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柿直趋主题,“等到周末会不会枫叶也都落完了?”程霁正坐在酒店里吃早餐,他把时柿发过来的照片又看了一遍,一排排灰黑色枯树枝子,于是他给时柿回道:“那就去看枫叶树枝,你也没看过。”然后他还补了一条消息,“反正总有得东西看。”时柿把已经打出来的“好吧”删掉,回了六个点。果然少女的担心是多余的,到了周末,连时柿校园里的树叶都没落完。上程霁的车之前,时柿还想着程霁会不会嘲笑她没见识,没曾想程霁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愣神了几秒。今天时柿穿了一件枣红色的薄呢子大衣,原本在学校是不会穿这么多的,但想到去的的是郊区野外,气温会低一些。而程霁失神也正是因为这件枣红色的衣服。时柿扎着一个低马尾,清秀的脸上看不出来粉黛痕迹。刚开车门坐进来的一瞬,她朝他略带含蓄的一笑,程霁大脑短暂的空白,眼前的小脸,白净而干净,一双水眸黑而透亮。程霁握住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少有的想说出嘴的夸一夸时柿,最后说出来的又变成了这样,“今天、衣服穿的够厚。”时柿系好安全带,抿了抿嘴,用余光瞟了程霁的侧脸一眼,所以他刚刚就是考察自己穿的衣服够不够厚,还以为他有什么心事。两人先去了谷城市中医院,时柿原以为就是来把个脉,接着开中药。医生却给她开了血常规的检查,说是吃了这么久的药了,也该做个检查。时柿把脖子往大衣里缩了缩,纵然抽血已经是几个月就来一次了,但这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就要挨一遭,还是打个颤。程霁就站在时柿的身后,自是瞧见了时柿的小动作,伸出手在她肩膀上按了一下。待坐在检验科抽血,时柿脱了大衣,原本是要放在椅子上,程霁自然地接过放在了臂弯。时柿内里穿的是一件米白色毛衣,撸起半截袖子后,露出来的半截手臂肤白细腻,不用橡胶管也可见明显的青色血管。上次早已见过时柿抽血的坚强,程霁本是觉得不会多大感觉了,然当看见针头扎进去,暗红色的血液顺着针管流进透明试管瓶时,程霁心底还是泛起了浅浅涟漪。他用手扶住她的头,让她看向别处。时柿并没有抵触他的动作,而是顺着他的手用力的方向,看向了人群。好多次她抽血,大家都跟她说她是大姑娘了,不用怕,就蚂蚁咬一口,一点都不疼,后来次数多了,大家以为她早就习惯了,这种话都不跟她说了,这是第一次有人知道她其实很怕。按住棉签止血的一会,时柿主动的程霁说起了自己的高中生活。“我经常鼻子流血后,时老师就带我去医院检查了,反正每次都是没事,然后继续隔三差五流血,有次时老师和我妈打电话,说来去市里看,我听见他叹气了。”时柿说着停顿下来了。这个空隙程霁没有插话,静静地等着时柿继续说。“然后时老师说是他没有照顾好我。我当时以为他要把我送到市里去了,一下子就急了,我就和他说我会照顾好自己,再也不流鼻血了,然后我正说着,你猜怎么样。”时柿把棉签丢在身旁的垃圾桶里,去拿程霁手里的大衣。程霁没递给她,帮她撑开衣服,帮着她穿上了。时柿穿进去一只袖子,背对着程霁,“我恰好就流鼻血了。”时柿没有老老实实把这段往事讲出来,当时她是一边流着鼻血,还一边流着眼泪。程霁轻呵一声,“你可真行。”