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云飞这才说:“既然你不愿,那我便叫媒人不要再去,等你处理好这些事,再谈婚论嫁。”晴雯冲黛玉眨眨眼,咯咯的笑起来。黛玉耳根都泛红,她福上一福就赶紧逃也似的往外头跑了。晴雯肩膀也松动下来,她适才怕两人谈崩,手里都攥了一把冷汗,如今见尘埃落定,便与傅云飞告辞,自己也往林家去,见了白夫人,只没说细节,唯交代给她黛玉如今不想嫁人,傅云飞知道后仍旧想再等等黛玉。白夫人单手抚胸膛:“阿弥陀佛”她平日里严厉寡言,罕有这般母性流露的时刻,晴雯觉得少见,少不得多看两眼。却被白夫人看见,打趣道:“你呢?你何时出嫁?”晴雯吓得往后一退,就想走,偏偏白夫人正在兴头,高声在后面逗她:“既然不想嫁人,那么做我关门弟子可好?”晴雯慌慌张张就往外走,嘴里语无伦次念叨:“改日再来拜访!我要去看那密室逃脱院的生意 !”乐得白夫人和枕云在后头笑。没想到可人居然在外头等晴雯。晴雯见了可人先吓了一跳,可人全身衣服只余了一件内裳,外头胡乱披着一件麻布褐色外裳,一看就是哪个粗使婆子的。再看可人嘴唇角裂,眼角泪光闪烁,晴雯忙上前去扶住她:“这是怎么了?”可人嘴唇阖动:“被太太赶出来了。”什么?晴雯忙叫林府的一个小丫鬟和自己一起把可人挪到自己暂住林府的院子里,叫人端一碗清鸡汤面过来,又自己给可人倒了一杯茶水:“你莫慌,慢慢说。”可人抓起茶水,“咕嘟咕嘟”大口喝了下去,显然是许久未喝水了,她仰脖子灌完茶水后才缓过一个劲,面条端上来,晴雯劝说下她好说歹说才捞了几根面条,喝了半碗汤,这才说:“太太的陪房查抄大观园时已经对我多有不满,后头太太索性进了怡红院,冷着脸让人把我架出去。我无父无母,无处可去,便只好先来林府找你。”这时候黛玉的几个丫鬟听到了消息,都来晴雯院子里探望可人,恰好被他们听见这句话,雪凤先惊呼:“好狠心!”又问可人:“你铺盖行李呢,我叫小丫鬟给你铺下,你先住下再说。”可人感激的冲她点点头,才说:“两个婆子把我架出去,我贴身的衣服被撂出去,馀者都被留在了贾府,还是二门外一个婆子从前受过我的恩惠,见不得我受此折辱,将自己的外裳解下来匆忙给我系在身上。”这时候黛玉也赶了过来,她静静摆了摆手,示意不用给自己行礼,又坐在院里的紫藤花架下,听可人说话。黛玉知道可人性情爽利,口角锋芒,生得又好,自打晴雯从宝玉房里走了以后,可人就是怡红院里头一个乖巧美丽的人儿。想必是被小人带累。可人还在那里犹自垂泪:“太太又审问我们谁是和宝玉一日的生日,先前那个蕙香的丫头你还记得吗,后来改回本名了叫做四儿的,是同宝玉一日生日的,也被太太撵了出去。”黛玉知道这是绣春囊之后的余波,那绣春囊没有查到宝玉身边的丫鬟身上,却成功让王夫人生了警惕,若这是宝钗所为,那么她已经算是达到了目的。可人还在细说有哪几个丫头被赶了出去:“太太还说芳官成精鼓捣起来,调唆宝玉,无所不为,发起狠来不止她,还有上年凡有姑娘分的唱戏女孩子们,一概都赶出了园子,都令其各人干娘带出,自行聘嫁。这一场赶走了怡红院三个姐妹。”黛玉的丫鬟都认识这些丫鬟,嘴快些的雪凤先开腔:“这可不是将生得好些的都赶走了!”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可不是?可人更是哭了起来:“谁知道生得好倒成了被撵的凭证!