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又列明了各分项:“一、分发传单。”、“二、乞儿传唱歌谣”、“三、官员节礼往来打上标记”……诸多种种。林如海瞧得津津有味:“你们这几个丫头倒是会捣鼓,明明儿是孩童玩戏的小打小闹,倒也像模像样的做出个章程来,瞧着颇像回事。这乞儿歌谣又是什么计策?”黛玉说道:“这也是晴雯那个丫头想出来的妙招:,编几句朗朗上口的歌谣,将我们绣坊名字和好处都编进去,再寻几个街头乞儿,命人传唱,那些街头乞儿吃不饱穿不暖,只要我许以馒头,总能收揽一些,再者,乞儿走街串巷,京师里没有他们到达不了的旮旯,总能传播出去,让人人都知道我们的大名。”林如海又问:“可若是此法被别人学了去该如何是好?”黛玉不假思索:“这我们也商量好了,那别的商人学总有些时日,等那时候我们绣坊都打出了名堂,到时候还惧怕别人有样学样否?”林如海听了一愣,旋即又哈哈大笑,这些孩子们,闹得有板有眼,着实有趣。黛玉又说下去:“便是乞儿这计策用出去,我们招揽了人来绣坊,接下来便要靠我绣坊里的精巧绣件和衣裳花样留下人来,别的店便是学了揽客的法子,没有揽客的实物也是枉然。”她神采飞扬,与当初离开扬州时那般病恹恹目光毫无生机的样子哪里是一个人?林如海看在眼里,只觉得老怀大慰。“只是,我们这般行事,会不会扰了爹爹的官声?”黛玉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怯生生问林如海。林如海认真的摇摇头:“无碍,京中的官员们明里暗里都在做着各色生意。何况我这个,也只是小女儿小打小闹,在拿着已故夫人的陪嫁给自己添置些嫁妆罢了,绣坊虽然新颖,但体量也不过是个小店,京城中那些大人肯定也达不到眼里。”“便是比京城那些天天准备参人的御史家中铺子都小呢,何至于就被参了?再者,你可是皇上亲自封的乡君,哪里就怕这个了?”说到嫁妆,黛玉低下头:“爹爹取笑我!”林如海颇有些感慨:“按道理说是你娘亲跟你讲这些,只是你娘亲早早离了咱们,爹爹忙着公事,倒忘记给我玉儿筹划些嫁妆,只怕日后出门子要被妯娌取笑呢。”“爹爹!”黛玉眼中隐约有些水渍,提到去世的娘亲,她自然是心中感怀,再提到“无母之女”,让她想到曾经在书中所见到的场景,那些被贾府诸人暗地里嘲笑的岁月,让她颇有些感怀。林如海回过神来:“爹爹并不想续娶,只想此身孑然一人了却残生,只是要我玉儿委屈,以后怕要在婚事上坎坷些,玉儿怪爹爹吗?”黛玉坚定的摇了摇头,却又忍不住说:“爹爹,孤身一人总不是长久之计,不若爹爹……”后面的话她没有说,总觉得再说就僭越了,但是父女俩都知道没说的话是什么林如海摇摇头:“除去巫山不是云,何必误人误已。大姨娘那般的事情,还嫌不够多么……只是原本还指着抬举大姨娘,看在你母亲的面子上让她做个填房,以后也好在外走动帮你寻摸亲事,只是人心不足,爹爹哪里想到发生了那么多事……唉!也怪爹爹识人不明!”第28章 被关押孤寂度此生买祭田玉儿要绸缪提起大姨娘, 父女俩都颇多感慨,大姨娘如今被送往苏州乡下庄子,据说吃斋念佛深入简出,当然这也少不了看守的功劳。她如今怎么做出悔不当初的样子, 都没有人相信。老家的管家特意派了几个膀大腰粗的婆子, 日夜看守着她, 只有送饭的时候才能短暂的开启她所在院子的小院门。当然,院门短暂开启的时候她都是被关在屋内的。