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笔趣阁>综合其他>思卿如许> 《思卿如许》TXT全集下载_15
阅读设置(推荐配合 快捷键[F11] 进入全屏沉浸式阅读)

设置X

《思卿如许》TXT全集下载_15(1 / 1)

季九思心里稳下来,轻声开口:“上次国公宴见着一位裴公子,听别人说是您的义子?”裴长仕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下来,手指在桌上叩了两叩,声音沉沉:“你听谁说?”九思觉着裴长仕似乎不大高兴,难道他不喜欢裴珉?那为何要收作义子?她掀睫看了他两眼,小心道:“是国公夫人所说。”裴长仕打量的目光凝到季九思身上,看她梳了姑娘及笄发髻,乌鸦鸦的青丝挽成结鬟,珠钗玉环压鬓。是该定亲的年纪啊,怪不得...他突觉得有些没滋没味,心绪实在来的莫名,又失了一向冷静自持的控制。裴珉目光深不见底,九思直觉自己又说错话了,略略迟疑,才从袖子里拿出一张泛黄的纸卷,推到裴长仕面前,“这是今日我丫鬟在外院,有人塞给她的,说与我父亲冤案有关系。裴大人主审父亲一案,小女瞧不出来这是何意,还想向您请教。”他身后的随侍上前展开纸卷,漏出里头一个启字,裴长仕看了一眼,微微眯了眸子,唇边却漏出点笑:“就这一个字,季三姑娘与令尊数年且不看不出什么,我一个外人哪里瞧得出什么纰漏。”九思便又是一噎,晓得自己今日应该是将这位裴大人得罪了,追查到这里又这样用心筹谋,却没有一点结果,不禁有些失落。她起身给裴长仕杯中续了茶,礼数周到:“今日叨扰大人,茶水粗鄙,您莫要嫌弃。小女先前一番妄语,是九思冒失了,您也莫要放在心上。”裴长仕看着她一双被水雾涤得湿漉漉的眸子,口中断断续续不甚连接的几句话听来,心里微憾。这样的姑娘应该娇宠着长大才对,而不是字字句句斟酌许久才敢开口,也不是在深宅大院中给未卜前路绸缪,日日如履薄冰一般。便是她自己的婚事也要自己筹划着,旁敲侧击来问别人,又哪里容易。满院纳了积白的空枝微颤,窗扇又起一层新霜,模模糊糊重叠了外头的景致。她满腹心事,自起身倒了茶便没再坐下。分明是比裴长仕在位置上更占着高,却无端端被压制住。裴长仕就这么打量她,一种煎茶样的手法,反反复复的小火熬煮。九思垂着头,看屋里没燃火盆,又看了那杯茶被搁置在桌上很快凉下来,最后点热气一散连着茶香也一并发没。左边某处似熬不住,她忽觉得这屋子果然过于狭小,有些喘不过气。摁不住眼睫轻微的抖动,掀起一些,对上裴长仕那双眼睛。他的眉眼本就温润,青山衔春水,嵌在眸底的料峭寒意,不动声色的打量。“裴大人。”九思出声。没人应声,却不知道何时他左手摸出了那一串菩提子,一颗挨一颗往下转,悠远的近乎山寺里的木鱼响。“你不该将这些与我讲。”他的声音有些沉,似是雨夜那一晚,像是在极力按捺住什么,又或是无可奈何。九思顿住。裴长仕目光落在她身上,分寸不少的裹挟,“季三姑娘心里早有了自己的想法,又来问我不过是求证。”这次便是她说不出话,求证这二字太过好听。她是来套话的。仅凭借她看出来,裴长仕头次在书房,二次在西角花厅,三次在酒楼马车前,那点他对她不易察觉的怜悯。心思蔽不住,再多的九曲回肠在他面前也被看破,纵使她习了半月的规矩,都难捱这样洞悉一切的注视。