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番观察,那跟着他的是一辆马车,他走那马车便也走,他停那马车便也停,遮遮掩掩藏在不远处,总也跟着他。温黎昕心里起了狐疑,他虽然少年得志,可也不过是个五品武官,放在满地公卿的京中便是不够瞧的,怎的有人来跟踪自己?难道是东南出了事?温家虽然贵为一方势力,可朝中的规矩,自来是家眷都留在京中,当作人质也好,当作是对皇上表忠心也好,无人能坏了这规矩。当下温黎昕立刻警觉的想到自己远在东南的父叔。他带着那马车不慌不忙的在京中兜起了圈子,又走了几步,温黎昕忽得想起一出:不对呀,有谁跟踪别人是用马车这般大喇喇的方式?当下趁着拐弯的机会悄悄打量了一下那马车,马匹是上好的骏马,马车踏板镶嵌着乌木雕琢的五福花样,更不用提那马车帘子是江南进贡的十样锦绫罗。难道是有人想绑架自己好要挟父亲?温黎昕心里一阵冷笑:正好,便让你们瞧瞧我的厉害!于是他刻意打马往那偏僻处走。东绕西绕直到城西一处破落了的骡马市。骡马市都是早上交易,如今这个时辰已经没什么人,因而方便他施展手脚。却不知道马车上一干小娘子在嘀嘀咕咕,陈念先说:“宝宁,这跟来跟去也没有发现什么,不若我们回去吧。”槿姐儿也在心里犯嘀咕:“瞧着人越来越少,咱们还是赶紧回府里去吧。”“不行!”槿姐儿不放弃,“好容易跟到这里,怎么能半途而废呢。”安媚儿胆小,那天没去王妃的赏花宴,是今儿个才接到的帖子,是以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免起了退意:“这总不和规矩,万一被大人知道……”宝宁眼珠子一转:“说不定对方在这里养着外室呢!”其余姐妹一愣,宝宁越发觉得自己说得有道理:“我偷听我堂兄他们说过,有人养外室,因怕朝廷上御史参奏,都选在人迹罕至的地方。说不定温黎昕这小子在外头鬼鬼祟祟养外室呢!”她说到这个,槿姐儿先吃了一惊,也说不出阻拦的语言。五个姑娘于是闭住呼吸,小心翼翼跟着对方,见温黎昕一骑绝尘,就往马车后头一个巷子里去了。宝宁忙对车夫道:“跟着!”车夫打马跟进了巷子,却忽然发现那巷子是个死胡同,马车在巷子里一览无余,车夫忙想掉头往后,却被一个人骑马拦住:“哪里来的小贼!居然敢找温家的麻烦!”原来是温黎昕在绕圈的路上遇上了温黎时,他跟兄弟打了个眼色,两兄弟配合惯了的,温黎时便不声不响缀在了马车后面。他这一声轻蔑的小贼,激得宝宁就跳出来道:“谁是小贼了?倒是你拦住我家马车所谓何意?”噢?居然是个女子!两兄弟见马车上居然没下来什么贼人,倒是个小娘子,吓得一愣。宝宁先发制人:“我家马车走错路了,怎的被你拦住了?告诉你,我家可是你惹不起的人家,速速放行。”她心里其实也很慌,但想到自己一意孤行将姐妹们引入此境地,因而强迫自己勇敢起来去解决麻烦。温黎时却是个吊儿郎当的,歪头斜斜笑起来,一双桃花眼里调侃意味十足:“谁家是我惹不起的?说来听听!”“你!”宝宁又慌又乱,本想拿出锦乡侯府的名头来吓唬对方 ,但又不敢把事情闹大。当下骑虎难下,犹豫在了那里。温黎时见那个颐指气使的小娘子明明怕得帏帽下云鬓都在轻轻抖,却仍旧硬挺着不服输。让他想起小时候养过的一只波斯猫,也是这般色厉内荏,第一次见他时,明明怕得哆嗦,可还是撑着勇气趾高气扬从他面前优雅的走过去。于是温黎时忍不住笑了:“你一个姑娘家,跟着我哥哥做什么?”