也算不得是悲哀, 多少后院的女子就这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度过了孤寂的一生。晴雯听得也胆战心惊,说起这大姨娘, 她若是不作妖, 在林家过着的生活已经是无数妾室的梦想生活了:你看,这当家主母去世了,只留下个女儿, 偏偏你是当家主母的陪房丫鬟, 情分非同一般。老爷看在当家太太的面上都会对你这个妾室格外尊荣, 事实上大姨娘也的确获得了林府的管家权。林如海又不打算续弦, 说是妾室,其实是当家太太一般尊贵,扬州府里的太太奶奶们聚会怎么少得了帖子?而且林如海的官职摆在那里, 便是自恃身份不与她这个妾室交往,至少也不敢明面上为难她。可以说,不管是在后宅, 还是在对外交际上,都有绝对的优势。接下来聪明的妾室就可以盘算自己的日子了:若是跟老爷感情好,说不定还能生个自己的骨肉,不管是男是女, 至少下辈子有个依傍了。而自己捏着林府的内宅,以后儿女的嫁娶也不用操心。若是厚道的,一心待旧主留下的血脉,也是一条出路,抚养黛玉长大,黛玉对生母的怀念和眷恋自然而然转移到她身上,以后黛玉长大嫁人,自然也会荣养她。退一万步想,即使这些都盘算不到,蠢笨度日也有一片天地,林家家底丰厚,有吃有喝,若是闷了可以请戏班、办花会、下帖子、逛外面的园子,无数有趣的法子打发光阴,何必放着大好的日子不过,趟这趟浑水?反正晴雯是想不通这大姨娘的脑回路,她有点后悔穿越前没有仔细研读一下《犯罪心理学》。也许有的人天生反社会人格,跟咱们老百姓想的不一样呢。她在那里琢磨大姨娘的犯罪心路历程,压根儿没注意到黛玉跟林如海进了内书房。黛玉这番是有事要讲,她问林如海:“爹爹,说起大姨娘被关在苏州老家,正好孩儿要问,如今林家的祖茔如何祭祀?”林如海略一沉吟:“那里自然有林家的老仆们打理。”“祭祀所用钱粮来自何处?”林如海倒有些茫然,这等琐碎小事,他如何记得,停顿了一刻,才回答:“应当是府中的钱粮开支,想必跟别的开支差不离。”这就是黛玉酝酿已久的想法,也是她从看到那本书以后就有的想法。贾府有那般隐患,那林府也不应该有甚准备。“喔?”林如海颇为好奇。黛玉道:“依孩儿想来,家中虽然如今衣食不愁,也短不了四时祭祀祖先的钱粮,可若是有朝一日……”这有朝一日说的便是若是哪天家中败落,她颇有忌讳,因而没有点明,林如海自然明白,他也很快想到其中的道理:“朝堂抄家,多不会毁人祖坟,也不会抄没家族宗田,因而这便是可趁之机。”“女儿正是此意,家中在祖茔附近多购置些田庄、房舍和土地,对外就说这些是我们林家祀田。”“再者,我林家人丁单薄,父亲与苏州林家宗族也不甚亲热,这总不好,不若我们将这祀田献给族里,有族老主持,制定规例:由着族里各房轮流掌管每年的地亩钱粮、祭祀供给之事。这样,各房都可得益,也少了结党营私。”这主意是不错,可是林如海微蹙眉毛:“林家宗族……”这却是黛玉不知道了,林府从来人丁单薄,也因此没少被林家宗族觊觎,历辈不知道出了多少龌龊事情,也因此林府跟族里关系始终淡淡的,不过维持表面的和气罢了。黛玉瞧着林如海的为难,猜到一点半点,她笑道:“爹是不是不想跟族里交好?过去多年的积怨总是过去几辈的,爹位高权重,俯就族里他们自然也高兴,我在船上听了一句俗语:总归一笔写不出两个林字,父亲何必计较往事?”一番话说得林如海极为惭愧,身为父亲却要孩儿为自己谋划,实在是失职:“也罢,就依玉儿说的,买些田产地亩,等年底祭祀的时候由管家去趟老家,献给族里。