我平日里做活仔细,又不往宝玉跟前去,哪里就背上个勾引主子的罪名!”她被冤枉心里憋屈的紧,越想越伤心。她更多的是要面子,素日里过着副小姐一样的日子,别说小门小户,便是体面些的小官之女都不及她们过得体面尊贵,可谁知道哪天被人给赶了出来,也不知道从前那些被自己奚落过得罪过的人会怎么看笑话呢!晴雯见她抽噎,知道她的心病,忙安慰她:“你反正也到了年纪,正好出来婚嫁,这么被撵出来还省 了自己交的赎身银子呢!”雪鹤轻轻咳嗽一声。有这么安慰人的么?晴雯这才察觉不妥,又换个角度:“你想啊,反正王夫人见是个生得平头正脸的就担心勾引自己儿子,恨不得都撵出去,难道贾府上下各个都是瞎的?你们行得端走得正别人就是议论也是喟叹你们命不好,不会说你们不好的。”“再说了,撵走的人不尴尬,留下的人才尴尬呢,现在大家都知道留在怡红院的是丑到连太太这般多疑的人都不怀疑,那么以后婚配还是做人不都是被人笑话?这可是一辈子的把柄,七老八十牙都掉了死对头还会笑话她们丑的太太都放心。”饶是气氛有些沉痛,众丫鬟们还是被晴雯逗笑了,可人也抬起头忍不住笑了一下。晴雯见状加大火力劝解:“你难道还要怪自己长得太美?爹妈生成这样你有做错什么么?再说了你看横竖都要走,自己啥都不拿他的干干净净走出来好,还是被王夫人一个不顺心胡乱配一个小厮好?”对啊,可人这才醒悟过来,要是像芳官那些小戏子一样,被王夫人托付给她们的干妈,让自行婚配那才叫惨呢。可人无父无母,自然只能主子做主,王夫人又恨着她,到时候胡乱外院指个品行不好的小厮怎么办?或是故意寻个酗酒打媳妇的老汉又怎么办?第124章 捉襟见肘贾家式微媒人提亲老爷自得她想起这一出, 吓得脸都白了,忙点点头:“还是出来的好。”众丫鬟也都跟着松了一口,如果说她们原先禁锢在思维定式里,觉得撵出去没有在主子家做工有个依附好, 如今听了晴雯这一番分析, 都觉得有贾府那么一个主家, 还真不如在外头逍遥自在的好。可人缓过劲儿,又给院子里姑娘和丫鬟们讲王夫人当日所为:“太太指着我们大骂, 难道我统共一个宝玉,就白放心凭你们勾引坏了不成?”她撇撇嘴, “谁稀罕勾引坏宝玉?我看是宝玉自己举止不尊重, 整日里不是吃那个丫鬟唇蜜,就是舔那个丫鬟脸上胭脂。也不知道是学的谁。”这话就说的促狭,黛玉知道可人是被撵出来心里不忿, 因而也没有介意她说话粗鲁。可人垂首说:“却不知道为何太太满屋里搜检宝玉之物。大凡略有些眼生的, 都一并命收卷起来。还说什么这才干净, 省得旁人口舌。要说昨儿个不是陪房婆子们查抄了一遍了么?怎的又查抄?”黛玉知道是绣春囊成功引得王夫人担心起了宝玉, 她沉默不语。可人还在那里纳闷:“做夫妻的话是四儿与宝玉私下的玩笑话,怎的还落到太太耳朵里去了,还有些我们素日和宝玉的私语也不知道太太是如何知道的……”晴雯不假思索:“必然你们屋里有个耳报神。”“啊?!”可人转头过来一脸震惊, 半天才反反应过来:“可不是!不然我们关上屋门说的玩笑话哪里就传出去了。”晴雯连猜都不用猜就说出第二句话:“此人肯定是袭人!”“啊?!”可人这回又是思忖一下,“肯定是她,不是她就是麝月, 反正这些人都一个模子里套出来一样表面装得规矩本分,实际奸猾着呢。”其余丫鬟就纷纷与可人同仇敌忾了一下,毕竟都是混职场的,谁都不希望自己能遇上这样奸细一般的同僚。