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茶的丫鬟忙撤下杯子,重新斟了热茶上来。季候氏走在廊上挨着窗户就是花厅,正巧听到林老夫人这么一句。林氏这脾气是家传。终究还是亲家,闹僵了总归不好,季候氏昨日到今早黑了许久的脸,跨进门时候挤出了点笑,“这一大早,亲家母就过来了,稀客稀客啊。”她转头嗔怪一眼,“这丫鬟来报也不说清楚,害的亲家母等这么久!”那丫鬟也不辩解,屈了身就向林老夫人告罪。林老夫人没做理会,自顾自的掀开盖碗喝里一口茶,慢吞吞道:“亲家莫怪老身连拜帖没递就上门儿来,实是昨夜里梦见自己个胡同巷子,走了许久没走出去,今早叫了解梦先生看周公,说是家人遇难。我也就这么一个女儿在外边儿,担心了一个晚上没睡着,赶着早儿就过来瞧瞧。”季侯氏点头笑道:“老夫人客气,咱们两家做亲家这么多年,你要过来看看,随便过来便是,那些虚礼也不必讲的。”林老夫人把茶碗盖子叩到杯口上,挑着眼睛左右环视了一圈,说话的幅度把唇角的褶皱扯开了些,“浼儿怎么没跟您出来呢?方才我进门就叫引路婆子去传大夫人,她怎地磨磨叽叽的把您给寻来了。我看偏门口儿备了马车,亲家是要出门去吧?”季侯氏叹了一口气,刚才的笑脸收了,满面愁容,“都是一家人,也不瞒着你。季家也是诺大的家业,子嗣却薄弱,浼儿是个贤惠的,给宗德也抬了好几房姨娘,还是没有反应。我这个做母亲的心里也着急,只觉得愧对列祖列宗啊,日日不得寐。前几日浼儿来请安的时候,我就叮嘱了几句,趁着这个年纪还有些机会,早早把子嗣添一添。”“也是我太着急!”季侯氏一只手扶住额间,面色忧愁“这么多年,我每日在祖宗跟前敬香给季家求个子嗣。宗德底下一个姨娘终于有了喜事。只是我们都晓不得,还是院儿里的婆子发现的,当时我就说去看看,哪知道过去姨娘没看见,倒是看见两个婆子把姨娘按在地上灌汤药!”林老夫人听着咳了两声,掀了掀眼皮子才道:“这姨娘我知道,是宗德八九年前从外面带回来的那个吧?进门的时候姑娘都好几岁了。浼儿当时就哭了几日,我还劝她要宽容,把孩子带到自己身边养。”季侯氏听林老夫人的语气倒是要翻出外室那旧账来算了,面上一点薄怒,“越姨娘也还算踏实本分,也不知道遭了谁的恐吓,孩子都三个月了也不敢说出来,昨日里担惊受怕的还求了我莫要责怪浼儿,我瞧她倒是是个可怜的。浼儿主理后院这么些年,未能给季家添个男丁,我从未说责怪过她,这些亲家母也是看在眼里的。结果好不容易有个孩子,昨日那事儿她做的实在太过了。”“这我明白。”林老夫人脸色着实算不上好看,只是此事的确是自己女儿做的不对,只能佯装好声好气,“浼儿这么多年没能得一个嫡子...是她的不对,也没能把下人管教好,让底下的人敢蹭鼻子上脸的对姨娘做出这等事情。我这做母亲的也实在是有愧。”她歇了一口气,“还请亲家母让我去看看那不孝女,好好去教一教她为人的道理。”第28章过去看看也不是林老夫人说的那么轻巧的, 娘家人这个时候来不就是为了给林氏撑腰罢。临安有规矩的人家要抬姨娘,都是主母三年未有所出才行,林浼在季家第三个年头才有了第一个孩子,生下来虽说是个姑娘家, 却都宠的很, 后面紧跟着又怀了一个, 还是个姑娘;这才抬了一房姨娘起来。要抬姨娘林浼自然是不愿的,她和季宗德两人婚后也是蜜里调油近一年, 到老伯爷要把爵位给到季宗贤的时候,林浼才黑了脸使了三个丫头拦在门外面不让季宗德进门。