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晏笑骂一句,倒是把手机塞裤兜里。玩的还是老几样,唱歌喝酒玩骰子,尤晏参与几回,又兴致缺缺坐回去看了下手机。飞行时间两个小时,这才不过半个小时。路弘磊输了一局,嚷嚷笑笑,习惯性摸口袋找烟,没有,又去翻衣架上的外套。尤晏说:“我翻我那干什么,我也没有。”路弘磊:“咋的,翻翻都不行,你还有秘密了。”有个哥们接话,“就怕翻出让你单身狗眼红的东西。”在场男性会心一笑,女性当没听见,沉默尴尬着。尤晏做了一个“悉听尊便”的手势,路弘磊还真翻出一盒东西,朝他晃晃:“还说没有,看我找到什么宝贝。——哟,还是新的。”路弘磊笑嘻嘻避开扑过来的尤晏,拆开塑封,摇出一根香烟。尤晏满屋子追得紧,路弘磊差点直接叼嘴上——幸好没有,不然定会死无全尸——他瞧见香烟上的小字。尤晏搭着他肩膀捞回来,路弘磊乖觉将整盒交还他手中:这可是人家的宝贝,出差池可要掉脑袋。然后脑袋还舍不得离开开光现场。另外几颗脑袋也凑过来,像瓜田成熟的西瓜滚一起晒月亮。路弘磊摇出的那根用他熟悉的小楷写着:好好吃饭。烟是他抽过的牌子。尤晏拈出第二根,上书:好好学习。第三根,依旧体现中国人对四字词语的执迷:少抽点烟。路弘磊插嘴:“卧槽,我们延姐真是体贴又浪漫。”另一颗脑袋:“千万不要让我女朋友看到这个,不然学了逼我戒烟。”江笑雯也想凑热闹,“你们在看什么?”尤晏握紧三支烟,退出晒月亮队伍,笑容像晒痕似的明显,“看什么呢,有什么好看的。”他回到角落,把香烟逐根看完,多是常见祝福语,唯有一根他抚摸许久,像戒断期的烟民在对抗最后的欲$望:偶尔想我。尤晏选了三支香烟和烟盒平行横排在手掌,闪了一张照片。然后把三支烟装回盒子,像小时候把刚买回来的烟花翻出来,珍而重之数一遍,才能安心回屋睡觉,等除夕夜到来。他更新荒芜许久的朋友圈:「开始戒烟」。配图的三支烟上分别写着:好好学习,好好吃饭,偶尔想我。不一会,底下多了一条评论。lonely:「你小魂丢了」尤晏点进去要回复,系统提示:「此条评论已删除」。“……”转瞬间,lonely又冒出来:「你魂丢了」。……延姐四字精神影响深远。第22章 周六加更在包厢呆久了有些无聊, 中途尤晏跟着路弘磊去露台透气。空气冷得有压迫感。路弘磊故意给他递烟,“下一支开始计数,她又看不见。”尤晏转身面向栏杆外面, 眺望整片钢筋森林。路弘磊咬上一支,点燃吸了一口, 探身吹他门面。尤晏笑闹着推开他, “神经病。”路弘磊夹烟想喂他, 跟儿时想把臭中药分他一口,鸡皮疙瘩也甩他一份。尤晏躲开,扫腿作势要踹, 路弘磊不闹了, 自个儿享用,“还没结婚就给人吃得死死的。”“结婚”一词倒是点醒尤晏,他和冯师延压根不会走到这一步。情绪不禁有些低落, 像空气中的冷颗粒都吸进身体里,鼻腔酸涩刺痛。尤晏下意识说谎, 掩饰突如其来的深情, “跟她无关,契机碰到一起而已。”路弘磊煞有介事瞅他, 那眼神等于在说:你可装吧你。不知出于什么缘由,他没说出来, 笑笑也望向无甚意趣的高楼大厦。路弘磊处在下风口,烟飘不过来, 尤晏起头心痒, 后面那些冷颗粒渐渐填满心肺,倒也不再渴望。路弘磊走去垃圾桶边灭了烟,回来说:“你毕业出国怎么办?”