可人被晴雯这么一开导, 又被众多小姐妹们簇拥着骂了半天奸细,情绪明显大好起来,就开始八卦些贾府的事:“说起来贾府如今也不行了,早走早好。”“怎么讲?”黛玉倒对这个挺感兴趣。可人说:“那天东府里珍大奶奶过来老祖宗跟前说事,没成想到了饭点留下来吃饭,下面的人猝手不及,就只能端一碗白米饭上去。”东府里珍大奶奶是指尤氏,贾母素来吃的是碧梗米,按照正经礼数应该端一碗碧梗米给尤氏才对。丫鬟们平日里往来京中人家,自然知道这其中的道理。雪鹤就问:“难道贾府厨房这么省?贾家老太太就坐视不理?”可人道:“也不是,老太太见珍大奶奶吃的仍是白米饭,也过问了,鸳鸯回,如今都是‘可着头做帽子’了,要一点儿富馀也不能的。”这话可有几分不吉利了,府里的丫鬟们不由得啧啧出声,她们从第一天上主子身边伺候,就得了嘱咐,一定要注意不能说丧气话。没想到这位鸳鸯姑娘这般大咧咧。可人又说:“还是太太觉得她说的不像样子,又赶紧回话说这一二年旱涝不定才使得庄上的米都不能按数交。所以都是可着吃的做。”雪鹤插嘴:“难道主子们哪天胃口大开,想多吃一顿也不能够么?”她这话却问的好,寻常富贵人家厨房里做饭都是只多不少,贾府却已经要可着人头做,而且还要按照定量做,连些盈余都没有,可见真是败落的厉害了。就有丫鬟安慰可人:“你好歹离了那家,不然主子们都米饭可着人头做,难保哪天不会给下人连糙米饭都撤走。”可人是个心大,思来想去一脸的庆幸:“可不是?贾府连个整支人参都凑不齐,哪天太太配药,也只有些参膏、芦须,稀落落几根不成个样子。”晴雯见黛玉坐在那里不说话,知道她是为贾府担忧,当即劝说她:“贾家如今当家的人是王夫人,既然她任由家里败落,想必自己心里也自有一番筹谋,如此一来我们又何必替别人家愁?”黛玉点点头,也不再去想这事。又问可人去处,可人自己呢与晴雯不同,她还是想靠着一户大家大户的做活,觉得这样比单打独斗要安全些,黛玉就收了她的身契,让她以后留在林府过活。今日晴雯猜测王夫人自有筹谋只不过是安慰黛玉,没想到过了两天居然被她们真的知道了王夫人的筹谋。面对贾府千疮百孔的财务漏洞和无以为继的现金流,贾府的当家管事太太王夫人想出的筹谋就是派了官媒人来林家提亲。黛玉院子里那些丫鬟们先炸了,别的不提,可人的遭遇就让她们对贾家没什么好感,又从可人那里得知了贾府如今揭不开锅的惨状,谁还想让自己家姑娘嫁出去呀。于是一个个的都偷偷趴在正堂侧面奉茶的阁子里偷听,白夫人也知道她们的心思,就让枕云装作没看见这些丫鬟,由着她们将官媒人的话一来二去听清楚。这官媒人也是个人才,先从衔玉出生说起:“说起这贾家的公子哥儿,当初出生可是名动京城呢,要说这天底下有几个人是口含玉石出生的?那可真是贵不可言啊!”白夫人冷冷道:“对啊,这天底下有几个人是口含玉石出生的?皇子们都没有衔玉出生,怎的一个五品小官家里倒敢宣扬自己家孩子是衔玉出生的?再贵不可言还能贵的过皇家去?”媒人擦擦头上的冷汗,又说:“贾家这位公子聪明乖觉,不是我老婆子信口开河,外头的公子哥儿百个不及他一个呢。”白夫人冷冷道:“既然是聪明乖觉,那为何如此岁数连个秀才都每没中?”媒人:……她如坐针毡,调整一下坐姿又说:“这贾家公子上头还有个当贵妃的姐姐,如今正的盛宠,那可是实打实的国舅爷啊!”白夫人眼神冷冷扫过来:“正经国舅爷只有皇后娘家兄弟,一个贵妃固然比我们林家尊贵,可也不能托大说自己是国舅爷,不然御史能参得贾家直不起腰来。”