季宗德倒好, 不进门便不进门罢, 转头吆了马车往巷子里面一钻,后面儿恨不得天天死在温柔乡里面。林氏也觉着不对啊,这男人不沾荤腥有谁受的住的?她心里嘀咕, 干脆把身边两个规矩的陪嫁都开了脸。新鲜玩意儿还留了季宗德十来日, 后来就日日又往外跑了。还是季婉清觉着不对写了信去让外祖家跟着看看, 这才发现季宗德养在外头的那个外室。这些事儿林老夫人都是知道的, 做女人的能怎么办?底下有儿子也就罢,林浼这十多二十年下面还只有俩女儿,在婆婆面前说话背都挺不直, 倒不如睁只眼闭只眼收到府里来,留个贤惠的好名声。这法子都指到点上了,奈何林浼是个想不开的, 偏要在越姨娘进门奉茶的时候,当着季宗德的面儿把热茶打翻在姨娘手上。自此后,林浼和季宗德两人就看不对眼了,隔三岔五一小吵, 闹得不可开交。林老夫人前面的话掐着气想要拿乔,后面儿听了事情经过,晓得是自己女儿的错在先,这会子姿态就放低了,也再没说前面季宗德外室那遭话。她拿帕子揩揩嘴角,身子往前微微探过去了点,挑起点笑意:“这事儿是浼儿做的不厚道,她在婆家这么些年,子嗣无所出又善妒,也是您宽宏仁厚还悉心教导着。”季候氏端起茶碗啜了一口,看林老夫人也是古来稀的高岁,还要操心底下的子女来往奔波,便缓缓道:“我也只是禁了浼儿的足,昨晚她还在院子哭了一整夜,亲家太太过去劝一劝也是好的,也盼着她能想明白了。”林老夫人就诶诶的应了,季候氏让梁妈妈引了她过去。还没走出门槛子,林老夫人脸就垮下来,饶是一路景致再好,她也看不进去。走到富春居外面,隔着竹林排子,瞧见正对两间大厢房屋门紧闭,隔开几米就有身形粗壮的婆子守在穿廊上,守的这样紧倒像是牢狱一般了。几个婆子看到人来,纷纷站到台阶下蹲身请安,赛壮的手臂,身量又高,林老夫人往后退了两步,看到这阵仗脸色就是一沉,抄手站在厢房外,四处打量了一番,问梁妈妈:“这屋子四处紧闭,也没有丫鬟在外面伺候着,你们大夫人是禁足却不是时时都要被看着吧?”梁妈妈笑着回道:“回林老夫人的话,大夫人昨夜里打砸瓷器碎了满屋子,后来寻死觅活的,就这几个粗壮婆子守在这儿,才拦得住啊。”林老夫人将信将疑,自己闺女什么性子那再是清楚不过的了,遇到点事儿不折腾几个时辰不会过去。这季家十数年没有孩子出来,突然一个姨娘有了身孕,林浼难免嫉妒心作祟。梁妈妈给林老夫人开了门,还没打开,一个茶杯飞出来,清脆一声碎在地上。“说了不需送膳过来,你们把我困在这一处,也干脆将我一并饿死好了!”林氏眼也未睁开的靠在外间椅子上,鬓发散乱,身上的衣裳还是昨天穿的,哭花的妆脸像是一面儿墙,半块白半块红的。林老夫人面上只觉着尴尬,又林氏太不争气,她讪讪朝梁妈妈笑两声:“我进去和她说说话,还要你在外面等着。”梁妈妈跟个没事儿人似的,“老夫人自便,奴婢在外边儿候着就是。”林氏耷拉在椅子上,等了半想也没人吱声,想起这些丫鬟婆子净是喜欢看主子上面儿的笑话,满院子的到处传,胸口的气又上来,捏住高脚案几上面一个缪青茶杯子抬起手又要往外砸。林老夫人素来疼爱这个女儿,在家中从未打骂过,上面几个哥哥也很是疼爱。刚才外面看还以为受了多大苦多大得罪,现下看见林浼颓在椅子上,蛮不讲理的往外乱甩东西,林老夫人脸色反而越发不好看了。一个绿衣裳的丫鬟从里间出来,看到门口站着人,忙几步走过来拦住林氏,“夫人,你快看看是谁来了!”