我这边也修书给族老。”这可到黛玉说得第二件事情了:“爹爹,祭田买的多了,产出的出息单单拿来供给祭祀,颇有些盈余,不如我们林家趁机开设家塾,林家宗族里的子弟不论家贫与否,都可以在林家家学里读书受教。”“这是百年的基业,官府也不敢将祭祀产业并入官中。咱们林家以后要是遇到什么事情,子孙后代还可以回苏州老家或司农,总能有个营生,便是不能中举,耕读传家也是极正道的。”一番话说得林如海惭愧非常,所谓不思后日,终非长策。黛玉这些打算都极为周全。黛玉还没说完呢:“爹爹不是说苏州老家的林家人跟我们不亲么?那爹爹或是祭祖的日子去家塾里看一看,或是让那边寄送学生做的文章,挑选那么一两个品性优良、又资质上乘的林家童子加以培养,说不定既跟我们府上亲近起来,又算得上是振兴苏州林氏一脉。”林如海颇为赞许:“这个主意好!只不过为父这回可得专注于人品,万万不能再眼瞎瞧错人。”这说的是贾雨村,先前林如海瞧着他学问极好,在林府教授黛玉又教授的用心,因而给他搭就了一个青云梯,亲手送他去了京中的飞黄腾达之道。只是没想到这人擅长伪装,在林府装的道貌岸然,实则满脑子的蝇营狗苟,上任后由着葫芦僧断糊涂案,硬生生将人家被拐卖的女儿推进火坑。还好林如海暗暗探访,悄悄寻了个由头将这贾雨村拿下了,要不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他坑了。要知道那香菱的父亲甄士隐可是对贾雨村有恩。他却为了保脑袋 上官帽,丝毫不顾念过去旧情。当日可以有负恩人甄士隐,那明日是不是可以有负恩人林如海呢?林如海提拔贾雨村的一个原因是因着他是黛玉的恩师,他的官场之路走得越顺畅,黛玉的身价随之也提升得越高。以后黛玉的夫婿进入官场,亦可以以老师尊称,平白多一个助力。可惜这人忘恩负义,那黛玉若有一天遇到困难,贾雨村会不会也袖手旁观呢?只不过他不好在黛玉跟前说老师的坏话,黛玉当然知道什么缘故,她心里暗笑,父亲还是那般有些读书人的头巾气,偶尔迂得可亲。林如海有些不大自然的把话题岔开:“林家私塾的确是好事,族里的人不管各怀什么心思,总是希望孩子能上进读书的,自然会赞同这件事。想必推行起来不会太费力。”他倒想起另外一件事:“若是其中有合适的孩子,不若以后收在我膝下,做个祀子,玉儿可愿意?”黛玉听都不要听:“爹爹快别说了!爹爹正春秋鼎盛,以后玉儿还会有弟弟妹妹的。”林如海也不多提,父子之间还是有天然的界限,这些话题他能与黛玉谈起已经是极为不易了,自然也不多提。今天见黛玉一番谈话下来表现得颇有见地,他老怀大慰,自觉女儿长大,跟黛玉商量起一些大人的话题:“玉儿,家中你管着帐,到年底可以凑出三万两白银?”黛玉乖巧的掐指头算:“如今账上就可以腾挪出来。”林如海吃了一惊:“如今?马上?”黛玉点点头:“这还是晴雯的主意呢,她说府里开着钱庄,若是遇上有人刻意暗算,散布不良信息,引起人们恐慌,个个都想从咱们这钱庄里挤兑走存在这里的银两,那我们如果银两不济,只怕转瞬就会被挤兑关门大吉,,进而影响林府别的买卖。”“为了不一败涂地,她设计了一个名为存款准备金的账目,规定整个林府每笔收入都必须预留一小部分钱在账上,这笔钱,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动用的,其余的钱才可以拿走再去经营或给下人支取俸银。”