他一下就揭穿了宝宁的心思,宝宁的耳朵腾得一下红了。第92章 宝宁无意得姻缘槿姐有心插金簪马车里几个小姑娘都慌作一团, 可很快又镇定了下来。槿姐儿小声说:“此事因我而起,不能连累了你们,害得宝宁名声受损。”陈念咬了咬嘴唇:“不能,还不知道这温家公子品性如何, 万一……”她的意思是若只是几个小娘子闹着要看看姐妹夫婿还好, 京中也不是没有这种事, 可若是正主去看,万一温家是恪守规矩的人家, 那只怕会搅得这门婚事都黄了。在座的几个都不笨,陈念一提醒, 便都想到这个缘故, 胆小的安媚儿更是一把攥住槿姐儿的手,不让她出去。黛玉脑子转了一圈也没有想到恰当的法子,她还在思索, 就听得打打马蹄之声。原来是温黎昕打马走近了马车, 他冲着弟弟说:“京中人多, 弄错了人也是常有的, 既不是仇家寻衅,那不用再死死纠着不放。”又冲着马车的方向拱拱手:“在下是福建温家府上,适才误以为是仇家寻衅滋事, 因而多有冒犯,还请姑娘宽宏大量,莫要放在心上。”温黎时似乎不甘心就此离开, 但也不想违抗哥哥,只深深的瞧了一眼宝宁,挤挤眉毛道:“下回别看我大哥啦,他已经议亲了, 倒是我……”话还没说完,就被温黎昕往他骑着的马屁股上狠狠抽了一马鞭,马儿吃痛,往前小跑起来,温黎时话说一半就大呼小叫去操控马匹。温黎昕马已经走到巷口,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又回头道:“如今天色已晚,此地鱼龙混杂,姑娘和姐妹也早点回去吧。”说罢,也不看宝宁一眼,就打马往外头走。见一场冲突化解于无形之中,几个小姑娘都长长舒了一口气,宝宁也松了一口气。她想起适才温黎昕的弟弟那深深的一眼,脸颊不由得有些泛红,这才发觉自己出了一身的汗。陈念忙掀起帘子一角把宝宁扶了进去:“快家去,免得出什么枝节。”宝宁进了马车里面,车夫得令,往锦乡侯府驰去,几个小姑娘从惊讶的清晰中平复过来,方兴奋的议论起来:“温家大公子真是彬彬有礼,没有为难我们。”“对啊,也有勇谋,很快就发觉被人跟踪了。”想起刚才蹩脚的跟踪,几个小姑娘嘻嘻哈哈或笑起来:“宝宁还说这法子极好,没想到一下子被识破。”宝宁脸红了,嘴上却逞强:“谁知道那温黎昕那么机警。”“可不能连名带姓叫温黎昕了,怕是以后要恭恭敬敬称一声姐夫。”“要我说啊,这趟可没白跑,姐夫生得器宇轩昂,不知道姐姐可满意?”不知道谁这么促狭,几个姑娘们又哄堂大笑,羞得槿姐儿脸飞起红霞。又有人想起了温二公子:“温公子的弟弟倒跟他哥哥不像,好凶。”一番话说得宝宁脸红耳赤,不由得想起那男子,她强绷住心里的不自在,一句话也不搭,以免被姐妹们发现自己的异样。路过鼓楼西大街时,黛玉一打眼,就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店铺里帮忙,她惊讶的道:茜雪!再仔细看茜雪出没的店铺名:恒舒典。黛玉吃了一惊!这不是薛家的铺子吗?从前宝玉沏了一碗枫露茶,只因为那茶是三四次后才出色,所以留着等着晚上喝,谁知道晚上回来茶没了,宝玉生气,将杯往地下一掷打了个粉碎,泼了茜雪一裙子的茶,将茜雪撵了出去。黛玉只知道当时引得宝玉骂了一顿李嬷嬷,却只以为宝玉是生气李嬷嬷,却因为对方是奶妈妈轻易动不得,黛玉以为是宝玉迁怒到茜雪身上,又以为过一阵子能将茜雪仍叫回府中服侍呢 ,却不想在这里见到茜雪。