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交聚会占了整个学生活动室,餐吧供应小食饮品,几张台球桌和游戏机旁边都各围了一圈人,昏暗光影下一群人举杯闲聊,热闹得很。町田一抱着碗蔬菜沙拉蜷在角落的沙发椅上,脚下高跟鞋东倒西歪,外衣盖在腿上,与世隔绝般的枯坐了半个多小时。到底还是很在意,拿出手机,又看了下那条回复的短信。「我刚下飞机,等见面和你说」这消息,她回也不是,不回也不是。回吧,都说了见面再说,不回吧,什么时间在哪见面……?町田一叹口气,拿叉子叉了点儿生菜送进嘴里。janice从进门开始就扎在台球桌那边,似乎忘了自己刚在外面还抖得跟个筛子一样,这会突然神情激动地跑过来,“阿一,有人破了你的三阶魔方记录!”町田一心思还在开小差儿,没甚所谓地应承,“那不是很正常吗。”本来也不是什么太难的东西。“是盲拧,比你睁眼还快!”“……”町田一这才有了抬头的趋势,却仍然意兴阑珊的,扫了眼不远处黑压压的人群,“是谁啊。”她现在没心情去一睹高手的技术和真容。但架不住janice生拉硬拽地拖她过去,“不知道,他蒙着眼睛呢,走吧去看看!”町田一抗议无效,只好起身把沙拉碗搁桌上,高跟鞋还没踩稳就被janice拉着走,俯身用手指勾上鞋扣,拨开人群时她差点打了个趔趄,忍不住嘟囔,“真是粗鲁。”有学生看见町田一过来,叫了她一声,几句玩笑和janice刚刚说的话别无二致。只是町田一似完全听不见周围的说笑声,也听不见室内环绕的音乐,僵直地立在原地,像是身处一种绝对的寂静中。仅一眼,人群中间那道似青松一般挺拔的身影,瞬间锁住了她全部的注意力。那人站在一张圆桌前,面前桌上放置着一个已复原的魔方,侧对着她,正抬手解开围在自己双眼上的那条方巾。显然是听到前一刻有人叫了她的名字,他将取下的方巾放在桌上,转头朝她看过来。头顶几簇胧黄色吊灯,一时让她觉得白灼晃眼。町田一不禁敛了呼吸,看着他信步走到她面前,浅蓝衬衫被灯光照得微微发亮。室内略有些滞闷的空气悄无声息地潜入肺叶,烧得她胸口一阵痛痒。越前龙马嘴边携着若有若无的笑,低头看她,仿佛并不意外她的出现,琥珀色眼里盛着光,声音却格外清冽,“好久不见。”是真的好久了,久到町田一不自觉用力蜷起手指,指甲嵌进掌心,一阵切实的痛感传递到大脑,她才确定站在面前的这个人不是自己臆想出来的错觉。八年前那个与她视线几乎平齐的少年,此刻她要微仰着头才能看清他的面容。清隽柔和的五官,轮廓多些硬朗感,气质中糅杂了经过时间沉淀下来的成熟与持重,眼神却依然明澈。呼吸终于顺畅了,新鲜空气灌进胸腔。她手指缓缓松开,望着他弯起嘴角,“好久不见。”越前龙马静定立着,听她声线如过滤后的清泉一样,淌进他耳朵里。她头发披下来,昏黄灯光下,褪去稚气的脸颊更显明皙干净,一身红色及膝的鱼尾裙,将她衬得宛若一只保加利亚玫瑰。四周不断传来小幅度的惊喜和尖叫声,大家明显对于这位如今网坛上的热门选手突然空降此地感到难以置信。知道越前龙马今晚会参加活动的,只有学生会的几位负责人。但饶是知晓情报的那几位,此时也和众人一样,看着眼前的场面不明所以。町田一这才意识到周围有无数目光聚在他们这里,疑惑和好奇多于八卦,她猜可能是因为99%的人都没听懂刚才那两句日语。janice属于那1%,一副愕然表情,掩饰着轻轻拽了下她的手腕,询问眼神。町田一眼睛从越前龙马身上移向身旁的人,几秒后,终于反应过来解释,“……我们是国中同学。”“我室友,janice.”这句话是对越前龙马说的。janice差点就要惊呼“我可从来没听你说过”,可下一秒却及时噤声,因她注意到町田一面上的神色是她从未见过的不自然。直觉是不好多问。越前龙马朝她礼貌伸手,“你好,我是越前。”语气偏淡却不觉冷漠。