官媒脸上青一块红一块,她想来想去,终于说:“这贾家公子舅舅家是王家,如今王子腾大人镇守边关九城,圣上倚重的很。”白夫人不为所动:“那你应当为王家说亲啊,说什么贾家?到底离了一层,谁还顾念这情谊?京里谁家没几门显贵亲戚,又谁家没几门穷亲戚,人人都以亲戚看往来,那岂不是乱了套?”官媒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坐卧难宁的,她说媒多年,哪里遇到过男方吹牛皮吹的这么厉害,到女方家里被一条条打俩的?心里不由得恨上了王夫人,要不是王夫人将这些事情拿来脸上贴金,非要一条条说给她听,她何至于如今被人揭穿?白夫人淡淡笑道:“两家虽然是亲戚,可到底隔着一层,或许那头觉得自己家公子哥不错,可做父母的总要偏疼女儿,哪里就会不问根底就将女儿嫁过去。何况……”她故意停顿一下,才做出讳莫如深的表情:“何况正因为是亲戚,才比外人知道的多,知道这贾家一些事,更不想让自己女儿嫁进去!”媒人恍然大悟,怪不得这位夫人从她进来就一直不对劲百般嫌弃呢,原来根子在这里,想起自己从前隐隐约约听说的一些传闻:什么贾家东府脏臭一窝,什么贾家在外头放印子钱,什么父子同争一女。她心里顿时有了数,从前还当这是大家族里内讧故意传播的谣言,如今见白夫人这举止倒真的是信了真。她忙站起来告辞,口里不住的向白夫人道歉:“真是那边瞒我瞒的很,我还想着知根知底的好姻缘,却没想到既然是知根知底为何不早定下来。”白夫人要的就是这效果,她笑吟吟端起茶送客:“不知者不为怪,哪里就怪您了!”媒人心里谢过白夫人的同时,也暗暗下定决心以后不再给贾府说亲了!“什么?林家断然拒绝?”王夫人听完官媒的话就愣住了。官媒皮笑肉不笑的道:“我的好太太啊,您家这档子事可真是难跑,我原以为是两家都有默契只让我去走走过场呢,谁知道人家林家压根儿没有这心思。”王夫人猛一听,被这些话震动不已,她原以为以贾家的气派、以元春如今的地位、以宝玉的人材能让林家迫不及待的答应呢。如此一听,林家居然压根儿就没有瞧上她们贾家。“可我们贾家哪里不入他家的眼……”王夫人一时顾不上气,只站在当地喃喃自语。媒婆眼皮子一抬:“您可别说,人家二品大员的女儿,嫁妆又丰厚,人我也见着了,长得好行为举止端方,便是进宫当个皇妃也绰绰有余!”她心里有气,故意将话说得冲些。王夫人生气不已。她可压根儿没想到会被拒绝,当初老太太不是老是想把黛玉嫁进来么?自己问老太太讨主意去!第125章 王孙公子终无缘玉粒金波噎满喉贾母阖起眼睛老神在在, 外头的日光从窗扇里照进来,窗扇的影子落在她脸上明暗一片,越发让王夫人琢磨不透她的想法。当初她要去贾府提亲的事,先是与贾政商量了一二, 贾政自然是无不允的, 林家势力正劲, 林如海又是进士,贾政整日里附庸风雅, 自然对正儿八经的读书人有发自内心的一种敬畏。贾政一听王夫人的提议就很高兴:“妹妹去得早,我们能将外甥女娶进来也好照应一二。”王夫人在心里不以为然:指望贾政照应黄花草早凉了!当家老爷可真糊涂!整天里就知道与些依附于贾府的清客高谈阔论夸夸其谈, 连自己夫人背后里捣了多少鬼都不知道, 要不是林如海步步高升,黛玉又有乡君的头衔,贾府里各种风言风语都能折磨得黛玉睡不着觉。黛玉要是王夫人的女儿, 只怕王夫人从坟里爬出来咬死贾政的心都有!不过到这个年纪也不好不给他几分当家男主人的尊严, 王夫人温婉一笑:“老爷说的自然是好的。”