两人是在医院附近吃完早餐才出发去庆枫园,程霁吃得快一些,滚烫的白粥,他三两口就喝完了一碗,时柿还在用勺子舀了慢慢吹冷。趁着这个空档,程霁去旁边的商店,买了一包零食回来,坐上车后,他把这一袋丢在了时柿腿上。时柿扒拉开袋子,里面有一袋红枣。庆枫园距离市区几十公里,开车过去要一个半小时。一路上,时柿吃了两颗枣,就歪头睡过去了。再次醒来是在庆枫园的门口,程霁正在找地停车,看来是来晚了,停车场都快满了。时柿降下车窗,趴着窗沿上,遥遥地看见了远处火红一片。程霁找好停车位,两人下车已经又是十五分钟之后的事了。来得早的游客,已经都出来,准备吃午饭了。买了门票进去,时柿才发现说是园,其实是一片山,路都是楼梯,一层层的,她穿了一双黑色皮鞋,只走了一会就累了。正有点想歇脚时,程霁叫住了她。“那棵枫树树围真粗,估计有些年头了,在这拍张照吧。”两人都没带什么专业设备,就是一个手机。时柿以为程霁说的是给他拍一张照,手机里的相机都打开了,一抬头看向程霁,却发现他也举着手机。程霁按了手机的锁屏键,“我们一起拍一张。”时柿的手机镜头原本是他拍,程霁伸长手臂切换成了自拍。他做完这个,自己先迈了几步,站在了那棵枫树下。时柿在原地站了几秒,又把镜头换成了他拍,“我先给你拍一张,再一起拍。”程霁眉眼闪过一丝不愠,似乎只浮现了一秒,他就站在那棵树下,没有拍任何姿势,“你拍吧。”时柿点头,前后移动了几步想寻找角度,虽然程霁本人已经够高了,但她总想把他拍的还帅一些。“你笑一笑。”时柿连拍了两张后说道。程霁只是勾了勾唇角,幸而时柿手速够快,捕捉到了那个瞬间。时柿点开照片欣赏自己的作品,还是非常满意的,继而递给模特本人看。程霁睥了一眼,就又把手机返回成拍照模式了。“来,一起拍合照。”时柿理了理头发,待手机镜头对准自己的脸时,她又理了理大衣的领子,手机的拍照键迟迟没有按下。“很好看了。”程霁在旁边突然出声说道。时柿回头去看他,小女生的开心。然原本拿着手机的手碰到了屏幕上的拍照键,于是她和他的第一张合照就这么出来了。两个人都没有看着镜头,时柿望着程霁的侧脸,程霁看着手机屏幕。若是再看仔细一点,他的手正虚放在她的背后,没有揽上去。程霁从时柿手里接过手机,看了照片好一会,起码是比看他自己时间要长。两人都默契地没有提要删掉这张照片。而是又正儿八经地拍了一张两人都盯着镜头的照片,两人都笑意盎然。这一天的赏枫并没有玩得很晚,下午四五点在庆枫园附近吃了一顿农家饭,程霁就送时柿回学校了。时柿临下车前,程霁叫住她,神态平常地说道:“今天的照片发给我一份。”时柿嗯了一声,算是应下了。今天的照片很多,整理出来还要费一顿气力。不过现下玩得尽兴了,只想回宿舍躺着。只是时柿没想到宿舍里,葛酿酿正手舞足蹈着,宣扬她的好消息。时柿一推开门,先对上谭笛可的眼神。谭笛可原本一直表情清清淡淡的,今天状似也有点惊讶,“何颂、和酿酿在一起了。”她说完一眨不眨地盯着时柿。葛酿酿也凑过来拉着时柿的手,重复了一遍这个消息。时柿手里还拎着没吃完的那袋零食,她把吃的放在桌子上,而后柔声说道:“恭喜酿酿。”第34章 34十一月底的小雪节气,葛酿酿和何颂请大家吃了顿火锅。吃的是较四川麻辣火锅清淡一些的潮汕牛肉火锅,这是葛酿酿敲定的。名头就是在一起了,请室友吃顿饭,就好像当初高果为和谭笛可请大家一样。时柿最开始听了这事,有些犹豫去不去,内心深处的想法是不去,去了尴尬。