九思垂下眼帘,欠身道:“是小女冒犯了。”裴长仕将菩提串收回到手心,不咸不淡的笑:“裴某单刀赴宴,当不起季三姑娘一句冒犯。”语罢,像是要坐实了这句话。他往椅背上靠了靠。比起九思那拥了满屋的仆妇丫鬟,他身后只立了两名随侍。一句话说的半真半假,参不破其中的意思,她便还垂着头,杵在原地,起初打了满腔的腹稿,此时却半句话也接不上。光是小姑娘立在那儿,便是可怜兮兮的一个人,身后丫鬟婆子如何多,这情形瞧着也不大像是他入了虎穴。徐川腰上配了剑,右手端在剑柄,心下又着急,这出来许久再不回去惹人注目,更何况私会的还是季家小姐。季三小姐句句落在朝中辛密上,看自家大人的神色,这走向竟似是在迟疑一般。“大人。”徐川唤了一声。裴长仕抬手止住,罩住香炉的右手探去白瓷杯,却只在其中沾了一指的水,抬起眸子看向九思。九思愣忡忡看那指上的水,又望着他。裴长仕无奈地翻手用指节叩了叩乌木桌面,“站过来。”她才把飘忽的神思收回来,下意识走过去。他垂眼在桌面先是写了一个启字,是读书人常用的隶书,仔细看,才能发现启字下面封口多了一横。“这一横。”他修长的指节点在上面,又是一片水渍染开,“你父亲的书信里,启字都是这种写法。”九思微愕,一瞬间千头万绪涌进,先前想不通的所有突然明了,却不觉得欣喜。父亲的习惯,连她与母亲都不知道,能晓得父亲这个习惯的,那能有谁...便是如父亲那般聪慧的人,临危托付家中老父老母于兄长,当时他在狱中是如何写下这封信,又怎么题下‘兄长亲启’这四字?从房县回来,原以为是清清白白一身的站在此地,不要再走前世那些泥泞烂糟的路子,莫要再辜负了用心良苦的人,便是这一世的决心。不想看似明朗,却是浑浊不堪。如今又是深陷龃龉,从头至尾,父亲连着季家都是别人手中的一颗棋子。裴长仕觉察出她的沉默,一抬眼对上双泛红的眼睛,右手微微一动,神色复杂。“逝者已矣。”九思抿了嘴角。她不是为逝者所伤。裴长仕目光流转,落在白瓷杯上,只觉得这小姑娘跟这瓷杯无差,实在太过干净。“不过个开头,便这样。”他淡淡道,“那后面的你更听不得了。”这是在激她。九思抿了唇笑,带着眼角一点红,眸子清透。“大人知道我大伯母和二姐姐在何处吗?”裴长仕面上仍是淡淡的,眉眼却褪去先前明察秋毫的犀利气儿,语气温和,“在何处?”九思正色道:“她们禁足已有大半月了。”他听完,眸中带着一丝微笑,应了:“忘记你不是八岁的那个小丫头了...”这话说的极小声,九思没听清楚,想再问,裴长仕却接着方才的事儿继续讲起来。“这一横,除去你祖父,只有你....”那三个字没讲完,九思低声截段:“小女知道...”裴长仕手撑在桌上,看她一眼,“令尊这个习惯被泄露除去,也不是他有意为之,老师若要知道什么...总会有法子,只是那人刚好是你大伯父罢。”他说起章明达的事情,淡默的近乎再说一个不相干的人,九思觑他一眼,“章首辅为何一定要...这般对我父亲。”裴长仕目光一偏,注意到她中间的停顿,良久才开了口,“老师跟梁王暗中有勾结,被你父亲察觉。”短短一句话,季九思骇然立在原地,慌张捏紧了袖中一双手,一颗心似被大雪掩住,冰凉凉的呼不出半点气儿,堵住了喉咙。她也揣测过父亲遭人陷害的原因,朝堂风云诡谲,都不曾往这上边想过。季家被抄的那一夜,乌云压城,摇摇曳曳的牌匾被拽下来,一燎子火烧的干干净净,她被拖出来,如何挣扎都起不了身,随着焦黑的牌匾一起,成了脏手的灰土。