町田一不由一愣,虽然之前从他许多次赛后采访能看出来,日渐从容的举止和进退有度的言行,都证明这些年的磨练确实使他成长了不少,但乍一见到这样的越前龙马,她也不免有些惊讶。janice同他握手打了招呼,也不多留,说几句话便自觉退场。留两人站在原地,町田一此时才想起这一晚上满腹的疑惑,正要开口,越前龙马忽然对她说,“你等我一下。”她奇怪,却也点点头,然后见他转身走去圆桌边,背对着和学生会负责人交谈几句。不知道说了什么,那一小范围的学生皆是茅塞顿开的样子,脸上浮现出理解和尊重的笑意。有几个粉丝忍不住上前去要签名,他也没有拒绝。町田一望着他的背影不自觉出神,一时觉得,虽然越前龙马依旧散发着那股生人勿近的气场,可如今却也能让人感觉到他清清冷冷的温柔。愣神间,他已经朝她走过来。町田一见他面色有些疲惫,所有疑问都变成关切,“你坐了那么久的飞机,要不要先回去休息?”从美国到这边,时间不会太短。“我还好。”他低头看着她,倦色里透出些温和,“我刚从伦敦过来,没有很久……”他看上去似乎有很多话要说,却不知从何说起。町田一压下心中的诧异,指了指餐吧,“我们坐下说?”两人坐在吧台角落的一隅,灯光低调的位置,接过服务生递来的柠檬水。越前龙马手臂搭在台面上,一手握着水杯,“我上周到的格拉斯哥,安顿好以后就去了伦敦……是为夏天集训的事情,想在开学前处理好,所以这几天一直在那边。”他停下来,又补了句:“我下飞机才看到你的短信。”町田一慢慢理了遍他的话,半晌才点头,又疑惑他回复的那条信息,“你知道我今晚在这?”“嗯,碰巧看到了活动名单。”他解释,“我报到那天遇到学生会的人,他们说如果有兴趣可以参加这次活动,我只是留了邮箱,没想到收到了确认名单。”“原来是这样,我收到信息还奇怪了半天。”她支着下巴,刚才的纠结心情此刻仿佛都迎刃而解了一样,“不过你的出场方式还真特别。”他扬唇,“抱歉,一见面就占了你的名次。”语气可一点听不出歉疚的意思。町田一忍不住笑了笑。想起他说的集训,“那你来格大念书,是因为训练的关系吗?”越前龙马顿了下,看着水杯里浮起的冰块,“……不是。是为别的事情。”不等她继续开口,他转而问她,“你还好吗?”町田一愣了下,显然没想到话锋突转,反应了几秒,“还好,学习上还有生活上,都慢慢适应新环境了。”又想了想,笑说,“还有阴晴不定的天气,也差不多适应了。”她猜或许是他有什么不方便说的原因,也就不再多问他来这上学的事情,“你呢,在美国怎么样?”“上课和训练,出去比赛,还算充实。”“要兼顾学业和网球,一定很辛苦。”她抿了口柠檬水,“那你为什么去了康奈尔?”“有训练的原因。而且学校里有24小时的医院。”他淡淡一笑,“兽医医院,我有时候会带宠物去学校。”町田一惊讶,搜索了一下记忆,“是……卡鲁宾?”“嗯。你还记得。”“记得啊,它的眼睛很漂亮,印象深刻。”越前龙马握着水杯,目光移到她脸上,小而精致的鱼骨耳钉闪着微光。“你想看看它吗?”他问。町田一从记忆中收回思绪,唇边还留些笑意,疑惑看向他。他额前垂着碎发,眉目洗净一般清炯,“它在我公寓里。”第34章越前龙马今晚一下飞机就直接赶去学校了。在见到町田一之前,他其实有想过要和她说什么、怎么说,但见到她的时候,毫不意外的都忘了。她不知道,他用了很久的时间,才站在她面前说一句“好久不见”。情感的时间线是有迹可循的,但具体落到哪个点,如何开始的,他自己也说不清。即使深入思考不可避免地使他轻微头疼,但可以肯定的是,离开日本前的最后一个生日,他半道把她拉到网球场不是因为什么瞎扯的生日礼物。只是那时候,他还不明白那种心口像是堵了块石头的情绪是什么。刚回到美国时,很不习惯突然见不到她。但当他每次握住球拍,站上赛场的时候,那种不习惯慢慢就会被抚平一些。因为只有那些时刻,他才觉得她是在自己身边的,就像那天她站在球场对面一样。他最初认为,他只是有些想念她。可后来想念越积越多,已经超出了可控范围。