先是把自己摘出来,如今姑娘掌着家,这自然能撇清多少算多少。几个瞬息之间,大姨娘心里已经有了决断,她扬声道:“这背主的奴才,居然还私下贩卖府上的人口。先前我看着她是个伶俐的,没想到当面一套背后一套!”金蝉的不可置信的抬起头。她在大姨娘的脸上盯了半天,没有看到她想要的,金蝉忽然明白了大姨娘的心思,她脸色迅速变得灰白。她膝行到大姨娘身边:“大姨奶奶救命!救我!”,她没命的求饶,一双手将大姨娘的裙摆紧紧摇曳着。大姨娘不动神色将她的手拂去:“如今你哥哥和你都因着私自盗卖林府奴才获罪,家中还有你老母可如何是好?你放心看在你跟了我一场的份上,我会好好照顾你老母的。”这是威胁了,金蝉尖叫起来,她实在没有想到大姨娘如此凉薄。她脑子飞快转着,忽然想起来一桩事,忙尖叫着喊出来:“这是大姨娘指使我的!”,刚才她死活不说跟大姨娘有关,就指望着大姨娘摘清能帮自己说话,如今看大姨娘要将自己作为弃子,忍不住就要将她咬下水。大姨娘不可置信的盯着金蝉:“你这丫头可是疯魔了?自己做的好事,还将主子攀扯进来?”她瞧着金蝉脸上看不见任何悔意,这才忽得醒悟过来,是了,金蝉的母亲溺爱儿子,生生坑了金蝉一把,她此时记得要照顾母亲才怪呢。忙转口说:“既然是林府自己的事,想必官府老爷也不会拿人,以后依照我们林府的家规处置便是。你这丫头肯定是担忧老母老无所依,因而才一时鬼迷心窍走了歧途,你放心,等老爷回来,我定会帮你求情。”这话说到点子上,金蝉的神色渐渐有了些活气,却听见晴雯冷笑:“怎么是一时鬼迷心窍?这册子上来回查的出来有好几年的奴仆缺失,显见得是个惯犯了!再加上这途中少不得虐杀仆从!那么多条人命,依照林家的家法,怎么也要抵命!”说着把手中的花名簿“啪”得一声拍到桌上。金蝉和大姨娘的脸色又不好了,大姨娘眼珠子咕噜一转:“这丫头财迷心窍,姑娘快消消气。如今家中怎么处置是林府的事,先把差爷们送走才是正经,难道还让人家瞧着咱家这家务事,裹缠不休,倒让人笑话林府没有规矩。”“慢着!”晴雯喝住,大姨娘这是瞧着难以力挽狂澜便想办法息事宁人,晴雯可不能看她得逞,“虽是林府事,但涉及贩人,又是外面的歹人里应外合,今日不查清楚了,难道以后还由着外人欺负到我们林府头上来?今儿个是卖人,明儿个莫不是要勾结进府杀人放火了?”她三言两语就把大姨娘的话连消带打,大姨娘脸红一块白一块:“好你个牙尖嘴利的丫头,我说不过你!可主子们说话哪有丫鬟们插嘴的份?!叫人笑话林家家风不严。”黛玉一直默不作声,此时才说:“大姨娘,晴雯今儿个说话是我允了的,她便是我的意思。”金蝉听着她们说来说去就不提给自己免罪的事情,又爬到大姨娘脚下,悄悄摇了摇大姨娘的裙角,却被眼尖的晴雯瞄见,抚掌大笑:“怪不得大姨娘今儿个非要把水搅浑,要我说啊,自己的奴才出了事,做主子的应当第一个避嫌,哪有上赶着帮忙的?倒让人觉得这奴才干的勾当多半跟主子拖不了干系……”她故意尾音上扬拖得长长,一脸沉吟的表情,大姨娘立刻上了勾:“晴雯姑娘莫要胡言乱语,这等欺男霸女的奴才,怎么会跟我勾结,要我说,赶紧处置了是正经。”晴雯很是配合,右手一挥:“来这两个婆子将金蝉捆起来,交给对面的大人们处置。”两个身强力壮的婆子上前钳制住金蝉的手腕,就要将她用粗麻绳捆起来,金蝉慌了,急促的叫了一声,在地上挣扎起来。怎奈不是那婆子们的对手,很快就被婆子们像一袋土一样拖着要拖过屏风。