那些颗粒在心肺里横冲直撞更激烈。“什么怎么办?”“异国可比异地难搞。”尤晏耻笑他, “听起来你好像很有经验。”实际连个正式女朋友也没谈过。“我听学姐们吐苦水,她们还是在申根区。”尤晏开始岔话题,“怎么跟你抱怨,男朋友们不吃醋?”路弘磊说:“那就不关我事了,我只负责端垃圾桶。”别说异地异国,就算人在身边,也不可能24小时清楚对方一言一行。短暂的、未明晰的感情开始考验信任基础。尤晏开始考虑其他可能性,如果冯师延找林鸣真倾诉、帮忙,他也是半点奈何不了。天生的占有欲会激发妒意,只不过大部分时候理智会压下苗头。想到前头的时间期限,他一出国,他们自然不了了之,异国相隔,远距离会阻断死灰复燃的可能。尤晏忽然给一个前所未有的念头砸中:冯师延提议双方自由时,把距离也考虑进去了吧,异地的确给予“自由”极大的便利。这般一想,尤晏有种被算计的憋屈,起头以为自己是得利的一方,现在才知只是一枚棋子,落入她的棋局。冯师延目的变得扑朔迷离。尤晏变得有点烦躁。在他身边时候,冯师延明明坦荡易懂,一旦人离得远了,形象面目就模糊歪曲。这可能是一种误解,也可能是幻觉。冯师延一走,他身上某根定魂的穴位针也被顺走,整个人内心陷入癫狂。尤晏告诫自己不要再想,掏出手机。路弘磊在旁自顾喃喃,“又来了又来了。”尤晏在加载出来的页面与路弘磊间选择后者,抬头分他一点注意力,“谁来了?”路弘磊气笑了,“你。今天下午就没放下过手机。”尤晏挣扎一秒,决定在好友面前放弃逞强,嫌弃扯扯嘴角,“你不懂。”路弘磊:“……”好吧,他这条单身汪的确没有发言权。估摸着时间,冯师延也应该落地了。尤晏百无聊赖刷了下朋友圈,冯师延的头像出现在消息提示处,消息计数多了一个。琢磨着她点赞还是评论,尤晏点进去。「冯女士[心形]」尤晏嘴唇也像心形一样两端微扬。等了一瞬,没等来后续评论。尤晏点开她的聊天窗口,下意识要发语音,忽然留意到路弘磊扎眼,改为文字:「到了?」冯女士:「我刚刚下机。」yy:「干嘛只点赞不评论?」冯师延安静片刻,尤晏如有所感,果然刷出她在朋友圈的评论:「倒也不必。」果然还是喜欢整齐圆满的四字。冯师延窗口发来一段相对长的文字:「我不是暗示你戒烟,不要有压力。当然我也不鼓励你抽烟。我只有一个小小的要求:不要让我闻到烟味就好。目前为止做得很好。」期末考评般的消息缓解见不着面的烦躁。就在不一会前,尤晏还在思考他们的问题。他开始面对一段崭新的关系,$ex能够证明他们之间快乐真实存在,然而用炮#友来形容也不够准确,没几对炮#友能像他们一样备受亲友关注和长辈祝福。过去没有任何关系模型可以参考,他连初恋也不曾有过,这让他迷惘。相较之下,冯师延比他主动,轻而易举掌握控制权。欢#愉的间隙,尤晏也产生不平等的感慨。而现在,他忽然又不想深入思考,只想继续当一头自由的小羊,在山坡游荡够了,回头还能看见他的牧羊人。尤晏倚在栏杆上,跟路弘磊并排,这令他想起高一时,教室在二楼,上晚读前,男生们总爱在走廊乘凉——春夏秋冬都是如此,g市一年两季的气候为少年的无聊消遣提供良好气候条件——因为学姐们总会从楼下走过。时间久了,尤晏即使不参与讨论,也能认出几个话题人物。而有一天,尤晏也被动牵扯进话题里:路弘磊跟其他人喊了句,“阿晏,跟你合照的学姐来了。”