结果就是,在他离开日本两年后,当南次郎打来电话说帮他推掉了网球部的聚会时,他充耳不闻,订好机票飞回了日本。不怪那个臭老头自作主张,南次郎和他的教练是故交,知道那几个月他根本没什么假期。他在日本呆不满24小时就得飞回美国,甚至没来得及提前告知大家。越前龙马不知道这个临时决定是正确还是不正确,当他站在路对面,看见泣不成声的她被另一个人拥住安慰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冻住了。他想问她为什么会哭,可脚下却生根了一样迈不开步子。那一刻害怕失去的心情告诉他,原来那种想念的本质,是“在意”。那晚他沉着脸推开越前宅的大门,把屋里一家子都吓得不轻,他拈了个理由解释几句,然后把睡觉被吓醒的老头子叫去院子里打了场球。他知道她和裕太有一起长大的情分,克制着自己不去多想,但有好多个瞬间,他还是感到有些无力。这不是输掉一场比赛再赢回来那么简单的事情。球打到一半被南次郎硬生生叫停,“喂少年,网球可不是让你用来发泄的工具。”他低头喘着气,站在原地良久。南次郎瞅着自家儿子满腹心事地走去场边,顿时品出点儿什么,笑得很不正经,“看你这糟心得吃不下饭想跟人干架的心情,你是不是失恋了?”越前龙马自然不会搭理他,只是正收球拍的动作慢下来,又想起她在街边哭得让他心颤的画面。然而南次郎才不介意被无视,甚至自认为经验丰富可以开导一下这傻儿子,“此时此刻,出现在你头脑里的那个女孩子,如果她单身的话,我由衷的建议你,去把她追回来。”越前龙马终于有了反应,却是转过身一脸平静,“如果她不是单身呢?”“……”南次郎正激动他竟然松口了,又被这个问题砸得有点不清醒,“……这不太可能。不是单身,你连看都不会看一眼。”越前龙马彻底不再理会径直回了房间,不顾身后自行脑补的老头子问东问西。卧室漆黑,他躺在地板上,手臂盖住眼睛,手机屏是唯一的光亮。「我升入青学本部了。你最近好吗?」夜晚的心像一条街,想一件事,就亮一盏灯。想多了,就灯火通明。[1]他坐起身,拨了个电话。“……不二前辈,我是越前。”不二周助温润的声音透着诧异。问了问他的近况,又聊了几句晚上刚结束的聚餐,还和他说大家都很好,让他在美国也安心训练学习……闲絮得快要挂断电话了,越前龙马终于说重点。问的第一句话却是:“前辈的弟弟……还好吗?”“裕太吗?”那端略感疑惑,“他很好啊。”“……他有女朋友吗?”越前龙马问完才发觉自己这两句话问得可真是奇怪。那端静了几秒,“好像有喜欢的人,但他没承认。”顿了顿,又笑说,“是他的同班同学……抱歉我只能说到这里了。不过我感觉说到这里,对越前你来说应该就足够了。”“……”越前龙马沉默半晌,还是开口问,“……她还好吗?”“她?”疑惑的语气,笑意温浅,“你是问阿一吗?”越前龙马那时怀疑,不二前辈仅仅是为了和他确认还是在发挥其腹黑的属性。他握着手机,却不得不承认,“嗯。”依然温和的声音,“她升入了青学,你知道她学业一直都很好,课余生活倒是做了很多新的尝试……整体来说还不错。”“不过这两天她看上去有些没精神,毕业典礼的时候很难过,很舍不得同学。”那通电话结束后,越前龙马收到了不二周助的一封邮件:一张站在校园内笑容温雅的毕业照。ps. 据我所知,她还是单身。pps. 不过追求者不少。越前龙马知道他回来是正确的,如果将来有一天町田一的身边站着另一个人,他想他一定会因为自己的迟钝而心痛懊悔,这样的心情他已经体会过一次了,哪怕那只是个误会。他原本的计划,是等高中毕业后的假期回日本去找她。但纽约公开赛的受伤是个意外。一年后澳网的旧伤复发更是个意外。止步澳网四强后,教练对外封锁了消息,要求他留在墨尔本接受治疗,取代了原定的假期。他只能告诉自己再等一等,只是等得越久,心里就越不安,他怕她遇到了想要在一起的人,怕她选择的那个人不是自己。