难道茜雪是做了什么事情?黛玉心里狐疑。几个姑娘们到了锦乡侯府上已经是晚膳的时机,因怕耽误宵禁,槿姐儿连饭都没留她们,匆匆送走她们。黛玉回家后就嚷嚷着饿,白先生却没怪罪她,也没有审问她,只是抿嘴一笑,嘱咐下头将早就热好的饭菜端上来。黛玉就有些不敢置信,但仔细一想,应当是白先生如今也在改换适应新的身份:从前她是黛玉的先生,自然要严厉管教些黛玉,可如今她是黛玉的母亲,自然要多些慈爱宽容。等用完膳,她将紫鹃叫来,仔细将见着茜雪的事情告诉她,又嘱咐她:“你出去细细探查一番,这茜雪跟薛家有什么瓜葛?”紫鹃听了吩咐,领了差事自去打探不提。第二天黛玉又早早起来,由白先生带着黛玉去了熊首辅夫人的生日宴,席间有不少夫人都对黛玉格外热切,白先生估摸着因着上次京中夫人们见了黛玉传去了名声,因而今儿不少人来看她。这也是白先生早就计划好的,她带着吾家有女初长成的自豪打量黛玉:举止娴雅、行之有据,闲静似娇花照水,行动如弱柳扶风。从前身子还有些较弱,如今却容色康泰,神色间坚定从容。有这么一个好女儿,虽则不是自己亲生的,却仍值得自豪。黛玉初始面对这些夫人好奇的目光仍旧不慌不忙,也不卑不亢,言笑晏晏应酬着夫人们。等过几天镇南候府槿姐儿的及笄礼上,她已经彻底适应了京中这等盛大的宴席了。同时,宝钗跟着贾家的女眷们出现在赖家的园子里,赖家的园子修建得又不同贾府的大观园,竹桥精舍,小桥流水,处处有江南园林的意味。贾母就想起黛玉:“可惜林丫头不在,不然也可解一解思乡的情愫。”宝钗就在心里嗤之以鼻:至于么?黛玉如今可有父亲在身边,又添了一位母亲,阖府上下的林家人,思乡什么的,也不过是矫情吧?探春就心里有些黯然:此时此刻黛玉正和迎春、惜春在镇南候府槿姐儿的及笄礼上,惜春和迎春从前受邀于黛玉一起跟贵门家那些女子一起郊游过,因此也结交了了镇南候府槿姐儿,今天这样的时刻也顺理成章被邀请了。探春咬了咬唇,天知道镇南侯府来府上递帖子时自己有多难堪,赵姨娘还胡搅蛮缠,要去老爷那里说道说道给自己争取机会,自己好说歹说才劝住了赵姨娘。这让人去哪里说理去?人家又不是给贾府下帖子,只是跟镇南候小姐交好的女儿家 ,要怪,就怪自己上次没有跟着黛玉去郊游,不仅失去结交闺中密友的机会,还失去认识太后的机会。探春和宝钗不约而同的想:此时镇南侯府上觥筹交错往来无白丁,自己却在个奴仆府上做客。真是天差地别。只是探春生性乐观,很快就将这自怨自艾的心思收起来,仔细打量起赖家的家居摆设。这不打量不要紧,一打量就吃了一惊。赖家摆设豪奢,居然丝毫不输贾府,探春心里就很不是滋味。谁不知道赖家是贾家积年的奴仆!凭借奴仆的收入,便是攒几辈子,哪里够攒这么大一份家业?还不是背着贾家主子贪赃枉法!没想到贾家居然无人以为异常,反而主子们都以赖家有了出息为自豪,一个个与有荣焉的样子。探春心里又是苦涩又是烦闷,不由得想:若我是男儿,当做得一番事业,总不能让府里这般亏空下去!槿姐儿的及笄礼办得热热闹闹,温家特意来了一位德高望重的二品诰命的老夫人来给槿姐儿插簪。待到拿出簪子时,那位温老夫人笑着说:“这簪子虽然不名贵,却是我家大哥儿请教了银楼的师傅亲手打出来的金簪。”屋里的几位亲近的女眷各个都抿了嘴嘴角上扬,因着这时候讲究礼仪,不能打趣槿姐儿,黛玉在心中暗暗为槿姐儿高兴:还未嫁过去能得夫婿如此看重,相信今后嫁过去会琴瑟和鸣。