林氏挑起点眼缝,觑见正对门屋口站着个银鬓纹花抹额的老太太,丢了手里的茶杯,一下从椅子上起来,惊喜的下巴微开,“阿娘,您怎么过来了?”“哼!”林老夫人甩了袍袖,一只手背在身后走进去,并没有理会她。“您可算是过来了。”林氏跑过去挽住林老夫人,眼眶又红起来,“要是您再来晚些,女儿在这府里还怎么过...”林老夫人听后侧过头,看到林浼一双眼睛哭的久了,已经肿的像个桃子,心里就有气又心疼,几种滋味交横。若说可恨,看到她苦在屋子里头一夜都没睡下午,哭成这样,又可怜的紧。娘两挨着做到榻边上,林老夫人把屋子看了一圈,里面的摆设和从前比富贵了不少,可见这次女婿加官进爵好处不少。冬忍煮了雪芽茶过来,立在旁边小声问:“老太太难得来一趟,要不要去请二小姐也一并来说说话?”林氏点了头,冬忍很快就出去雅涵阁请了季婉清过来。季婉清没什么变化,衣裳首饰搭配的齐全,浑身收拾的干干净净,小脸颊边一道红用珍珠粉和薄胭脂微微遮住了,一点瞧不出来昨日那些事情对她的影响。她进门唤了声外祖母,走到跟前行了礼才坐到旁边。林老夫人也是极其喜欢这个外孙女儿的,逢节就接她和那个大的一起过去林府小住,回回都是小半年才把人送回去。她把季婉清拉到自己身边仔细看,旁边林氏还在哭个不停,林老夫人只好又温声劝:“这事情确实是你理亏了,你身下本无子嗣,将来宗德的爵位又传袭给谁呢?从前我就与你翻来覆去的说,男人本来就是满肚花花肠子,你只管把心放宽了,下面那些姨娘丫鬟,再怎么作妖也都是下贱坯子,能翻过你去?”“这些女儿都知道,只是咽不下那口气,那贱人是什么出生?教坊养出来的给人玩的东西,到头来我还要吞下这口气了。”林氏拿手绢揩眼角的泪,昨晚到今天哭了不知道多少回了,擦得那一块皮都破了。林老夫人闻言叹口气,握住林氏一双手,“那姨娘肚里多大了?现下养在哪儿的?”提起这个林氏又哭的泣不成声,哀哀戚戚趴在林老夫人肩头上,泪水决堤把外裳沾湿了一大片儿。季婉清见母亲哭成这样,就接着道:“昨天被祖母接过去了,听婆子讲肚里都三月有余了,一直瞒着没跟别人讲过。”林老夫人蹙起眉头,又问林氏:“这越姨娘我还听你在心中说过好几次,不是比你带过去那几个陪房还要听话乖巧吗?”“那都是做假的来哄我的!”林氏哭腔里夹着愤懑,手绢一把抹了鼻涕,咬牙切齿道:“开始这贱人进府里,任我每日如何立规矩,她都是一副温驯模样,旁的姨娘挤兑她,她也只是低头不吭声。前些日子还天天到我屋里来,绣了衣裳帕子说孝敬主母。结果就背着我有了身孕,还和西苑那个丧星一起做了局子圈我入套儿。”“西苑丧星?”林老夫人转过头念了一遍,“什么西苑丧星?”季婉清顿了顿,垂着头回道:“...就是回来的那个...”林老夫人想不明白这事儿怎么扯到那边头上去了,面上几分古怪:“那个在边地呆了这么久,顶多就是个乡下丫头,能有几分见识?”季婉清抬头看了外祖母一眼,又垂下眼帘轻轻道:“您没见过,季九思不大像乡下长出来的...昨日过来报风的丫鬟菊月,还是母亲安插在她院子里的。结果不知怎地,像是被季九思察觉了一般,喊了身边丫鬟故意跟菊月漏了嘴,说越姨娘在吃砂仁儿,这才出了后面那事儿。”林老夫人还是不大相信,说起季九思还要比清姐儿小上一岁的,哪里会有这样的心机手段?多半还是底下的姨娘在作妖,想要母凭子贵这孩子就不能养在主母膝下,若生下来的孩子能得老祖宗青睐,日后爬上去的机会肯定更大些。季婉清看了外祖母的神色,知道她心里还是不相信的,莫说别人不相信,打开始她对这个三姐姐都是轻视的。