然,不去,原因不好找,且更让人想多。准备去吃火锅的这天下午刚好没课,一场午觉醒来差不多三点,葛酿酿和谭笛可在宿舍化妆,时柿还窝在被子里没动。谷城有供暖,每年十一月十五号左右开始集体供暖,可学校宿舍是老楼,供暖设备早就老化了,屋子里并没有特别暖和。时柿的被子是开学就在学校附近买的,份量不够,又蓬不贴人,午睡醒来被子里还是有点凉。自然,午睡也没睡好。时柿蜷着身子,打了个颤,整个人倦而昏沉。对面的葛酿酿正在用美妆蛋上粉底液,见时柿这副样子,便催促道: “柿子,起呀!吃饭去了,不然时间来不及了。”谭笛可听着声,也顺着看过来。时柿微抬脖子,正对上她的眼神。甫一迎上,时柿就慌忙挪开了。自从葛酿酿与何颂在一起后,时柿就很怕和谭笛可对视,也怕和她独处。时柿害怕谭笛可问她为什么不和葛酿酿老实交代,为什么当初要收何颂的手链。然时柿也清楚,这样一直不做解释,谭笛可难免不会多想些什么。感情的事总是难办的,说是私人感情不用公开澄清,可又怕谣言四起,误伤无辜。时柿移开眼,又在被窝里换了个躺着姿势,才答葛酿酿的话,“我好像有点感冒了,去吃火锅会传染给你们吧。”葛酿酿捏着手里的美妆蛋,“时柿,你看这像不像你的头?请你吃饭,还磨磨蹭蹭。我听你声音一点也不哑,你又不流鼻涕,不头晕,现在也没流感。”“这就起。”晚霞渐渐隐去时分,一群年轻人坐在了火锅店的窗边。刚碰面时,时柿先和高果为打了招呼。高果为照常是一见面就拉着了谭笛可的手,对于旁人的话语,只是点了点头。接着迎头而对是何颂,时柿如叫高果为那般叫了他一声“师兄”,两人之间没有差别。何颂也是懂的,没说其他话,嗯了一声,而后伸手搂住了葛酿酿的肩膀。这最折磨人的落座打招呼终究是熬过去了,接着是埋头吃一顿就成。食半,何颂宿舍的一男生笑语:“酿酿,那咱俩宿舍就是联谊关系了,在一起两对了。”葛酿酿正在夹锅里圆滚滚的牛肉丸,突然被叫住,手上筷子一松,牛肉丸掉进了锅里,溅起朵朵热汤。坐在她右手边的何颂,眼疾手快,用手臂把葛酿酿往后挡。“竟然掉下去了,你帮我夹一下嘛。”葛酿酿歪头冲何颂灿烂一笑。何颂改用勺子帮她捞,葛酿酿这才答那个男生的话,“怎么师哥也想凑联谊的热闹。不行喔,你可是有主了。”最开始说话的这男生有个远在英国的女朋友,两人异国恋,身边的人都知道。“我们宿舍老幺关学文还单着呀。”他继续说道。这话音一落,一桌人都看向时柿。时柿根本没在认真听大家说什么了,骤然地成为焦点,她下意识地先看向了何颂。轻轻带过的一瞥,她把目光定在了葛酿酿那里。桌上安静了片刻,谭笛可出来圆了场,“都说是老幺了,那就不急。再要一盘这个手工牛肉丸吧,我觉得挺好吃的,你觉得呢时柿?”时柿默默点头。谭笛可的解围让时柿如释负重,拉郎配的事走哪哪不绝。时柿不由得胸口憋了点气,吃着火锅,额头此时还微微冒汗了。看着一桌人热热闹闹,她放下筷子,起身去了卫生间。桌上其他两位女生,都依偎着男朋友,是时柿独自去的卫生间。何颂选的火锅店并不是学校周围的,颇有些档次,洗手台上放着香薰。因为觉得好闻,时柿挤洗手液时还细看了一眼香薰,看了才发现红石榴香薰。时柿又看了两遍,记住了是哪个牌子哪种香型,打算回去也买一瓶。看完,时柿抽了张纸巾,在那慢慢悠悠地擦着手,总觉得不那么着急。纸巾正在手里被捏成团时,何颂正转着弯过来了,都要推开男厕所的门了,余光扫到时柿伫立在那,他停住了脚步。何颂先和时柿说了话,“怎么还没进去?”时柿把纸巾扔进垃圾桶里才回答他,“正要去。