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绝对能让周大人放心监察。”柳大人闻言心惊,盐务盐课上谁经得起监察?他小心地打量了周中几眼,心里思忖周中到底为何而来。宴席毕,他匆匆地招来盐课提举司的人,连夜让人把帐做平,不准有一点破绽和遗漏。那想过了好几日都没见周中有个动静。周中却打定主意甚事不管,原来由吴大人暂管的事依然由他管着,整日带着一家子人,东溜溜西看看。从城东看到城西,从城北看到城南,甚是悠闲。第六十章一时, 扬州盐商们俱是摸不着头脑。这路数太不对了。先前的巡盐御史,那个不是一来就要大家孝敬, 倘若慢了一步,无从捏着盐引迟迟不给,吊着他们, 等他们送足了礼才松了手。富家听说新来的巡盐御史是个才泥腿子出生,无甚背景。起心要压巡盐御史一头,立立威风。大家俱不同意, 人家再无背景, 也是巡盐御史, 且扬州如今无都转运盐使, 盐引全在新来的巡盐御史手里,真惹恼了人家,一张盐引不给。他们又能奈何?即便凭着他们的关系最终也能拿到盐引, 那也得出一番血。反正礼都得送,何不必送巡盐御史,大家打发关系, 你好我好大家好, 做生意就讲究个和气生财。富老爷却道:“每年我们给他们喂的银子可是海了去, 你们不心疼,我还心疼呢。正好趁新来的巡盐御史没甚根基, 我们先把威给立起来, 以后来的巡盐御史也得照我们规矩行事。”银子,谁也不嫌多。且富老爷执意如此, 大家俱不作声,由着富老爷折腾。于是出现周中到时,只有一个下人相迎的场景。可周中行事与众不同,盐商们有些惊慌,怕周中憋着大杀招,俱跑来找富老爷拿主意。富老爷在花厅见着众位盐商老爷,嗤笑道:“咋一个二个的跟慌脚鸡似的,他这样不正好。吴大人,大家都熟悉了,要多少盐引不得。”其中有一人道:“怕不是那么简单。他既然能得了皇孙师傅,手段也是有的。在这么大个肥差上能安安生生?”“你们瞧着他是高升了吧?实则是被撵出京城的,他这是犯了众怒啊。”富老爷手拍着扶手拍的啪啪着响。周中那点狗屁倒灶的事,在座的谁又不清楚呢。若周中真是遭了厌弃给撵出京,直接给罢官就是,为何还给了两淮巡盐御史?恐其另有隐情,两淮巡盐御史非重臣,非皇上的心腹不可担任。除非别有内情,而富老爷早已探知。想到这种可能性,一双双眼睛热切地望着他。富老爷含蓄地点了一句:“他可是大人们特意给我们送来的。”蓦地想到那几万两不见的私盐,在坐的人俱打了一个寒颤。其中一位姓钱名东来的盐商离开桂花巷,匆匆地回了家。脚刚踏入二门,又转了个弯,往内书房走去,一边走一边吩咐,“去把太太请到内书房来。”钱东来刚在椅上歇了口气,钱太太就赶了过来,见钱东来一身一头的汗,急道:“老爷也是,天大的事也得顾着自个儿的身体。”一时命人去拿衣服,一时命人在屋角四周添上冰盆,一时命人去拿冰碗,几个丫头被钱太太支使的团团转。待钱东来换了干爽的衣服,手捧着冰碗,舒舒服服坐在椅子上,道:“好太太。”钱太太一下子给红了脸,嗔道:“都一大把年纪了,胡说啥呢。”一碗冰碗下肚,浑身的燥意俱去个干净,从头到脚,透着股清凉。钱东来才道:“你把人送过去了没?若是没,就先不忙着送。”钱太太道:“你们没有去请巡盐大人吃酒,我们女眷也不好来往,还没有找着机会送过去。”“盐商会到底是怎么个章程?”钱太太又道,“好几次碰到巡盐大人的太太,我们都躲了过去。难道我们要躲一辈子不成?”“章程?”钱东来神色渐渐凝重,“富家打算把那几万两私盐的亏空栽到新来的巡盐大人头上。”钱太太一声惊呼,又赶紧伸手捂了嘴,把后半声给吞进了肚里。“这事咋能成?巡盐大人这才来,那私盐可是早就不见了影。”钱东来敲着膝盖,“也正是我纳闷之处。”钱太太急道:“那我们怎么办?”钱东来沉默半晌方道:“见机行事吧。巡盐大人家没有下人,那些人你多转几道手卖进去。”钱太太一脸的担忧,“老爷,我们不掺合进去吧。富家敢当着大家的面如此说,那就是有十足的把握。”