贾政得意的捋捋胡须, 又思忖一遍:“说起儿女亲事, 在府里的妙玉,从前她家先祖与咱家先祖有些缘分,但她家比咱家还高一等, 你若有了时机,倒给她用心寻摸人家。”王夫人隐约知道些妙玉的旧事,因着说:“她如今是修行之人, 只怕不好再入红尘谈这嫁娶事。”贾政不以为然:“她当初为了避祸,如今也许多年了,既然是带发修行,总还要嫁人为好。”又颇为遗憾的说, “从前我还想将她说与宝玉,又怕宝玉读书愚钝反埋没了人家。”王夫人在旁吓得心惊肉跳,暗自嘀咕:您可别说了。妙玉那家世,那身世,哪里是我们贾府敢接手的?好在贾政对儿女之事并不操心,也不过提了一嘴。王夫人跟贾政说完后便一脸喜色去寻了老太太,说完之后老太太也颇为赞同:“玉儿我瞧着是个好的,难得你有心,瞧中了她做儿媳妇。”如今铩羽而归,王夫人倒要看看老太太有什么招数,谁知道等了半天,贾母才说:“既这么着,也就罢了吧。”啊?王夫人一脸不可置信,老太太最喜欢黛玉了,就连府里的丫鬟小厮都能看出来老太太想将两个宝贝蛋儿凑成一块的心思,怎的如今求娶失败,她居然也不作为一二?难道是老太太对自己这一房有意见?不对呀,就算是查抄大观园老太太也是恼恨大房居多,当时大老爷为了赔罪送来一碗鸡髓笋,老太太也不过略尝了两点,便命将那两样着人送回去,还说以后不必天天送。这不明摆着当着贾府上下打大房的脸么?怎的如今又厌弃了二房?王夫人张了张嘴,又合上,又忍不住张嘴问:“老太太,您是玉儿的外祖母,您出面与姑爷说一说,总好成的。如今林家势大,与我们贾家也大有助力,先前姑爷的继室我们贾家没参与其中,如今黛玉的婚事总不好就这么悄无声息的罢休……”贾母睁开眼睛,脸上褶子动都不动一下:“正是林家势大,指望他们以后照拂一二,才不能再去求亲了。”王夫人不懂:“做了姻亲才好照拂,两家如今情分越发淡了,以后还怎么指望人家呢?”瞧着这个不成器的儿媳妇,贾母心里叹息一声,不由得想起当年给贾政迎娶媳妇时自己的考虑,只觉得是次子之妻无甚大碍,又想借助王家的权势,谁知道这个儿媳妇脑子不好人贪婪,掌家管的一塌糊涂吧,人又恶毒好陷害别人。但事已至此她还要耐心教导儿媳:“这次提亲总归是我们高攀了,但林家不允算是欠了我们一个人情,下回我们贾家有什么要紧事要他们帮助的,有这遭由头在前,林家也不好太过回绝。”王夫人还是不懂:“我家如何高攀?要不是林家如今蒸蒸日上,大家又是亲戚,我是提也不想提的。黛玉那身子骨,难道林家还指望着她配个才貌仙郎?”唉,蠢笨如斯,又自大轻狂。贾母耐住性子:“林家姑爷是从二品,眼看着就要升官,皇上又正春秋鼎盛,他进士出身简在帝心,便是五十岁之前入内阁当个一品的大学士都使得。这样的人家,便是配个郡王乃至入宫为妃都使得,我家怎么不算高攀?”王家不怎么注重对女儿家读书的培育,是以王夫人不太懂朝堂形势,可她还有一大片歪理:“家里老爷虽然只是个四品官,可咱家祖上是立下汉马功劳的,何况宫里还有贵妃娘娘撑着,外头大员固然受荣宠,可哪里有枕边人说话便宜?”贾母几近要被这媳妇给气死:“既然说起贵妃,贵妃娘娘在前朝能有什么援手?她王家舅舅虽然官位显赫,可是是镇守边关的武官,能得什么助力?真有什么事有个姑父撑着总不至于反了天堂去。”说起宫里的贵妃,王夫人总算还有些慈母心肠,被贾母说了这么多林家的好处,她又燃起了希望:“那……老太太……当真不再提亲么?”