她发自内心的为槿姐儿高兴,在旁的几个其他小姐妹都是一样的想法,眼睛俱是亮晶晶的。镇南侯老夫人更是心里安慰:她今生最大牵挂便是这个孙女。儿子儿媳齐齐去了,让她受到了巨大的打击,更可怜槿姐儿,幼年失怙失恃,被自己一手拉扯大。好在如今寻到了好人家,温家在福建根深叶茂,与镇南候府上互相守望,这样的人家至少大面上不敢委屈了槿姐儿。再看那温公子一表人才,小小年纪就颇有建树,如今更亲手为槿姐儿打造金簪。至少说明温家大哥儿对这门婚事是极为满意的。想到这里,镇南候老夫人面色欣慰,又看见槿姐儿旁边围观的黛玉,心里又想:还有一桩心事未了,如今忙完了槿姐儿的事,当料理起这一桩。温老夫人见跪着的槿姐儿虽然听到金簪是温公子亲手锻造后脸颊忍不住的泛红却仍旧保持镇定从容,心里就对槿姐儿更喜了几分。温家要迎娶的是大房长媳,主持府中中馈、教导以后的温家继承人、决断内堂,不仅仅要镇南候府这样强有力的娘家支撑,而要这女子本身也担得起才行。她就含笑将金簪小心翼翼插在了槿姐儿的发间。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做了猪排饭。因为是夏天不想油腻,所以没用油炸腌制好以后,用小锤子锤成两倍大,然后裹蛋液和炒制过发黄的面包糠再进烤箱200度20分钟‘叮’!用刀叉小心翼翼锯下来,这样不掉面包屑然后倒一杯冰可乐满足!!!第93章 恒舒典细查茜雪甄英莲上门投奔及笄礼行完后两家都舒了心, 对这桩婚事很是满意,槿姐儿忙着应酬女眷,黛玉便不添乱,在墙边一株梅树下专心的喝着茶。紫鹃就是这时候悄摸摸寻到她身旁的:“姑娘。”黛玉见紫鹃面色不好, 便知道茜雪的事情应当是查出来了, 看看四周女眷们都忙着跟槿姐儿贺喜, 便带紫鹃往园子里僻静的角落去。直到到一株花树下,看着最近的奴仆也有几步之遥, 才小声问紫鹃:“如何?”紫鹃就贴过来小声说:“我使了府上一位粗使婆子装作要当东西去恒舒典当行,特意跟店中小二们东拉西扯。”黛玉点点头, 这个方法好, 又不引起对方警惕又能打探到不少事情。毕竟很少有人注意一个唠唠叨叨的老婆子。婆子装作不经意问:“那个可俊的女儿是你们店老板女儿还是……”当铺里的伙计们就笑,有好心的跟婆子说:“是我们店里招呼女客的活计。”婆子就咂咂嘴:“不愧是恒舒典,这通身的气派, 这模样, 说出去是个富家小姐都有人信!”夸自家店铺, 伙计们有些与有荣焉, 就忍不住多说两句:“您老眼光真不错,那姑娘先前就是大户人家的婢女,听说犯了错, 我们姑娘好心接济了进来。”黛玉闻言沉思,宝钗真的有这么好心?可再深层次的东西不能就指望从伙计嘴里说出来了,因而她点点头, 夸奖紫鹃:“你做得很好!”紫鹃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时间仓促,就探听出这些,等哪天有空去了贾家,我再跟从前的姐妹们探听下。”机会很快就来了, 过两天探春便给黛玉下帖子,道是海棠诗社要联诗。黛玉便禀过了白夫人,带几个忠仆过来贾府,王熙凤因是监社御史,也跟黛玉相见了一回。紫鹃和晴雯便寻了个时机,自去怡红院寻可人玩耍。黛玉悄悄问宝玉:“从前你那房里茜雪,可还记得?”宝玉皱皱眉:“不是先前服侍的不尽心,被我撵出去了吗?”黛玉奇道:“你素来待那些丫鬟宽厚,怎的就为着服侍不尽心便将她撵出去,让她娘老子怎生得好?