安静了片刻,林老夫人目光聚到季婉清身上,疑惑道:“给姨娘灌药不是你母亲作出来的劳什子事儿,怎么连着清姐儿也要一并罚了?”林氏从林老夫人肩头起来,看了季婉清一眼,嗫嚅半响还是撒了谎,“婉清受了那丧星的蒙骗,就跑去找越姨娘,哪知道刚进屋看到姨娘被摁在地上,后脚季宗德和那老婆子就跟过来了。再怎么说那老妖婆都不肯信,连着婉清也一并罚了。”林老夫人一眼扫过去就看到林氏目光躲躲散散的,这娘两个这时候还瞒着自己,嘴上就有些生气,“你婆婆在你嘴里就是个睁眼瞎的?连对错都不会分辨?”第29章林老夫人一眼扫过去就看到林氏目光躲躲散散的, 这娘两个这时候还瞒着自己,嘴上就有些生气,“亲家母在你嘴里就是个睁眼瞎的?连对错都不会分辨?”林氏没再说话,垂着头低声啜泣, 林老夫人无可奈何叹气道:“你也快是活了半百的人了, 道理我这个做娘的没给你少讲, 晚间你闭眼在床上也要仔细去想想,把那些道理领悟透彻, 方明白待人处事,为人父母、为人子女的法子啊!”“我对你们是怀了私心在, 确也不能太过有失公允, 这些年给你找的大夫偏方都不少,你没能生个哥儿下来,季老夫人平日里也没说你什么, 换了旁的人家还不知道私下多少龌龊事儿出来。”林老夫人探头去看了外间门房确实闭紧了, 才又挪回身子压低声音道:“你还记得和你前后错开没几天出嫁的那家?”林氏想了想, “您说的是冀州左领家的悠姐儿?”“嗳, 就是这丫头,从前还常和你玩的。”林老夫人嘴说的干,喝了一口茶才继续道:“你嫁到了伯侯家, 悠姐儿嫁去了定山侯,那悠姐儿的母亲早些年还时常到我面前显摆,这两年就默默无声了。一问怎么回事?悠姐儿过去定山侯就是高攀, 婆家妯娌间瞧不起她,十来年孩子怀的不少,一胎接一胎的,生了□□个全是女孩儿。”林老夫人摇摇头, “定山侯什么样儿的人家,那家子弟本就风流成性。一年四、五个姨娘往上抬着先不说,十天半个月底下就有半大的丫鬟被破了瓜,还是悠姐儿院里的丫头,年纪小小也不懂什么,几个月的功夫,统拢才个丫鬟里面就有三、四个突然显了怀。”“这算...什么事儿?”林氏惊掉了舌头,想起清姐儿还坐在旁边,用手捂了林老夫人的嘴,“您可莫说了,清丫头还在旁边呢,这都什么污糟事儿,定山侯也是二品侯爵,府里就这等风气?”林老夫人眼皮儿微微耷拉着,把林氏的手捂在手心里,“...这些世家大族里面阴暗旮旯的事要讲,没个把月都是说不完的。清姐儿十六也算半个大人,日后自己做当家主母,多听些也无妨。”她转头打量了坐在一旁乖顺的外孙女儿,想起点什么,面上露出些笑意:“上次你来信说清姐儿定了亲,是西街吴家,请期的日子是什么时候?”林氏揉捏了袖子在指尖打转,含糊其词,“这事现在还说不准呢...”“什么说不准?”林老夫人侧过身看她,“满临安都知道的事情了,还有什么说不准的?”“这...这...”林氏慌慌忙忙想要遮掩,又找不到托词,手指给袖子勒的指尖通红,都快涨破了才松开。她深吸一口气,“这边婆婆还为着昨日的事情生气,连彩礼都收拾好了,说要去吴家把这门亲事给退了!”“这算什么话?”林老夫人一拳砸在桌上,盖碗满溢的茶水渐开,晕湿了桌子,木头的颜色深了一截子。她睁大一双灰白的眼睛,额间的皱纹绵延重叠,有些气愤道:“何至于就断了清姐儿的姻缘,虽说是季家上门去退亲,可旁的人会怎么想?还不知道要怎么揣测,等闲言碎语起来,清姐儿还怎么结亲?”