贾母摇摇头,再抬头眼睛里已然全是坚毅:“不仅如此,你还要记住不能再去招惹林家,全按照亲戚之礼礼貌待她,等以后有什么十万火急之事才好上门求人家。 ”王夫人嗯了一声,犹自有些不甘心。又问:“既然林家不允,宝玉也到了年纪,您看要不要给寻摸个别的人家?”贾母对此事倒上心:“林家本是上选,奈何姑爷不愿玉儿嫁进来,第二瞧着好的,便是宝琴,谁知她又许了人家,只不过梅翰林家到如今也不来接宝琴,更不提婚事,莫非有推脱之意?既然梅家不愿结亲,我家倒可以提亲。”王夫人一听就不乐意了,她从前一心跟薛家结亲,可薛蟠处处不成器,还害得元春在皇上跟前失了面子,让她心里对薛家犹豫了。而且就算跟薛家结亲,也应当是与宝钗啊,怎么能与隔房的宝琴?当即就道:“既老太太要与薛家结亲,怎的不与宝钗?宝钗这孩子性情平和,为人周到,府里上下莫不赞她好的。”贾母心里如今只剩下失望,只说:“她从前与湘云好的一个人似的,怎的园子里出了事二话不说就丢下湘云自顾自的走了,这样的媳妇娶进来,若是贾家有了什么事,难保她不会自顾自的也走,今日之湘云莫不是明日之你?”王夫人不以为然,只当贾母还计较着宝钗给湘云没脸的事情,毕竟贾母是史家出嫁的姑太太,偏心娘家外甥孙女也是有的。因而并不往心里去,嘴里只敷衍:“凭我们怎么看人呢,也越不过老太太去,您只管瞧着哪家好,我央了官媒上门提亲便好。”贾母又问:“宝玉如今大了,总要知道些人事,你也安排好人才好。”王夫人皱眉:“前些日子正好走了些大丫鬟,如今宝玉房里的丫鬟倒不多,也不知道安排哪个。”贾母不语,她从前挑选了个美貌又伶俐的晴雯,结果被王夫人安插的袭人给挤兑去林家了,后来她又看可人那丫头不错,没想到又被王夫人赶了出去,如今宝玉房里只剩下些呆呆笨笨的,实在不像个样子。不过这是人家母子的事情,贾母如今年纪大了,精神不济,越发懒怠管这些事情,只装作不知:“横竖你做主罢,最主要的是人好。”王夫人就犹犹豫豫:“从前有个袭人倒在屋里管事,可她辱没了湘云,被您罚到庄子上去了……”她欲言又止不说下去,贾母果然接了话茬:“后来还不是宝玉闹着不吃饭又将她接了进来?既然这样可见宝玉心里头对她还有些怜惜,不如让她侍奉了宝玉吧。”王夫人还有些犹豫:“怎么说她也冲撞过你,总不好明晃晃再做姨娘,能让她做个三等丫鬟已经是天大的体面了。”贾母挥挥手:“难道宝玉喜欢,他是个牛心左性的,若是贸然换了别人只怕又闹事,便袭人罢。”说起宝玉的痴病,王夫人也不敢犯险,便点点头将这人定下来。两人的对话不知怎么也传到了外面,只是传到黛玉耳朵里的时候已经变成了贾政有意将妙玉提亲给宝玉,而王夫人有意将宝钗说给宝玉,两人不欢而散最终谁也没有如意。想必这就应了那一句“又何须,王孙公子叹无缘”,黛玉静默沉思一回,书上说妙玉祖上也是读书仕宦之家,在栊翠庵品茶时左一件瓠瓟斝、点犀盉和绿玉斗,右一件九曲十环一百二十节蟠虬整雕竹根大海,想必也是家底丰厚。就是宝玉说这茶碗时,妙玉不屑的说一句“只怕你家里未必找的出这么一个俗器来呢”,从中也能看出妙玉家世要比贾家丰厚,公侯伯子男,贾家是公爵府,那么妙玉家必然不可能是公侯伯子男这一溜的,再高也只能是宗室皇亲了。黛玉猜想妙玉或许真是皇室宗亲,因为岫烟说过妙玉是“不合时宜,权势不容”,要是寻常败落了的官宦人家,怎么可能是“不合时宜权势不容”,权势除了惦记败落人家的家私就是不搭理败落人家,压根儿不会到不容的地步。