不过是一杯茶,又何苦来着”她不提起还好,提起后宝玉不耐烦道:“哪里是一杯茶,不过是借个由头赶紧打发了好让大家清净,那个茜雪跟中了邪一样,天天在我耳边聒噪谁谁忠厚平和,谁谁小性刁钻……”谁谁忠厚平和?谁谁小性刁钻?自然一是宝钗,一是黛玉。宝玉说脱了口,忙急急住口,看着黛玉,黛玉心里好笑:“我若是此刻翻脸,不就应了这小性刁钻?”说罢,自己先觉得好笑,掩嘴一笑,宝玉不好意思,却也厚着脸皮凑过来:“妹妹不生气便好,原是我想左了,世人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妹妹就当我是小人罢了。”黛玉心里轻叹,原来是这样!茜雪分明是拿了宝钗的好处,日夜在宝玉耳边絮叨说自己如何如何不好,宝钗如何如何好。宝玉不堪其扰,更恨茜雪吃里扒外,却不好对付宝钗,正好有了李嬷嬷之事,宝玉便借着这件事将茜雪赶了出去。此刻宝玉见黛玉神色不定,便有些心虚的问她:“妹妹可好?”他担心黛玉觉得他无情。黛玉回过神来,拿帕子掖了掖眼角的泪水,道:“我很好。”虽然对宝玉有诸多不满,可他居然不声不响就将对自己不利之人赶出府去。这份情谊,真真儿是千金不换。她又郑重对宝玉说:“ 你素日待我好,多谢。”宝玉摸不着头脑,但林妹妹高兴,他自然也跟着高兴。正作诗玩得高兴,却听下人来报:“老太太那里闹将了起来。”原来今日王夫人、薛姨妈、李纨、凤姐儿等几位女眷并外头的几个执事有头脸的媳妇,都在贾母跟前凑趣儿呢,却见贾母的侍女鸳鸯拉了她嫂子,到贾母跟前跪下。一五一十将大老爷想娶她做妾、邢夫人又如何威逼的话都倒出来。又将头发剪下半绺,以此明志。黛玉一听就暗暗发急,她顾不上别的,先问:“老太太如何?”那邢夫人禀性愚弱,只知奉承贾赦以自保,次则婪取财货为自得,家下一应大小事务俱由贾赦摆布,一定是她受不了贾赦撺掇,非要谋求鸳鸯。黛玉对鸳鸯无甚好感,却不想老太太因此伤心。那人想了一遭,回:“老太太听了,气的浑身打战。”黛玉一听还了得,忙起身往荣庆堂赶,诗社里的其余人也顾不上作诗,都跟了过来。等进了荣庆堂,老太太正迁怒与王夫人。黛玉见王夫人一脸的不自在,心想这可是无妄之灾了,贾赦两口子与王夫人何干?果然探春向前,走进去陪笑向贾母道:“这事与太太什么相干老太太想一想:也有大伯子的事,小婶子如何知道?王夫人神色稍霁,心里想这个女儿养得不错。黛玉也想探春真算得上对王夫人有情有义,先前给王夫人侍疾耽误了郊游,这次又紧赶着帮王夫人辩解,只盼着王夫人看她一片热忱,今后给她许一门好亲事。贾母这才醒悟,想到自己气头上怪错了人,又向薛姨妈赔不是,又让宝玉替她向太太赔不是。屋里乱做一团,却也恢复了往日贾母身边和煦乐乎的气象。黛玉就松了口气,往贾母身边给她顺气、端茶、捶背,却听得外头来报:“大太太来了。”薛姨妈、王夫人等恐碍着邢夫人的脸面,也都渐渐退了。贾母便一顿骂,将邢夫人连消带打骂了一通,此事才算完,贾母又叫人将薛姨妈等叫过来一起打牌高乐。黛玉在旁照顾着贾母,见鸳鸯不住的给贾母提牌,显见得是格外体贴。不由得心里左思右想。鸳鸯对老太太这般体贴,谁能想到老太太过世后她居然将府中的消息泄露于外头的司琪,最终害得小红身死。记得贾琏和凤姐向鸳鸯借当,后来却被泄密,导致贾琏被邢夫人抓住把柄,敲诈一笔。可叹凤姐左思右想,将有嫌疑的人都想了一遍,却都没猜到是谁,还担心连累了鸳鸯,哪里就想到鸳鸯就是那个告密的人!