他肘支栏杆,面朝教室,只扭头望了眼。不止冯师延,庞姣姣也在下面,很多时候见到其中一个,另一个也在身边,就像他和路弘磊。庞姣姣在男生间讨论度很高,公开的男朋友也有好几个,但冯师延好像成了掩护,庞姣姣几乎没跟她的男友们单独走过,身边总伴着一个冯师延。那会有人跟路弘磊打听冯师延名字,路弘磊竟然叫不上来,只知道冯师延是江笑雯同父异母姐姐。路弘磊来问他,尤晏说不知道。不过校运会后,冯师延有了其他名字:阿晏的学姐。即使尤晏在教室里,也有男生在后面跟他吆喝:阿晏,你学姐来了。尤晏总是一个“滚”字轰走这些人。路弘磊爱在楼上跟庞姣姣打招呼,庞姣姣也大方应阵:“干什么,要请我喝奶茶吗?”路弘磊笑嘻嘻,“请啊。”庞姣姣也不停步,“卡拿来。”“给你。”尤晏顺势从路弘磊屁兜摸出饭卡,像飞扑克牌一样甩出。卡片半路失去劲力,飘摇栽向冯师延。她好像一抬手就擒下来。姿势太过轻巧从容,尤晏感觉到棋逢敌手的兴奋,不过脑遍喊了一声:“请学姐喝奶茶。”冯师延看了他一眼,把饭卡给庞姣姣,庞姣姣朝他挥了挥,“请哪个学姐喝奶茶?我能不能沾个光。”尤晏还在回味那个眼神的意思,嘴巴先一步作出反应:“漂亮的都请。”结果给男同学一同起哄,路弘磊更扑过来揉他脑袋,笑骂他借花献佛。尤晏回敬:“你的荣幸。”那晚下晚自习,庞姣姣过来还路弘磊饭卡。那会尤晏不小心带起转书风气,坏习惯跟病毒一样极具传染性,男生找到臭味相投的乐趣,一下课便有意无意转着玩,后排经常出现杂技团转花碟般场景。路弘磊问他要不要一起去小卖部,他中指转着一本轻量级课本,椅子前腿离地,连人带椅后倾往门口瞄,没有冯师延,就说不当电灯泡。路弘磊抢他的课本抡成管子要打他脑袋,尤晏起身夺回,佯装揣他,赶他快点走,别让学姐久等。尤晏和冯师延青春期里就这样,没有共同经历过完整的事件,都是一些不连贯的、琐碎的场景,像一个个鸡肋的事件,缺乏内在逻辑,串联不出跌宕起伏的故事。这些碎片更像从身上掉落下来的羽毛,让对方模模糊糊感知个人形象,猜测面对的究竟是凤凰还是孔雀。思绪刚拽回一半,尤晏发语音说:“我乐意。”路弘磊扭头怪异瞅他,尤晏也才留意原来他还在旁边,虽然不是甜言蜜语,估计路弘磊也能知道他发给谁,总有一股地下情曝光的隐秘刺激。路弘磊果然说:“是她吧?我就知道。”“要你管。”-冯师延手机多了一个日期计算app,每经过一天,图标提示气泡的数字就减一。期间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她曾经的保姆阿姨王素华病倒入院,需要借钱垫补,等报销下来再还。这么多年下来,王素华相当于她的一个远房亲戚,再者冯师延跟她大女儿潘代云聊得比较来。王素华一共生育三个女儿,大女儿比冯师延大六岁,二女儿大三岁,小女儿才刚成年。农村重男轻女,小女儿出生后,王素华丈夫看了眼,脚一跺,狠狠踩了烟再也没有回来。王素华没什么文化,靠做家政勉强把三个女儿拉扯大。潘代云专科毕业后没再深造,出来工作给两个妹妹挣学费,早年跟着王素华在g市漂,今年初王素华病重,才回来l市寻找稳定出路。旧家翻新花去不少钱,冯师延的流动资金还剩一点,元旦可以收到g市那套“嫁妆”房子的季度租金,再加上年底冯宏给的股权有不少分红,她冒险一次拆东墙补西墙,分别从林鸣真和庞姣姣那里借了几千,总共凑给王素华两万五。