临安城后来,到处舞的是皮影戏,配的是莲花落,隔着兽皮纸仅有黑白剪影相称,沦成旁人口中不着调的笑谈,不见悲凉。两厢静默。裴长仕在案盏中挑挑拣拣,拿过一个茶杯,又亲手斟茶。她神思且飘忽的,像是被雪色恍惚了眼,又想起什么,无意识,“那大人...”听到这句,他觉察出不对,顿了斟茶的手。“那时我将入内阁。”九思垂着头,没做声。一杯茶推到面前,她才抬起头,弥补方才,“不是疑心大人您...”裴长仕看着她,却说:“你本不该知道这些。”九思隔着烟雾袅袅望他,“大人还是讲了。”这话已是僭越,他不在意,屈指敲桌子让她坐下,才又说:“不是牵扯你,你本就在里面,偏偏还刨根问底。”这是在怪她太聪敏。九思喝了茶,附和他:“谢您提点。”话说的不大真诚,裴长仕慢条斯理接过徐川递来的帕子擦拭手上的水渍,瞥了她一眼:“茶不错。”九思去闻杯中的茶香,只是常见的毛尖里面掺了花茶去苦味,堂堂二品户部尚书什么珍品未曾见过,话说的净像是在寒酸她。等他擦净手,就是要走的意思了,九思喊雪松将那套笔墨纸砚抱出来。“几次麻烦大人,这是一点谢礼,您别嫌弃。”裴长仕看她,通达谙练的打官腔,只一笑,让徐川去接着。她看他转身出去,蹲身行礼相送,近了门扇的那人却突然转过身来,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九思疑惑的抬起头。裴长仕才看见她眼下有颗泪痣,他会些面相,却从不信那些半世飘蓬,孤星入命的东西。“裴大人?”他被唤醒,回过神,身形隐匿在背光处,淡淡看着她,留下一句话:“裴珉与你不合适。”九思望着外边扑朔朔的大雪,越发茫然。自己这副样子,像是在愁嫁吗?—戏台子搭在微山湖边上,对着东边一列厢房,背衬梅园,虽隔着近,那大雪下得跟鹅毛似的迷人眼睛,台子上什么都看不清楚。一众夫人小姐聚在厢房里头,笑着说咿咿呀呀的正好应个景,季候氏怕她们无趣,叫人布好桌子打起了马吊。九思去后院看中午的宴席备的如何,正听到从梅园过来的婆子说起,略略沉吟,吩咐下面装好银耳燕窝羹给两边送去。进门儿就瞧见季候氏靠在罗汉床上,在跟一个穿了织锦缠花长袄的妇人说话,跟前的小杌子坐着个一身芙蓉湘绣月袄的年轻女子,年纪看着比别家的小姐都大大些,梳的却还是闺阁里的发髻,清秀文弱,一颦一笑都不失半分仪态,说话也不骄不躁的。九思远远看了一会儿,季候氏才发现她,笑着往这边招手,一面道:“你这丫头去了哪里,都未见人?”“您和叔母在前边,我跟婉茹耍了一会儿,就去居灶里盯了几眼,顺便让他们多送些银耳燕窝羹,吃了暖暖身子。”九思讨巧地说。季候氏满意的点点头,拉着她认人,“这是御史中丞范夫人,还有敬大姑娘。”九思行了礼,坐去敬大姑娘跟前,问她名字,那边拿了手帕出来,指给九思看,声音轻轻的,“湘楚,晓汲清湘燃楚竹。”那帕子上一从湘妃竹绣的栩栩如生,九思赞了一句,把自己名字写给她,敬湘楚听了好奇问道:“妹妹未随家中‘婉’字辈?”九思应她:“从前也是随了的,后来父亲给我亲笔改了,说是君子有九思,日后必勉之。”敬湘楚叹道:“季大人当真肱骨之才。”九思笑了笑,晃眼看见一双黑头皂靴从帘布下边漏出来,又不大清晰的闻见有人问:“老夫人在里头?”婆子回道:“是。”帘布就被掀开,季宗德从外边转过宝阁走进来,眼神忽愣了愣,才拱手道:“母亲。”