那我进去了。”洗手间正在男女厕所之间,女厕所在里面,时柿出去正要经过何颂。两人擦身而过时,他又叫住了她,“柿子——”“嗯?”时柿都没回头。“你现在是不是觉得我是个渣男,挺讨厌我的?我本意不是这样,但是酿酿她……”听着何颂想说葛酿酿怎么样,时柿打断了他,“我俩早就说清楚了吧,师哥。”时柿是笑着说的。何颂却没笑,他甚至面无表情的看了时柿几秒。时柿被他弄得有些不知所以然,难道自己的回答,让他不满意,这不是对他和自己都好的解决方式?“之前我追你这事,我们宿舍都知道。今天他们撮合你和关学文是不怀好意的,你别落了圈套。”何颂自以为自己说这段话时,表情诚恳又真挚。可他没想到,对面的时柿表情变得很难看。时柿是真生气了。从餐桌离开,时柿只是觉得心口有点堵,现在是真生气,特别生气。觉得自己不过就像个小玩物,从这个拨给那个,随他们开心。可是,他们凭什么?只这一瞬,时柿想明白了,自己的退让太给他们得寸进尺的机会了。“撮合了我就要和他在一起了吗?”时柿硬着口气顶回去了。何颂微微惊着了,“不…不是,你和他在一起了,我们几个人都挺别扭,是吧?”时柿提了一口气,“我想和谁在一起,以后会和谁在一起,都是我自己的事。”“是你自己的事,但是你也要多考虑。”“今天我不该来吃饭的,是我没想周到,我很抱歉。”时柿摸了摸身后的包,很庆幸自己出来把随身包也带出来了,现在可以直接走人了。时柿真就没有再进去吃饭,就这么走了。和何颂说完这几句话,一路走到火锅店门口,时柿心都在砰砰乱跳着,能感觉到脸在逐渐发烫。那是愤怒、不忿、委屈交织着后怕的一种感觉。但,没有后悔。时柿走出来没在门口逗留,直接往马路边跑了,打算直接打车回学校了。值晚间下班高峰期,几度拦车都没停,明明车上灯显示着空车,等开近才发现车上坐着人。连续三四辆出租车这样后,时柿骤然蹲在地上,呜咽一声哭了。只哭了大概一分钟,时柿也觉得不雅观,站起来看见路边有奶茶店,迈步走进去了。点了杯热奶茶,时柿点开了通讯录,想找人打个电话。挑选来挑选去,电话竟拨到了在镇上的尤湖湖那里。听到尤湖湖用熟悉的乡音问有事吗,时柿倒觉得无事了。“很想你们了。”时柿说道。尤湖湖语气轻快,“你在大城市想小镇干嘛,每天过好大学生精彩生活才是无憾。”时柿嗯了一声。“好好发展新同学,好好玩。”尤湖湖把上一句话换了一个说法。时柿又嗯了一声。尤湖湖急了,“你别一直嗯啊,要行动起来。”“湖湖姐,我好像变得越来越性格不好了,我刚刚没打到车,在路边就控制不住情绪,哭起来了。”“听出来了,这鼻音。发生事了吧。”尤湖湖叹了一口气。许是与尤湖湖相识多年,早把她当亲姐姐看待了,她这一问,时柿就兜不住了,全交代了。尤湖湖听完,骂骂咧咧没个停,最后骂了些话把时柿都逗乐了。“那你现在就是在那个火锅店附近的奶茶店,是吧?”尤湖湖问,带着一丝确认意思在里。“怎么了?”“就确保你安全,我这不担心嘛。”“挺安全的。”时柿环顾四周,都是情侣在约会。尤湖湖沉吟了一下,还是告诉时柿了,“我刚给程霁发了微信,让他来接你了。”“湖湖姐——”“虽然他也是对你有点想法,但知根知底,我更信他。”尤湖湖说的很坚定,不带犹豫。程霁是十分钟之后就找到时柿了,刚好时柿喝完最后一口奶茶。时柿一口猛撮,吸管还发出了声响,这声被缓步走过来的程霁听了个正着。时柿放下吸管,眨巴了一下眼,又吸了一下鼻子,“我自己可以回去的。”“结账了吗?”程霁问。“买单了。”