林如海啧啧称奇:“这个丫头真是神了,脑瓜子这么好,多少积年的钱庄就因为被人刻意谋害一时挪不出来那么多银两给上门的人,结果败落了,她居然就明白这个关窍。”黛玉也与有荣焉:“那是,那个丫头机灵着呢。爹爹要那笔钱做什么?”要是晴雯知道这夸奖肯定会心里想,哪里哪里,这全是从央妈那里学来的雕虫小技。林如海面色凝重起来:“还给朝廷。”“什么?我们林家还欠着朝廷的钱?”作者有话要说:因为写一篇言情,男主拿着紫藤糕向女主表白(不要笑话汤圆脑洞),所以今天吃了紫藤糕。紫藤花,取花瓣捣碎成泥,与糯米粉混合加热,凝结成浅紫色布丁样糕。然再取白凉粉,其中加入细碎紫藤花,浇灌在刚才做好的布丁上,等凉了再切片。感觉很好。晚春的食物。今年春天吃了很多属于春天的食物:紫藤花、雷笋、苜蓿芽儿、刺老芽、桃花,下次要见到要明年春天啦。第29章 还旧账畏惧御史参奏看大宅感慨祖上有财那是自然。不单林家, 便是颇有点体面的勋贵家里都有欠朝廷的钱。这钱怎么说呢,其实是得宠的臣子为皇上办私事的开支。臣子自然不能向皇上开口要钱,要钱不是伤感情么,但皇上不从自己的私库拨钱不代表皇上就让臣子吃这个亏, 那么抠的话, 下回谁还替你办事?所以就兴起了这么一个办法;从国库里借钱。好比皇上要南巡, 要住在亲近的臣子家里,那这个接待费用臣子出, 皇上就发话了,允许你从国库借钱。大臣们也乐意啊, 花一万两借两万两。反正皇上在那里撑着, 哪个不长眼的御史敢来催你还欠款?长此以往,本朝祖上曾经阔过的人家大都都欠过朝廷的钱粮。这谁会主动还?大家都乐得糊涂。就算新皇继位,总要给太上皇几份薄面, 不能急赤白咧的收拾自己老子的心腹吧。可是万一呢?这就是林如海所担心的。如今新皇根基不稳, 太上皇虽然让了位, 但总有些恋栈权位, 在背后暗搓搓搞事,将皇上当作他手里的提线木偶。往往一件政事,是皇上前脚下了政令, 后脚太上皇下个圣旨出具完全相反的意见,皇上一则仁孝,二则羽翼未丰, 自然是听太上皇的。可忍让的次数太多,脸面被太上皇摁在地上摩擦得久了,心里难免不有些怨气。毕竟堂堂一国之君,在那个龙椅上坐久了自然有几份睥睨千古之概的气性, 哪里甘心就这样做个傀儡呢?若是秋后算账,只怕一众人家都要遭殃。林如海当然不怕皇上对自己动手,他这般战战兢兢拿着性命在江南清理盐场,可不就是将自己绑上了皇上的战车?可怕就怕在被殃及,若是有一天太上皇势力不再,皇上要算旧账,那么以此为借口一一处置那些勋贵人家时,有人冒出头强辩“林家也有,为何不处置林家?”到那时候便是皇上也不好保林家,相反,为了使得众人信服,说不定还会更加秉公,毫不徇私。没办法,这就是帝王,当你跟他讲忠诚时他跟你谈法度,而你跟谈法度时他跟你谈忠诚,活学活用,总归剑在他手里。(此时汤圆开小差,想到朱烟寒这个无赖皇帝……)因而林如海便想将这笔钱还了。他跟黛玉交代:“这是林家祖上跟朝廷欠的钱粮,因朝中诸家皆有欠款未清,我们不想做那出头鸟,是以就一直未归还。”黛玉很是乖巧:“既然如此,爹爹做主便是了。我回头便让账房里盘账。”林如海私下里写了一封奏章给皇上,道如今虽然河清海晏,但朝中四处要有用钱的地方,林家不能为皇上分忧,只能归还曾经的欠银,使皇上少些忧心。又在扬州城中大肆变卖了一座田庄,故意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如此一来,便让皇上知道这银子也是林家不算倾家荡产吧也是动了大筋骨才出的起的。