金蝉用尽力气掰住屏风的紫檀底座,嗓子里挣扎着喊出一声:“姑娘我冤枉呐,此事非我一人所为。”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做了老婆饼,酥皮掉渣,还蛮好吃。用的紫薯馅儿,买了紫薯助农,结果发现好多啊根本吃不过来,所以紫薯除了做馅儿还能怎么吃。晚上做了红烧鸡爪,啊赞美珐琅锅,用的l家的锅,香料的香味简直连一点都不会流失,感恩,实在是很讨厌烹饪过程中香料的功效流失。这些天被迫关在家做饭,发现香料真的是人类之光,怪不得历史上它们那么贵,贵的有道理。赞美香料赞美珐琅锅赞美淘宝助农赞美机智的点了“烹饪”天赋树的汤圆。第22章 金蝉脱壳扎旧主终身为父护先生晴雯叫住那两个婆子,走到金蝉跟前,柔声道:“若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大可说出来。姑娘断不会坐视不管。”金蝉的目光微闪:“我阿娘年纪大了,虽然宠溺儿子,却也没掺和过买卖奴仆之事,还请公爷们开恩,饶她老人家。”屏风后的男子道:“你倒还有几份孝心,只是这我做不了主,须得公堂上大人审理。不过若是你老娘没有涉及此事,咱们兄弟自然也不会刻意为难。”金蝉知足的点点头,又扭身对黛玉磕了几个头:“姑娘明鉴,奴不过是个丫鬟,身契捏在主子手里,主子让我做什么,我不敢违抗,若是贸然告到老爷那里去,老爷是信得过自己的枕边人呢还是信得一个卑贱的丫鬟呢?是以奴左右为难,不得已跟着大姨娘做了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这浑球!嘴里急赤白咧说些什么、!净是喷粪的玩意儿!”大姨娘一着急,什么市井粗话都冒了出来。晴雯冷冷瞧她一眼:“金蝉姑娘,你接着说,这里有姑娘给你做主。”金蝉坐直了身子:“先前太太还在时,大姨娘便私下里做些拿了奴婢们的工钱去放印子钱的事情,当时太太病重,闲杂人等不许到太太身边去惊扰了太太静养,是以这内院的事情没有传到主子们耳朵里去。当时奴就已经跟着大姨奶奶了,开始也劝过大姨奶奶,只是大姨奶奶常说贾府的那些个当家奶奶都是这般行事,林府的势头也不比贾府弱,何以不能做?贾家二太太做的,那她也做的。从不以为意。”“后来太太去了,老爷情思昏沉,将家中的大小事体都交给大姨奶奶,大姨奶奶便愈发的变本加厉,先是要放印子钱,后又是从钱粮、四季衣裳那里处处克扣,原来一季两身衣裳,愣是变成了一身衣裳,原来做衣裳的是青江布,愣是变成了粗麻布。原来一顿饭一肉一菜,愣是变成了纯素,当时有老仆人不服,告到了老爷那里,大姨娘却哭哭啼啼说是自己给太太守孝顿顿茹素,只是下面的仆人看她掌家所以刻意逢迎,下令家中都茹素。却不是她本意。老爷本对太太情深义重,这种下面拍马屁拍错的事情在官场上多的是,是以老爷并未责罚大姨奶奶。”“大姨奶奶越发的得意。后来克扣贪墨,最后竟然还想出卖人的手段,家中总有奴仆折损,她便用林府的银两买了人口,再在林家调养一二年卖出去,报个暴毙的名号。后来为了掩人耳目,却连在林家调养都等不及,直接倒手买卖,打着官宦之家奴仆的名号,一转手卖个更高价格。”“我撕烂你这个小蹄子的嘴!”大姨娘一听金蝉抖落了个精光,扑上前去就开始厮打,一把揪住金蝉的发髻,一手在她嘴上撕扯,晴雯哪里容得了她那么放肆,眼神一动,便有两个强壮的嬷嬷钳制开大姨娘。大姨娘挣了一下没挣脱,怒目圆睁:“姑娘可是要造反?!