“那不错,带钱出门了。”程霁挑眉。时柿被他这样子打趣得磨前牙,“手机里有钱。”“手机里还有我的联系方式呢。走吧,陪我吃点饭。”程霁说完自己先走出去了。时柿迈着小碎步跟在他后面。走着,时柿发现程霁正在往火锅店那边走,立马就不安了。她小跑了两步,跑到他身旁,歪头望着他问道:“去吃什么?你没开车来吗?程霁哥。”“车停前面火锅店门口了,这边哪有地停。”程霁答。刚刚尤湖湖说了这家火锅店为地标,他找过来,就恰好把车停这了。霎时间时柿有点紧张,刚刚那一桌就在窗边,可以看见门口外面停的车,现在她又和程霁走过去,他们会不会看见她。可能女生的直觉真真是准,时柿担心的事就发生了。她正拉开程霁的车门,要坐下去,抬头就对上了谭笛可投过来的目光。只是他们不是坐在窗边,而是一群人吃完从门口走出来了。时柿咬了下嘴唇,动作干脆的坐进去了。程霁很快启动了车子,转了个弯,那群人就消失在视线里,时柿倏然平静下来了。第35章 35车窗外华灯绚丽,时柿把脑袋歪在车门那一侧,手指绞着斜挎包的带子。车载广播里,电台主播们说着些绕来绕去的情感话题,然后强行引出来一首歌。听着广播里男男女女为情所困的歌声,时柿心里还是有些惴惴不安的,并没有完完全全平静下来。一头乱绪,剪不断,理还乱。时柿偏头看向程霁,想跟他聊聊天,可是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不知尤湖湖怎么跟他说的,他就这么来了。“程霁哥……”程霁注意着路况,随意嗯了一声。“你在谷城的项目还有多久啊?”时柿陡然想到程霁并不是长呆在这里,业务结束,他也就走了。程霁略微侧首,撇了时柿一眼,“两个项目,一个今年过年前交工,另一个明年开春。”那就是没多久了。时柿点头,心底的浪潮翻腾了一下,幅度极小,她脸上没显露丝毫。“那挺好,祝你项目顺利完成。”车里又只剩下广播里的爱恨情仇了,程霁没搭时柿的话。时柿想他离开谷城,两人以后再见面就难了,那他之前说的话是不是要不了了之了。时柿舔了舔下嘴唇,大拇指刮蹭着食指的指甲,“谢谢你。有时候我说话不懂事,很…让你…为难的。”看似没来由的,时柿开始道谢到道歉,但隐隐又觉得说得通。程霁的车突然停下来了,接着他看向时柿笑了,“追小姑娘不就是这样的,我没着急。”他第一次用了“追”这个词,时柿听得心跳乱了一拍,张嘴嗫嚅了几次,却又没正儿八经应出什么话来。车停在路边,人自然而然地与城市夜晚的喧嚣混为一体。时柿已经在谷城市里呆了几个月了,渐渐已经习惯了昼夜不息的灯火,融入新的环境比想象中容易了那么一丁点。其实世界这么大,怎么可能没有容身之处呢。时柿还在刮指甲,粉色甲盖上有一条条细纹路线,昏暗车灯下瞧不清,但用指腹磨蹭,尤其是大拇指的甲盖,能清清楚楚感知到它们的存在。万般沟壑,随处可见。但若是不过分在意,它们的存在又几乎可以抹平。时柿拧头问程霁, “那你追…追一个人,两个人在一起,你觉得过去的经历重要吗?”未待程霁给她一个答案,时柿又补充道:“比如过去的感情。”刚听时柿提及,程霁脑门子闷了一下,突然提什么前女友太没有劲了,但反应过来是时柿提的,程霁觉得可以和她耐着心说一说,这个坎她从来没有迈过去过。“确实存在,也抹不掉。”程霁说道。他话音落,时柿轻微叹了一口气。程霁自然是听见了。“经历在这,我也不会再做什么,各自有各自的将来生活。往前走,现在又是过去了。”他继续说了一串话。