这件事本来可以悄无声息在元旦结束,偏偏中间出了点冯师延意想不到的岔子。庞姣姣收到冯师延求助时,正好在回在h市,就约路弘磊出来吃饭,路弘磊义不容辞地带上尤晏这个拖油瓶。庞姣姣微信绑定那张储蓄卡刚好没钱,有余额的没带出来、也没登陆过网银,她顺势向路弘磊求助。路弘磊对庞姣姣一向热络,说请学姐喝奶茶,最后想把奶茶店的每一样小吃点一套给她的感情。尤晏问过他是不是想追人家,路弘磊挺无所谓说没有啊,看我不也对你一样好。尤晏觉得这个人还没开窍,多谈无益。路弘磊转账后打趣,“被你老豆停信用卡了?”庞姣姣收钱后立刻转账,分神随口道:“没有的事,延延找我救急。”路弘磊转头瞄了一眼,仿佛无声问尤晏:你家延延?尤晏回瞪:你问我我问谁。路弘磊只能问庞姣姣,“阿晏家延延?”庞姣姣才觉意外泄底,瘪瘪嘴,挑衅朝尤晏莞尔,“我家延延,什么他家。”寿司店长条桌子边,路弘磊交替看看左右,啧啧做声,“你俩争风吃醋可是头一回。”庞姣姣不喜欢那个成语,轻推一下他脑袋,路弘磊跟底座失灵的不倒翁,彻底倒向尤晏,太阳穴粘在他肩头。尤晏侧头冷笑,矮杯在唇边轻抿一口,睥睨而视。“争风吃醋,她配吗。”“路倒翁”又摆回中间裁判席,推波助澜道:“杠起来了,杠起来了。”尤晏跟她属点头之交,风评清高,不像路弘磊这么贫嘴,但有路弘磊这个和事佬在,庞姣姣毫不见外打趣他,“为什么延延找我救急而不是你?”这是个好问题。可难倒了尤晏,还有他哥们。庞姣姣从未听冯师延提起过这个男生——虽然她也才工作半年,未入社会的大学男生俨然只是小弟弟——然后有一天她突然告诉她要订婚。庞姣姣劝她想明白,对方可是完全陌生的男人,皮相优良不能为品性盖章担保。冯师延那会说没事,反正异地,也不存在法律关系,就当多一块烂桃花挡箭牌。庞姣姣对尤晏观感微妙,很少听说他和女生有瓜葛,她甚至曾经怀疑,尤晏和路弘磊有一腿。他们这圈里,没早恋可以称作丰功伟绩了。路弘磊敏锐嗅到火#药味,搅和道:“延姐不在这也没法定夺,不如这样,你们来pk一下。同时、给延姐发同一个表情包,谁先收到回复,就能证明你俩在她心中孰轻孰重。怎么样,是不是很公平,很直观,很刺激。”庞姣姣和尤晏对视一眼,捡起手边手机,“好啊,我从来没输过。”路弘磊贼笑低声说:“庞律半年打赢几场官司了?”庞姣姣嫣然抬手,作势要劈他,“你可别唱衰我。”路弘磊状如土拨鼠,嘻嘻缩头回洞。尤晏解开锁屏,轻轻嗤一声,“来就来,谁怕谁。”路弘磊自告奋勇当裁判,手指在屏幕上划拉,“让我来给你们选一个表情包。——喏,就这个好了。”拉群、发表情包,一气呵成。选的是一个求抱抱表情包,兔子小脸可爱又委屈,泪花闪闪。尤晏和庞姣姣把表情添加到收藏,点开冯师延聊天框,弹出收藏列表。只需最后一个点击,冯师延将收到两颗热忱的心。路弘磊往后腾空间,让两台手机凑到一起,方便他拍视频。镜头中两只手入镜,指腹悬在屏幕上各就位。“准备好了吗?”庞姣姣:“嗯。”尤晏:“快点。”路弘磊:“我喊了,一、二、三,开始——”两边手指抽筋似的点下去。尤晏长长吐出一口气,庞姣姣刺激他,“紧张哦?”尤晏:“呵?笑话!”却也不肯靠回椅背,小臂压着桌沿欠身紧盯屏幕。