钱东来猛地拍案几大吼,“难道我们就一直由着富家占我们家的盐?”钱太太给唬了一跳,拍着胸口直道:“老爷冲我发那门子的火?什么我们家的盐?那是私盐,私盐。”钱东来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闻言,颓然地坐在椅子上。见状,钱太太又于心不忍,软声道:“老爷,也别犯愁,以前怎么样,以后还怎么样。日子不就这样过呗。”钱东来有气无力地挥了一下手,“我怕啊。那被抓的私盐贩子,富家可没少人家手上拿私盐,能不识得那人?说不定还是富家给告的密。我们可是有私盐场在他手里,这么大个把柄,万一那天,他要对付我们,就把这私盐给捅出来,我们一家子就吃不了兜着走……”钱太太迟疑道:“都这么多年过去了,富家没有见过有动静。”“是啊。”钱东来道,“之前我还沾沾为喜,以为我们家和富家是一条绳上的蚱蜢,谁也跑不掉,富家吃肉,我们喝汤,只要富家不倒,我们家几辈子的富贵是有了。可见前私盐贩子的事我提了个醒,富家说翻脸就翻脸,出手狠辣。”钱太太又惊又怕,忍不住出声埋怨,“老爷子走了倒一干二净,给我们留下这么个烂摊子。”钱家祖上是靠着贩卖葛布起家,经过几代人经营,在扬州开了个大布庄,一家子人吃喝不愁。传到钱东来父亲那代,一次看走了眼,被人拿次布替了松江布,家底几乎全填了进去。钱老爷子田庄散心,无意中发现庄子里的湖里面竟然有盐。钱老爷子一见,立时想了一个主意,把盐湖献给富家,从富家手中换些盐引做个盐商。钱家依仗这个翻了身,家业越来越大,跟富家的牵扯越来越深。等钱老爷子去逝,钱东来接手钱家,也是唯富家马首是瞻。因着这层关系,上次那个私盐贩子的事,钱东来倒比外人更清楚些,连那几万两的私盐去了哪,也多少有些猜测。与之同时,钱东来给富家的手段震骇,生了唇亡齿寒之意。自此就想着如何摆脱富家,原想着攀附新来的巡盐大人。不想巡盐大人让富家给下了立马威,连个屁都不敢放,连盐务都不敢插手,由着吴大人一手掌控,偏他自个儿不觉,还摆出一副不耐俗务的样子。把钱东来气得够呛,一连几天饭都吃不下。事到如今,埋怨也于事无补。钱东来强打起精神来,“走一步看一步,给周家的下人挑些机灵的,知道该怎么用双眼。”见老爷有了精神,钱太太舒了一口气,安慰道:“就当一步退路吧,富家老爷也未必做到那个地步,我时常去见富太太,她对我很是亲热。”钱东来意味不明地吱了一声。钱太太才出去安排人手。钱东来抬头望着钱太太的背影,心中冷笑,世上不乏有人为了权利富贵,连妻儿都不顾,何况他们这种本就依附于人,是别人手中随时可抛的棋子。周中可不知道钱东来对他的埋怨,一心只想做那悠闲的闲散官员。吴大人恐周中花销不够,还特意亲自送来银子,道:“周大人,这是我们盐务的份例。”周中笑道:“吴大人真是及时雨,正觉得手头有点紧。”吴大人笑道:“好说好说,周大人有事尽管吩咐就是。”周中也笑道:“好,好,好。”两人相视一笑,吴大人告辞而去。周中回了后宅,把银子扔给邵氏,“瞧,我这官当的舒服,天天闲逛,还有人给我送银子。”邵氏却愁色满面,劝道:“老爷,俗话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吴大人品级比你高,怎么还送银子给你?从来只听说下官给上官送礼的,可没有听过上官给下官送礼的。”周中哈哈哈大笑几声,赞道:“老婆子,有长进。”邵氏瞪了他一眼,这么明显的事,她能看不出来?她又不是傻子。只是周中的日子没悠闲几天,苏家上门来。周中带着一家子照旧在外面游玩了一天回来,门房递了一封帖子。周中心中纳闷,他来扬州也有些日子,除了跟几位盐官吃了一回酒之外,可没收到别的帖子。他怕是头一位不被盐商所待见的巡盐御史。周中回了屋,打开帖子一看,原来是苏家,江宁苏家。周中摸着下巴想了一会,把两淮的盐商想了一回,没有姓苏的盐商。莫非是小盐商?可小盐商本就受大盐商制约,撞木钟也撞不到他面前来。