这也是林如海的安排,皇上并非中宫皇后所出,生性多疑,若是被他知道林家轻轻松松就拿出了三万两白银,只怕又会思虑林家为何这么多钱财。黛玉自然是满口应是。因着变卖房舍的缘故,黛玉和晴雯也有了机缘能在扬州城走动,这可是难得的自由。两个人却不急着去逛街市,反而去看林家的一处房产,要说这房产也是一桩奇闻,虽然院子里只有几个房间,可奇就奇在居然全部用檀木制成,夏天进得屋去不觉炎热,冬天在屋里不觉寒冷,更不用提屋中檀香四溢十分迷人。这是林家一位祖母的陪嫁,房舍全部采用檀木所制,极为难得罕见。可林家历代想的是要低调,并不想张扬此事,因而居然无人知道此事。黛玉也是在盘账的时候发现了这一座宅子,小孩子心性,自然是想看个究竟。明嬷嬷觉得小姐在闺中时多看看名贵之物开开眼,有助于培养“泰山崩于眼前而面不改色”的大家气度;白先生也不阻拦,觉得风雅之事;晴雯纯粹是想观赏下古代劳动人民的智慧结晶;而林如海是觉得黛玉的性子活泛些,倒有助于黛玉身心健康,因而促成了这一趟古宅行。只有一对夫妻在那院子里看院子。他们事先收到消息,洒扫庭院静待黛玉。待到黛玉一行人进得院中,守门人开了锁头,开启了屋门。晴雯忍不住“哇”的一声出声。屋中并不是简单的檀木结构,而是整体全部用檀木,屋顶和墙壁皆用紫檀诊所制作,如果不是四角的铆接束腰、上袅之物,几乎要以为这屋子是从一株檀香木中雕刻截取而成。房中桌几摆设几样古玩,桌、几都是紫檀木制作,甚至古玩底部都用紫檀木座。房中有通道通往隔壁的房间,进去以后,一墙的多宝格先印入眼帘,多宝格自然也是檀木所制成。只是设计者审美格外高级,多宝格本是橘色和金黄色,他又在旁边的桌面上做了描金黑漆。这样黑色与隔壁房间的紫檀木底色同色系,不显得房间杂乱,而描金的花样灵动,与金色的格子相呼应,显得华丽而不土俗。晴雯瞧得目瞪口呆。心里极为惋惜,我明五千年,这些高级审美为什么没有遗传下来?!!!别的不说,光说金器吧。穿越到古代,她这个在现代嫌金子俗气从来敬而远之的人居然忍不住一次次赞叹古代妇女佩戴的金饰之美。有间接的线条美,有彰显宝石本身形态的圆润感,还有各种奇趣动物,想想现代那些造型,真是糟蹋金子。晴雯在这里上演捶胸顿足的内心戏,黛玉却一眼瞧上了描金黑漆案几前的湘妃竹椅子,那椅子选用上号湘妃竹编织,米黄色的底色上斑斑点点,彷佛有人泪撒其中。黛玉对那椅子的念念不忘直延续到众人到附近的街市上逛街,直到大家都找了家清净的茶楼坐着喝茶,还念念不忘:“市面上这些椅子都俗不可耐,回头我们搬那老宅的竹椅家去。”晴雯正在感慨富贵人家就是不一样,去茶楼歇脚还自己带茶、带茶具、带沏茶的丫鬟,那么这茶楼收的就是场地费?不知道茶楼掌柜乐不乐意之类的沙雕问题。回头听见黛玉这么说就不乐意了,哎,说什么好,林妹妹为什么要和湘妃竹扯上关系?从前她住在潇湘馆对竹落泪,大观园的诗会上也被人封为“潇湘仙子”,如今又一眼瞧上了竹椅子,当真是有缘。旁边博学的白先生立刻要说出这潇湘竹的出处:“尧之二女,舜之二妃,曰‘湘夫人’,舜崩,二妃啼,以涕汨挥,竹尽斑。”跟着的雪鸢可不懂这个,她问:“白先生,这舜居然有二妃,居然都是尧帝女儿?”白先生自然知无不言:“尧乃以二女妻舜以观其内,使九男以处以观其外。舜居妫汭,内行弥谨。尧二女不敢以贵娇事舜亲戚,甚有妇道。”