季候氏转头看他,笑着问:“怎么过来这边了,可是有什么事?”季宗德眼睛飘忽了两下,咳了一声,说:“也不是什么要紧的,只是今日贵客颇多,儿子怕慢怠了他们,请母亲晚些也要亲自过去看看。”要见也不能只请裴尚书一人,那其他几个要是误会了,可吃罪不起的。“午时宴席我便过去。”季候氏却不知道他的暗意,只当季宗德心里不安,“唔”了声给他介绍:“这是御史中丞范夫人。”季宗德脸色变了变,走马灯似的青红枣绿一通,御史中丞敬启良谁人不知?光是从前他的罪状便写了满满一卷折子,如今只是见敬启良的妻女,季宗德面上的笑都僵了,拢着手见礼,客气两句慌不忙带着小厮离去。季候氏看他消失在帘子外头的身影,忍不住叹一口气,“也是近四十的人了,还这般毛毛躁躁的。”范夫人笑:“您是严母之心。”季候氏顺着这话茬,说:“他是个心思不坏的,年轻时候爱玩,如今身上多了担子,也总算慢慢沉稳起来,就是身边没个妥帖的人。”范夫人抬眼看了她的神情,像是在思索什么,拉了敬湘楚的手,过了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福气总在后头。”季候氏笑,喊丫鬟去端银耳燕窝羹来,“都吃些,暖暖身子,湘楚可是头次到我这儿来。”敬湘楚被点了名字,乖巧的笑了笑。方才那情形,心里依然明白了大半,心里微微苦又想起自己待字家中十数年,又增了多少闲话和麻烦。她是通透人。宴席开的准时,外头最后一片子雪将将落了,偏偏还出了太阳,这热热闹闹一扎一扎的人,顺着游廊又往宴息地儿去。季家数年未见这般热闹,酒是侯阳家少见的千日酿,饭桌井然有序往上传菜,道道都是甄选了许久的菜品,却不见穷奢糜烂之气。高朋满座,宾客尽欢。等季候氏亲去送了客,回屋里褪去步履鞋袜,一双脚都站的有些水肿了,九思见了心里埋怨季宗德事多,面上也不大高兴,亲手给祖母按了好一会儿。季候氏却十分高兴,半躺在榻上,和她说话,“你瞧敬家姑娘如何?”九思点点头,“十分好。”季候氏觑她一眼,又叹:“的确十分好,这样的通透的姑娘配给你大伯父可惜了。”九思结果刘妈妈手里的热腾腾的巾子,给她擦手,认认真真拭了一遍,抬起头道:“您也是尽人事知天命,敬姐姐聪慧之人,自有造化。”季候氏像是被说服,屋里四处暖洋洋的,没多会儿就阖眼睡着了。九思拿灯罩子熄了一边的蜡烛,又嘱咐刘妈妈夜间注意着炭盆,才轻手轻脚的走出去。廊上的灯笼被风吹着,一圈圈打转,摇摆不定。外头一夜大雪吃尽了白日的喧闹,她看着那本《策论》,倒头睡去。晨间是半拢来唤的她,将睁开眼,才觉着屋里太暖,睡了一背的热汗。半拢跟前跟后,到九思问她怎么了,才开口,说东苑那边留了一个大夫。昨日诸事繁多,九思却是一夜好眠。她笑了笑,对着铜镜往发上簪花,“那季婉清可是要好了?”半拢摇头,“那是个女大夫,我瞧着不大正经,走路跟没骨头似的,一摇一晃。”九思笑得愈发真了,一双眼睛透亮,“比越姨娘还要好看?”她一笑,那镜中的女子也跟着笑,顾盼间全是辉霞点点。半拢微微闪神,呐呐道:“那叫什么好看,林家真是把季家当什么地儿,胡乱送人。”暖阁早膳备好,芙巧过来请她。九思漫步往那边踱,手里拿的是丁硪递进来的信。半拢还在耳边念叨,说东苑那边不能放之任之,让他们猖狂了去。九思看到信上‘邢大夫混了无色无味的一味毒,夹在封卷内’,拿了小刀裁开,放在乌亮的桌上。许妈妈进来,拿起来问:“这是什么?”