想来思去没有头绪,周中把帖子拿在手上仔细察看,雪白的雪浪纸,上面的字迹稚嫩又无笔锋,像是初学者所书。周中眉头拧起,疑窦顿生。第六十一章佛靠金装, 人靠衣装。周中再次见到何六时深有此感,若不是苏律当着他的面再三说自己是何六, 周中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个贵公子是当实那个挑柴卖的庄户小子。如今的何律,头戴玉冠,身穿绫袍, 腰挂玉坠,脚蹬马靴。即便脸依旧是那张脸,周中仍不能把两者重合。当初的何六如今的苏律, 见着周中激动万分, 纳头要拜。周中赶紧闪身避开, 又连声呼起。随着一同前来的苏老爷苏太太道:“周大人是我们家远儿的救命恩人, 理应受此一拜。”苏太太亦也是激动万分,“若不是周大人,我儿还在那千刀万剐的贱人手里受苦。”提到何老头两口子, 苏太太是恨得牙痒痒,即便如今那两人在挖矿,也不能消了她的心头之眼。当初, 她儿子刚丢, 苏府派人四处寻找, 城内城外贴满了告示。那时何婆子刚才从别人手中买下苏远,就有些怀疑, 毕竟苏远跟一般人家的孩子不一般, 正好听说城内苏家丢了孩子,她原想着拿才买的孩子去试试。何老头却拦住了, 想着过几日,等苏家人心焦不已时,他们正好雪中送炭,即便这孩子不是苏家的孩子,他们也吃不了亏。不想过了几日,苏家的孩子找到了,何老头何婆子两人直叹晦气,骂苏远不是招财的人,先打了一顿。这些话苏家原是不知,是何二郞怕苏家报复,偷偷告诉苏家,让苏家不要迁怒于他。看在何二郞的爷爷奶奶对苏运尚不错的份,苏家放过何二郞一家子,却也没让他好过。找人设了仙人跳,裹了何家所有家财,让那一家子俱靠卖苦力为生。苏太太有多恨何家,就有多感激周家,准备了几车的礼送来,吃穿用样样齐全。不至如此,苏家还放出风声说周中是苏家的救命恩人,又在扬州的别院设宴款待扬州有头有面的人。周中接到苏家的贴子,思索再三没有婉拒,否则显得太刻意了些。且苏家毕竟一片好必,他何必辜负了。苏家是江宁府有名的丝染商,据传祖上曾施舍给行路的僧人一碗粥,那僧人留下一纸密方,自此苏家的染术自成一绝,凡染出来的绫罗绸缎颜色鲜艳且持久。就靠着这一样,苏家在江宁府站稳了脚步,且家业越来越大,到如今苏家跺跺脚,江宁的地界也会抖三抖。江宁府和扬州相隔不远,苏家在扬州请客,自是不少人前来捧场。宴上,苏老爷把着周中,一一把客人介绍给周中,落在别人的眼中又是另一番心思。当天有不少盐商跟周中套近乎,当然这些盐商都不是大盐商,钱东来也随着这些人围着周中奉承。周中先时还持得住,到后面,整张嘴差不多咧到后脑勺去。邵氏那面也是同样的光景,一群盐商太太围着她转。从头上手上抹上贵重的金饰玉镯做了敏姐儿的见面礼。邵氏略微推辞一二就命敏姐儿收了,眼珠子盯着那些金玉镶宝的东西拨都拨不出来,惹来几位太太掩着嘴儿暗暗耻笑。邵氏可不是那等面皮薄怕事之人,来之前家中老爷可是嘱咐,这群商人太太只有捧着她的份。这会她们竟然耻笑她,就让她们看看巡盐太太的厉害。邵氏撇了嘴角,斜了那几位太太一眼,拉着身边的几位盐商太太道:“整日听我们家老爷叹息,也不知道各位盐商秉性如何,这盐引也不知该如何发放才是。我也劝着我们家老爷,商人多狡猾,自是选那等老实之人。”几位盐商太太听了,眼中亮光闪过。其中一位方太太急急地表白。“我们家那位就是老实,之前家里是做布的,因他太过实诚,被人拿次的布当上好的卖,家底都全亏了去,没法子,才做起盐商来。好歹盐就是盐没法坑人,否则凭我们家那位的秉性,那有我们家的活路。”其余几位太太瞪大了眼,方家老爷如何,她们能没听说过吗?那就是猴儿精的人,不过十来年把祖传的杂货铺子开遍了扬州城。所谓的卖布,也是方老爷不知从那里弄来一车的好绫罗让他高价卖了出去,岂至没亏,还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