年中的法网结束后,一系列的后续采访比红土场地还要让他难应对。虽然彼时他还差半年就满十九岁,在逐渐成长为大人的年纪里,也知道自己需要懂得一些人情世故,而且他想打网球,必要的采访和活动需要去面对,他有在尝试,但多数情况还是想直接走人。还在巴黎的时候,他翘了主办方的庆功宴,躲回酒店里给町田一拨了通电话。听到她声音的那一刻,他孤悬的心终于落回实处。“所以你是逃掉了酒会吗?”她笑着问他,“主办方允许?”“允不允许我都已经逃出来了。”他有些闷,“我还是不喜欢那些活动,不知道要干嘛。”“嗯我明白,其实你已经在尝试了不是吗,这种事还是要慢慢来吧。”她沉吟几秒,轻快的语气严肃几分,“实在不愿意去的话,也别勉强,不过以后不要这样一个人跑出去……我的意思是,还是要好好和人家沟通的。”“嗯……好麻烦。”他嘴上嫌弃着,却从疲倦中剥离出几分好心情,听见她的笑声传过来,脆生生好听。“……阿一。”“嗯。”那端静了片刻,“怎么了?”他停顿数秒,在这边轻轻摇头。他想当面告诉她,不是通过手机、邮件这样的工具。说是他的固执,他也认了。“越前。”她突然开口,“我申请了学校的项目,要去英国念书。”他愣了下,有些意外,“为什么?”他以为她会一直留在日本。“……是个很好的机会,我想去试一试。”她有自己想做的事情,他明白,所以也像她当初鼓励他那样,“那就去试试吧。”“那你要去多久?”他问。“三年。”“……你一个人去吗?”“嗯。也算是种锻炼吧。”她说到这笑了笑。越前龙马那时意识到,一直等下去,不可控因素只会越来越多。他查了康奈尔大学的官网,在合作院校名单里找到了她要去的那所学校,但交换生的名额有限,他需要用成绩去换。虽然还未入职网,但赢了法网之后也有几家赞助商找上门,越发密集的训练和学业的压力,一度让他有些吃不消。他提前去和教练商量将训练日程转到英国,舍伍德教练当时考虑了很久。“训练的事情不难,但是龙马,我需要知道原因。”又补一句,“我是问,让你这么大费周章的原因。”越前龙马沉默许久,“我要去见一个很重要的人。”舍伍德教练挑眉,神色平静。沉吟了片刻,“澳网时你旧伤复发,拖着伤和我说你有很重要的事要回日本,和这有关系吗?”“……嗯。”舍伍德教练没再往下问了,静默半晌,“我想你做任何事都有自己的考量,你的私人生活我无权干涉,但作为你的教练,我不希望别的事情影响你的健康和训练比赛的状态。”可能是面前的少年褪去了一贯在球场上的意气风发,舍伍德教练笑了声,“我还是头一次见你这么没自信。”说完就打发他,让他训练完了回学校,“要是拿不到学校的名额,我放你去英国也白搭。”教练没走心的担心当然没有一语成谶,只是越前龙马安排好所有的事,存了一箩筐的话,但是等真正站在她面前时,却做不到像平时那般冷静。话到了嘴边,打散又重组,重组完再打散……-被夜幕包拢的天空格外沉寂,浓酽夜色里的烟黄路灯,将四起的风罩上一层暖色。町田一直到坐上出租车时还恍惚觉得自己今天晚上在做梦,甚至不太记得刚在聚会上她怎么就答应了越前龙马,要到他公寓去。只模糊想起自己怔愣间,他又解释地补了一句,“我一个人住。”有一瞬,她甚至想过这句话的另一层含义,是不是在说,“我没有女朋友”。隔着车内昏暗的光线,往旁边看一眼。越前龙马同她坐在后座,靠着椅背,低头不知在想什么。他脚下放了一个行李袋,虽然看上去并不大,却也有种风尘仆仆的感觉。町田一收回视线,见到他就很惊喜了,现在竟还和他偷溜出来。她已经换了身便服,礼裙和高跟鞋收好放在了学生会大楼。以前经常这么干,回头去取,也不用担心会丢。低低的引擎声中,司机忽然出声,笑着挑起话题和他们闲聊,说的英文带着町田一最听不懂的某种口音。她先反应过来,接了一句,没撑过三个回合,就求助的看向越前龙马。车窗外透一段浅黄色的灯光进来,正好照在他脸上,察觉到她的视线,他嘴角隐约扬起一抹笑意,开口答了几句,虽然听上去有的话他也需要确认一下,但沟通还算顺利。