九思抿了唇笑:“药。”“什么药?”许妈妈担心起来,只以为是她病了。九思想了想:“是季婉清的解药。”满屋人心下皆已明了。半拢迷茫的看着众人,张了张唇:“那边的女神医您不管管,怎么地还专门给二小姐求了解药。”芙巧笑她:“就你这丫头一根筋似的,什么就信什么。”九思拿了勺子,低头喝羹汤,等一碗用尽了,才对半拢说:“新人进府,该急的不是我们,你这两日多注意着冬忍。”半拢似懂非懂点点头。离年关近了,东院传来消息说,季婉清好了不少,季宗德还特意求了季候氏说让府中女眷一并去云台山上求个平安。季候氏也从未涉足于东院,季宗德苦着脸来说情的时候,九思就坐在旁边,他顿了顿道,“九思也去捐些灯油,给宗贤夫妇供灯,当个寄托也好。”九思看了他一眼,笑着应了,状似无意的问:“大伯父可有什么想说的,我一并写了烧给父亲。”季宗德愣了,摇摇头,“你敬孝便好。”九思再看他,惝恍着一张脸,转身往外去,脚步竟有些蹒跚。—冬深一日渐一日寒冷,雪似玉叶银花样的往下撒,悠悠晃晃落到底墒。她深夜里点了灯看书,听见外边积雪压断了树枝儿的声响,大雪压平了四处,更鼓杳杳,正是四更。上次下雨,今次大雪。门外廊上的灯笼映着黑影儿在窗阑上,袭风打转儿。屋里静着,敲门声三下便停了。许妈妈趿拉着软布鞋过去开点门缝,外头有人低声说话。她又翻了一页书。“小姐。”许妈妈唤她,“冬忍来了。”九思掀了眼皮,去看跪在地上的人,衣裳单薄,手上全是冻疮。她不着急问话,让采锦取了一瓶药,“先给她擦擦罢。”冬忍却不愿伸手,只连叩数个响头,凄然道:“求三小姐护我腹中胎儿,这是大老爷骨肉啊...”“季家的骨肉我自然要护住。”九思看她磕红的额头,神色淡淡:“二姐姐的病可是要好了?”冬忍咬碎了一口牙,唾道:“她是吃了身子虚的药来装病,那女神医也只是章家养的雏妓......”九思无声的止住她,许妈妈寻着眼色去取来一个糙黄的牛皮纸包,放在冬忍面前。“这药你拿回去。”冬忍低头看着,没敢伸手去拿。九思却不愈再多说,翻开方才那一面儿,接着后面看起来。屋里静了许久,地上铺了蚕丝绒结金银线织的地衣,两个火盆,就是跪在地上也不觉冷。冬忍半边麻痹的身子尝到一点与往日不同的暖意,连着腹中的胎儿一并感知,雀跃着。她终是伏下身一叩,按在绒毯上的手把药包拢在了手心,起身又出去了。—没等来季婉清病愈的消息,倒是林氏在东院发了几回疯,不知道去哪里找来了一个道士,神神叨叨说季家有邪怪。季候氏令护院拿棍棒将那个道士打了出去,回来就撞上林家送来的那个医女从季宗德书房出来,也不是寻常女子的打扮,天儿这样冷,一双脚还穿着双绣鞋,漏出裙下细腻雪白的纤足,小巧的脚踝上系了金铃,行走间摇曳生姿。季候氏唤她过去给自己一并瞧瞧,且不说这女子医术如何,但伺候人确实有一番本事,话又说的漂亮好听,过来欲给季候氏松乏肩腕,细声细气的说话,“...老夫人保养得好,要不是这周身的气度非凡,都瞧不出您是大老爷的母亲。”季候氏半阖眼,听她一通吹得天花乱坠的,医女只以为自己真是得了喜欢,谁知手没碰上季候氏,就被旁边两个婆子摁在地上,一张娇娇的脸蛋磨出血痕,惊慌失措之下,嗓子还柔的似能掐出水,“老夫人作何这样对奴家,奴都是大姥爷的人了。”季候氏冷着脸看她,“我季家的门也是你能进的?”那雏妓欲再辩些什么,却被刘妈妈往嘴里塞了帕子,喉间呜呜哭着,再喊不出来,拖出去之后没多久,听婆子回禀,说脸已是拿炭烫烂,丢去了林府门口,这是明着下了林家的脸面。