季婉清听到身体僵硬住,掐住袖口的手指摁的发白,许久才抬起头来,看着林老夫人说:“晚清觉着祖母应该是不大喜欢我的...弱势这次退了亲嫁不出去,我就陪在母亲身边好了...”“姑娘家讲什么胡话呐?”她伸手轻轻拍了拍季婉清的肩膀,安抚道:“此事你莫忧心,接亲不容易更何况退亲...我待会儿回去前再去见过你祖母和她好好说说,哪里至于这么严重!”季婉清却阻拦道:“外祖母还是不去的好,您刚过来,这本来是季家的家事,您若是突然插手,祖母必然不会领情。”凭份儿私心,她也不愿意嫁去吴家,书香清流世家名声好听,规矩却是极重的,整日约束着如何做事不说,吴家门第在她眼里还是低了些。如果要嫁,她也要嫁去顶上的功勋、贵族世家。林老夫人思索的认真,觉得婉清说的不无道理,毕竟是在季家宅子从小长大的,也更懂你就是的脾性才对。这番话也就止住了,等林氏心静下来,也没动不动就哭起。林老夫人拍着她的手嘱咐许多,“你也莫着急,先静了心在此处反省着,日日抄写佛经给门口的婆子送去季老夫人那儿,她总会晓得你的心意。更何况季老夫人寿辰也在下月初头,要办那些宴席她一个人怎么忙的过来?到时候你的用场就来了,慢慢也不怕管家权收不到自己手里。”说完林老夫人又安慰季婉清,“清姐儿也莫要忧心,怎么都是你祖母的孙女儿,她也不会说太过薄待了你。”这些话季婉清没听进去,从窗户纸瞧见院外挨墙的花架子,无意识扯了一句别的,“安姨近来可好?”林老夫人没反应过来,过了会儿才想起这安姨是谁,顿时皱了眉,“她去了阁老家里这许多年...又是那个身份,她想回来林府还能闭了门不成?”提起这个人林老夫人心里是有些气的,像是孽缘一样。她这一辈子碰到自己丈夫在外面养了户外室,接回来女儿都十来岁了,就是林安素。这个庶女她还很花费了一番心思,寻了门儿好亲事,虽不是显赫的大家族,却也算得上朝中新起的贵门。哪知道别人不领情自己勾搭上了大阁老家中的小儿子,甘愿往男人床上爬,抬进门都大肚了......季婉清一双目从外边花架子上收回来,睫毛略略掀动几下,从林老夫人面上看到几分不耐,到嘴边的问题吞回肚子里也就没再问了。话也说了许多,林老夫人和季侯氏早晨的会面便是绵里藏针的互相试探,实在算不上对盘。若是还留在这里等午膳吃,那也着实脸皮厚了。林氏把林老夫人送到门口,梁妈妈还在外面候着,笑着上前,“夫人送到这儿就要止步了,不然坏了规矩奴婢也不好交代。”林氏还记恨这个老虔婆昨日跑去告状,又收拾了她院里的人,没给什么好脸色,“这需要你来说吗?难道府里只有你是长一双耳朵一张嘴?”梁妈妈也不生气,笑了笑,“您明白就好!我这就把林老夫人给送出去,您且在屋里静心呆着。”说罢几个婆子上来就把门又守住了。林老夫人看了这架势,心里有些不快,却也没说什么,捋直袖口的褶皱淡着一张脸往外去了。第30章九思起的要比平日晚些, 祖母院里一大早就有些响动,叫雪松出去看看,没多会儿带着芙巧一并回来了。九思才从床上坐起来,垂下两双腿等采锦把鞋穿上, 看到芙巧跟着进来, 问:“祖母他们可出门去了?”芙巧鼻翼煽动两下, 嘴角没点笑,有些不高不兴的, “没去成,一早我从我阿娘那边过来, 就看到有人说亲家老夫人来了, 还在福熙堂摆了好大的谱儿。也不晓得是哪个往外递出去的信儿,到底是吃在季家用在季家,这心就歪到八角胡同去了。”采锦一只鞋拿着鞋子, 有些诧异:“富春居外面几个婆子守着那样严实, 他们怎么把消息传出去的。”