下车后,进了公寓楼,町田一叹口气,“刚才那些话,我只听懂了40%……”“我也才听懂60%。半听半猜。”她笑起来,觉得他这话很有安慰的效果,“可你沟通没问题啊,有没有猜的技巧?”“多听。”“……”电梯到了八层。进门后越前龙马掀开灯,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拖鞋,放在她身前,“这是新的。”明显照顾的动作和语气,在玄关稍显局促的空间里,让町田一不由有些心跳加速。愣神间,屋内忽然喵呜一声,紧接,一团毛茸茸的棕白色从越前龙马身后绕过来,挨在她脚边蹭了几下。她低下头,惊喜得弯起眼睛,不禁伸手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你好呀。”回应她的又是喵呜一声。越前龙马唇角噙了几分笑,将行李袋放在一旁,俯身一把捞过卡鲁宾,方便她换鞋。屋内清一色简约风格的家具,虽是单居室,但总体面积大,一个人住绰绰有余。町田一走到客厅,简单环视一圈,“好简洁的装修。”“可能是我东西比较少,而且房间大。”越前龙马把外套放在沙发上,走去厨房,“我暂时住在这,之后会搬去别的地方。”“搬到哪?”“还没定。”“……你可真淡定。”越前龙马笑了下,从冰箱拿了瓶水,走过去递给她,“至少还能住四个月,不是很急。”她接过水,“你要在这边呆很久吗?”“一直到明年毕业。”他折回厨房给卡鲁宾准备猫粮。“那还蛮久的……”开放式厨房前,奶白色灯光下的一道清正身影,没有隔山隔海,就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町田一望着他,忍不住弯起嘴角。这么说,以后她可以时常见到他,那她是不是还有机会去争取。她坐在沙发前的羊绒地毯上,卡鲁宾一路跟过来,趴在近前。她时不时用手指碰它的脑袋,对上它清透的眸子,笑意更甚,“你这几天不在家,把它放在家里没问题吗?”“嗯,我有个朋友最近在这边,会过来帮我看一下。”越前龙马抬头看着她,日光灯下,她黑亮的眼睛弯成月牙,直率不拘泥的坐在那和猫相处甚欢,头发已经绑起来,露出清丽明媚的脸庞。他晃了下神,不自觉嘴角上扬几分。走过去将宠物碗放在地板上,在毯子上坐下。刚还懒散舔毛的卡鲁宾一下起身,凑到碗边,低头专注地解决晚餐。町田一笑着摸了下它耳朵,拿起一侧的水瓶,拧开盖子喝了一口。拧紧瓶盖时,越前龙马忽然开口,“你的手……”犹疑的语气,却是紧蹙着眉,视线定在她握着水瓶的右手上。许是因为她偏长的衣袖遮住半只手,他此时才注意到,她无意露出袖口外的手指,食指到尾指的指骨处连起一道暗红色疤痕。町田一下意识蜷起手掌,塑料瓶身发出些微声响。瓶子移到左手上,抿了抿唇,“……出了点意外。”越前龙马神情一滞,视线移到她脸上。她垂着眼,睫毛落下一小片阴影,神色略微的不自然,像在斟酌怎么解释。他目光又落回她手上,落在那道与白净手指对比鲜明的疤痕上,默了片刻。再看向她时,眉头舒展几分,“已经没事了吗?”町田一顿了下,抬起眼,望见他眼里纯粹的关心,似还有一丝紧张的情绪。她心口一软,声音都温缓下来,“没事了。不会有什么影响的。”能听出她的话不仅是宽慰,而是真的没事了,越前龙马感觉心脏慢慢回落,轻缓松了口气,“那就好。”一阵沉默被卡鲁宾的叫声给打破,不大情愿的盯着宠物碗看一会,又抬头看向自家主人。町田一奇怪地往它碗里瞄一眼,发现刚才铺满碗底的猫粮此时已被扫荡干净,“它也……吃得太快了。是不是太饿了?”越前龙马无奈且无语,“是我没有放很多,它需要控制食量。”忽略卡鲁宾不满的眼神,起身径直将碗拿去厨房清洗。那只猫自然是跟过去,町田一不由笑出来,“听你这么说……我感觉它好像胖了?”又歪头打量一下,“嗯,是胖了点,比起照片上。”