不一会,其中一台的屏幕上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第23章“哈哈哈哈……”庞姣姣发出一串爽朗笑声, “愿赌服输哦,小学弟。”尤晏:“……”庞姣姣屏幕出现冯师延的两个字:「爱你!」然而更扎眼是她上一句聊天:「我也找林鸣真借了点。」庞姣姣自得拿起屏幕朝他晃了晃,“看见没, 延延爱我!爱我爱我爱我!!”她丝毫没有陈腐的重色轻友的认知,在她眼里, 都是人际关系, 凭什么姐妹情不能与爱情同一天平。而且冯师延和尤晏之间会有爱吗?庞律师表示十分怀疑。尤晏那边也传来动静:「怎么了?」三个字太过理智, 尤晏的“求抱抱”丝毫没撼动冯师延感性的阀门。再者,跟林鸣真那句话先一步形成隔阂,阻挡尤晏理解三个字背后的情绪。冯师延跟尤晏约定过, 各自拥有经济自由, 他无权过问。但尤晏身上仍残存传统男性的劣根性,大男子主义作祟,想把对方的经济问题一并包揽, 以暗暗彰显自身能力。女性很多时候沦为男性个人魅力的标识之一。他的男性自尊受到无形挑战。这种想法不公平,尤晏劝诫自己不能物化她, 她首先是一个人, 然后才是女人,要给予她平等与自由, 像妈妈和奶奶教导他的一样。但尤晏成长里不仅只有妈妈和奶奶,更有父亲尤立人和社会这口大染缸, 他难免遭受主流意识渐染。尤晏试图缓解情绪和挽回颜面,“看她多关心我。”庞姣姣不屑道:“你肯定是没给她发过类似表情包, 她受到惊吓, 才问你‘怎么了’。”她咬下一大口饭团,刚才的胜利就是完美调料,咀嚼的表情很满足。庞姣姣一针见血, 尤晏的挣扎变得可笑而羸弱。尤晏的确很少跟她撒娇,隔着网线,冯师延的文字更显正经,缺少必要的面部表情和肢体语言,日常像在讨论学术。而且他潜意识在严防死守,说“抱抱”又无法实现真实拥抱,反而会刺$激欲$望暴涨。远水接不了近渴,他会更难受。打赌的表情包把尤晏推上祈雨台,他就是那手执木剑的道士,祈雨的心情真真切切,舞出的姿态也认认真真,可是上天不予回应。那就不得不……再舞一曲。尤晏再发了一次刚才的“求抱抱”。路弘磊跟庞姣姣说:“你也不怕噎住。”庞姣姣笑着咽完,“啰啰嗦嗦。”路弘磊:“去,这叫体贴。”庞姣姣欠身从路弘磊背后跟尤晏搭话,“你也别失落,我和延延认识比你久,感情自然比你深。”手机一震,冯师延给了新回复。尤晏像她刚才那样晃着手机炫耀,“这下你没法超越了吧。”屏幕显示:「亲亲~」庞姣姣:“……”她藐视努努嘴,点点自己脸颊,“我也亲过她。”尤晏叽叽咕咕,“我亲得比你多。”庞姣姣没听清,手作扩音器放耳边,“你说什么?”路弘磊替她取下一碟新的生鱼片,宽慰道:“来,吃,别跟小孩子一般计较。”庞姣姣:“你也成熟不到哪里去。”路弘磊狗腿道:“对,这儿学姐最大!”尤晏沉浸在不同寻常的波浪号里,暂且不理会庞姣姣。把波浪号换成亲吻时销魂的时长,尤晏小尾巴也浪得像“~”。从寿司店出来散步消食,三人还保持刚才的相对位置。尤晏跟庞姣姣隔了一个路弘磊,声调大了些,“你跟她怎么好上的?”庞姣姣明知故问:“她是谁呢?”尤晏:“……”他只在家人面前做戏用过“延延”二字,叠字带着天然嗲气,叫起来跟讨宠似的。尤晏暂拒。他一字一顿,冠冕堂皇,“我未婚妻。”