奴虽然是小星(备注1),却也是太太身边的陪嫁丫鬟,自小跟着太太长大的,到了林府也是老爷身边的人,再怎么也算的上是你的长辈,姑娘这般目无尊长的名声传出去,可别想有什么好姻缘。”她说到后面越发得意,彷佛想到了什么好主意似的:“是了,姻缘!姑娘如今年纪还小,在这起子小贱人的挑唆下冲撞长辈,全然不顾今后,姑娘以后要说个好人家少不得要我四处周旋留意,可万万不能有什么不好的名声传出去。”“住口!大姨娘说这些话当心污了我的耳!”黛玉气得脸颊红晕,一向仪态天成的她也忍不住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看在晴雯眼里,自然了然:再怎么洞察天机,黛玉也还是个受传统教育的小姑娘,听到婚事这些话要主动回避的,大姨娘这么一说,又洋洋得意的当把柄,自然惹她生气了。瞧见黛玉这般反应,大姨娘越发的高兴:“姑娘也不必臊,哪个女孩儿长大了都有这一遭,先前太太的娘家太夫人就有意做亲,只是太太担心不知姑娘和宝玉合不合便没有应允下来,去年姑娘不是去了贾家,想必是见过宝玉的人品、长相了,要我说啊,这可得早点定下来,宝玉那是有大造化的!”说到这里,她眼珠子一转,一脸的不怀好意:“奴是太太的陪嫁,娘家也在贾府,府里各个院子里都有我几门穷亲戚,姑娘今儿个不放开我,忤逆长辈的名声传说去,想必贾府也不乐意娶姑娘这样的悍妇!”“闭嘴!”居然是白先生,她一开始就安静立在黛玉身边,本是担心黛玉年幼处理不好,因而在她身边帮她造势,不过涉及林府的家事,白先生压根儿不想掺和,所以一开始到现在都只是安静站立,并未出口。这时候听到那大姨娘狗急跳墙,不断羞辱黛玉,黛玉又还是个孩子,辩不过那种粗野之人,因而立刻出言阻止。“哎呦喂!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个依附我们林家的破落户!我们主家说话还轮不到你这个外人来插嘴。”大姨娘白了一眼白先生,似乎还不解恨,又愤愤说道,“如此着急出头,莫不是要帮着姑娘将我扳倒,好让你上位么?”这话说得放肆,却也是大姨娘一向心中的担忧,她自大见了白先生就有几份害怕,白先生生得冰清玉洁,行动间几份冷冷清清,又有学问,惯常吟诗作画,这有几份像太太。要知道自己只是陪着太太长大的贴身丫鬟,便能得到老爷的信重,而这般有几份像太太的白先生,若是真得了老爷的青睐,那还了得?是以大姨娘对白先生一向有几份忌惮。触及到了先生,黛玉也就不顾及那层长辈的面子了,她下令:“堵了大姨娘的嘴。”立刻有几个婆子上前,用一个白手巾帕子硬塞进大姨娘的嘴里。“你! 你!”大姨娘只顾得上说这几个字,便被堵了个严严实实,一句话都顾不上说。黛玉扬起头:“若是大姨娘只教训我,我也不便做什么,可是侮辱我先生,那做弟子的自当誓死捍卫,这般行事,便是国子监的道学先生们来挑,也挑不出来什么毛病。白先生是爹爹恩师家中女眷,享誉世家,爹爹为了我才多次写信恳求师祖,才得白先生屈尊纡贵,怎么能容得了外人贬低?就冲折辱先生这一桩,便可家法伺候。”没有了大姨娘打岔,金蝉这才说下去:“柳叶儿那个姑娘实在不好卖,我一时痰迷了心窍,想到家中老娘脱了奴籍无人伺候,便想送她个小丫头让她高兴高兴,一辈子伺候别人,如今也尝尝被人伺候的滋味。哪想到惹出这么多事情来……”“奴的身契在大姨娘手里,不敢不从。