林氏闹了两回,季宗德纵享了美人的滋味,却厌恶林家给自己下套,看见季婉清这样的情况,紧着膝下又只有一个女儿,在城中寻了许多大夫,勉强止了咳血之症,从此人只能熬在床上。九思看过她一回,青白的脸,连头发都稀疏了许多,哪里还有从前的花容月貌,像是听力也不大好了,九思走到跟前,她才张开一条眼缝,等看清楚来人是谁,脸色愈发难看,她唇边扯出点笑,“来看我了?”不等季九思说什么,季婉清自顾自笑起来,十分吃力似的,“你以为拿了我的命去,这便结束了吗?”季婉清笑的十分莫名,像是占足了优势,而此时缠绵病榻的不是她季婉清而是季九思样的。若是放在从前,九思确实不明白,只是如今早已把林家和章家那一点关系梳理清楚。季九思看她只觉得无趣,淡淡道:“我拿了你的命做什么?”季婉清却不信,瘦削的指尖指到九思的面上,冷声笑道:“你这样无耻的人,我不信没有怕的时候,由你随意算计我与母亲,却不想你自己克死了亲身父母,那你日日陪伴的祖母呢,能活几年?”季九思跟着笑出声,“你是说祖母的扳指吗?”季婉清的臂膀软下来,一脸不可置信。“还是那件雪貂?”她声音轻轻的,“毒早就解了,你以为我找来的大夫真是医馆里头的?祖母明里暗里的敲打你,我以为你心里早该明白的,不想还在痴人做梦。”季婉清呼吸急促起来,眼睛怒睁着:“那与我何干?随你一张嘴就把罪名安在别人身上。”季九思心里觉得好笑,却不想再逗弄她,拘在方寸之间的病鹌鹑,只让她一日日难受着,心紧着,无可奈何的当个似是局中人的旁观者。她看她的眼神如同看一件死物,“你在季家的日子也不多了,这样的恶疾还是去郊外庄子上养着比较好,免得波及姨娘肚里的孩子......何况伯父也不缺你一个女儿,冬忍肚里还揣着个新鲜的,”季婉清手拽紧了被子,嘶哑着嗓子,“你到底要做什么?偏要害的季家家破人亡了,你就甘心吗?”“这怎么叫我害的家破人亡?”季九思一向觉得她也算是个聪明人,此时怎么偏偏犯了糊涂,“这是你自己作恶啊,我只是为季家肃清罢。”话该说的也都说尽了,季九思不愿再多费口舌,看到雪松已经回来,带着人便离开了富春居,快要跨过门槛忽又掉了头,轻飘飘留了一句,“七出七去,大伯母已然犯了两条,若是再犯一次,你吊着半条命求一求你父亲,说不定还不用把她休回林家。”可惜季婉清听力早不如从前,恍恍惚惚的晓得有人在说什么,却怎么也听不清楚,急的气喘吁吁最后只咳出一口血来。像被寒风吹烂的破纸灯笼,刮风箱似的糙响声锁在喉间。一日接一日的闹剧似无休止,九思在屋里躲清闲,院里的丫鬟却乐得出去看热闹,芙巧步子碎碎一溜风闪进屋里,“大老爷写了休书,林家老夫人还闹上门了!”许妈妈皱紧眉,像是粘了什么扯不脱的狗皮膏药,“这也有脸再上门来?”九思却笑了笑,“为人父母的,这把年纪还未子女忧心,也不容易。大伯父性子如此,便是林氏也不易,何况其中善妒恶妇这一条也是为了给季婉清顶罪,只是她教养子女如此,不算冤枉。”芙巧若有所思点点头,一下想起什么又急道:“那林氏的嫁妆,大老爷用了不少,林家老夫人在外头盘点,可是一点也不肯让步的。”“老夫人会补足。”许妈妈说。九思掩了书覆在面上,还在想敬湘楚那边,祖母什么时候去说亲,就算范夫人松了口,季宗德如何能入敬启良的眼,这也是一件难事。