警幻仙姑的情榜上将鸳鸯称作情谮,不得不说有些道理,谮者,谗言也。可从另外一面看,鸳鸯与小红又不熟悉,她与司琪、袭人那些大丫鬟才是一伙的,贾府于她,也许是散了便散了。黛玉闷闷的想:不管何故,总不能让鸳鸯得逞。如今老太太倚重她,便只好让她还在老太太身边待着。黛玉又是感伤宝玉为自己不着痕迹将茜雪送了出去,又是心忧外祖母身边有鸳鸯这样奸邪的人,回去的路上便露了几丝忧愁。晴雯见不得她这幅模样,回府后有心要寻些乐事来逗她开心。却没想到外院白先生正在花厅里候着黛玉,见黛玉归来,早有奴仆将黛玉请了过去。外院管事毕恭毕敬给黛玉行礼,黛玉奇道:“如今府里诸事都听夫人的,还有什么事要禀告的?”白夫人柔声道:“管事去扬州看秋日收成,府上说有两位姑苏女子说是谢过老爷从前救命之恩,特来府上道谢,却遇上水患无法还乡,因而求助府上,她们有老爷的名帖,管事不管擅作主张,正巧要进京,便带了人来,如今正在门房等着呢。”黛玉惊讶,后又马上想到可能是涉及父亲,白夫人不好处置,因而巴巴儿等着自己来处置。黛玉见白夫人神情淡然,一副不欲多听的样子,不由得心里暗笑,多半是白夫人以为是爹在外头的风流债。不知道下人们又是怎么想的,这件事情必须得处置妥当了,不然不但爹爹清誉受损,以后白夫人在林家下人那里失了威望,也不好管家。虽说两人是假装夫妻,可做戏也要做出些假装的样子来,家宅和睦,下人才不敢生了欺瞒慢待之心。她便将适才的惆怅收了起来,仔细问话:“ 那两女子年纪多大?何方人氏?为的什么事?”她一脸肃然,哪里看得出来是个闺阁娇女儿,管事心里猛地一紧,不敢作假,老老实实答话。管事回话:“是母女两个,道父亲是姑苏城姓甄名费一个乡绅,其母封氏,说是女子从前被人贩子卖走,多亏老爷审理案子,那女子才得以返回舅家。”黛玉一听就明白了,是甄英莲母女俩。甄英莲的爹甄士隐是个观花种竹、酌酒吟诗的富贵闲人,哪里受过什么打击?女儿丢了、糟了火灾以后,依附在岳家便萎靡不振,自己也不知道离家出走去了何处。幸而封氏身边还有两个旧日的丫鬟伏侍,主仆三人,日夜作些针线,帮着父亲用度母亲封氏便依傍外祖父家做活,带着几个丫鬟缝补绣花过活,后见到女儿,母女俩自此相依为命。作者有话要说:宝玉祭奠黛玉的文里,将黛玉比作青帝青帝,也是花神,五行属木,季节中对应春天或许这是另外一个黛玉是朱家王朝的暗喻今天吃了青瓜三明治就很简单,将三明治中间切个正方形出来,框内打一个鸡蛋,上面放黄瓜条和西红柿薄片,最后将切下来的正方形铆合回去,利用鸡蛋的粘性将这些辅料封存在三明治里切成两半,就很好看感觉适合不太会做饭但又想秀一手的人。成品漂亮很高大上。第94章 慕雅女雅集苦吟诗有志人志驳仇女论也不知道出了什么变故, 居然让母女俩千里迢迢赶来?黛玉忙叫管事带人过来,趁这空挡她跟白夫人解释:“是父亲从前从人贩冤案里解救的一个小娘子,因跟我年纪一般大便让父亲生了怜悯,问清了她故乡何处便将她送往故里, 不知道为何又寻来。”白夫人这才恍然大悟。管事带着英莲母女进来, 黛玉见她母女俩虽然穿着林家下人都嫌弃的粗布衣裳, 却浆洗得干干净净,妥妥帖帖, 心里先生了几份敬重。英莲行过礼后,便说:“实在不该打扰了恩人, 可我们母女是真的走投无路, 想起从前恩人留下了府上的名帖,让我们日后遇到难处便来寻他,这才厚颜寻到了府上。”白夫人很是和蔼, 让丫鬟给她们上茶:“孤儿寡母自然少不得要碰上不公, 你们慢慢儿说。”