如今奴在林府只算帮佣,真犯了事也是官府处置,奴以前托人打听过,被人胁迫倒卖林家财物,按律也不过是杖责二十,关押三年。如今奴全认了,还请姑娘慈悲,在官府帮我求求情。”黛玉不语,晴雯冷笑道:“那些被你折磨买卖的奴仆们又去何处伸冤?你居然还指望姑娘为你求情?”金蝉忽然扑倒在地,赔笑着说:“奴还有事情要禀告!奴要揭发大姨娘!”大姨娘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得急了,一个劲往前扑腾,只是控制她的那些个婆子哪里是吃素的?早就牢牢控住她,不让她挪动分寸,她只有狠狠瞪着金蝉,恨不得缝上金蝉的嘴巴。金蝉却不理那些:“奴贴身伺候大姨娘,总知道些外人不知道的事情,先前说的那些手段让她娘家从原来的中等奴仆变成了京中的小康之家,她却还不满足,只等着老爷赶快去了便能求得恩典脱身,再回京中娘家享受,因而她暗地里把家中的爹娘老子都赎了出来,自己也将财物尽数运到娘家,不信的话姑娘可以派人去搜,大姨娘房里的那些公中之物不是赝品就是不见了。”黛玉瞪大了眼睛,书中确实没有看到关于大姨娘的记录,只知道爹爹病故后家中诸人散尽,却原来大姨娘早有后手?她想来想去,也是了,如果爹爹真的如书中所写病故,那么很有可能在临终前放还大姨娘的身契,让她最终回娘家,而因着爹爹去世后家中无人主持,肯定能容得大姨娘浑水摸鱼,将林府的财物卷走一部分。而接收的贾琏自然是心中有鬼,也不会去查细账,甚至会以为某些财物是爹爹身前赠与大姨娘的。如此这般,自然让大姨娘奸计得逞。原来自己在贾府伤春悲秋的时候,大姨娘卷了林家的部分财物在怡然自得的过自己的小日子,或许,甚至还在某处嘲笑她。饶是一向云淡风轻的她,也忍不住有一丝悲愤,金蝉看见黛玉的神色变化,知道自己所说有用,备受鼓舞,接着说下去:“为了早日解脱,大姨娘四处求香问道,在古刹点了长明灯求老爷早点亡故,老爷本来自打太太去后就一直病殃殃的,前些日子却有些大好了,大姨娘心中不平,请了外面的神婆,在老爷房后埋了小人,姑娘可打发人去挖,就在那玉兰树下面!”此话一出,众人皆惊。晴雯虽然不信这个,却也知道古时候这种诅咒的可怕,便是皇后、皇子涉及到这等巫蛊之术也难以洗脱嫌疑,何况区区一个姨娘乎?这若是真的,可真够大姨娘伏诛的。黛玉不由自主的往后倒退一步,难道爹爹身子一直不大好,是这个原因?她心里一阵阵后怕,明嬷嬷瞧着不对,赶紧让人出去挖,她是从宫中出来的,好歹还有几份见识,打发人去衙门里去寻林如海。就说家中有事。林如海今日在府衙里办事,也是因为这个黛玉没有让他在身边坐镇,想自己处置了这件事,没想到涉及巫咒之事,自然还需要林如海做主。从衣襟下掏出一堆纸契:“作者有话要说:啊我恨死jj拼文系统了,六千字怎么只剩下三千字了,啊啊啊啊第23章 第23见花树睹物思人埋巫蛊情断义绝果然几个下人从正院后面的花树下挖出了一个巫蛊小人,上面俨然写着生辰八字,这挖东西的空挡林如海也风尘仆仆赶了回来,他担心女儿出事,亏啊马加鞭赶进府里,却正好赶上下人将小人送了过来。看见林大人回家,金蝉自知扳倒金姨娘游戏,她从衣襟下面掏出一叠纸契,递了上去:“老爷,这是大姨娘买卖那些奴仆的单据,奴平时里都留了下来,若是官府要探访,总能找到这些奴仆,再审问一二,自然知道我所言非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