四个字如同一件华美外衣,掩盖自己微妙心思,晃瞎观众的眼。但在庞姣姣看来,那只是皇帝的新衣。她揶揄:“不要不好意思,我们都懂。”尤晏唯一的好哥们成了她那边的“们”。尤晏双手插兜,随意眺望街道,灯下黑的缘故,灯柱太不明晰,霓虹灯球像悬浮半空。庞姣姣说:“你们还记得——吗?”说了一个男性名字,尤晏的哥们又回到他身边,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啊一声。有恍然大悟的感慨,也有同仇敌忾的蔑视。完整句式等同于:啊,那个混蛋。庞姣姣哼哼抗议两声,“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那个男的是打过我,就初三时候,延延刚转学过来。就在食堂小炒部,我给那男的推一下,摔过道了。延延路过扶我起来。啊,那时觉得这人还不错。后来课间约上洗手间,体育课一起提前偷偷到食堂打饭,就熟起来了。”路弘磊说:“我知道,后来有人把那男的揍了一顿,替你出气。”庞姣姣说:“对,后来那人变成我下一任。”尤晏:“……”lonely:“……”尤晏兀自琢磨,女生可以一起上洗手间建立友情,他和冯师延一起上$床好像连朋友也算不上。如果她当他朋友,有困难应该会向他借钱,就像庞姣姣跟路弘磊开口,路弘磊很痛快就给出去。起码表面上看,他尤晏怎么也比庞姣姣有钱。之后,冯师延从没提过这件事,尤晏也无从开口,疑惑变成暗怨,积蓄到临近圣诞节,影响了他的出行决定。圣诞节又落在工作日,冯师延建议,要不别过来了,等元旦吧。尤晏寻思,该不是另外有约?人心隔肚皮,更何况他们隔了一千多公里。他嘴上应着哦,心里赌气元旦也不想去了。平安夜当晚,尤晏跟宿舍老大上自习,手机静音没接上冯师延的视频请求。回宿舍后,有点报复性地久久没回拨。尤晏在跟她较劲,也跟自己较劲。他第一次维系一段远距离关系——双方都没定义为恋爱,暂且只能笼统用“关系”概括——自尊多于经验,冯师延在林鸣真一事上无意伤害过他,他在账上记了一笔,久久不能抹去。尤晏注重个人感受大于维系关系的方法,不知道异地最容不得问题过夜,无意中也恶化了两人的关系。最后当然也没较劲出什么结果,尤晏睡前习惯性给她打视频。对方无应答。尤晏:“……”再次莫名受挫,尤晏关了手机蒙头大睡。这里无意又踩了异地维系关系方法的第二条红线:永远不要关机。次日早上,满课,尤晏中午饭点才百无聊赖开机。冯师延的文字消息蹦出来:「昨晚睡着了,没什么要事。」尤晏看了好一会,无意点到输入框,键盘弹出来,眼巴巴等着他打字似的。忽然间觉得挺没意思,尤晏退出列表,删了冯师延聊天框。考试周将近,尤晏倍感压力,周围牛人太多,他也时刻放松不得。元旦计划不知不觉变成:先睡一夜懒觉,然后奋战三天。校园渐渐有了新年气氛,大红灯笼跟成熟的柿子,坠在光秃秃的路灯下。冯师延的头像再次从列表挤出来:「元旦还过来吗?」尤晏正为一个知识点头大,回复:「没空」冯女士:「好的。」两个客气的词眼忽然让他恼怒,就是这种无欲无求的态度,让他觉得沦落成她的玩物。他的去留对她毫无影响,只不过是一件玩具,丢了便丢了,再找新的便是。悬而未决的旧问题也浮起来,跟新的一起堆叠、发酵。尤晏放下笔,塞上蓝牙耳机,到走廊外给她发视频请求,等了一小会,冯师延接通。