时柿心里有点荡,悬着荡在空中的那种感觉,旁有车经过,被尾灯晃了一下眼睛,她下意识偏头,瞧见程霁神色无异,表情看不出什么喜怒哀乐。扪心自问,时柿隐隐有一丝担忧,不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万一他回味起过去,回味起崔加喃,那她什么都不算。可自个心里这么一道道弯弯绕绕,走了一圈,时柿总算是明白了,自己没有爬出漩涡,她滑进更中心去了,她才会想知道他对过去的想法,他对崔加喃还是怎么想的。谁不想感情通通透透,毫不被枝叶琐碎牵绊一脚。时柿还在和自己心里的事绞着,又听程霁说道:“柿子,我比你长几岁,说起感情经历你确实吃亏,但我向你保证,以前的事都理清了,不干扰现在和将来。”他这么一说,时柿心口松快了一些。但下一瞬,她的手指把斜款包的包带攥得更紧了,“这话一直算数吗?”程霁本是一手握着方向盘的,现下那只手松开又捏紧,“一直作数。”“好的。”十□□小姑娘脆生生的嗓音,尾音转个小弯,听的直戳人心窝子。尤其是程霁的那心窝子,他轻抿嘴角,却又带着几分笑意说:“摆不平,不往你那起意。”时柿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脸颊旁的细碎发微微扬起,黏到嘴角处,痒得人手心都不适,她便用手指挑着别在了耳后,做完余光瞟到程霁,这才发现他是一直瞧着自己的。刚刚手碰了的那只耳朵像是着了什么反应,一下子就红了,红得发烫,连带着半边脸颊都有一点儿。这会,时柿开始觉得车里空气有些稀薄了,她得用点力胸腔才吸得到足够的空气,胸脯起伏自也是大了。好在程霁静静看了片刻,又重新启动车子。时柿胸脯起伏的频率渐渐回复正常,这才又问道:“咱们去吃什么呀?”程霁注意着路况,随口应道:“你想吃什么?”“咦,其实我们今天吃的牛肉火锅挺好吃的。”时柿发出一声喟叹,说完,又自觉失言,紧抿住嘴。自此程霁都没开口问时柿今晚早些时候发生了什么,和谁在一起,他好像就是需要喊一声就出现了。时柿既喜欢他这样,但又觉得他这样不好,摸不透他,他到底是真不知道,还是知道了觉得她这些事都不是事儿,压根不值得他提一嘴。“那也没看你吃开心了。”时柿听到程霁答她的话,还是刺楞她的一句话,她却听的舒畅了。“以后不去了。”时柿说。车内空间小,空调热气一阵阵的,拂在时柿脸上,往脖子里蔓延。可真热,时柿解开大衣扣子,又往下褪了一些,最后全脱了。程霁撇她一眼,小脸红通通的,眼皮微肿,略带了几分可怜。“柿子——”“嗯?”“我就叫一声。”“你有点无聊。”时柿没给他面子。“等你再长大一点,好好长大。”程霁这既是说给时柿听的,也是说给自个的。程霁最后带时柿去她们学校附近吃了潮汕海鲜砂锅粥,还要了几个凉菜。时柿觉得胸口枯干,被空调吹的,要了瓶冰可乐。程霁没拦她,却是倒走了她大半瓶可乐,还一口气喝尽了。时柿看他这样,用勺子搅拌碗里的粥,拌了好几下都没舀一勺放进嘴里。末了,看程霁望过来,她才吃了一勺。程霁给她夹了几个凉拌毛豆,“真好的下酒菜。”时柿微嗔了他一眼,这才拿筷子吃起来那几个翠绿馋人的毛豆。两人一顿饭吃的晚,也就结束的晚,临时柿宿舍楼快关门,程霁才送她回去。时柿进宿舍推门前,是做了心理工作的,给自己加了个油。进屋,葛酿酿和谭笛可都躺床上准备睡觉了。不过也没睡,都在打电话。放下包,又脱了大衣,时柿拿了盆,打算去水房洗漱。水盆里放着漱口杯和牙刷,拿时碰到架子,难免发出声响。