—季宗德去富春居看了季婉清,那边半口气吊着,却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求他饶恕母亲。他看着季婉清从小长大,也知道小女儿一向不大爱哭的,只是上次越姨娘的事情,若说季婉清半点没掺和进去,他确实不信的。亲耳听着林家人来闹说什么送了医女结果遭他玷污的胡话,他心里也才明白至始至终自己是遭算计了。他面色阴沉过来,眼瞧亲身女儿卧在病榻上,干瘦的一个人,有什么都骂不出来了,终是叹了一口气,想的却是母亲给他说的,再续一门妻的事,也不是不可。季宗德转身又去了世安居,找季候氏说话。季候氏正喝着花旗参熬的土鸡汤,见他过来,叫刘妈妈一并多端了一碗。季宗德喝了两口,心里觉得不舒坦,他现在仕途还算是一帆风顺,林家此事虽占着理,可外边以讹传讹的,弄得风声雨声便不好听起来。季候氏看他两眼,问道:“怎么了?这心神不安的。”季宗德顿了顿,“母亲说再给儿子说一门亲事,您可有合适的?”原是为这事儿,季候氏笑了笑让他莫心急,“我确实有好的人选,你忧心什么母亲大概也知道,那林家便是一颗耗子屎惹了浑身就是腥臭,这样的泼皮就要那帮言官来治。”季宗德好不容易从七品熬到五品,他心里比谁都明白着,这升官之路到这儿已经是不得了,供着闲职虽人微言轻不得分量,他也十分满足了。听到季候氏说起言官,他心里也有个大概,从前是被御史中丞训怕了的,但能和他家结了亲,那便是得了清流一支的准可,外头什么风言风语自然不攻自破。季候氏替他想的周到,季宗德一面宽心了,一面又觉得自己先前十分荒唐,站起身就是双膝跪地,忏悔道:“从前是儿子昏聩,不听母亲教诲,才纵得林氏如此,落得季家子嗣单薄,家宅不安。”季候氏一手打响了手里的檀香珠子,半闭着眼淡淡道:“你能认清便很好,家中两个妾室有孕,越姨娘的孩子我领来养在膝下,那个丫鬟的孩子看着时日约莫是要生在后头,若是与敬家结亲,那几个妾室该打发的早些打发了,不清不楚的人也莫要在留在季家。”季宗德一一应下,又想起朝中近日来多有动荡,从前这些事情他还能与父亲做商讨,现在话到了嘴里却不知道与何人说了。季候氏拿了帕子来擦拭嘴角,刘妈妈倒了解腻的清茶端给她,看见季宗德还跪在地上,过去扶他起来,“大老爷仁厚之心,老夫人忧心您也是夜不能寐,便是从前林氏虚与委蛇,老夫人也多是说教,从未计较过什么,整顿家中都是为了您在前朝好办事。老夫人说话硬了些,您也莫要先难听,向来忠言逆耳,这也是为人父母的一颗苦心。”季宗德接了刘妈妈递的茶,感念一番又唏嘘道:“如今朝中局势又有些紧张,章首辅位高权重,在朝中向来一呼百应,群臣追捧。哪知近来以敬启良为首的一众言官却是咬死章首辅不放,一奏其尸位素餐,西北赈灾的饷银粮草尽遭官匪勾结所劫持,二又斥责其学生裴尚书,三字同头官宦家,三字同旁绸缎纱,拿汉安帝时县令王密比裴尚书,怀藏十斤黄金,敬孝章首辅。”季候氏听到后面,眉头愈发紧皱,“你做好本分才是最要紧的,莫要听风便是雨。”季宗德心里也是如此打算,闻言连声应了,又喝了一盏茶,才离去。作者有话要说:感觉两个人太平淡了,和我想象不太一样,而且关于我对男主的最初人设,应该是温润斯文败类,权势滔天,前期稳如老狗,后期骚的一批系列。

上一章 目录 +书签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