越前龙马瞥一眼在水池边的卡鲁宾,微微牵起唇角,“胖很多。”卡鲁宾似乎很不乐意这番评价,饭不管够,还说胖,于是伸出爪子阻挠洗碗工程。越前龙马眼见自己的衣袖被猫爪子撩拨的清水打湿,还腾不出手收拾它,表情抑闷,要用手臂挡开它时,一阵脚步声靠近,“需要帮忙吗?”明明是询问帮助,声音却夹带着一丝笑,倒叫他听出点看热闹的意思。她真的是来看热闹的,走过来站在他旁边,他吃力地快把碗洗完了也没见她有动作。“……你不是来帮忙的吗。”“你还没同意啊。”“……”町田一压下嘴边的笑,蹭蹭鼻子,伸手小心抱过捣乱的卡鲁宾,抬着它湿漉漉的爪子挪到料理台的另一边,决定不再说话。越前龙马洗好碗放在一旁沥干,偏过头,就见她倚在台边,从角落抽了张纸巾,低头给圈在怀里的猫轻轻擦干爪子。卡鲁宾看上去听话得很,仰头去贴她的鼻尖,全然不见刚才给他捣乱时的嚣张气焰。他目光黏在她身上,跳动的心脏清楚告诉自己,她此刻就在他目及之处,让他觉得安心。“阿一。”“嗯?”町田一正用纸抹干台面上小片的水渍,一边避开卡鲁宾伸爪捕她落下的碎发,转头看他的一瞬,兜里的手机突然响起短信提示音,“等一下……”她拿出手机看了下。是janice回复她之前说的已经离开聚会了,叮嘱她注意安全,多问了句什么时间回去,或者……在外投宿不回去了?町田一努力保持镇定神色,回说给她留门,便装起手机,看向他,“你刚才要说什么?”越前龙马看她片刻,垂眼微弯了下嘴角,“没什么。”他这样毫无征兆的突然出现在她面前,要是再说些奇怪的话,会不会吓到她。町田一有一瞬失神,因前一刻越前龙马和她对视的眼神里,有种让她怀疑是不是自己产生了错觉的情感。越前龙马转身去开冰箱门,才想起这几天没储存食材,转过头问她,“你知道这边的超市几点关门吗?”町田一回过神,“一般要到晚上11、12点,周末会早很多……”看了下墙上的时钟,“现在肯定还开着。”他们见面到现在才一个小时,这么短的时间里生出特别的情感,她觉得这个几率不是很大,只好归于自己想多了。“你要买东西吗?”她问。“嗯,有些饿。”他关上冰箱,“你吃晚饭了吗?”她摇摇头,聚会上只吃了点沙拉。他想了想,又问她,“这个时间还有没有外卖?”“有。”“速食和外卖,你选一个。”町田一有点懵,她说要在这吃饭了吗?越前龙马直视她,格外坦然,“我不知道这边什么好吃。”这样啊。町田一想了片刻,他应该是一下飞机就去学校了还没吃晚饭,超市冷柜里的速食就只是拿来热一热而已,“那就外卖吧。”他点点头,去沙发拿平板。她走过去坐在地毯上,越前龙马坐她身侧,隔了一步距离,直接把平板往她怀里一塞,“我不了解,你挑吧。”“……”町田一觉得自己像个餐厅指南。拿着平板,屈膝坐着,“你有没有忌口?”“我不喜欢牛奶。”……和这有什么关系。她划着屏幕,“我记得……有家披萨还不错,市中心有家日料这会也可以送餐,还有韩餐……南非烤鸡……你想吃什么?”“我都可以。”越前龙马看她低着头认真思考,一时心情很好。“那就披萨吧,距离最近。”“嗯。”他瞥见卡鲁宾挨在她身边,一起看着屏幕,也不知道它在那凑什么热闹。他向前倾身,伸手要把它抓过来。町田一正巧抬头,“你要喝……”呼吸一滞,微微撑大双眼看着突然近在咫尺的人。越前龙马揽起猫的一瞬,闻言抬起头。四目相对的一刹,町田一忽然想起上一次离他这么近,似乎还是国化祭的时候。此刻的距离比那时还要近,她心跳漏拍,下意识地要往后退,然而背靠着沙发,退无可退,后背僵直。越前龙马没想她会突然抬头,怔了一下,长睫毛下一双黑珍珠般明亮的眼睛,此时有些慌乱地看着他。他目光不瞬,看见灯光洒落在她脸上、杏色衬衫上,这样干净的调子,几乎让他守不住自己的心。怀里的猫倏然“喵呜”一声,打破时间静止一样的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