先头刘姥姥逛大观园时,贾府一行人逛到了栊翠庵,贾母先说自己不喝六安茶,妙玉居然说了句知道。要知道她与贾母基本毫无交集,妙玉又是个闭门不出的性子,怎么会知道贾母素日里的喜好,唯一的解释便是她家与贾母是老相识。联想到贾府曾经胆大到将被查抄的甄家家私藏在府里,想必也能做出藏匿败落了的宗亲女儿的事情,那么皇上是知道呢?还是不知道呢?黛玉又一想就说得通了,妙玉已经出家了,算是方外人 ,历朝历代皇家对教派们都格外礼遇,不会牵扯到这些人,想必这也是妙玉出家其中一个缘由吧。这应当也是妙玉平日里总是一层淡淡哀愁的缘故,家亡人散,只有自己携带些家产寄居贾府,不知道还能去往何处。只不过如今黛玉是一点都不想牵涉进贾府之事,想了一遭便也撂过手不提。却说王夫人先将袭人叫来,先恐吓一顿,又给她施恩,说是宝玉如今大了,要抬举她做姨娘。袭人自然喜不自胜,她进府就盼着这一天,做了那么多阴私事,干掉了那么多对手,不就是为了做宝玉的姨娘么?等袭人来了,王夫人又将宝玉叫来,对他说了这层意思:“我的儿,你也大了,房里没个人理事不成个样子,我瞧着袭人这丫头是个稳重平和的,以后就让她管着你房里的事。”谁知道宝玉连连摇头:“太太!不成!”王夫人唬了一大跳:“你素日里不是说袭人颇得你心,难道有什么我不知道的究竟?”宝玉痛苦的低下头,他从前是最爱袭人不假,袭人虽然生得其貌不扬,但是她性子和平,体贴温柔,最难得是处处知道他意,与他早有了首尾,要说他在这些丫鬟里最看重谁,那自然只能是袭人。便是后来袭人不知天高地厚恃宠而骄使唤湘云,惹得老太太生气将袭人贬到山庄里 ,宝玉的心里也惦念着袭人,后面更是想尽办法将袭人又重新接回了贾府。可是如今……作者有话要说:弃文的理由里面还有个高赞的理由:作者更新太多,每天日万看不过来。汤圆:……入v以后每天一更哈。字数三千字起,上不封底(bingbu第126章 顿悟后公子散群芳嫁戏子丫鬟愁断肠宝玉固然对女孩儿宽容些, 可他又不是傻子,从前与四儿在生辰上随口玩笑的“同天生的要做夫妻”之类的话为何被太太知道了?他心里已经开始猜测袭人了,便对王夫人所言不以为然,支支吾吾道:“太太, 不如我去问问袭人?”王夫人惊诧不已:“做主子的抬举她, 命都是主家的, 难道还要问她不成?”但她到底怕儿子又犯呆病,因而就大度的允了。钳诐奴之口, 讨岂从宽?剖悍妇之心,忿犹未释宝玉就往自己怡红院去, 却见葵官、豆官、艾官将袭人从正院的阶矶推来搡去, 芳官也在,还口中大骂:“好个西洋花点子叭儿狗,当我不知道我们是如何出去的?还不是你为了个姨娘的位子, 背地里给主子告密讨主子欢心?”豆官也骂:“从前我们在园子里不敢动你, 如今既已被逐出去还有什么忌讳, 来啊!姐妹们, 还等什么!”几个小戏子最是心齐,七手八脚就要打袭人,宝玉见她们不成个样子, 忙喝令住:“住手!”见宝玉过来,芳官一反适才的勇猛,哭着说:“如今见一场算是最后一场了, 没想到还有时机能再见。”宝玉被她一说,心上也不好起来,问:“你们怎么又在这儿?”艾官说:“我们几个央了看园子的妈妈进来,就是气不过想寻个公道!”说着, 几个小戏子七嘴八舌的就将袭人如何两面三刀的嚼舌根的话说了,宝玉本来心里就起了疑心,如此一听还有什么好说?他面色灰白,不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