流量上网卡了一下,冯师延画像定格几秒。尤晏有种恍如隔世的陌生感,好像不太认识屏幕上这个人,一腔怨气也消失的无影无踪。明明就是一个二维人物,对着手机发脾气貌似挺别扭的。尤晏走了几步,画面恢复正常。一时无话,只能问:“干什么呢?”冯师延:“我在宿舍。”……不仅画像陌生,连声音也不像她的。尤晏:“嗓子怎么哑了?”冯师延清了清嗓子,后面证明没什么显著效果。“来月经抵抗力低,感冒咳嗽好些天了。”尤晏:“……吃药了吗?”冯师延:“吃了几天,应该快好了。我每年冬天都要生一次病,刚好完成今年‘指标’,我也放心了。”尤晏来不及说什么,可能冯师延也察觉话题无奈,即刻转到别的上面。她问:“元旦有什么计划?”尤晏反问:“你要干什么?”冯师延扭头咳了几声,眼眶给逼红了,“正式搬新家,叫同学来玩一天,然后看书复习。”“同学”二字又扎他鼓膜,尤晏话中带刺,“林鸣真?”冯师延说:“他只是其中一个。之前跟他借了钱救急,刚好当面还清谢谢他。”心脏突突跳几下,像给人攥紧。尤晏忽然想到,也许冯师延也在等待一个契机,说出林鸣真这件事,都快要瞒到头了,她本应该继续沉默过去。前头的怨气无形消减几分。尤晏一知半解问:“借什么钱,为什么要借钱?”说完才发觉,这种无意义的重复问句早已暴露焦切的心情。他就是在等一个合理的解释,或者说,安抚。冯师延跟他讲了王素华病重的事,尤晏知道这位阿姨说是她亲人也不为过,并非不能理解她的动机。“我这么一个一米九的人形atm在这里,你为什么不优先考虑一下?”而是转向其他男的借钱。尤晏钻牛角尖了,彻底放任幼稚情绪,林鸣真在他眼中连男人也不是,只是一个,男、的。冯师延盯着屏幕,好像轻轻叹了一口气。“不得不向人借钱已经够窘迫了,如果还要向喜欢的人开口,我会更加无地自容。”第24章蓝牙耳机提示连接上手机时, 会噔地响一声。就在刚刚,尤晏好像听见这个声音从胸腔传来。“喜欢的人”四个字化成一个“噔”的音节,住进他心底。蓝牙耳机连接的大概是他的心脏, 不然怦怦心跳怎么会那么大音量。尤晏无意清了下嗓子——那种掩饰性的小小声音,泄底他无措的状态——又四下看了眼, 楼梯口的大平台出没有其他人, 好像被人听见, 那四个字的头衔就能给抢走似的。尤晏毫不犹豫接纳冯师延颁发的头衔,放弃较劲,放弃幼稚。他说:“我又不会笑话你。——只是希望你碰到困难, 第一个能想起的异性是我。”“可是你离我好远……”沙哑的嗓音加重无奈, 像滚滚乌云压顶,叫人沉闷透不过气。冯师延也意识到这点,旋即轻快道:“嗯, 我记住了。”多聪明的女人,“记住”比“知道”更能体现重视。尤晏节节投降, 故作凶神恶煞“威胁”:“再有下次, 打你——屁股。”后面两字声音有点低,尤晏也挺不好意思, 又留意一下环境,没人注意到他发骚。冯师延笑起来, 眸子往下扫了下,“你刚刚借给我5分钟时间。”手机屏幕下方计时刚好走到5分钟。尤晏抿了下嘴掩饰笑意, “我的时间又不值钱。”冯师延说:“那多借点好了。”“等着。”说了些话, 嗓子干痒,冯师延又咳了一次。尤晏催她挂机吃药休息,冯师延有点不舍, 但时不时咳嗽有点狼狈,还是听他一次。元旦前一天,学习心情寥寥,冯师延下午没课,相当于多放半天假,在宿舍睡过去。