许妈妈在旁边给九思捏了帕子擦手, “大夫人在季宅这么些年, 底下受用的人哪里会没有?就算是大夫人想不到什么主意,那不是还有二小姐在旁边?”芙巧几根指头揪着摆在四角座上面的文竹,嘟囔道:“果不然大滑头底下小滑头, 一个比几个难收拾。我看二小姐可比大夫人还要厉害得多,从前我去她们院子,有什么大事儿大夫人拿主意还看二小姐的眼色。我就知道那是个不简单的。”九思一头黑发养的越发好了, 一点光线就照的光滑的像绸缎。她自己拿篦子一点点把头发顺开,斜着头问:“只林家老夫人过来了吗?”芙巧想了想道:“我从福熙堂后廊穿过去,确实只有林家老夫人过来了。听婆子闲话说,林家长孙前段时间才刚接亲, 娶得是吏部尚书的嫡女,林家人出来都觉得面上有光哩。”九思把篦子交给许妈妈,静静坐在雕花凳上看许妈妈给她梳头。听到吏部尚书她就微微有些出神,□□始设六部,又以内阁统之,最大的实权还在内阁手里。新登基的惠文帝把政近九年,内阁与神机营搅染不清,又有宦官参手,太后不肯颐养天年,与自己的儿子分庭抗禮,这局面到上一世九思病逝,这局面都未能全部打开。许妈妈将发绾好,九思又问:“她去林氏那边说了什么?”芙巧过来站在她身后道:“说了很久的话,冬忍还去请了二小姐一并过去,我阿娘一直在外面守着听了几句墙角,林老夫人倒是一直在规劝大夫人莫要偏执,又说等十多二十天也就是老夫人的寿辰,不怕到时候出不来,这寿辰忙起来也总要有个能担事儿的在,讲到后面里边声音就越发低了,也不知道再说些什么,林老夫人出来脸就一拉起。”九思不在意林老夫人高不高兴,只笑了笑,“哪里就一定要大伯母才行呢?我瞧着我学的也不错,到时候就请了祖母把寿辰交给我练练手。”许妈妈和几个丫头反而没笑她,跟在后面吹捧:“小姐定然是没问题的,昨日你还把前些年扯不平的旧账给算对了呢!”九思摸了一把台上的坚果,做样子要砸她们:“就你们这张嘴,要放出街上几天,我在临安的名声也不至于如此了。”芙巧笑嘻嘻道:“咱们说的都是实话,那些人不在小姐身边自然不晓得咱们小姐的好。”许妈妈回头打发她去给九思拿今日要穿的衣裳,齐嬷嬷和娘子们进府里也有两三日了,老祖宗早吩咐要把规矩书画绣艺提上日程来。芙巧取了要穿的衣裳又过来帮忙簪头。这丫头自己爱俏,给九思选的也都是鲜艳色儿,许妈妈轻轻拍了她的手,嗔怪道:“你自己穿红着绿的就算了,还把小姐往这一副扮相拐,那宫里出来的嬷嬷,你看她的打扮无一不是沉稳端庄的,要是小姐戴这么招摇的步摇出去,那不是扎了她的眼吗?”芙巧束手立在旁边,还很高兴:“今日就两位小姐过去,嬷嬷必然教的还要尽心些。”九思转头朝芙巧笑了下,尽心那是必然的,宫里出来的老人精,能把事情做得周到圆滑不得罪人就是本事。经过世安居的时候,九思往里面望了眼,刘妈妈和几个丫鬟都不在,只有几个洒扫丫鬟婆子在收拾院子。祖母退亲的动作是很快的,林老夫人过来应该也知道季婉清要退亲的事,竟然也没闹起来,九思转念想了想,季婉清是个高眼界的,吴家也不在她的名单里,林老夫人这是也是有人劝住了。往内书院走,本来起的也迟就怕让别人嬷嬷等着,九思叫了采锦去唤一声四小姐。宛如过来的倒很快,两个人先拿了帖子,再多上几个练字。婉茹瞧着心情不是很好,几次抬头起来看九思,又没有说话。九思一篇字写下来,然后问她,“你可是有什么事儿想问?”婉茹捏了捏笔杆子,“三姐姐可知道早上外祖母过来了。”九思点点头:“知道的。”婉茹眼睛微闪:“那三姐姐有去看过我姨娘吗?”