不吉利不吉利,晴雯可不管什么风雅不风雅的,她脑筋转的飞快:“尧的女儿,贵为王女,居然自甘堕落要两女共事一夫,当真是无趣的很。”“噢?!”她这个角度新奇,一时倒震住了白先生和黛玉。两个人是惯常的文人思维,倒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角度,是以一时愣住。晴雯侃侃而谈:“女子为人,当如吕后、则天大圣皇帝、窦太后,虽出生寒微却自强不息,咬牙从混乱世道里给自己谋一条生路,将天下男子都踩在脚下,那才是能耐。”“可这些人,名声都不好啊……”雪莺在旁边怯生生说。晴雯白了她一眼:“什么是名声?历史是后来人写的,谁乐意有个女子爬到这男权社会上头?哪个迂腐先生愿意承认他们斗不过他们瞧不起的女子?自然写一堆负面。”“要说汉武帝,金屋藏娇、抬举卫子夫、怀念李夫人就罢了,偏偏先有韩嫣,后有李延年,但史学大师有以此攻击过他吗?却偏偏拽着则天大圣皇帝的闺中事纠缠不休,骂她秽乱春宫,当真是见人下菜碟。”“一样的事情男君做来就是外攘夷狄,女君做来便是穷兵黩武;男君任用法家官吏就是内脩法度,女君做就是居心疑忌、秉性残酷。男君对臣子威严就是奋扬威怒、武义四加,女子做来就是豺狼成性、近狎邪僻、残害忠良;男君提拔臣子就是英明,女君就是重用酷吏收人心(注释1)。”“你瞧瞧,这就差没说我们女子一呼一吸皆是错了?!”她这说的生动,隔壁包间“噗嗤”一声,似乎有人听见被逗乐了。“如此这般,一朝朝一代代评说多多,倒让人信了那女君当真是什么十恶不赦的恶徒。怪不得她死后留下无字碑,想必她老人家早看透了世间文人嘴脸,不!是世间人的嘴脸,是好是坏,就由你们费唾沫星子去吧,反正坐上龙椅的是老娘。”晴雯说的慷慨激昂,索性把袖子卷起来,继续演讲下去。作者有话要说:注释1:以上形容词大部分来自史书上对武则天的真实评价。是不是很可气?所以请每一位看到这里的女孩子都努力,不要轻易轻易被打败。汤圆今天做了疙瘩汤。小时候吃的那种红壤西红柿切块炒出红油,然后加入蘑菇丁、肉臊、火腿丁、胡萝卜丁、土豆丁,快乐翻炒,然后煮熟后加入面疙瘩,最后加入绿色的苜蓿芽儿(四月限定),最后撒一把香菜碎,干掉一大碗!不过家里人说这个这么好吃主要是用的材料太豪华的缘故。我不听我不听。第30章 点评前朝小丫鬟侃侃谈飞扬跋扈狗腿仆被阻拦“要说吕后那也不差, 太史公和班固都把她的生平列在《本纪》里,要知道《本纪》可是记录帝王政事的,当见这些史家对吕后的推崇。”“吕后青年时候不幸,没有遇到一个好父亲, 吕公为了虚无的帝王之相将女儿嫁给一个无赖破皮, 就算那相术了得吧, 也是为了将来的荣华富贵打算,丝毫没有考虑过女儿幸福。”“但是吕后不屈服, 她即使拿了一手烂牌,也挣扎着在乱世保全自己的儿女, 等刘邦得势后又努力培养自己的政治势力, 先是做刘邦手里的刀,到最后自己掌握权势,让刘邦即使宠爱戚夫人也无力废太子, 迫于礼教熬到刘邦死后, 真真是横行了整个汉初, 嘿嘿, 随便杀他的宠妃和子女,当真是解气的很。”晴雯嘿嘿笑出声,黛玉打了个冷战。“窦太后就更神奇了, 先是以吕后棋子的身份能让文王不但不起提防反而获得专宠,要知道文王可是亲手杀死了吕后给自己封的王后和四个儿子的人!(注释一),窦太后后又历经三朝皇帝, 就是刘彻母子,初始也要看她脸色行事。”几个雪听的出神,晴雯这才步入正题:“那么湘妃跟这些女子比起来当真是没出息!