时柿拿了还没转身,就听见葛酿酿带着怒气的声音叫道:“大晚上哐啷哐啷的折腾什么呀,让不让人休息了。”时柿没回她的话,径直出去了。天冷了,本来她一向会打盆热水回去泡脚,今天却在水房洗了脚。再进宿舍,那两人都没在打电话了,时柿坐在床上打算抹脸时,葛酿酿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盘腿坐着,叫了时柿一声。“你以后能不能晚上出去乱混了早点回来,不然洗漱打扰别人睡觉。我们可是要过正常的大学生生活呢。”时柿正在拍爽肤水,听葛酿酿语气不对,她手上的动作一顿,“下次我注意。”“真是的,吓死我了,那么大声音。回来折腾那么大动静,怎么刚离开就悄无声息了。”葛酿酿这才引到她想说的话上。“我、我刚有点事就先走了。”时柿刚只和谭笛可对上了眼神,大概也只有她看见自己了。葛酿酿冷哼了一声,“那也该和我说吧,我和你对床住着,难道你和我男朋友关系更亲近?”连何颂的名字都不提了,直接是她男朋友。时柿自是不迟钝,不会品不出意思。“恰巧碰见了。”时柿这么一应,不禁气势就弱了很多。葛酿酿本就不是沉得住气的,早就酿了一肚子火了,就等时柿回来撒一撒气,现在早就不想和时柿和气了,掀了被子就冲到时柿床前,往她床上砸了个物件。“那可真是巧了,你凑巧着碰见他,他赶巧还送了一模一样的手链给咱俩呢。”葛酿酿的怒吼声里,时柿定睛瞧了她扔过来的东西,是一条小蜜蜂手链,和还给何颂那条一模一样。“我以为你单纯,什么都跟你说,没想到时柿你是个绿茶婊啊。我跟你说我喜欢何颂,你扭头收他手链。我说你国庆怎么拉上我出去一起玩,就是喊我去衬托你呗。你不要的,才施舍给我。你也配,你以为你是谁。”葛酿酿越囔囔声音越大。时柿也从床上站起来,想解释却又不知从哪里开头。“时柿,我看清你了,我顶真看清了。你别每天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你才是心机最重的,勾三搭四。”“他送我手链的时候,我不知道你对他的感情,后来我也说清楚了……”时柿未说完就被打断。“说清楚?你和我说清楚了吗?你给我交代了吗?”葛酿酿三连问,时柿毫无招架之力。两人僵持着,终是有道声音插进来了,“都住一个宿舍,别吵了,说清楚就行了。”谭笛可也走过来,从床上把手链捡起来,放在了宿舍的公用桌子上,“今天看酿酿戴着,我不小心说漏嘴了,也怪我。”“怪你干什么,你要不告诉我,我还不知道他们这私底下的勾当呢。”葛酿酿把手链丢在地上,又踩了一脚,“某些人不要的,我更不稀罕。”“别气了,睡觉吧,都光着脚,受凉感冒了。”谭笛可两只手合拍一人的后背,当了个和事佬角色。寝室静下来是五分钟之后,三个姑娘各自上床裹上了被子。而都快回到酒店的程霁,此刻正在往时柿宿舍回赶。刚他一边开车,一边接了个电话。电话号码陌生,电话里声音也不太清晰,几个人在说话,但话语并不友善,又像是吵架。程霁听了一会,才听见,这是时柿宿舍的人在说话,而且骂的就是时柿。他一脚踩了油门,找了个地掉头了。第36章 36女生宿舍里,葛酿酿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床板都快被她给倒腾垮了,倒是手机屏幕一直没灭,亮光映在她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