英莲这才将自己的遭遇一一道来:原来她回乡后本来与母亲依附着外祖父家, 绣花缝补赚取银两, 再加上家里留下一点薄产,也算勉强过得。可好景不长,外祖父去世, 舅舅家霸占了甄家家产,舅母不成器的外甥又看上了英莲美貌,想将英莲纳为小妾。英莲母女想去官府告状, 可夫死从父,父死从兄,哪里有她们置喙的余地?万般无奈下想起林如海留下的名帖,索性姑苏离扬州也不远, 便母女俩收拾了细软,准备些绣品做谢礼,偷偷坐车往扬州去寻恩人。可不巧到了扬州林府,道是主家早进京赴任去了,如今只留下一座空宅子。还好她们运气好,赶上了林家管事在查账,便将她们一起带回了京城。白夫人听完后,问她们:“既然如此,你们是想让林大人派人带你们回封家主持公道?”英莲摇摇头:“封家虽然为人做官,可在姑苏也经营多年,一来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万一因着我们给林大人惹事便是我们的罪过了,二则,便是夺了回来,我们孤儿寡母哪里守得住?”这是实话,封家毕竟是姑苏本地人士,要趁机整治英莲母女有的是办法,只怕林家还没离去,那家产又被夺走了。英莲接着说:“恳请林家能容得我们母女做工,我们母女能绣花、能织布,身上还有细软可以嚼用,只求寻个安稳的容身之处。”白夫人想了想:“既然是大人救回来的人,没道理让你们零落在外头,既如此你们便在我们的铺子里当绣娘住下来,只我这还要收你们赁房钱,不知道你们意下如何?”英莲母女感激不已,忙俯身道谢。能有个住处已经是千恩万谢,林家提出要赁房钱,也是为着她们面子考虑。封氏更是感恩戴德,这样住下去既得了林家的庇护,对外也不用以奴仆身份出现,只是客居在林家,等英莲说人家的时候也不影响。黛玉在一旁道:“我家有个忆江南的布庄,既然你们有一手手艺,正好让我家管事瞧瞧你们手艺,若是能行便聘了你们做绣娘,正好连做工也一并解决。”封氏和英莲喜出望外,她们原想在林家住下后去外头大街上寻摸活计,没想到林家就有合适的活计,如此一来便是嚼用也不用担心了。当时封氏就掏出了随身带着的荷包、褡裢、枕头等物:“来的时候也不知道夫人和姑娘的尺寸,只绣了些通用之物,是给府上的谢礼。”晴雯接过那绣件,仔细审查,不住的颔首:“山水分远近之趣,楼阁待深邃之体,人物具瞻眺生动之情,花鸟极绰约谗唼之态,算得上是一手佳品。只不过甄夫人手艺要好,英莲姑娘却不能了。”英莲也不恼:“我娘素日里说我绣工不好,不想却应在这里。”于是便选了甄夫人进了绣房,黛玉见英莲有些失落,便道:“我这里有位嬷嬷,手艺极好,你若是无事可跟她讨教一二。”英莲自谢过不提。甄家母女自此便住在了林家外院,忆江南给绣娘的报酬丰厚,甄家母女因此生计不愁,甄夫人也一心一意给英莲攒起了嫁妆。黛玉先是因为不熟悉英莲为人,不敢贸然让她进后院,等相处的熟悉了,见英莲母女为人热忱知礼,便生了结交的心思,一来二去便也熟悉起来。没想到英莲在林府住下,跟喜嬷嬷学针线之余,却眼馋起了作诗,央求黛玉教她作诗。晴雯便打趣她:“怎的忽然要做个诗翁?”英莲不好意思:“我被人贩抓走后早不记得幼时所学,唯有返乡后跟着母亲认了几个字,可到底不通笔墨,引为平生憾事。”她有心向学,白夫人和黛玉都大为称许,黛玉更是将一本《王摩诘全集》递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