据说尧是被舜杀死的,那么两妃就是委身贼人, 就连自己的哥哥丹朱都救不了。”白先生倒不反驳,反而想起什么似的说:“郦道元《水经注·湘水》里说过‘大舜之陟方也,二妃从征,溺于湘江,神游洞庭之渊,出入潇湘之浦,故民为立祠于水侧焉。’倒跟以往民间传说二妃主动投江不同。”晴雯猛点头:“是了,阴谋论一点,说不定是舜先假装取二女让尧帝放心,然后等自己羽翼已丰以后,篡位杀了尧帝,囚禁了太子丹朱,再等时机成熟带妃子去征战,说起来搞笑,出征不是讲究带女子会触霉头吗?怎么又带两个妃子出门?肯定是路过湘江时推下去溺毙的,自己还全了大义,道貌岸然当什么千古贤君!”她这番观点在现代社会屡见不鲜,那时候人们经历了一个破四旧的年代,对这些上古贤君们没有迷信盲从心理,因而力求还原古代政治家们本来的面貌。这种观点和论文随处可见。可是如今是古代,唐尧虞舜是备受儒家推崇的圣人,怎么可能容得下这般诽谤?是以一群小女子听得一愣一愣的,俱是被这观点镇住。晴雯很满意,今天就是要给这些女孩子们讲一讲这些颠覆性的言论,让她们以后富有反叛精神,不说是直接反抗吧,至少也不要随意就屈服于封建礼教。黛玉存疑:“可是实际上发生了什么,谁也不知道,说不定湘妃们真是为了夫君殉情而死的呢。”晴雯就知道她会这样想,早就备好了一套说辞:“就算是自愿而死,为了一个男人就要死要活,他死了不是更应该振作吗?如果不爱夫君,那何必为别人所赞扬的忠贞不二牺牲自己的生命;如果深爱夫君,那么把持朝廷、抚养幼子,继续他的政治理想,让他身前想要施行的纲领实施下去,从政治意义上让延续这个男人的生命,岂不是更好?”其实晴雯心里很怕那个结局,她知道林妹妹最后在红楼梦的世界里凄惨的死去,而且是在失去了爱情之后绝望死去。固然是贾家为了贪墨林家家产的外部迫害,但也与林妹妹本人的价值观有关。要不然,试把吕后、窦太后只流换到那种境界,只怕要玩到儿孙满堂恋恋权柄才罢休。虽然这也是林妹妹独有的人格魅力,但晴雯总希望自己能多用现代的观念给她吹吹耳旁风,至少让她多些自信,多些不屈,不至于走上老路。果然今天她这一番话惹得一行人都是沉思,明嬷嬷和喜嬷嬷也没有像晴雯所担心的一样训斥她的发言惊世骇俗。反而明嬷嬷也有些感触:“虽说晴雯姑娘说的直白了些,但深宫争斗还真是越不把男人当回事的主儿……”她话这里便觉不妥,忙戛然而止。可大家都已经明白了,白先生也叹了一口气:“你这孩子倒有几份慧根,读史书颇有见地,是个做学问的料子。”晴雯忙摇头:“先生可饶了我,我就爱打算盘,背诗文可是要我老命。”黛玉团扇捂脸,笑:“才活了几岁,就学老人家倚老卖老。”晴雯大咧咧惯了,也不以为意,相反,还打趣问黛玉:“姑娘,可还想要那湘妃竹椅?”黛玉还未吱声,旁边的雪雁先心直口快:“姑娘咱可不要了,赶明儿找什么吕后、窦太后用过的椅子是一样的。”这一出口,先惹得大家哄堂大笑。黛玉一行人有说有笑,又瞧着日头大了,这才摆车去城里最繁华的一家绸缎坊挑选布料。本来这些布商都会在刚到新款时把货物送到大主顾的府里以供挑选,但是黛玉她们一则是为了看看外面的热闹,二则是为瞧瞧别家是如何做绸缎生意的,以增加些见识。黛玉开设的忆江南布庄如今已经开始运营,她瞧着院子里的丫头都对此颇为上心,所以大发善心让几个房里的丫鬟都入了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