九思看她一眼,想了想回道,“今日还未去看过,只是听下面丫鬟说你姨娘一切都好,早上还睡了一大早才起来,饭也进的不错,你放心就是。现下你照顾好自己,越姨娘也就能安心养胎了。”宛如呼出一口气,“三姐姐,这我也知道的,只是心里怎么都放不下,想着还是要亲眼去瞅瞅才行。”九思笑道,“你尽管去就是了,不用担心这么多。祖母不是偏袒的人,她既然把姨娘接了过来,便是要妥贴照顾的。你心里放不下这是自然,她虽是你姨娘娘却也是你生母,子女疼关心生母,这也是尽孝道。”婉茹过来挽住九思的手,语气像个小大人:“三姐姐回来虽然没多久,却请我吃过酥饼,糖糕还有许多东西。我觉得你对我才是真正好的。”九思看着她却觉得有些模糊,有时候像是分不清是从前还是现在,过了许久才微微笑着:“我也是你姐姐,这些都是该做的。”婉茹头靠了过来,声音小小的,“你比二姐姐更像是亲姐姐。”九思都没有听清楚,门口丫鬟咳了一声,又听到轻微的脚步声,齐嬷嬷从后面进来,明明五十来岁的人了,行走间却别有一番风韵,偏偏又十分端庄稳重,果真是宫里出来的。那日只看她坐在椅子上,今日一见才真正瞧出些名堂。婉茹在底下小声惊呼,光是看她走路我就觉得赏心悦目。底下的这些小话齐嬷嬷都听在耳里,她往下扫一眼看到只有两个小姐,那是来见的可有三个的,这两日宅子里的风声雨声,也听了一些。两边双双见过礼,齐嬷嬷低了头没有再问,叫丫鬟往下发了两本册子。丫鬟把册子递到她们面前,九思摆在案几上等嬷嬷开了口才翻起来看,里面的都是些女子仪态图,画的都是行走坐立,长辈晚辈见礼,胳膊腰腿如何发力这些。详详细细的在旁边做了描线和批注。丫鬟腾出一条道,齐嬷嬷站在正中间,不怒而威,等她们看完册子才缓缓道:“前两日小姐们都已经见过奴婢了,这个把月两位小姐就是跟着我学规矩,咱们时日虽然待的不长,奴婢却是要认认真真来教。日后若是有谁问起,到时候可都回的是宫中尚宫局齐嬷嬷教出来的,所以还请各位姑娘要认真学了。”齐嬷嬷扫了几眼又道:“奴婢晓得都是世家大族的小姐们,从小也没有受过什么苦,可若是要好好学一门规矩,那必然是要吃些裤头的。可莫要在老婆子面前说什么累了困了的,要是觉得辛苦只管出了门回自己院子去,不练也罢哭。九思和婉茹双双屈膝应是,齐嬷嬷满意的点点头,喊她们两人站在正中间,过去摸了四肢的骨头,才细细讲起练规矩的门道来。齐嬷嬷在前面放桌上燃了一炷香,只让端端站着,九思眼观鼻鼻观心立了许久,脚后跟都木了。齐嬷嬷连茶喝了三四盏,旁边婉茹站不住趔趄了一下身子。她都是没有责难,反而夸奖婉茹这个年纪能做到如此已是很不错。等一炷香烧完,两姐妹端端正正行了礼,齐嬷嬷点了头才敢出门去,婉茹才过了门口敲敲腰抱怨道:“这宫里出来的嬷嬷就是不一样,这一站一柱香就真是一炷香,还本以为他是说着玩儿的,后面我站不住可吓死了,还以为要连累三姐姐继续再上一炷香呢。九思笑道,“再站上一炷香也无妨。”婉茹摆摆手,“这我可不敢,再连累姐姐今晚上我今天可就睡不着了。”走到比碧霄院子门口,再往前再往前就是越姨娘住的地方,婉茹往那边看了两眼,问九思:“三姐姐可要跟我一起过去看看姨娘?”九思摇摇头,“你自己去吧,我也站累了,回自己院子歇息歇息,朝晖院那边小厨房用的是祖母叫过去的人,一手扬州菜很是不错呢,你可以跟你姨娘一起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